他很恼火,背后主使的人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你先坐下吧,此事你是受害者,不过因这事涉及到你,还需爱卿在这里先呆一会儿。”
萧直发了话,而且这件事没有交给慎刑司和禁宫的侍卫,反而让北镇抚司这些活阎王们彻查,就在谢期喝药这么一会儿,就抓到了作怪的人。
黄存礼的徒弟黄信,还有那几个宫女,一个都没跑得了。
黄存礼吓得都要昏过去了,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跟自己徒弟也有关系。
北镇抚司锦衣卫们的手段,哪是几个内宫服侍的宫人能受得住的,不过带下去审讯,就全都招了。
黄存礼的徒弟因为在外头赌博借了放印子的钱,不敢跟身为师父的黄存礼说,就被收买。
而为首的那个宫女,叫初杏的,原先是王淑妃的贴身大宫女,她是恨毒了谢期,说那碗掺杂着毒的落胎药,本该给谢期喝的,是她们娘娘给谢期挡了灾,谢期就该偿命。
黄存礼气坏了,狠狠的上去踢了跪着的黄信几脚。
“好你个狗奴才,你欠了债,就敢勾结外人陷害贵妃娘娘,谁收买的你,给了你多少银子?”
小太监吓得哭了出来:“奴才,奴才没看清是谁,不过那两个人带着帷帽,身上没露一丝痕迹,嗓子也变了音,可看姿势,应该是女子,他们,他们给了徒儿五千两银子,说只要徒儿把贵妃娘娘骗进去就行,事成之后会再给五千两。”
“师父,徒儿错了,徒儿认罪,您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黄存礼可不是拿捏不清的,不过就是为了养老的徒弟,再收便是了,为了保这么个狗东西将自己拖下水,实在不值得。
他当即就向萧直请罪,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任由陛下处置。
谢期在屏风后,喝着苦的让人想吐的药汁子,面无表情听着外面这一场审判。
问清他们交头的地点,锦衣卫们就开始行动,而抓获的女人,实在叫人意外,居然是明如槐的夫人柳氏。
这就叫人搞不清了。
看到锦衣卫们压着柳氏进来的时候,明如槐满脸懵,还想阻止这些锦衣卫们粗鲁的举动,为自家夫人说几句话。
“新科状元,你就别掺乱求情了,咱们伪装好去交头地点时,就是你这夫人拿着银子等在那,你若是求情,可就有合谋的嫌疑,让你夫人自己跟陛下解释吧。”
说话的这位也是一位皇亲国戚,只是血缘跟萧直就远的很,自武烈帝与温皇后成为大梁的主人,因武烈帝曾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这个位置便只由姓萧的来担任,且是皇帝心腹。
现在这位镇抚使就是萧直一把提拔起来,皇家出了五服的堂侄子。
涉及内宫辛秘,镇抚使亲自出手,很快就侦破此案。
“霜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指使的小信子,陷害贵妃和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明如槐不懂,完完全全想不通,她跟贵妃有什么仇怨,陷害自己的夫君和贵妃,她图什么?
难道自己的夫君跟贵妃私通这种大罪,那是要祸连家人的,她这个做妻子的,能捞到什么好吗?
看着罪魁祸首,不仅明如柏不懂,萧直也不懂。
柳氏却不慌不忙,对萧直磕了个头:“民妇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民妇认罪,不过民妇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么大的一个局,袁氏玫蕊,袁太妃,还有首辅吴家都参与了此事,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她这态度就更让人看不懂了。
萧直眉头深深皱起,就连他也看不透这个女人的目的。
“你为什么要陷害贵妃,还有你如槐,可是你的丈夫。”
柳氏忽然笑了笑,看向明如柏:“夫君,妾身是在帮你啊,难道你不感谢妾身?”
明如槐觉得耳边嗡嗡的,脑瓜子生疼,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几乎要晕过去,只能艰难的问出一句:“为……什么?”
“夫君不是一直在悔恨,当初没有带走贵妃,没能跟贵妃私奔成功,而贵妃入宫后,便跟夫君再无可能,妾身可是帮你再次见到你的心上人,难道夫君不该感谢我?”
这是帮忙?还要感谢?
明如槐几乎要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萧直攥紧拳头,目光阴鸷。
“夫君不是一直不能忘怀贵妃,直到而立之年,才刚娶妻,夫君醉酒后,抱着妾身喊贵妃的名字,还不停的说后悔,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这些难道不是夫君做的事?”
柳氏笑的叫人发憷。
而萧直满脸冰冷,袖中的拳头已然攥的紧紧,指甲几乎要将手心抠出血来。
明如槐面色惊恐极了,他长吐一口气,脑海中最先闪现过的,居然是谢期怎么办,绝不能连累谢期。
唯有屏风后的当事人,依然神色如常。
明如槐跪了下来:“陛下,微臣年轻时,确实曾与贵妃娘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年男女相处多时,产生感情也是情理之中,但娘娘入宫后,便与微臣不再来往。”
“你夫人说的可是真的?”萧直的声音不辨怒意。
“她说的确实是真的。”明如槐坦然承认:“当初微臣因家中没落,寄居谢府几年,贵妃对微臣颇为照顾,纵然微臣与贵妃两小无猜产生了情,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微臣对娘娘绝无半点唐突。”
“这么多年,微臣确实悔恨当初的决定,但时过境迁,如今娘娘已是贵妃,与微臣云泥之别,微臣对陛下对大梁,唯有忠心,绝无半分僭越,微臣所做的这些,贵妃娘娘也毫不知情。”
“求陛下明鉴,微臣愿以身恕罪,以死明志,可若牵连娘娘被陛下误解,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萧直半眯凤眼,不知是笑是叹:“你不怕死,却怕朕误解贵妃。”
萧直胸中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就那么堵在那里,如鲠在喉。
“柳霜娘,我自认待你不薄,虽对你无男女之情,可你嫁给我后,正妻该有的待遇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若有怨气,对着我来便是,为何要陷害贵妃?”
柳氏痴痴的望着他。
“夫君还真是,心里除了贵妃娘娘,谁都容不下呢。”
她轻轻一叹,那一声叹息,却叹尽了这一辈子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夫君可还记得,五年前在江南府,你曾误与一渔家女春风一度,事后却不想给她一个名分,只留下一些银钱的事?”
明如槐一愣,顿觉得不大自在。
“确有此事,我是遭人暗算,酒中有药,王家几个纨绔起了玩乐之心,将一良家女丢入我房中,我并不清醒,害她没了清白,此事是我之过。”
柳氏的眼泪流了下来:“夫君真是个痴情人啊,便是连个妾的名分都不愿给她。”
明如槐知道,五年前他仍旧悔恨,耿耿于怀,心里只有谢期放不下旁人:“不错,我对那姑娘言明此事,不能给她名分,给她留下五百两银子,想为她置一份家业,好歹有了嫁妆,她再寻夫婿,也不是难事。”
柳氏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对,你不知道,那姑娘是柳家家主外室女,外室死后主家不认,她独自一人打渔为生养活幼妹,你走后,柳家便派人来寻亲,得知她已不是清白之身,认为她辱没先祖,逼死了她。”
“你给她钱有什么用,她死了啊!”
“夫君看看我这张脸,当真认不出来吗?我便是白露的妹妹,被你遗弃的白露的亲妹妹。你为什么不带她走,哪怕只是让她做个丫鬟,她也是愿意的。”
“夫君的十分痴情,为何不能有半分给我可怜的姐姐?是你跟柳家,害死我的姐姐,你们都是凶手,凶手!”
明如槐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这是妻子的报复,在她嫁给他并知道多年前他跟谢期青梅竹马的事,就在策划的复仇。
而原因,居然是来自他多年前的一桩风流案。
第19章 包庇
萧直完全明白了,这个柳氏就是不仅要报复自己的夫君,连自己的娘家也连带着想看她们倒霉。
他对明如槐的风流案不感兴趣,知道了缘由,就让人堵了她的嘴,扔到一边。
而明如槐整个人都颓废了一样,人蔫蔫的,眼神发直。
锦衣卫早就封了袁太妃的宫,将人都抓了起来,得了萧直的指令,将人带上来,袁太妃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在那里咒骂锦衣卫们以下犯上。
直到被提审来,当头一棒,才知道自己的侄女与外甥女一起做下的这些事。
袁太妃人都傻了,人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你这个不孝子。”
她去打袁玫,曾经有多么疼爱这个侄女,如今就有多么痛恨。
袁玫只能护着脸:“姑母不是也瞧不起贵妃得意的样子,想要给她吃个教训吗?她一个罪臣之女,还能比得上咱们家跟表哥的情分吗?”
“姑母跟陛下求求情,陛下会饶了我们的。”
真是愚蠢,这世界上的蠢人怎么这么多,萧直在暴躁的边缘,眉头皱成一条沟壑。
袁太妃绝望极了,她能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当初站了个队的恩情,都算不得从龙之功,萧直为了体现宽仁,才让她这个太妃代一些太后之职。
多年苦心经营,她就是为了袁家,若能再出一位皇妃,他们家的富贵就稳了,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你这个祸头子,惹事精,我真是瞎了眼把你带进宫来,陛下,陛下,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这孩子自作主张的,我和袁家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们……”
萧直一个不耐烦的眼神,锦衣卫只是一掌打在后脖颈,就将袁太妃打晕。
袁枚何曾见过这种场景,陛下不是一直对他们袁家施恩,对姑母礼遇,对她这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妃侄女,也温和的接受了表哥这个称呼。
为什么,不过是对谢期动了手,做了局,一切就都变了。
袁枚茫然抬头,哀怜的祈求的看着萧直,想要让他开恩,然而萧直都不看她,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
“拖下去吧关起来,择日处死,此事袁家都逃脱不了干系,把他们全家都抓捕吧。”
“柳家也是,至于首辅,朕有别的安排,此时到此为止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她的生死。
坐在上面的,哪里是对她亲切相貌英俊,性格温润的表哥,他是帝王,全天下人的主子,掌握生杀大权的神明。
后宫的女人,只有他同意处置谁,那个人便再也没有活路,而背地里搞事,冒犯皇权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袁枚意识到了,想要求情,说她错了,但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可能像她的家人那么宽容她,宠爱她。
萧直不处置首辅,并不是要包庇他,这老货当初他与谢光争锋相对时,就作壁上观,缩头乌龟一样谁也不得罪,不是他的嫡系。
现在谢光没了,他就冒了出来,老虎不在山,猴子称起了霸王。
将柳氏、袁氏这些始作俑者下了诏狱,锦衣卫也开始拿抄家拿人,不过柳家在江南,诏令要发到江南府,让锦衣卫在那边的分卫捉拿。
明如槐自请同罪,被萧直拒绝了。
“明爱卿不必慌张,此事与你无关,回家写一封休书,再寻一门贤惠的妻子便是了,收拾好心情,你还要好好给朕办事。”
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让明如槐感激涕零,他还想说些什么,为谢期求情,被强忍黑脸的萧直请了出去。
他好不容易选出的新科状元,天子门生,是要重用的,却被一个柳氏糟蹋,他与谢期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去,让萧直难受的要命。
明如槐可不能颓废,也不能死。
怎么也得物尽其用,对大梁鞠躬尽瘁后,再死吧。
他紧急召裴境入宫,君臣商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首辅这个老狐狸,老乌龟,这么多年终于抓住了把柄,若不不将此事利益最大化,他就不姓萧了。
谢期在休息,到了后来她根本就没在屏风后面听,回了昭阳殿,她又累又困,便睡下了。
睡梦中也不是很安稳,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做了噩梦。
昭阳殿内仍烧着地龙,虽然已是春天,但谢期却很怕冷,冬天这手脚冰凉的毛病,到了夏天依然没有好转。
往年因为周皇后的打压,昭阳殿是不能在开春另外烧炭的,只能用汤婆子放在被窝里暖着。
今年因为她有孕的缘故,周皇后也不在了,倒是允许她可以多用炭火。
萧直感觉到有些热,可躺在被子里的谢期却仍是满脸苍白。
他伸出手进被子,摸了摸她的脚踝,仍旧冰凉一片,将汤婆子往她脚下放了放,又盖好了被子。
萧直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
他有点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拒绝,不给好脸,今日又闹出这么一场,夫妻十年才知道她还有个旧日情郎。
而现在,他居然还在这里给她掖被角。
萧直心口堵的难受,却没有人能说,坐在这个位子上,逐渐成了孤家寡人,最后连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信得过的爱人,都没有。
谢期没睡多久,就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萧直幽幽的盯着她,让她吓了一跳,喝了一口热茶才镇定下来:“陛下来了。”
为什么她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她还能这么坦然,是觉得过去那些事根本就没必要跟他坦白,还是觉得他这个人就不重要?
萧直心情不好:“你都不问问,朕如何处理这件事,如何对待明如槐?”
谢期察觉到他话语中的古怪,却只觉得他又犯病了。
“明大人是陛下的臣子,这件事妾身和明大人都是受害者,妾身相信,陛下会给明大人和妾身一个公平的判处。”
真是冠冕堂皇的话,她为什么总能装的什么都不在意,不在意皇后之位被抢走,不在意有没有宠爱,更不在意他!
她越是这样冠冕堂皇,他就越愤怒。
扯起嘴角嘲讽的笑着,萧直紧紧地盯着他:“怎么,你就不担心,你的旧情郎丢了性命。”
谢期一愣,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直视他:“陛下何出此言,明大人已有妻子,如何会是妾身的……纵然是陛下,也不能污了妾身的清白。”
没有人比他知道,她是再清白不过的。
可他就是过不去,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不是听到了吗?柳氏说的,明如槐如何的爱你,这么多年都不曾忘记你,为了你,数十年都不曾娶妻,真是好大一个痴情种子。”
谢期着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阴阳怪气。
“陛下在生气吗?妾身不懂,他如何做又不关妾身的事,自妾身进宫后就与明大人再无联络,难不成妾身还有分身术,能跟明大人发生什么?”
萧直牙根咬的很紧,他生气的却是理由不足,毕竟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