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期就以为一切都顺顺利利,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发展时,御史参谢期二叔贪腐,贪腐金额数量很大,为了她的面子,萧直没让人在朝堂上说这事。
暗地里叫大理寺,监察司和北镇抚司联合去查,这一查出来,便是谢期都暗暗心惊,她二叔贪腐了八万多两白银,还在家中私藏金丝楠木的棺椁,而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为了敛财,他出卖情报给蛮人。
这可是叛国的罪名!
萧直回来时,正见她满脸阴晴不定,生着闷气。
“你是故意的吧,这折子发到我这,就是为了让我看看我二叔到底犯了多大的罪?”
萧直急忙凑过去安抚,见她没那么生气了,才解释:“他毕竟也是谢家人,这一回我不处置,你来处置,不然你又要记恨我,我岂不是冤枉。”
谢期狠狠瞪了他一眼。
“叛国之罪与谋反相当,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上辈子就这样吗?”
“上辈子揭发他罪行时,是十年后了,那时更加糟糕,监察司的人在拦住他们一家时,他已经跟蛮人投了诚,拖家带口想要逃跑去漠北。”
谢期沉默了下来。
第102章 算计
谢期终于明白, 为何上辈子萧直执意不放过二叔一家,哪怕明面上答应她饶他们一命,却宁愿让锦衣卫们装作马匪截杀, 也要灭口。
谁知道二叔手里拿捏着什么秘密, 对待这种叛国之人, 是绝不应轻易饶恕。
现在这块烫手山芋, 到了谢期手上。
“我爹说过, 年轻时他跟家里闹翻,几乎舍弃了谢姓,自己打拼流落街头, 二叔,是谢家唯一一个接济过他的人, 虽然他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可兄弟感情却很好, 我记事起,跟二叔家走动来往也是最多的。”
“上一次, 若不是谢觞执意保你二叔,为他藏了很多祸事,他至少不会被连累致死,至少能辞官告老还乡。”
看她面色不善,萧直急忙举起手做投降状:“我就是说句大实话。”
“我竟不知, 二叔做了这么多的错事, 行了,你现在将事交给我决定, 自己倒是成了甩手掌柜, 没了责任。”
萧直满脸无辜。
谢期深吸一口气:“叛国之罪,罪无可恕, 以贪腐之名下狱,叫监察司处理了吧,至于我二叔家几个堂弟妹……查清楚是否有所牵连,卷入其中的罪不可恕一并处死,不过几个最小的,便饶恕性命,叫……叫谢家宗族领回去。”
如今,她做决定,处置自己的亲戚,居然也如此云淡风轻,眼睛都不眨。
可谢期难免惆怅,一抬头,便见到萧直满脸欣慰。
“如今阿鸢也成合格的执政者,这很好。”
谢期脸冷下来,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不就是跟她表明,是她二叔错了,他上辈子杀他,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大梁律法施行连坐,律法严苛,如海家只是因为成了新政和平帝怒火的替罪羊,就被诛杀了九族了,男眷成年的斩首,未成年流放,女眷全部没入教坊。
沈妙贞的亲娘,出身赵郡徐氏,可因为是海家的媳妇,就必须没入教坊司,徐家根本就无法援手。
叛国之罪,更是九罪中最重的,若真揭发出二叔与蛮人勾结,按照律法,便是他们这个谢,也是逃脱不了的。
萧直上辈子只是私下诛杀,没因此连累谢朝谢朗,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而谢期相貌太过明媚绮丽,哪怕气汹汹的瞪人,也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像是在抛媚眼。
在她面前,他总是没什么自制力的。
萧直觉得心口痒痒,捧住她的脸,便想亲上去,如今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都会变成自己所讨厌的那种人,萧直也不例外。
他最唾弃被美色所迷,不务正业,把性命也搭进去的昏君。
现在,他却也成了这种昏君。
唇要印上她的,谢期却忽觉胸口一阵翻涌,推开他,捂着嘴干呕起来。
萧直忙让人去请太医,眼中暗含期待。
谢期还以为是苦夏的缘故,胃口一直不大好,可太医来了,把完了脉,跪地恭喜,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谢期的脸完全沉了下来,萧直却欣喜若狂,赏了太医,高兴的想把谢期抱起来。
谢期摸着小腹,不见喜色,脸上唯有不敢置信和眉头紧皱:“怀孕,我怎么可能怀孕,我分明有喝避子……”
满宫的宫人头都垂下,不敢发出声响。
她很快便想清楚其中症结,豁然抬头,满腔怒火对着萧直发泄而出:“是不是你干的,你换了我的药?”
萧直丝毫不慌张:“现在你终于肯承认,日日喝的根本就不是补药,而是避子汤?”
谢期咬住了嘴唇。
“阿鸢,你就这么不想要我的孩子,这对我,对清儿和浊儿,都是不公平的。”
“我只是,害怕……”
再抬起头,谢期双眼蕴满泪水:“我因生清儿和浊儿,难产而死,双胎本就怀的不易,泽儿那时,是因为太医把了脉,是单胎,可这一回,我真的怕,萧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让我再经历生育之痛,你当真爱我吗?”
他心里很清楚,她是假装的。
一声轻叹,这叹息声中有无奈,妥协,更多的却是纵容。
“正是因为爱你,我才想让你生下清儿和浊儿。”
谢期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话,他现在对她确实无限纵容,基本她说什么他都会听,可她不想有孕,这人分明知道她在喝着避子汤,却强行要她有孕。
“阿鸢,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是清儿浊儿必须出生。”
才能维系命运的纺线。
“你就不怕我这一次也难产而死吗?”
萧直想去握她的手,谢期既心虚又生气,可装已经装到这种地步,也只能继续装下去。
她打开了他的手,偏头不去看他。
“阿鸢……”
萧直无奈,强行抱住她,好好跟她分说:“你那回难产,是因为常年服用避子汤,虽然都是温和的,可到底对你身子有了影响,而那日,你又动了胎气……”
一想到一切的开始,始于她的难产,萧直眼中闪过阴翳。
“这一回一定会没事的,阿鸢,你会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儿。”
谢期心里七上八下,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蒙混过关,除了擅自服用避子汤,她还做了更大的事,一旦被揭发出来便前功尽弃,萧直会如何待她都不知道呢。
“我保证,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会没事的。”
见她仍旧垂眸不语,萧直也没别的法子:“说起来,今日前朝有官员请立太子,阿鸢觉得如何?”
她觉得如何,那个站出来上奏立太子的,就是后党推出来的人,看似是中立的清流,背地里已经被她的人给收买了。
就是她安排的,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我想着,泽儿如今也两岁多了,看着身体康健,虽然咱们大梁没有册封如此年幼的太子的前例,但我只有阿鸢一个妻子,这太子早封也早安阿鸢的心。”
谢期狂喜,不敢置信看他:“你说的是真的?没有哄骗我,你当真愿意立泽儿为太子。”
真是个小没良心,只有用到他的时候才会跟他露出笑颜。
他也真是贱皮子,就是吃她这套。
大手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肚子:“前提是,你好好养胎,把清儿和浊儿也生下来。”
谢期沉默,孩子已经有了,她不会为了不要就喝堕胎药打掉他们,毕竟喝堕胎药,对女子身体也不好,稍有不慎就会遗留下血之症。
“我不会不要他们,我只是……”
这一次萧直没有等她解释:“我知道阿鸢怎么想的,阿鸢怨我换了你的药,可已经有了,阿鸢便好生待他们,这两个孩子的父亲虽是我,可母亲却是你,你能像待泽儿一样待他们吗?”
总感觉他知道些什么,可又不像。
泽儿不是他的,是萧琰的,以萧直的脾气,要是知道了,焉能容她和她的孩子,更不要提立泽儿为太子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泽儿是我们的孩子,肚子里这个焉能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难道还会厚待那个薄待这个?”
萧直笑了:“那就好,这一回后,我再也不会迫你生,除了泽儿,我们只要清儿和浊儿,就足够了。”
谢期嗯了几声,心里却想的是立太子的事。
而萧直果然说话算数,此事后他们重归于好,他也便顺从朝臣所请,立长子萧泽为太子。
萧泽成了太子,但到底年纪还小不能监国,萧直也带他祭了天和太庙,这便是正式承认了萧泽的地位。
而谢期也暂时放下心来,只是她的泽儿一日不继承皇后,她便只能安心片刻。
怀双胎到底要辛苦些,不过害喜呕吐的症状倒是比怀泽儿要好些,就是肚子要比寻常孕妇要大的多。
萧直时常会在夜间给她揉捏腿脚,哄她入睡,完全是个好夫君的样子。
便是寻常人家的丈夫,就能为妻子做到这种地步?亲自给她更衣,给她洗脚,揉捏身体服侍她?
萧琰也没有过这样吧。
萧直都这般低到了尘埃里,可她还停留在上辈子的仇恨中,值得吗?
有时她也会问自己,值得吗?
皇后的尊位,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宫只有她一人的专宠,临朝听政,大权在握,萧直都给了她。
复仇真的有意义吗?迷茫的时候,谢期也问自己。
在不停的问自己,审视自己后,谢期觉得,值得。
因为补偿,曾经的伤害便不再存在?若没有重来一次,她就真的死了,死人如何像活人讨一个公平,而她因为萧直的举动,感动了,就把自己后半辈子都交到他的手中,任由他来决定她的生死吗?
她只能继续走下去,走到这至高无上的顶点,她绝不不后悔。
又至七月,酷暑难耐,谢期因月份大了更是坐着都会出汗,她又不能贪食冰,更觉难忍。
萧直很是忧心,便带她去甘泉宫避暑,因她肚子太大,还特意叫车架慢慢的走,马车里也放了好些冰,就是为了给她解暑。
他实在贴心,倘若没有上辈子的仇,她一定会死心塌地的爱上萧直的吧。
忽的,车架剧烈震动了一下,萧直抱住她,让她靠在软垫上,还没来得及开帘子训斥,黄村礼惊声尖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有刺客,快护驾,护驾!”
第103章 刺杀
马车开始剧烈弹动, 谢期护着肚子,满脸惊恐,萧直将她抱到下面厚实的软垫上, 抽出剑挡在她身前。
外面有打斗声, 有黄村礼惊慌失措的叫喊和金吾卫们奋力杀敌的低喝。
一柄间游龙一般伸进来, 黑衣人将马车的幔帐整个扯下。
这是谢期第一次看到萧直展露武功, 跟人打斗的模样, 他的剑法居然真的很好,跟此刻打斗了个十几个来回。
但到底是皇帝,并不专精于武功, 渐渐还是落了下风。
谢期现在有孕七个月,肚子却大的惊人, 根本就是个累赘,这种狭小的空间, 躲也不能躲,跑也不能跑。
不论萧直如何左支右绌, 他都始终将谢期牢牢挡在身后,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萧直的身上渐渐有了伤,汗珠低下,气息也开始乱了。
“护驾护驾!”
黄村礼拎着刀砍过来, 被周围的刺客一把掀翻在地, 抽动两下再也没能起来。
几玫铜钱镖急飞而来,目的便是谢期的肚子, 谢期只能下意识抱住肚子, 用双臂护着小腹,保护孩子, 可这种动作也只是徒劳无功的,她闭上眼睛,等着剧痛降临。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疼痛,她完好无损,孩子也在腹中,没有大碍。
睁开眼,对上一股粗重的呼吸,是萧直,他挡在她身上,他护住了她。
萧直面色惨白,刚才几声闷哼,是他用身体帮她挡镖,金钱镖尽数没入他的背心,饶是受伤的这种时候,他依然护住了她的肚子,小心翼翼的,没有压到她。
萧直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没事的,阿鸢。”
一柄剑从身后刺来,萧直面色一僵,剑刺入他左胸口,穿膛而过,鲜血溅到谢期的脸上,她脩的睁大眼睛。
萧直嘴角吐出一口鲜血,却仍旧笑着看着她。
那种欣慰的,满足的,温柔到无以复加的微笑,让谢期心慌,让她不知如何面对。
“阿鸢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一剑过后,刺客被赶来的金吾卫们乱箭射死,此时,刺客已全部伏诛,一片狼藉,而萧直满足的蹭蹭她的侧脸,昏了过去。
皇帝皇后遇刺,谢期封锁了消息,萧直的身体却经不住颠簸,只能就近安置在甘泉宫,太医赶来施针急救,用了猛药,终于在黄昏时候,萧直转醒。
“阿鸢呢?皇后没事吧?”
黄存礼没死,只是被吓的不清,身上也有伤,陛下差点就要死了,醒不过来了,还惦记着皇后娘娘呢。
“陛下,皇后娘娘没事,只是略动了一点胎气,您……您……”
萧直了然:“我要不好了是吗?”
他早就知道,也早有准备。
谢期的鼻头、眼睛,都红红的,眼眶里有泪珠在闪烁。
“我这辈子,能见到阿鸢为我哭上一回,就也不算白活,哪怕立时死了,也死得其所。”
谢期心中难受,说不出话:“你到底,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还在说玩笑话。”
他什么情况,自己最是清楚不过。
“不安定的因素已经清楚,这一次后雍王一党已尽数覆灭……”
他的身体很疼,说话如破旧的风箱,嘶哑涩然,然而他很高兴,笑的开怀极了,重来这么多次,他终于把阿鸢一切的威胁,都尽数消灭,包括他。
只要阿鸢将清儿浊儿生下,她这辈子便是顺遂幸福的一生。
“我现在什么情况,快快说来,莫要瞒着朕!”
萧直的脾气,除了对谢期卑微到了尘埃里,别人谁不怕他,太医吓得跪倒地上,不敢隐瞒。
“陛……陛下,那金钱镖和剑上都有毒,金钱镖的伤口浅,可那剑刺中的地方,您有旧伤,那处本就是贯穿的伤口,多年不曾愈合。”
那个位置,左胸口,是她的簪子造成的伤,她当时并未留余力,是抱着要杀了他的心做的,若不是他天生心脏在右边,他当时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