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酒店,宋时聿察觉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绪,第一反应是长时间路程疲惫,揽过她正要哄,舒檀一推他,“我好困——”
在飞机上睡了七八个小时,按理应该不会这么困。
她语气听起来没有异常,宋时聿拍拍她脑袋,语气温和:“吃点东西再休息?”
舒檀摇摇头,转身去浴室。
四边玻璃上氤氲着水汽,她站在花洒下,温热水流淋下来,忽然不知道躲,被浇了个彻底。
舒檀闭着眼睛,用力捂住脸颊,又觉得自己多心。
一开始是照片,现在又是照片。
整天揪着这些问题问宋时聿很无聊,确实是这样的。
舒檀闭了下眼,任哗哗的水流冲在身上。
过一段时间吧,至少...等明天演奏结束。
出来时舒檀一眼看到床上的身影,他在外面的浴室洗完澡,也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她心情闷闷的,微低着头走过去。
宋时聿见到她湿了的头发有点惊讶,“不是昨晚才洗过?”
他一边去拿吹风机,舒檀耳尖微红。
昨晚为什么洗...他心知肚明。
宋时聿穿一件宽松短裤,光裸着上半身,腰腹劲瘦,腹肌鲜明,他朝舒檀招手,“过来帮你吹头发。”
舒檀慢慢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埋进怀里,也没说话。
宋时聿以为她是困了,动作放的更轻。
舒檀在吹风机的暖风中逐渐生出困意,一边心里装着事,一边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舒檀醒的很早,偏头看见宋时聿侧脸。
大半个月来慢慢习惯了一醒来就能看见身边多一个人,她抿抿唇瓣,静悄悄移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下床。
舒檀离开酒店时宋时聿还没醒,外面天光初亮。
音乐厅的车等在门口,她看一眼与国内风格完全不同的街道,弯腰坐进车里。
每个音乐厅的环境设施不一样,呈现出的效果也不甚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正式演奏前一定要有在音乐厅现场的排练。
舒檀和Kiren的现场排练很顺利,音色效果比她想象中好。
上台前她和Kiren站在幕布后,艾梅琳和莱曼一前一后走来。
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舒檀看了好几眼,感觉两人间有一种很奇怪的磁场。
像互相吸引,又在互相排斥。
艾梅琳抬手跟她打招呼,舒檀有些意外,笑了下,礼貌叫了句老师。
艾梅琳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沾你的光莱曼~”
莱曼淡着面色没理她,上前一步问,“宋先生没来?”
莱曼身上带有一种英国老派绅士的成熟规整,对称呼十分在意,舒檀见过他穿燕尾服参加晚宴的形象,那晚多少人的目光聚焦于他身上。
舒檀自己也不知道,含糊回了句不确定,见艾梅琳正和Kiren说什么。
很快舞台灯光打亮,莱曼递给她鼓励的视线,和艾梅琳同时后退一步。
这么默契的吗?
舒檀的视线再次从他们身上扫过。
音乐厅宽阔明敞,规整有序,观众席多达数十排,呈阶梯向上排布,两侧罗马柱华美精致,浮雕上嵌着明亮灯火。
在钢琴前坐下时,舒檀下意识扫一眼台下。
视线触及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微顿。
宋时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坐的是最佳位置那两排。
为了符合歌曲风格,全场光线微暗。
他坐在红色丝绒座椅上,搭着腿,双手交叠。
有一小束灯光像是专门为他打的,从斜后方洒下来,衬得他神情气质散漫矜贵。
两人视线隔空碰上,舒檀收回视线,专注于眼前的琴键。
《冬之旅》是寒夜中流浪者的孤独旅程,冰山、冷雪、被冻住的石径、枯死的枝丫。
世界昏暗,雪掩我途。
轻柔含蓄、暗淡忧伤的嗓音从Kiren喉间发出,清晰平稳,毫不拖沓。
全场寂静,灯光晦暗。
德语属于日耳曼体系,辅音比元音多得多,发音时间又长,最重要的是保证发声清晰和语音连贯,因此经常有拉丁语系国家的歌唱家抱怨,整整一套、24全曲唱下来,几乎不知道自己的嘴巴在哪里。
Kiren功底深厚,声线和状态都把握得很好,舒檀的伴奏追随着他的嗓音,谱写出忧伤寂静的旅程。
歌曲全长一小时十五分钟,灯光渐暗,又慢慢亮起一层,全场掌声热烈。
舒檀是备受国际音乐爱好者们喜爱的钢琴家,Kiren年少出名,两人合作带来无与伦比的听觉体验。
掌声经久不息,舒檀和Kiren握手拥抱,对台下鞠躬后,观众的高涨回应丝毫没有减弱趋势。
Kiren看向舒檀,浅褐色瞳孔中不是方才演唱时的平静稳重,而带上一丝无奈。
舒檀从他眼里看出意思:不会要求encore吧?
encore是乐曲结束后的一个比较常见现象,指观众以非常热烈且持续时间漫长的掌声,表示自己非常欣赏这场表演,希望音乐家们再来一曲。
这可以看作是宾主尽欢的音乐交流,舒檀在之前也遇到过,只不过今天——
她下意识看向观众席中的宋时聿,男人正抬手,散漫鼓掌,黑眸中带有笑意。
舒檀收回视线,浅浅呼出一口气。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们都有点累。
排练和演奏一前一后,两人都有些吃不消。
Kiren和舒檀对视一眼,拉住她向台下鞠躬,紧接着,非常坚定地和她一起退场,回了后台。
艾梅琳和莱曼在后台等着,听见前面掌声如雷,至此也没有停歇。
艾梅琳笑笑,又摆摆手,“快休息会儿吧,后面的交给音乐厅就行。”
舒檀指尖有些酸疼,在旁边坐下后,自己做了下修复动作,想起宋时聿。
音乐总监到后台来向他们表达感谢和尊敬,又和莱曼艾梅琳叙旧。
舒檀和Kiren对视一眼,打招呼说先行离开。
两人走出音乐厅,Kiren笑一笑,嗓音很轻,“希望我们还有下次合作。”
舒檀听出他在压着嗓子,一下觉得这个举动很接地气,也笑起来,“会的。”
Kiren上车,远远朝她摆手。
舒檀扭头,看见街对面熟悉的车。
昨晚接他们的那辆。
宋时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Ellie站在车前,似乎正在和他争论什么,手上动作幅度很大,十分激烈。
舒檀注意到她几次指向宋时聿胸口。
第49章
她刚因为演出结束而升起的片刻轻松骤然消失不见, 心也沉甸甸的。
没确定关系时不会想这些,确定关系后...舒檀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么敏感的人。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猜疑。
这种心态是不行的。
她垂下视线。
往街对面的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开。
舒檀在原地站着,脚步声传来。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视线里出现西装裤包裹的笔直长腿, 她微愣, 一抬眼对上宋时聿的视线。
舒檀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站在这里,抬头时眼圈红红的, 宋时聿调侃的话忽然说不出口,微微俯身牵过她的手。
有点凉, 他问:“站在这干什么,怎么不过去?”
舒檀抿着唇瓣,摇摇头。
她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落,两人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宋时聿忽然松开手, 微微弯腰把舒檀整个人抱起来。
他双臂有力, 一手揽着背脊, 一手托着膝弯,舒檀条件反射搂住他的脖子,小声埋怨,“干嘛啊...在大街上。”
宋时聿抱着她走向街对面停着的车。
Ellie已经不在, 坐在驾驶位的是一个中年大叔,长相很敦实端正。
司机下来打开后车门,宋时聿把舒檀放进后座, 离开时蜻蜓点水碰了碰她唇瓣, 很温柔。
舒檀的心不争气软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
宋时聿从另一侧上车后, 舒檀余光扫过他身前。
不管怎么样,看一眼照片, 一切就迎刃而解。
回酒店的路上,宋时聿问:“中午想吃什么?”
舒檀没看他,很疲惫的模样,“回酒店...叫餐吧。”
宋时聿视线从她面颊上扫过,还没回答,舒檀心里一颤,怕被他察觉出目的,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我有点累...”
宋时聿“嗯”一声,没说什么。
舒檀松口气。
回到酒店,两人一起走进电梯,舒檀面上一直维持着情绪,眼见离套房门口越来越近,心里也紧张起来。
宋时聿向来知道她的口味偏好,在餐册上勾了几样,正要叫客房服务,舒檀拦住他,“等一下——”
她接过册子翻到最后,在一排酒饮中挑出一瓶红酒。
宋时聿抬眉看她,舒檀小声解释,“庆...庆祝。”
服务员走后室内短暂地寂静下来,察觉到宋时聿似乎有话要说,舒檀避开他的视线,借口和舒远打电话,拿起手机,动作匆忙进了卧室。
她也没打电话,给舒远回了几条信息,站在窗边发呆。
直到宋时聿来敲门,说午餐到了。
舒檀回头时才发觉,自己进来时太着急,连门都没关上。
宋时聿倚在门框边,身形修长高挑,姿态仍是散漫随意的,视线却笔直望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揭穿她的异常。
舒檀呼吸微窒,脚步下意识一僵。
好在他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两人吃完午餐,那瓶红酒一直没动,舒檀抿抿唇瓣,正要开口,宋时聿拿了开瓶器,语气漫不经心,“不是要庆祝吗?”
舒檀没看他,胡乱应两声,把杯子往前推了推。
她垂着眉眼,睫毛乌黑,卷翘纤长,低头的姿势只能看到一片小巧鼻尖。
宋时聿顺着她的意给两人倒酒,这姿势他做起来颇为赏心悦目,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舒檀却没心思看,接过酒杯后和他一碰,自己一口气喝了大半。
酒液入喉,她张了张嘴深吸口气,喉间满是难言的涩意。
刚刚勾选的时候没注意,早知道应该选白葡萄酒的。
宋时聿眉梢微挑,见她被自己这么突然的动作呛得白皙面色开始微微泛红,语带笑意,“高兴坏了?”
舒檀用力眨了下眼,看着他的杯子,小声催促,“你也喝...快喝...”
红酒度数不算很高,她故意装出来的冷静疏离却已经散了大半,声音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宋时聿在她的无声催促下喝了两杯,本想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逐渐发觉舒檀今天不把他灌醉是不会行动的。
红酒少了大半,舒檀意识迟钝地观察宋时聿的神色,见他似乎也已经陷入醉意,一直提起的心终于缓缓松口气。
她换到餐桌边宋时聿那侧,一边帮他倒酒,看着他毫不推拒又喝了小半杯,心跳越来越快。
舒檀第一次做这种事,见宋时聿松散靠在椅背上,七八分醉意的眯着眼睛,呼吸都无意识放轻。
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隐隐敞开着,舒檀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掀开他外套。
他这件西装内里是有口袋的,舒檀呼吸有片刻停顿,伸手正要碰到那一小片,腰间蓦地一紧,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砸到宋时聿怀里。
低哑嗓音从头顶响起,“把我灌醉了要干什么?脱我的衣服?”
舒檀呼吸一顿,正要辩解,宋时聿拍拍她脑袋,大手压住她薄瘦背脊,“嗯?”
舒檀起不来,脸颊蹭着他胸膛,柔软与劲实的肌肉相碰挤压,浅淡檀香铺天盖地钻入鼻息,她面色瞬间变得通红。
她声音断断续续,“没有...我没有脱你衣服...”
舒檀双手撑在他腰侧,竭力想给自己寻找一个呼吸的渠道,嗓音发颤,“我只是...”她降低音量,“我——”
她这副面颊通红眼眶微湿的模样落在宋时聿眼里,他瞳孔顿时黑沉沉一片,托着舒檀后脑与她接吻。唇舌相接,他吻得凶狠且用力,舒檀感受到痛意,想偏头,整个人却被死死控在他怀里。
她急促地喘气,针织上衣在挣扎中滑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白腻惹眼。
宋时聿眸光暗了暗,放过她唇瓣,转而吻上锁骨。
即便已经有了数次他在亲密相处中并不温和的先例,舒檀还是被他此时的动作、腰间和后脑有力禁锢的大手逼出了哭腔,下一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瞬间抿起唇瓣,一边徒劳用力推他,一边咬着牙怎么都不肯出声。
“人赃俱获,人都趴在我身上了,还说不是想脱我的衣服?”宋时聿以为她在害羞,低笑两声,精致锁骨四周被吮出一点点红痕。搂住她腰的大手顺着背脊向上,正要解开背扣,舒檀脑袋抵在他肩上,泪水忽然流得很凶,浸湿了一小片衬衣。
宋时聿动作微顿,抬起她的脸,“怎么?”
舒檀从昨晚开始的异样早被他看进眼里,但她不说,宋时聿也就慢慢等。
眼下不是说不说的问题了,这姑娘哭成这样,宋时聿动作停下,难得有些束手无策。
他无奈,“怎么了这是?”
舒檀心里闷得慌,抵在他肩上哭,忽然又想到一层外套之隔,那张照片不知道在他胸前放了多久,她越想越难受,对上宋时聿也说不出话。
两人间之余舒檀轻轻抽噎的声音,宋时聿双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我不动你。”
舒檀抬起泪意朦胧的眼睛看他,唇紧紧抿着,神色委屈。
宋时聿两只手都举起,西装外套微微敞开,示意自己不会再动。
两人对视片刻,舒檀率先移开视线,咬了下唇瓣,纤细指尖撑上他腰腹。
宋时聿呼吸微重,墨色瞳孔盯着她,保持着姿势。
舒檀微微放下心,准备去拿那张照片前又抬眼看他一眼,才收回视线,翻开他的外套。
也许是不愿面对结果,她动作很慢很慢。
宋时聿一开始就有了猜测,眼下被她一步步证实,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她从哪里知道他的西装内口袋里有照片的?
指尖触碰到照片薄薄的边缘,舒檀心跳漏了一拍,指尖颤抖着停顿片刻,下定决心般抽出照片。
她还没翻过照片看清上面的人,浅淡色彩从眼前一闪而过,宋时聿忽然压下她的手。
“舒檀,”他语气似笑非笑,黑眸沉沉看过来。
“我让你很没有安全感吗?”
宋时聿面上是惯有的斯文散漫神情,压着她的手却毫不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