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追过去的模样,多可怜啊!
霏羽再度滚得肚子痛,而云霁看见江渚拽着纹凊、脸色不善地朝她们这边来了,后面跟着整个人累脱了的旸启,勉力收敛了三分笑意,刚想跟江渚招手,却没忍住笑得抬不起头。
片刻二人就到了眼前,纹凊一眼便看见屋顶上的霏羽,顿时什么都不记得了,提着霏羽检查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而江渚,抱着手臂站在云霁面前,冷哼一声:“我们成凡人的热闹了,你倒是笑得开心!”
云霁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拍着江渚肩膀:“不赖啊,难得来凡界一趟,还收了个小郎君哈哈哈哈……”
江渚无奈望天。
宿萤站起来,瞧了瞧面前略显诡异的场景,无奈摇头,对众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吧。”
……
弦朔阁中,一张桌子,云霁和江渚一侧,霏羽和纹凊一侧,宿萤在中间,旸启在宿萤对面。四个人一起看着气氛略显诡异的江渚和纹凊。
云霁趁此机会打量着这两个男子。青衣的斯文俊秀,瞧上去几分文弱,应当便是云岛的那位客人,青鸾族纹凊。而另一个红衣的,身材壮硕,眉目俊朗,比纹凊庞大了几分,难怪方才死活也追不上。
此时纹凊早已把身上的红绸甩下来,江渚也撤下那个挂在衣袖上的盖头,两人谁也不看谁,一人关心霏羽,一人撩拨云霁,偶尔对视一眼,飞快转开视线。
旸启总算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才喋喋不休地表示他眼光再差也不会和纹凊看上一样的!
然后被江渚和纹凊一人一边跺了一脚。
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古怪,云霁轻咳一声,打断了江渚还想继续说出口的漫侃,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江渚,是我的……朋友。”
江渚看一眼云霁,眉尖一挑,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幸会,我是云霁的旧友,我叫江渚,江中洲渚。”
“江渚姐姐是仙还是妖啊?你的修为比纹凊还要厉害呢!”
霏羽很是好奇地看过来,隐约能看到这个姐姐红色面纱之下的脸很是好看,露出来的眼睛如叶似勾,瞳孔似乎也被映上了一丝红色。就像是漂浮在碧波水面上的木棉花,火红款款。
“我是妖仙,在仙界夹缝中讨生活的。运气好,遇到的东家人还不错,容我逍遥自在无法无天。”江渚朝云霁一眨眼,笑意盈盈。
对面纹凊下意识看了一眼云霁,眼中一丝惊讶流出。
“烟海囿晨昏,落霞招岫云。梦魂一何往?江雾弄青樽。”
一旁,垂眸的宿萤突然缓缓念道,说完,抬头朝向云霁,罕见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似乎有几分促狭流露出来。
云霁笑容一滞,打两声哈哈,拍拍宿萤的背,心中好笑。
果然瞒不过她!
纹凊与江渚显然都听过这句话,前者缓缓点头,似乎被抢先念出了心中所想,后者肩膀一撞云霁——瞒不住了吧!
状况外的旸启眨了眨眼,惊恐地看向了云霁和宿萤。
宿萤所念,正是三界中唯一流传的和云岛密切相关的诗文,相传是过去一位有名的才女所作。只不过,唯有云岛中人才明白这几句诗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前两句是云岛所在地的描述,而后两句,便指的是由江渚掌管的青雾一汀。显然,宿萤已经明白了云霁与江渚的隐藏身份——云岛主人,青雾汀主。
青雾浅入魂——云岛负责制药的苍露汀曾借助夭妄滩的灵泉水研制出一种灵药,吃下灵药,便能暂时拥有入魂之能。潜入他人意识,指导他人行动。
有些类似云霁看到灼灼的方式,只不过,此入魂是能够通过意识对话,而不仅仅是看到。
青雾的客人皆是云岛自行选择,不论是有天赋还是合眼缘,青雾的客人都能够享受云岛门人一段时间的指引和助力。而在云岛认为此人足够成熟后,便会与他立下约定,日后满足云岛一个要求。
……
云霁本来就没有正经想瞒宿萤的意思,不过既然心知肚明,便也不必明说。于是那边霏羽有点莫名其妙,桌前其他四个人突然有种心照不宣的神色在,而她一句也没听懂。
纹凊无视了她在桌子底下晃他袖子的动作,对几人道:“纹凊,霏羽小殿下的护卫。”
于是霏羽改去晃旸启的袖子,旸启刚刚得知了某个不知该不该知道知道了可能会死的消息,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霏羽像看癫症病人一样瞧他,纹凊一个白眼,而江渚“嚯嚯”笑了起来。
缓过神来的旸启偷眼瞧了一眼云霁,又瞧了一眼宿萤和江渚,任凭霏羽拽他袖子也不理她:“在下旸启,是霏羽小殿下的未婚夫鄢棠小殿下派来保护霏羽唔唔唔!”
见霏羽捂住了旸启的嘴,纹凊扶额,把他的话接下去:“是火凤族鄢棠小殿下的护卫,闲着没事干来讨我家殿下嫌的。”
“你好好说话!我家殿下聪明伶俐帅气可爱唔唔唔唔!”
云霁看着面前人仰马翻的三只鸟族,莫名觉得今天来弦朔阁的人看起来都不是很聪明。
剩下几人依次介绍了一下自己,便见江渚歪在桌子上,懒洋洋地用一根手指戳纹凊放在桌上的手:“没想到,第一次和你正式见面的场景,会这么有趣呢。”
纹凊的手下意识缩了缩,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睛:“也只有你会搞出这么有趣的见面来,师父。”
江渚似乎是被这句师父烫到了似的,一下子直起身来:“都说了不要叫我师父!”
纹凊面色不改:“三人行则必有我师,何况你我二人行颇久日子,有意无意对我教改颇多,足以让我叫你一声,师父。”
余下四人默默听着二人你来我往,云霁暗自咋舌,这位纹凊护卫竟是这种调性的啊!
宿萤认真觉得,两个人说的话有点奇怪,颇有点类似于——打情骂俏?
霏羽继续疑惑,纹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江渚?
旸启继续当做没听到。
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直到江渚努力按捺手在桌下紧握成拳,纹凊终于扭开脸去耳尖通红成片,云霁适时在中间打圆场:“寒暄这么久累了吧?来来来喝点水再继……啊不,喝点水休息休息吧。”
众人在街上奔忙一遭,此时都多少有点疲惫了。纹凊拽着霏羽去了后院,要好好和她探讨一下离家出走的价值问题,旸启屁颠屁颠跟了过去。宿萤决定上楼小睡一觉,而大堂就留给了一脸好笑的云霁和无可奈何的江渚。
云霁看向后院,胳膊肘碰江渚:“你俩什么情况?他叫你师父干什么?你教他什么啦?”
江渚靠过来,软若无骨地趴在云霁肩上:“我怎么知道?从我跟他说以后不会再上他的身同他说话之后,他就开始管我叫师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说我让他受益良多,日后要报答我!”
江渚是青雾汀主,是第一个获得入魂能力的人,也是云岛最擅长入魂的人。
纹凊,便是她的一个客人。
熟练并出色地掌握了入魂技能,再加上云岛本就是云霁由江渚原有的江湖势力改造,江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云岛二把手。手下客人众多,只是像纹凊这样胡搅蛮缠的,只此一人。
“你教他什么了?我瞧着他不像在说笑的意思。”
“怪就怪在不像在说笑!”江渚抬起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没教什么啊……有什么事都是看看他下一步怎么做最好,告诉他就是了。也就是闲聊的时候可能说过,哪家画铺的闺房画最好看、哪间楼里的姐儿最大胆,男子做那事的时候怎么最讨人喜欢……”
云霁早已在江渚说出第一条的时候便一口茶喷了出去,说到第三条时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这阁里哪个不是耳力超群,万一给听见了还以为她云岛全是这个调子呢……
再一想纹凊那冷冷淡淡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他听见江渚说这些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
江渚拍开云霁的手,笑得乱颤:“这么久不见,你这边如何?”
说起这个,云霁先问了江渚:“你还没说,你来凡界做什么?找我?”
“你不是叫人查龙文真君吗,霜岚那边有了消息,我正好要到凡界来,便把消息带给你。”
江渚说到这,凑近了压低声音:“龙文真君的确是天界的一位丹修,不过你应该比较想听下面这句。”
“什么?”
“怀虚神君的徒弟桃夭仙君两百年前和另一位雨阳仙君一同被贬,龙文真君,正是那位雨阳仙君的师父!”
第15章 逃婚
江渚带来的消息,顿时让云霁想起了曾经没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灼灼前世名为桃夭。上一次她看见的正是季远灼灼与龙文真君相遇的时候,灼灼说过一句“雨阳的师父”,只是当时灼灼只是随口一嘀咕,云霁听得不真切,过后便忘了这回事。
如今这才知道,原来季远的前世名为“雨阳”,灼灼想说的,其实就是龙文是季远前世的师父。
这也就好解释,灼灼为什么会认识龙文真君了。她当时的反应,大概就是极度震惊的结果。
只是天界的丹仙为什么会出现在凡界,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仙者的气息,还在做着祸乱凡界的事情?
云霁示意江渚继续说下去。
“龙文真君过去也算是天界有些名声的丹仙。只不过谁都知道,天界最厉害的丹仙是怀虚神君,也就是桃夭仙君的师父。怀虚神君最出名的地方,便是只有他能炼制出古法神丹,桃络丹!”
云霁点点头。桃络丹的名头她也听过,据说是一种能够重塑经络、提高修为的神丹,是远古传下来的丹方。炼制材料稀缺,条件也极为苛刻。
由是怀虚神君能够炼制成功,足以证明他丹仙第一的实力。
“龙文真君在天界时,就对桃络丹念念不忘,加上他和怀虚神君不太对付,便始终想要炼制出桃络丹来超越怀虚。只是他能力有限,据说人缘也不怎么样,光是搜集材料就难上加难,更别提炼制了。”
“而后来,他的徒弟又和怀虚神君的徒弟有了私情,还搞砸了天界的大事,双双被贬,他和怀虚神君便彻底闹僵。再后来,不久之前,龙文真君突然失踪,连带仙籍也消失不见,天界派人找了几次却一无所获,便没再找下去。”
江渚说到这,染了丹蔻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刚才那些,是流传得比较广泛的表面说法。”
云霁一听便笑:“那内里说法呢?你有什么高见?”
“高见就是……”
江渚刚想说话,就听见楼梯上宿萤声音传来:“狗彘不如,枉添仙列。”
二人同时看去,见宿萤正从楼梯上下来,云霁问:“你不是要小憩吗?怎么下来了?”
“白日里太亮,睡不着。”宿萤坐到另一张桌前,从袖中捏出几块白色石头列在桌上,又捏出一把小刻刀,认认真真在石头上刻刻画画,“方才那句,是我师父对龙文真君说的。”
“离愔上神?离愔上神还会骂人呢?骂这么狠。”云霁惊讶。而江渚则好奇地盯着宿萤手中的小石头。
云霁把她头转回来,早已见怪不怪。宿萤平日除了练剑打坐泡茶,就喜欢摆一堆白色小石头刻着玩,而且一定是白色小石头。可要看看她刻了什么,歪歪扭扭什么也看不出来,问她也支支吾吾的不说。
于是云霁和霏羽就随她去,喜欢刻就刻呗。偶尔两人在路边看见圆润洁净的白色石头,还会特地带回来。
“内里,内里!”见江渚还是好奇,云霁推推她肩膀提醒。
江渚回过神来:“内里?噢内里,可不就和离愔上神说的一样吗?有传言称,龙文真君嫉妒怀虚
神君的能力和地位,便想方设法要打击怀虚,只不过人家根本不理他。所以也没什么事发生。只是后来——”
“后来呢?”
不知什么时候霏羽三人也从后院回来了,坐在另一张桌前,霏羽托腮兴致勃勃地听八卦。纹凊冷着脸坐在旁边。旸启许是听纹凊解释了认识江渚的原委,一脸新奇地瞧这边。
江渚朝着纹凊一眨眼,惹得后者脸色变幻,这才接着说:“后来啊,就是他俩徒弟一块儿出事了。怀虚神君一向最疼他这个小徒弟,之后整个人急得憔悴了一圈,也顾不上什么炼丹不炼丹。倒是龙文真君看着没什么事,于是就有人说,龙文真君是故意让徒弟接近桃夭仙君,从这条路子打击怀虚神君的!”
“徒弟出事,怀虚神君无心炼丹,龙文真君想趁机上位?”云霁咋舌,“那雨阳仙君也是个倒霉催的,摊上这么个师父。”
“最可怜的还是桃夭仙君,从头至尾都被骗了呢!”霏羽听着觉得不舒服。
江渚摆摆手:“这只是传说,也是因为龙文真君长得不像个好人,没什么依据的。”
顿了顿,她接着道:“如果非要有什么依据的话,就在两位仙君出事的那天,怀虚神君刚好炼制成功了一枚桃络丹。这桃络丹是神君亲自改良的方子,据说比之前的更要厉害,整个三界一片哗然。然而不久之后,这枚桃络丹就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个不见法?”云霁问。
江渚摊手:“就是不见了。怀虚神君什么理由也没说。这个也有猜测,多数人都认为,怀虚神君把丹给了桃夭仙君,带下凡界了。”
云霁闻言,略微皱眉:“桃络丹被带来凡界,而龙文真君也来到了凡界,难道他是为桃络丹而来?但这和他炼毒丹,去仙籍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不知道了。姐妹们查到这,消息便全断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江渚道。
云霁缓缓点头,思忖片刻,对江渚道:“你说这么多也累了吧,上楼休息休息?”
纹凊看了过来,江渚笑了笑:“也是,那就借你家屋子一用。”
云霁没有带江渚去客房,而是去了自己房里,关上门。江渚往榻上一坐,往窗外看看:“哟,风景还不错嘛。窗上居然挂了风铃,我记得你对这些不太在意来着,不过这瞧着也不像是风铃。”
云霁在她对面一坐,微微一笑:“所以,你这次是来干嘛的?”
江渚舒展了一下身子:“我就知道,肯定有不能给别人听的话要问我。”
玩笑过了,她坐直了些,声音压低些许:“鸣鸾发现‘他们’的人在裕安城出现过,便让我来看看。”
鸣鸾是云岛的另一位汀主,掌“绛霭”一汀。
云霁眉心微皱:“你这半日可有发现?”
江渚摇头,颇有些无奈地回答:“等我来时,对面已经把痕迹全部抹去了,什么也没发现。”
云霁微微点头,兀自思忖。江渚安静地坐在旁边,没有打扰她。
半晌,云霁起身拍拍江渚的肩:“只是痕迹的话,也不用太在意。我这些日子没发现有什么动静,你再找找,没有就算了。”
江渚点头,见云霁像是要出去,赶紧问道:“对了,你身边要不要多派点人手?只有四个人跟着有点少。又是龙文真君又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