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多多少少见识过孤月发狠样子的云霁是不会相信这种误解的。
“听说溟帝将失而复得的女儿绑在家里,也不知是真是假。”宿萤略微弯了眼角,“不过我猜,你定是偷跑出来的。”
云霁失笑:“我若再不出来,云岛上下可要把你烦个够呛。”
经过那么多事,云岛众人都认定宿萤向着云霁,便将她当做自己人。云霁在溟宫闭门不出的日子,云岛几乎将无处散发的精力全部倾注在宿萤这边。
宿萤缓缓摇头:“涂山能有今日,多亏了云岛。”
潭影同云霁讲过,云岛这些日子都在帮助三界各处重建,尤其是蓬莱与涂山。只是蓬莱那边毁坏诸多,一时半刻修建不好,且凤帝鸾君都说定要借此机会讹天界一把,便是涂山先修整个大半。
孤月在宿萤旁边,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云霁片刻,等她两个说完了,把寒情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正式向云霁道谢。
“多谢神君救命之恩。”
是了,归墟一战结束后,沧壬迫不及待地要把一切能给云霁要来的尽数找来,其中也包括这个“神君”的封号。
孤月补充道:“虽则我不喜天君赠予的封号云云,不过这毕竟是你的封号,想来还是如此以表谢意。”
“妖王言重了。对当时的我而言,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云霁道,“以及,神君的封号,我也没觉得多贵重。我与宿萤相交甚好,若不嫌弃,叫我名字就是。”
被扒拉到一边,耐着性子忍了半晌的寒情终于抓住机会,赶紧凑回云霁身边:“救命之恩,你不会道个谢就想揭过吧?还有啊,救你的事,我也出了力的,孤月,你竟要做那忘恩负义的人吗!”
孤月慢条斯理地礼毕,似笑非笑地看寒情:“想让我谢你,可以啊。那三四十件赌债,你先还来。”
寒情气焰一下子滞了:“孤月,说条件吧,如何能把过去的事放过去?”
孤月甚是愉快地答:“简单,还了赌债就放过。”
云霁听得莫名,什么赌债,还三四十件?
“你欠他钱了?”云霁拽拽寒情。
寒情:“欠的是钱倒好了!”
寒情嘟囔着不肯说,宿萤瞧了片刻,凑在云霁旁边讲述了因果。
原来在二人都年少轻狂,尤其寒情格外年少格外轻狂的时候,由于兴趣相投,二人玩得熟络,时不时比试一二,打几个赌。
估计谁都有个走在路上“我赌你一炷香走不到那座天殿”的时候,彼时还住在从极渊、由沧壬暂时照看的寒情年少无知,口无遮拦。
而已是狐妖王的孤月,蛮不在乎地应下。然后过段日子向寒情一一提出赌注并展开催债活动。
两人都不太缺钱,孤月琢磨一番,成功让寒情在看到赌注的刹那目瞪口呆。
在摸一摸神佛的脑袋、扯一根凤帝的尾羽之类的,但凡做了不是被揍就是被教育的赌注中,寒情选择了变成天君的样子在天界溜达一天。
最终结果是寒情被沧壬关了半年禁闭。
于是那千奇百怪的赌债就攒下了,寒情和孤月的梁子也结下了。
这事寒情羞于启齿,孤月倒很乐意张扬,这些日子闲聊着便告诉了宿萤。
“你睡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分毫未变。”寒情挖苦道。
孤月云淡风轻:“好说。”
两人闹了一番,宿萤看不过眼,一个眼神过去,孤月乖乖巧巧请二人进屋坐聊。
“你特地叫我们来,可是有事?”云霁问。
如今天君被天道利用一场,将各大仙域得罪个透,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威风八面。三生锁已然认宿萤孤月为主,自然也是归了涂山。
至宝归位一事,仙界中不是秘密,近来一直是沸沸扬扬谈论的对象。只是一直未曾听宿萤说到,云霁不免有些担心,莫非有什么问题?
宿萤看出云霁担心,心中微暖,摇头:“不是什么要紧事。涂山至宝归位,加之重登仙位,族人们还是来点鼓舞好些,便想着办个归位仪式,届时邀请众仙家前来见证。你们是涂山恩人,自然是要郑重邀请。”
“二来——”
宿萤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始终听着她讲话的孤月笑了笑,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接过话茬。
“二来,我们二人算是苦尽甘来,不想多等,不日——就要成亲了。”
“叫你们来,便是要亲手将请帖奉上。到时记得来捧场。”
宿萤脸皮薄,此刻脸上已经像是熟透的荔枝,白里透红,眼神不知往哪里放,飞快地掏出请帖,塞到云霁手里。
虽然想着他两个情投意合,成亲是迟早的事,可云霁却也没想到竟这么快。
不过,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个极好的结果。
寒情显然也有些惊讶,接过请帖,端详一番,笑说恭喜。
接着瞥了一眼旁边一脸惊喜的云霁,盯了又盯,却始终没见她回头看他,丧气收回目光。
云霁突然想起在恨逢岛复活孤月那时离愔的态度,想了想,小声问宿萤:“你是怎么说服离愔上神接纳孤月的?”
没等宿萤回答,门突然打开,离愔从外面庭院施施然走进来,身后一串悄悄跟着他过来的涂山小狐狸。
“你不如问问她,可有试图说服过我?”
离愔关上门,将长在身后的小狐狸们关在门外。
一见他来,本在害羞的宿萤瞬间多了几分讨好,过去把门外眼巴巴的小狐狸们赶开,亲手捏下离愔雪白衣袖上沾着的各色狐毛。
云霁有些惊讶:“离愔上神原来也在涂山?”
寒情则笑:“离愔,你这是进了狐狸窝了?”
狐狸窝老大孤月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深入狐狸窝的寒情,起身亲自给离愔拖了把椅子:“师父坐。”
饶是离愔,都被孤月一声师父弄的一身鸡皮疙瘩。
“不坐了。他们两个难得来,吃个饭。”
离愔说着离开,似是吩咐孤月准备什么东西。
只剩下宿萤,收回看着孤月与离愔的目光,解释道:“师父本想一人回恨逢岛,但我觉着他太寂寞。”
云霁了然。离愔在宿逢和曳蝶死后,在世上只剩下宿萤一个牵挂。而宿萤即将成亲,离愔虽然表面看不惯孤月,却显然是认可的。
他性子冷清,宿萤有人守着,他便彻底没了挂念。人如飘萍,整日沉沦在对旧友的怀念中,寂寞余生——是离愔做得出来的事,也是宿萤不想看到的事。
想来是宿萤好说歹说把离愔拖来涂山。事实上此举是好的,方才离愔眉宇间隐约有些苦恼,却没有丝毫哀愁。
宿萤微微笑道:“师父他有兴致亲自下厨,你们可是有口福了。”
先前听闻离愔上神厨艺过人,没想到今日竟能体验,云霁一喜:“那好!”
离愔果然手艺过人,做了不少好菜,其中不少涂山特色,别地吃不到的。
云霁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徒弟?喻澄呢?”
宿萤道:“他年岁太小了,连天雪宗功法都尚未纯熟,也没阅历。我倒是不想让他只知练剑,正好公西迢待在凡界,他两个志趣相投,干脆让他帮忙带着喻澄,历练个十年八年再说,有顾遇看着也不会出事。”
云霁二人来涂山吃了顿饭,接了两张请帖,也没别的事。临走前,宿萤听闻云霁想回趟云岛,便拜托她将云岛和蓬莱的请帖一并送去。
神君与帝君送请帖,可谓赚足了脸面。
云霁欣然接了,牵住寒情伸过来的手,不紧不慢朝蓬莱走。
寒情的手一贯不太热,要么微暖,要么温凉。然而此刻不知怎的,烫得像火炉。
云霁奇怪,抬起他的手:“你怎么了?”
好像从方才开始,他就怪怪的,死盯着她不说话。
两人离得很近,走着走着不时肩膀靠上。
云霁很喜欢寒情身上的味道,靠近了是雪松的香,稍微远些是冬日雪天的清爽。
这种气味,让云霁只要走到雪地中,便能念着他。
此刻雪松有些焦灼,侧脸看去嘴唇紧紧抿着。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云蒸霞蔚的冥海边,天色渐暗,烟霞从汤谷的方向铺画开来,天地染上淡淡绯色。
云霁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寒情:“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他顺着她停下来,任由她把他摆正过来,脸上是真心实意的困惑和淡淡担忧。
寒情抓住云霁抬起碰他额头的手,滚烫的温度似乎把她的心点燃。
云霁似有所觉,对上他极深的眼眸。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慢慢抚上云霁的嘴唇,眼眸,鬓角,声音有些喑哑:“看他们成亲,你一点感觉没有?”
感觉?
她很为他们高兴,觉得他们很圆满,觉得熟悉他们的人都会开心,寒情应该也很开心,只是他实际上不知怎么闷闷不乐。
所以他为什么闷闷不乐?
云霁眨眨眼,顺口的话到嘴边突然被他的眼神截住。
那眼神深不见底,却清晰映出她的样子。满目温柔,却又有些苦恼有些愁,在最深处,死死压抑着寸草不生的炽热。
转瞬之间灵光一点明白了所有。
啊……是这个意思啊。
云霁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点化开,钻进每一寸骨髓酥酥麻麻,让她的手也染上了温度,眼角不自觉弯起。
她却想逗逗他。
“什么感觉?很高兴的感觉啊。”
常理来讲,寒情应是能看出她的强装镇定。只可惜,此刻的他自己,已经全然丢了镇定,拿去镇压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焦急和欲念。
寒情更加急迫,脸与她靠得更近:“还有呢?别的感觉?关于……关于你,或者关于我,或者关于我们?谁都行!”
连话都不会说了。
云霁故作苦恼:“我?你?我们?”
寒情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向疑似失去举一反三能力的云霁,终于看到她满脸乐不可支。
“你,你……唉!”
寒情苦笑:“看我吃瘪很有意思?”
云霁笑得乱颤,不知是因为寒情太过有趣还是因为方才意识到的事情,将脸埋在寒情怀中,点着头。
等她笑完了,寒情执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声音有些发颤:“那……你愿意吗?”
“给我个机会,……讨好一下沧壬叔叔和钟泾。”
云霁心中扑通不止:“我娘亲和姐姐呢?”
寒情微笑:“她们二位,我已经讨好过了,是自己人。”
云霁微微睁大眼:“什么时候?”
寒情拉她入怀,轻吻她发顶:“有些时日了……如何?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冥海涛声阵阵,海风轻柔,火红夕阳半边落入海面,云霞在他们头顶,像仙娥织作的锦。若是靠近些,便能隐约听到云霞之间匆忙穿梭的众仙娥彼此催促。
“快些,涂山红线仙重操旧业,双飞连理缎要的急!”
雪松与海云的香气交错,在云霁最熟悉的冥海边,她唇角弯起。
“嗯,给。”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番外!(捂脸)
今天!是!哪个!小天使!给我!投了!一个!营!养!液!!!激情码文
也许还有一个番外,只剩下蓬莱的没交代了(数手指),什么时候写……咳咳咳!
第116章 番外四 继礼
岚烟浩渺,风雾拨动清涛缥碧,呈祥紫气自天边绵延至仙岛上空,山间林意葱郁,鹤麟拨云,鸾凤和鸣。
今日是整个蓬莱仙岛的大日子。仙众络绎,君客如归。众仙域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均亲身来此,备齐贺礼。
无他,火凤族凤帝将要于今日正式将火凤族长的位子传给火凤小殿下,鄢棠。
距离天道垢念一战已有三年过去,各仙域休养生息,如今已是欣欣向荣。蓬莱如此盛事,正是让安静休养了三年的仙界再复过往盎然。
难得终于闹腾起来,前来观礼的众仙家忙着叙旧的同时,互相也难免八卦两句。这凤帝正值壮年,小殿下鄢棠也才青涩少年的年纪,为何如此着急就要传位?而且瞧着火凤族中也无人反对,欢天喜地恭喜他们小殿下成为一方仙域的半个掌舵人。
话又说回来,虽然仙界安静了三年,可关于这位小殿下的消息也在各仙域中流传不少,喜修行的说他天赋异禀,小小年纪摸到上神的门槛,好八卦的天天关注着鄢棠小殿下今日又把霏羽小殿下惹恼了的二三事。
个中轶事,仅次于执着暧昧迟迟不肯成亲的极北寒天与从极渊拟联姻对象,以及声名鹊起的宿家流派那位少主与其狐族上门女婿。并成功超越了四处秀恩爱的腹黑帝君和被他拐走的小狐狸。
各家休养生息,而这几位甩手掌柜却异常活跃,招猫逗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至于这几人关系,有人说寒情帝君与狐妖王不和,说狐妖王怨恨沉笙帝君拐走其侄女,说从极渊圣女和寒情帝君的感情名存实亡,说宿家少主厌烦夫君更爱师父……
玩笑话三人成虎,真有面子大的问起相熟之人,皆摇头摆手,哎,少说少说。
言者三缄其口,听者满腹狐疑,可惜从来也没见这几位一块出现,无从考证。哪怕是凤帝传位这种大事,瞅瞅这仙山楼阁中,也没见几人踪影。
这种大事都不露面,莫非这几人各自富贵之后,真有不和?
——事实上,不喜欢当猴子的这几人,此刻早就抄近路进入了蓬莱仙岛,聚在一块给鄢棠送祝贺呢。
虽然各有各的忙,但三年之中,这伙人闲着没事就一块聚聚,没空聚路过的时候也会从窗口扔下
伴手礼,感情自不必说。
就算是三年前没参与多少的鄢棠,也已经和大家混熟了。这会儿正被霏羽拉着,给众人展示他那出自霏羽之手的扮相呢。
“怎么样怎么样?我的眼光是不是超级好,他特别适合这种红彤彤的佩饰,哎哎你们看这个发冠,可是我亲自跑到海里捞的红珊瑚!”
鄢棠无奈地瞧着掰他脑袋的霏羽。
三年时间,这一对青梅竹马竟都明显长大了不少,脸上稚气褪了大半,已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如今着了盛装,更是气度不凡。
云霁连连点头捧场:“那是自然,霏霏就算把海底红珊瑚全拔了也会给鄢棠挑最好的。”
说完才像忽然想起来似的:“不要真拔啊,那可是我家的,得好好保护着呢。”
众人忍俊不禁,霏羽脸蛋微红,瞪着大眼睛瞧云霁。
鄢棠低头认真思索,他家羽儿最适合玉饰,只不过这东西蓬莱仙岛多的是,听闻昆仑玉极好,下次要不去讨几块罕见的来。
宿萤嘴角难掩笑意,霏羽瞧见了过来扑她。鄢棠转身就去找沉笙商量讨玉。
霏羽扑了宿萤满怀,亲昵地姐姐长姐姐短。云霁就在旁边,凑过去佯装生气:“好啊,就喜欢你宿萤姐姐,压根不来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