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阮磨了磨牙,“记忆没了也不妨碍他一狗到底。”
第94章 逼婚(1)
问鹤笑道:“那倒也是。那风飞飞的受封典礼, 你便不去了么?”
青翠的茶叶沉在白釉茶杯杯底,白茫的热气蒸腾到风阮面前,她慢慢饮下一口茶, 唇角勾了三分嘲意, 道:“自然要去, 趁着此次盛宴人多眼杂, 更方便探查聚魂鼎在哪儿。”
问鹤眼睫微动, “可是小阮,你已经在群仙面前露面过一次,以你的音容相貌, 大家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风阮莞尔,衣袖轻轻拂过自己的脸, “眼下可还认得出我来?”
少女肤色黯下三分雪光,精致五官微微调整之后神韵大变, 完全瞧不出从前的模样。
“......倒是一点也认不出来了。”问鹤说道。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小阮, 你对却流......这孩子,怎么想的?”
风阮摇摇头,如实回答道:“他的母亲被我生生世世堕入畜生道,父亲亦是因我而亡。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阴差阳错间受紫藤之托收下尚未成形的他......我向紫藤承诺过, 会尽我所能保他一生无虞。可我不知道在他未出壳的那段时间, 他有没有神智......是因为记下了我对他父母所做的事,所以才要杀我?”
问鹤略一沉吟, 长长舒了一口气, 道:“那些年我时常闭关,同风飞飞和却流的交往都不算多, 不过他们二人的性情倒也瞧得出来,一静一动,一冷一热,一内敛不爱说话一吵闹叽叽喳喳,至于善恶......”
有苍老雄厚的声音接下问鹤的话语,“至于善恶,不知全貌不可瞎做定论!”
清守看向来人,淡淡道:“翁缪大人,今日倒是舍得离开你的不老树了?”
星光照亮神域夜色暗景,溪水反射出的波光折射到白发老人身上,平添几分缥缈。
“哼,你们都跑来这里钓鱼,”翁缪轻嗤一声,把棋盘放到清守身侧,“糟老头子坏得很,非让我亲自前来找你下棋?”
清守接过他递来的棋盘,淡色微茫掠过棋局,摆出上次未下完的残局,道:“方才大家谈论妖皇之事,被你出言打断,快别卖关子了。”
唯有清守敢这么不耐烦对翁缪这个差脾气老顽童这么讲话,偏偏翁缪对清守还无可奈何,万一吹胡子瞪眼把清守惹怒了,那么神域可就再也无人陪他下棋了。
翁缪眉梢抖了抖,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转了头对着风阮道:“神主,风飞飞和却流都是我教养大的,我养的孩子我知道,心性断然坏不到哪里去,也不会是非不分被权利轻易蒙蔽了双眼。风飞飞那日回来说,却流是为了登上妖皇之位而布下弑神大阵,但若真是如此,三十三重天那位对你的安危如此看重,又岂会让他顺利拿到君主玉玺?”
寥寥几句话,让风阮心中沉了一沉,看来事情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静了一瞬,风阮微笑道:“小老头您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让我眼下不要贸然对却流出手,您放心,没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我断不会误伤了却流,更何况......”
她敛下眼眸,未尽的话语放在了心底。
问鹤打破此时有些沉凝的氛围,郎朗道:“好啦,恐怕册封盛宴这几日且有得闹呢!”
他话音方落,翁缪化眼神成刀向他射来,挥袖间扫起案上一枚棋子嘣向他的脑门,冷斥道:“不会说话就少说。”
问鹤摸着被打痛的脑门,耸了耸肩,转首对着风阮道:“走吧,我的新晋小跟班。”
......
数十万年之前,魔尊统领下三界,帝君统治上三界,六界分两主,为了争夺修炼资源与领土,时常爆发族群战乱,相互攻伐,长长处于混战状态。
之后魔族屡屡派兵攻打天界,帝君亲自挥师而下,历经数百年战乱之后,天兵折损三十余万,而魔军几乎悉数折损,上任魔尊更是被弗彻斩杀在刑天剑之下。魔尊身陨之后,即墨随即位,他识大局、知隐忍,虽与弗彻之间有杀父之仇,但他知晓以剩余的这点兵力无法撼动天界分毫,遂愿归降。
至此,弗彻将六界全部纳入自己版图,势如破竹般结束了数十万年间六界分立、割据混战、生灵涂炭的局面,顺利铲除所有异数,将六界权利归于己身,开创了六界历史的新篇章,他是征服者,亦是无人可以企及的万古一帝。
他登基之后,秉承“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的治世法则,并主张众生平等,天界不会独大,数十万年来励精图治,六界再无爆发过大规模战争。
于六界而言,他的功德的确无量。
后来虽说化神失败,却在人间历劫一遭后更加勤勉持政,六界万物都生机勃勃,灵气虽不可比拟创世纪元,却也是被他推上了一个新高度。
而北幽四海近日来发生内乱,天帝派司命星君调停无果,因此众仙纷纷猜测,此次盛宴不单单是妖皇与九重天两位君主的登基大典,更是为平定北幽四海内乱所设的一个契机。
天帝心思诡谲难测,众位仙家猜不透也便不猜了,总归天塌下来有帝君顶着,他们做好分内之事便是。况且自天帝历劫归来之后,六界中还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宴会,想必吃一颗便可增长一万年修为的蟠桃更是不会缺席。
众仙心里想得挺美,事实也的确挺美,帝君今日为了此次盛宴,特允开放蟠桃园,让诸位仙家尽管勤拿多取,不必客气。
问鹤也着实是没有客气,他揣了一兜兜的蟠桃,嘴巴里还叼着一个,还在桃树上飞来飞去不遗余力摘桃子,让曾经一众仰慕他的仙子们看得呆了一呆。
平日里一向有礼矜贵的白衣少年突然转换了画风,比最爱贪小便宜的荧惑星君看起来还要贪得无厌,这是不把帝君的蟠桃树摘秃绝对不会走的架势啊!
问鹤又摘了一兜儿,飞身树下将新摘得的蟠桃分发给诸位仙子,腼腆笑道:“帝君好意,咱们可不能辜负!”
少年一笑,荡漾着三分风|流底蕴,在满园翠色的桃林里熠熠生辉,独属于少年郎的干净与温暖,让仙子们的心也随着荡了一荡。
穿着桃红衣衫的仙子笑叹道:“问鹤君,我们众多姐妹早就听闻问鹤君琴棋书画样样卓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问鹤君弹奏一曲?”
问鹤大大方方化出长琴,置于身后桃树跟前,道:“这有何不可?距授位时辰还早着呢,且听我为仙子们弹上两曲!”
仙子们被他逗得娇笑起来,一同展出明媚笑颜恰似百花盛开,蟠桃园里已是衣香鬓影美不胜收。
琴声悠扬,打扮成随侍仙子模样的风阮才踏进园内便看到粉黛佳人们立于桃树前,安安静静听着琴声。
她走过去,看到问鹤的时候呆了一呆。
少年盘坐于桃花树下,一袭白衣迤逦于地,微风轻拂起几缕柔滑的发丝微遮低垂的眉眼,更添几分高山流水之意。
与风阮刻意压在心底的一幕不经意将重叠。
太过怔愣,以至于问鹤一曲终了唤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直至身旁的仙子轻触了一下风阮的胳膊,风阮有些迷蒙的眸光才重新聚焦,落到问鹤身上。
问鹤对着风阮扬了扬眉,招手道:“本君的小婢女,还不快些过来。”
风阮瞧着他这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也不禁被这欢快感染到,眉梢眼角染了点笑意,道:“怎么,要再为我弹一曲?”
问鹤看着眼前姿色平平的少女,暖声道:“有何不可。”
说罢,琴音再次从指尖泠泠泻出,问鹤压低了声音道:“找到了吗?”
风阮摇摇头,弗彻把聚魂鼎藏得太深,她方才几乎翻遍了三十三重天所有宫殿,只是依旧没有发现聚魂鼎的踪迹。
问鹤手指不停,边抚琴边对着风阮低声道:“无妨。这场盛宴办得时间长,届时定诸事繁杂,我们有的是时间找。”
也只能如此,三十三重天向来守卫森严,趁着这次盛宴去各宫翻找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风阮轻轻呼出口气,对着问鹤道:“我将图纸上标注的位置都探查了一遍,没有标注的其余宫殿也探查了一遍......”
“除了帝君寝宫?”
“正是。”
问鹤抚动琴弦的手指不停,慢悠悠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来,“你那日不是顺利自他寝宫中脱身了么,那处偏殿中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风阮默然思索一会儿,方道:“我那日急于求脱身之法,并未留神观察那里有没有什么暗殿机关。”
问鹤看着少女纠结的眉眼,又问道:“那应该再探上一探......还有啊小阮,他恢复记忆了吗?”
风阮摇摇头,“那日他的举动很奇怪,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看着倒像是回忆起来了一些事情,不过我也说不准,毕竟他太会......骗人。”
问鹤看向风阮身后的方向,挑着眉头戏谑道:“那就让本仙君试上一试!”
风阮疑惑,“嗯?”
白衣少年手指一抬,用仙力将风阮拉近自己,看上去便像是风阮凑近了他,隔着一张琴案,问鹤伸出长臂一手揽住少女的腰肢,一手拥着她的头靠近自己。
突然离得这么近,风阮伸出手指想将他推开,问鹤却欺近她耳侧,暖热的气息袭向风阮颊边,少年在她耳边轻轻道:“我要是被打惨了,神主你可得救我啊。”
“什么?”
问鹤话音方落,风阮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袭来,凌厉风声卷起少女耳侧鬓发,在她出手反击之前,一道金光已自身后男人手中奔袭而出,直射入问鹤胸|前。
风阮立刻挥袖,阻挡大半仙力,问鹤还是被稍稍击得震了一震。
少年被金光击中,身体被弹起,将身后的桃树撞的晃动摇摆,力度之大,呼啦啦的落了一地树叶。
风阮转首回眸,弗彻大手恰好也将风阮从琴案前拽起。
而众仙子已经无声跪了一地。
弗彻身着银白龙纹帝袍,罕见的带上了十二琉冠冕,英俊的容颜半掩在玉珠之后,依稀可见紧绷的轮廓以及隐忍纵跳的额角青筋,这是怒极了的模样。
男人手掌的热度很高,握住风阮手指的力度愈发加大,几乎把风阮手臂捏痛,气音从喉骨溢出,“阮阮,你就这么喜欢琴师?!”
第95章 逼婚(2)
蟠桃园里的气流都被男人冷厉外放的磅礴怒气逼得停了一停。
方才还在调笑嬉闹的众多仙子跪在地上行礼, 大胆些的悄悄抬眸看向繁茂桃树下僵持的三人。
不知这位仙子怎么引得一向情绪不形于色的帝君勃然大怒,而问鹤君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便被帝君无情打落在桃树之下。
满园寂静,金灿的日光穿透葱郁的桃叶, 落下一地斑驳的暗影, 男女对峙而立的身影映在其上。
风阮手腕被弗彻的大掌扼得发疼, 她挣了挣没挣开, 却引得男人变本加厉地勾住她的腰肢拥入自己怀中。
他的手指覆在问鹤方才落掌的位置, 力度一点点逐渐加深,像是刻意印上自己的味道。
男人漆黑双眸沉沉盯着怀中这张姿色平平却依然能引得他怦然勃怒的脸庞,绝对的强势意味毫不收敛地流露出来。
不论他为她做多少事情, 她都不愿再爱他,甚至可以残忍地抹杀掉他的记忆, 任他陷在爱而不得的苦果中。
而今再看到她在树下认真听琴的模样,前些日子学习的追妻策论悉数忘了个干净, 所有的隐忍在看到少女沉迷琴声的这一幕中悉数崩盘。
被他遏制在心底的暗黑念头覆拥其上——既然她这么决绝,他又何必再一味委屈着自己、压制自己的本性, 把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被他压抑在心中的魔欲犹如一颗种子般迅速自心脏中生长壮大而后破土而出,遍布整个胸腔后又簌簌蔓延到四肢百骸,以至于眸中的黑沉雾气在眼底层层涌现。
她无法收余恨,他亦无法在苦海中脱身,那么爱不爱他都可以, 但他绝不允许她找一个“琴师”的替身。
他身边那群“莺莺燕燕”休想染指半分。
何况......就算要找, 那这替身也只能是他。
她不是容易乖顺的寻常女子,血脉中的骄傲让她注定不会轻易原谅他从前的所作所为, 他听玄姬的话学习如何求得心爱女子的原谅, 想着一步步循序渐进,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他。
可如今看来, 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自她归来后他对她的隐忍以及愧疚之心被这一幕刺激到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崩溃,泛涌上来的掠夺强取欲在两股拉锯之力中获胜,他忽然阴阴柔柔勾起了嘴角。
既如此,他不如就按自己的方式来彻彻底底将她锁在三十三重天。
神族衰败,神域势微,她神力再怎么强悍无匹,但论心计,她斗不过他。
他的气息逐渐骇人,风阮却不愿在这种场合跟弗彻起冲突,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帝君,你捏痛我了,松开。”
她抬眸看着男人怒冷的脸庞,他额间朱砂情印并没有复现,眼下这副猖獗的模样让风阮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拥有记忆的弗彻好歹还有一两分的收敛,而眼下他攻势全开的模样......是因为他没有想起来,还是因为他记起她抹杀了他的记忆,所以来报复她了?
弗彻听到她说“痛”,手上的劲道稍松了一些,骨子里流淌的掠夺和狂躁欲被他强制压下,视线依然如蛛丝般密密麻麻胶着在少女脸上。
看到她眸中的惊疑之色,男人慢条斯理哂笑道:“在猜朕记起来了没有?”
风阮道:“从未有被抽取记忆之后还能自行恢复的先例。”
丝丝缕缕的诡秘笑意自男人喉骨处溢出,薄凉意味分外浓厚,“那朕自然也不例外。”
他这副妖妖凉凉的调调让风阮心中狐疑更重,今日是风飞飞和却流的即位盛宴,不好跟他硬碰硬,她冷了语气道:“无论帝君是否记起,结果都不会改变,帝君实在不该如此执着于过去之事......你先松开!”
男人冰凉的怀中渐起一些温度,眸中闪过幽幽难辨的暗光,钳制着风阮的手掌慢慢松开。
弗彻眸光依旧紧紧黏在风阮身上,忍住掐起她下巴的欲|望,捏了捏指骨上的碧玉纹经扳指以缓解身体里流窜的惯性瘾欲,唇畔笑意弧度意味不明,“阮阮,那你又何必对琴师念念不忘?”
他吃的根本不是问鹤的醋,而是那个扮演过琴师的自己的醋。
风阮不解地看向弗彻,方才问鹤弹琴的模样的确唤醒了某些在心底埋藏已久的记忆,也同时让风阮明白,原来再度想起时心中已经不会那么意难平,少年时的满腔爱意再度回忆也唯余释然。
风阮红|唇动了动,语气轻描淡写,“天下琴师千千万,大好年华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岂不可惜。况且只是听个琴而已,帝君何必如此小题大做?时辰不早了,帝君不该在众仙面前跟我如此纠缠,免得失了帝君威信。”
少女一番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话语落下,弗彻深眸紧紧缩了缩,过了一会儿才低低重复了一遍,“天下琴师千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