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胜负已分,风阮淡淡道:“既如此,却流我便带走了。”
风阮再度搀起却流,自弗彻身畔走过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他欺身而近,浓烈的男性侵略意味强势压到风阮面前。
男人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却让人看得不寒而栗,“啧,那可不能够。”
他看着风阮,声线冷如冰石,四溢出攫杀之气,“颛孙勘,摇铃。”
颛孙勘应声现身,神色一如他此刻的主人般冷漠,拿出一只篆刻着诡秘恶龙的金铃,随手摇了摇。
随着“叮铃”一声落下,却流无法抑制地爆发出一声痛呼,这痛苦太剧烈,他顿时撒开了风阮的手臂,在地上毫无尊严痛滚起来。
风阮看得眼眶通红,一道白茫闪过,将颛孙勘手中金铃收入自己手中,霎时捏了个粉碎。
却流的痛楚这才停歇。
“啪!”
风阮显然气得很了,声音提高,“你对却流做了什么?!”
弗彻俊脸被这一巴掌扇得狠狠一偏,他抵了抵被打痛的位置,不在意地道:“他刺朕一剑的时候,朕顺势种下了死生蛊。”
少女脸色顿时一白。
死生蛊,顾名思义,若得不到解蛊之法,身中蛊虫之人一旦发作,会陷入半死半生痛苦至极的境地。
风阮怒骂:“卑鄙!”
“还有更卑鄙的呢,我的阮阮,”弗彻这次不再压制自己的本性,抬手掐起她的下巴,在少女耳侧道:“今夜签下婚书,随我回帝宫,事成之后我便放过却流。”
风阮推开他,又是一个巴掌落下。
“啪!”
天兵们大气不敢出一下,帝君一连被神主扇了两个大耳瓜子,这是可以广而告之的吗......
弗彻任由风阮发泄,眸中血腥杀戮之气尽显,“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阮阮应是不应?”
却流自地上爬起,拽住风阮的衣袖,“神主,你不必管我,左右我一个半妖,一条烂命,他要拿走便随他拿走!”
风阮看着少年声嘶力竭的模样,指尖一动,却流软到在她的怀中。
她抱起却流,对着弗彻冷笑道:“金铃已碎,你没了牵引,死生蛊又能奈他如何?”
她抬起脚尖欲走,身后男人凉凉淡淡落下一声,“阮阮。”
风阮回眸看去。
弗彻唇畔的笑意诡谲摄人,冷酷地道:“你以为只有这一个金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被打倒的天兵们挣扎着站起身来,随后缓缓举起手臂,人人手中皆拿着一个金铃。
风阮瞳孔重重一缩。
弗彻不错漏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神色,低哑嘲弄,“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了啊,朕今日在殿中说过,要让你求朕。”
风阮心中的浪潮已经卷起数丈,她闭了闭眼,道:“你要我求你什么?”
男人眸中跳跃着九幽烈火,轻易将少女的倔强杀到片甲不留,“求朕允你签下婚书,朕才会放过却流。”
风阮胸膛重重起伏,简直无耻!
他欣赏着她面上的怒色,自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婚书,优雅地道:“阮阮,求我。”
第98章 妥协
夜色更加森凉, 却不及眼前这人程度半分。
风阮取走了他的记忆,他恢复了记忆没有告之风阮,只是为了更方便他堂而皇之地对她为所欲为。
既然是她当初那么心狠地取走他的记忆, 就应该知道他恢复了记忆不会善罢甘休。
万年时间太长, 他空白了太久, 星点火苗都能成为惹他疯狂的导火索。
野兽长途跋涉依旧不能将鲜妍带刺的玫瑰拥入怀中, 他索性连根拔起, 将枝茎花叶与尖刺一同吞进腹腔。
他会以通身鲜血来滋养浇灌这朵玫瑰,并加以囚锁。
哪怕罪孽、逆天、背离众生。
他的生命已因逆天改命折断大半,她是他穷极一生的信仰, 他没有多少时间再去等待下一个两千年。
况且他欠下的所有罪孽马上就要还清。
他不再欠她人命,他要她这件事, 就无人可阻。
弗彻压下胸臆中涌上来的苦涩,面上的笑容愈发猖獗, 低笑着道:“阮阮,朕可没准备给你很长时间考虑。”
穹苍之上星河浩渺, 一轮淡色的月挂在其中,被众星列阵包围,月光映射到风阮的眼底,将少女眼底泛起的血色照得一清二楚。
极度的气愤之下,她的眼眶是通红的。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两丈的距离, 风阮横抱着少年的姿态笔直坚强, 只是手指微微发着抖。
被气的。
弗彻心头喟叹一声。
啧,这副倔强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风阮张了张口, 始终说不出这几个字来。
她闭了闭眼, 被问鹤猜中了,无路可退, 真是无路可退。
夜风忽然刮得微急,将少女的袍脚吹得微微翻起,在她深陷两难境地之时,一道黑影自牢狱之顶疾速落下。
即墨随身披华丽墨色麒麟王袍,头戴同色墨玉王冠,身影落到风阮旁边。
弗彻眯了眯眼。
即墨随先是看了一眼身侧少女,才大步走到弗彻身前。
银白龙纹帝袍与墨色麒麟王袍两厢对立颜色映入百军眼中,只觉他们两个身上散发的煞气极为相似,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的沉冷,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即墨随语气冷怒,“时隔万年,天帝依旧如此冥顽不灵!你把她逼迫到这样的境地,是要重蹈覆辙吗?!”
弗彻喉骨溢出一声轻嗤,神色没有丝毫变动,“即墨随,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清高,你做的那点破事儿,要让朕说出来么?”
即墨随闻言脸色微微一白,微红瞳孔里有光点跳动,他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向身后风阮看了一眼,又将头调转回来,压低声音对弗彻道:“即便我同你一样卑劣,我也没有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对待她!”
“啊,五十步笑百步,魔尊觉得很有意思?”弗彻把玩着拇指上的纹经扳指,轻懒扯唇,说出的话如万钧利箭直射对方心脏,“知道你为什么得不到她吗?因为你永远这么优柔寡断。”
男人的声音低幽莫测,保证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当年你砍不断对战碧柔的情,还想同时霸着风阮,用情不专身体不洁,你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朕的做法?况且,却流陷入此番境地的真正原因,你我心知肚明。”
他轻飘飘落下最后一句,“你做了这么多,无非也是想得到她。只不过被朕捷足先登,你便如此恼火。你哪来的资格质问朕?”
即墨随的身躯狠狠一震,他做得如此隐蔽,弗彻竟然全部知道,甚至将计就计,将他的计划全部斩断,继而坐享其成。
他隐忍臣服了这么久,这一瞬间所有的怒火全部翻涌上来,无能的愤怒之火烧穿了他整个胸膛,俊容额角上的青筋几近爆出。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事情还没有到难以转圜的局面,却流这步棋大错特错,可他还有最后的绝杀一招。
他死死盯着弗彻的脸,安慰自己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可现下,他也不允许风阮再次落入到弗彻的手中。
弗彻不屑在明面上同风阮讲他做过的事情,这让他的心稍稍放回了些许。
即墨随大掌化出长戟,直指弗彻,道:“今夜你要带走她,只能从我身上跨过去。”
弗彻面上露出好笑的意味,眸光却落在风阮冷漠的脸上,“魔尊当真是糊涂,她能打得过三十三重天所有人,若是要打出天宫,何必用你?”
即墨随脸色难堪,回首看了看风阮。
他们两个吵完的结果早在风阮意料之中,她面上的寡淡里掺杂着几分疲惫,对着即墨随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魔尊真的不必如此。”
即墨随薄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捏紧了手中长戟,是他把她间接陷入到这个境地,他怎么能不管?
方才暗探告之他这里的事情时,他心中的焦急到现在都没有缓解半分。
风阮看着他这副纠结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前些日子神域神官早有觉察,魔尊的本命星宿近日来非常不稳,隐有暴|乱之象。
有的时候,她真是想一脚把他们两个同时踹进淬魂魔渊!
只是这样一来,六界势必会再起争锋。
风阮又道:“即墨随,你在这里事情不会有半分转圜,我和他的事情,不要把魔界拉进来,可以吗?”
少女语气无奈,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即墨随不要插手。
弗彻和即墨随同时都在看着风阮。
即墨随手指握得咔咔作响,眸光又落在弗彻手中的那纸婚书上,眸中微红已然变得通红。
凭什么?她万年前明明是千里迢迢来做他的妻子!上任魔尊亦是被弗彻所杀,他拿下了下三界,逼得他臣服于他,凭什么六界和心爱的女子都是他的!
世事待他如此不公,今夜拔刀大干一场又如何!
即墨随周身忽然魔气四涌,在风阮错愕的目光中,走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抱得很紧,少女的甜香争相恐后溢入心间,胸腔处填满短暂的满足,随后在身后金光袭来前迅速放开她,振臂反击!
风阮无奈长吸一口气,这两个王八羔子又打起来了。
两人一招一式间皆未留情,处处是致命狠击,金黑之光交缠碰撞,半空中兵戈相撞的声音铿锵入耳,碰出灿烂火花,二人眸底皆是嗜血的冷厉与恨意。
法力散开之处,帝凛狱之巅不由被震出了数道裂痕,隐有崩塌之势!
看着这一幕,颛孙勘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风阮看在眼中,心中怀疑更深。
她慢慢放下怀中却流,掌中酿出一道白光,耀得众兵皆睁不开眼,劈天盖地自地表直劈上空那两人相杀的战场,将二人交缠的身影遽尔分开。
弗彻和即墨随都被这道神光击身落地。
即墨随抹了抹唇角的鲜血,看着风阮的眸光流露出不解与受伤,她都不愿意让他试上一试吗?
风阮冷眸以对,“魔尊,你这样丝毫帮不到我,还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既然是我和他的事情,还请魔尊速速离开。”
弗彻闻言,懒散抬眸看着风阮,“魔尊以下犯上.....”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低眸看着横剑威胁在他脖颈间无畏的少女。
风阮却没有看他,对着即墨随平静道:“走吧。”
即墨随握着长戟的身躯一僵,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身影落寞而萧瑟,停了片刻后化为无形黑光消失在狱前广场。
长剑的触感冰凉,剑刃薄利贴在弗彻的脖颈间。
少女的眸色清如此刻泠月,“把所有的金铃都交出来。”
她的杀意纯粹,毫不遮掩。
弗彻居高临下,俊脸上毫无波动,“阮阮,你又一次为了其他男人想要杀我。”
他眸中燃着可怖的黑色|欲|火,悚人的音调让身后众兵都不寒而栗,唯独风阮依旧面不改色,手臂稳如泰山持剑架在他的颈前。
她无畏无惧地看着他,冷清的声音响起,“弗彻,如果你不是帝君,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何须为了他人?”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连带着与长剑相连的那块皮肉,“是么?”
男人眸中出现一丝恶意的兴味,抬手打了个响指,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身后三百士兵人人高举金铃,齐齐振臂一挥!
一道道金铃声响有序同振同频响起,却流已然晕倒的身体在地上痛苦蜷缩打滚,喉中溢出声声痛呼,少年清俊的五官紧紧绞在一起。
风阮疾刻挥袖,白茫扫过百军手臂,一刹痛击,将他们的金铃悉数打落。
她发了狠地将剑刃往内侧一送,霎时间男人的脖颈被划出一道血痕,咬牙怒斥道:“混蛋!”
弗彻看着少女勃然大怒的脸庞,紧绷的神色流露出些许疯狂,不顾剑刃相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对着她的红|唇吻了上去。
空气里同时蔓延着暧昧与杀戮的气息,脖颈间的血水流下,他依然毫不在意品尝她唇间的柔软与甘甜。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么,想要亲近她,必须踩着刀光,迎着剑影,搏杀得遍体鳞伤。
相触只有一瞬,他便被少女外放的神力震开,狼狈后退两步。
她这一掌毫不留情,恰好压在了却流方才刺穿的伤口处,胸|前的血水再度涌出,银袍上的暗红血色更深,却深不过他眼底的晦暗。
弗彻摊开婚书,再度走到她的跟前,“阮阮,你没有其他的选择。”
风阮眸光划向他身后三百天兵,落在他们手中的金铃上。
男人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眉眼,“好心”解释道:“这金铃,可远不止三百。”
风阮抿了抿唇,怒到一定程度上只余淡然平静,面无表情接过他手中的婚书。
淡黄锦缎在她手中展开,红艳字符像是有人蘸着鲜血一笔一划描摹而上,少女一目十行迅速阅读。
看到最后一行,她的眼睛溢出一点惊色。
“孽海尘劫勘不破,遂吾愿以余寿之微、骨碎筋断作天罚,唯愿盘缘承福破命局,与吾爱结发为夫妻,共赴寥寥百年。”
百年?
唯余百年寿数?
风阮敛下眸中异色,淡淡道:“印泥。”
少女落指,指纹印在了弗彻一如尾生抱柱的蹈死婚书上,鲜艳的红痕如涓涓细流,温润了他惴惴空虚的心房。
他念兹在兹,布下红尘情网诱她入局,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正如玄姬所言,他又岂不知算计得来的一切虚如镜花,可他执念入骨难销,而今余寿无多,再布下一局全他百年之欢,他不会后悔。
他待万物皆无情,唯有她是他不舍的嗔念。
风阮将婚书递给他,“如此,可以为却流解开死生蛊了么?”
弗彻上前一步,低哑道:“阮阮,抬头看看。”
束束流光拖曳着尾茫自夜色苍穹上滑过,清澄流星之光与长明福灯的红光绽满帝凛狱上方,极致的灼目与炫彩。
旷世星光自遥远万年之前而来,辉映整重三十三重天,将少女的瑰丽眉眼照得微微发亮。
这是为聘她自万年前便开始采集的星光。
惊讶只有一瞬,风阮收回眸光,执着地道:“帝君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于我而言这些仪式有没有皆无关紧要。”
她顿了顿道:“你把却流的死生蛊解开即可。”
弗彻瞬间被气笑了,他转首对着颛孙勘道:“带走他。”
颛孙勘闻言应“是”,欲要抱走却流。
风阮挥臂,白光击开颛孙勘的手指,对着弗彻道:“我已经应下了你的要求,你想反悔?”
少女神色紧绷,牢牢的锁着弗彻的脸颊,她的过分关注让弗彻心中升起一股变态的满足感,在静谧僵持的气氛里微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