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红衣少女在地上重重磕头,哀声道:“求帝君饶命!”
弗彻不为所动,将金光收束地更紧,冷言道:“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若北幽鲛君不知廉耻,朕又何须全她尊严。”
然而简今歌的目的已达到一半,其余参宴的诸位君主看到这位女君如此大义凛然,皆有所动容,又想到自己同为一界君主,若被人欺压至此而无人相助孤立无援的话,不由悲从中来。
可被帝君的威势所慑,无人敢为北幽鲛君求情。
除了......
一道白色神光打来,轻轻巧巧将简今歌周身的束缚打散,她自半空中旋身而落,又被横空出现的少女接在怀中,轻飘飘落到地上。
看着风阮绝色倾城的面容,简今歌罕见的怔愣,一瞬后道:“多谢神主相救。”
什么都算计过了,却唯独没有料到帝君积压威慑太久,诸君无一人敢出面为她“逼宫”,若不是神主,她恐怕今日真的凶多吉少。
而弗彻看着风阮落在简今歌身上的手指,深眸暗了一瞬,自高殿之巅一步步走下,行至到她身畔大掌握着她的手腕迫她撒开简今歌的衣袖,喉结动了动,溢出些意味不明的酸气,“神主大人,英雄救美的滋味可还好?”
风阮不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腔调,清晰的声音响在整座大殿,“帝君,北幽之境向来以东海为尊,若得知有如此犯上作乱的事情而不加以制止,六界法度何在?今后还如何以法治世?望帝君三思,鲛君所求实在情理之中。”
弗彻薄唇抿起,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眉眼含笑的少女。
毫无疑问,她在挑事。
男人嗓子里溢出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也不再阴阴柔柔的浅笑,漆黑如子夜的眼眸彰显着这个男人的不悦已到极点,几乎是咬着牙道:“神主大人想让我在订婚之日纳妃?”
风阮红唇微挑,轻轻懒懒的声音响起,“以帝权加强北幽东海君权,这有何不可?”
那股密密麻麻如毒蚁恶蛛在心中咬噬的感觉再一次侵袭上来,他知道她不在乎他,从当年她给他下药把他推到别的女人的床上,到如今她以一种报复的姿态同他人威胁他去纳别人......她从不掩饰她心中对他的无感。
他铁石心肠却对她无法设防,从前在意却不流于表面让她嗤笑,而今日是他们的订婚大宴,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晦暗情绪一瞬间便如火山熔浆喷发出来,逼红了双眸。
男人一字一顿的声音自喉骨处溢出,字字清晰却也字字泣血,“阮阮,这是我们的订婚宴。”
他加重了“我们”二字。
风阮毫不在意一笑,“这不正好么,多给帝君订两门婚事,帝君还不高兴?”
少女声音陡然漫凉,“况且在帝君心中,权利地位不是从来都比任何东西来得重要吗?”
她在意指当年。
男人神情陡然变得僵硬,俊美的容颜上划过一丝难堪,他哑了声音,看着少女的面容一言不发。
他忽然觉得他同陋巷里摇尾乞怜的狗没有丝毫不同。
两人一来一往的唇枪舌剑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简今歌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怪异气氛,皱了皱眉头,怎么觉得好像要纳妃的人不是帝君而是神主呢?
这两人怎么不按棋局下棋?帝君这是在生什么闷气?
无声的对峙中,弗彻看着她冷漠入骨的姿态,眉宇间的阴翳层层加深,言简意赅道:“阮阮,不要惹我。”
风阮轻嗤,“帝君立于众生之巅,手段狠辣无二,我不过谏言帝君纳妃以保北幽之境太平,便是惹你了?”
弗彻握她手臂的力度更大,双眸一动不动看着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总是能找到一切可以钻的空子出招,且杀他个措手不及。
风阮指尖悬光甩开男人的手臂,转身面对着诸位仙者,掌心化出白玉天后尊令,轻轻巧巧对这件事一锤定音,“吾以天后之名,允北境鲛君所请,立东海两位公主为天妃,封号元凉、元舜,东海一族定无人再敢来犯。”
简兰淇闻言眉梢眼角皆是一派喜色,简兰沐则神情怔愣,呆跪在原地。
简兰淇一把拽住妹妹手臂,让她回了神,对着风阮叩谢道:“多谢神主......不,天后!”
弗彻冷厉的声音如重炮轰击在风阮头顶,“风阮!”
数十万年都难得见到帝君如此失态暴戾的模样,神主大人的名字自帝君口中吼出,震得殿顶之上的琉璃晶石都重重摇晃起来。
男人眼底翻涌的黑沉雾气霎时间喷薄而出,英俊容颜之上流动着难以遏制的怒气,逼仄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你非要挑战我的底线是么?”
风阮好笑地看着他这副犹如凶兽炸毛的模样,淡淡道:“你这副模样,倒像是我主动纳了两房,如此齐人之美之事,帝君矫情个什么劲。”
矫情。
上次他逗弄她说她矫情,看来她可真是每一笔帐都算得清清楚楚。
风阮知道,眼前这男人吃瘪到一定程度上就会开始发疯,方才她一锤定音已让他火冒三丈,如今应点到为止,她对着两位新妃道:“下去把舞衣换成天宫宫妃服饰。”
两位公主齐声应是。
“慢着,”弗彻声音响起,眸光仍旧胶着在风阮脸上,“朕可没有答应。”
“怎么,帝君既封我为天后,我连给你纳妃的权利也没有?”
弗彻下颌紧绷,英俊的脸已阴沉如风暴前的暗夜,说出的话偏宠与不容置喙同在,“阮阮,朕允你做任何事,唯独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稍软了一些语气,“况且今日是你我订婚,朕不希望他人涉足。”
说到此处,言辞陡然一转,狠厉的神情让他面容可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结果你受不起。”
理智告诉风阮不要随便惹一个疯子,可体内的反骨在他这些日子的压迫下不减反增,索性便由着本性挥霍她心中被逼迫到极致的不忿。
众目睽睽之下,少女化出天后尊印,玉白的方印不染瑕疵,被她牢牢拖在手中。
她笑容肆意而无畏,满殿琳琅皆不如她神容绽放的盛景,比之更耀目的是她绽在手中的神光。
白炽光芒将天后尊印层漫包裹,随着她的五指轻巧一握,细白|粉末自指缝中流泻而下,落在少女迤逦于地的绯红袍脚之上。
她以屠夫的姿态,挥舞着手中血刃,在他心上寸寸凌迟。
男人看着这一幕,高大身躯上迸发出冷然凛冽的森然寒意,以他为中心迅速蔓延至周边,空气中一直紧绷的弦已然绷断。
弗彻眸中涌动着无法隐藏的暴戾,伸手去掐她的下巴却被她一掌挥开,他看着她,薄唇勾起一抹诡谲弧度,抛去礼义廉耻,声音炸在大殿中每一处,在异常安静的氛围中清晰可闻。
“我的神主大人,你不屑朕的爱,不屑朕对你的祈求,会不会也不屑......”他顿了顿,恶劣地道,“朕再让你怀上一个孩子。”
“啪!”
风阮一巴掌挥上他的俊脸,其实她心中清楚,惹怒他没有好结果,可体内叛逆反骨在男人强势震慑下的反弹她自己都无法把控。
弗彻用舌尖抵了抵脸颊上的痛处,俊颜上的阴鸷让人不可直视,甚至让人感觉他眸中的黑雾已弥漫到周身,整个人与暗沉黑雾融为一体。
他贯注了一些暗黑神力在指尖,不容分说一把将少女拉入怀中,毫不避讳众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掐起她的下巴,缓缓靠近中另外一手上的死生蛊金铃声短促响起。
男人薄唇欺近少女颊边,箍住她欲放神力的手臂,低悠道:“别乱动,却流的死生蛊可还没解。”
风阮霍然抬头,“你想毁约?”
“朕没想毁约,”他散发出的侵略气息极强,像是魔鬼的低幽嘲音,“奈何阮阮不想过太平日子,变着法的给朕找绊子。”
弗彻愈发凑近她的红|唇,唇角带笑深瞳却晦暗如墨,“乖乖给朕亲一亲,朕便不会食言。”
风阮抬眸,回以礼貌微笑,白绫自袖中飘舞而出,卷裹起男人的身体。
少女顺势抬腿踢向他的胸口,毫不客气将他重重甩回高殿御座之上。
风阮纤指把玩着死生蛊的母蛊,低低的冷笑荡开在辉煌的大殿,“帝君年纪大了,被人近身取了东西都不晓得。”
第103章 “厮杀”
被少女毫不留情甩至高位上的男人衣襟被这巨大的冲力扯开, 露出一线锁骨,几许银发浮冉于帝袍之上,流出几分性感与落魄。
弗彻随手扯了扯衣领, 看到胸|前伤口上再次氤出的血迹, 薄唇勾起几分凉薄的笑意。
他自地面站起, 伟岸的身形被灿金日光映得半明半暗如魔似仙, 弗彻只站了一瞬, 又慢条斯理坐回了身后御座之上。
男人漆黑双眸牢牢锁视着殿中风阮,这般以俯视的角度看人,让他散发出的气质更似妖魔化, 仅存的微末善念已被少女悉数攫杀。
他用着十二分心意来准备他们的订婚宴,她用了不到一刻钟将这场盛宴悉数摧毁成齑粉, 在他的心口杀得片甲不留。
心中剧恸的同时那点微不足道的良心也被她吞噬殆尽,她的反抗让他的神经末梢生出了更多不清不明的毁灭欲。
猖獗恶念盘旋在心头, 弗彻双眸已然暗黑到极致,上次为救她封印在身体中的黑暗恶神之力早已被破开, 再经过今日这么一番刺激,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力迅速在他龙丹处蔓延到四肢百骸,与此同时他眸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黑雾。
几乎是他迷失的同一时间,玄姬倏然现身在大殿之巅,法杖重重扣地, “咚”得一声响起, 音似佛偈敲响在男人心头,“帝君!”
弗彻稍稍敛了一些眸中黑雾, 悄然攥紧了手掌, 对着玄姬道:“朕无碍,下去吧。”
虽然他身上的暗黑神力释放的威压只有一个瞬息, 风阮却灵敏得感知到这股与自身力量相冲的毁世神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她问被他搪塞过去,他明明是仙身,承担如此霸道的神力必遭反噬。
风阮盯着他瞧的时候,弗彻的眸光同时也落回了她身上。
少女莹莹孑立于金殿中央,两侧仙者由于她方才的狠力一踹都在诧异地盯着他们二人瞧,但少女眉间坦坦荡荡,正义地如同方才在替天行道一般。
男人居高临下俯视着风阮,紧绷的俊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良久之后,浓稠如墨的眼底溢出一点讥色,唇畔的笑容愈深。
他喉骨处溢出的声音掷地有声,“阮阮,拿到死生蛊之后呢?你想要签下的婚书作废,想毁约?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大殿之上其余诸界君主听到这话不禁更加诧异,帝君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怎么不像六界传言中那般与神主琴瑟和鸣?倒更像是一厢情愿的穷追不舍......
只是帝君被神主大人踹回了御座,还不怒反笑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是愈发骇人。
风阮闻言嗤笑,他布局设陷阱让她掉进深坑,莫非她还要安安分分躺在深坑中不爬出来,任由他肆意践踏侮辱她的人生?
笑话,该她问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才对。
签下一纸婚书从某一层面上讲只是“辱国”,于她而言也仅仅只是受辱而已,婚书是从精神层面上限制一人,可显然,这限制并不在风阮为自己设置的范畴里,她不会因此“丧权”。
签下婚书又如何,在她心中她依旧孑然一身。
他以局诱她深入,她伪装投降也不过权宜之计。
风阮道:“帝君在其位不谋其政,北幽之境的内乱置之不理,与东海两位公主联姻可不复一兵一卒平息东海动荡,为六界安泰计,我何错之有?”
弗彻盯着她这副无所惧的模样,两掌轻击以示佩服,“阮阮伶牙俐齿,朕甘拜下风。”
他声音转寒,言语中有轻易便能察觉出来的妥协之意,“不必让两位公主的大好人生耽搁在朕身上,朕会亲自去东海平息内乱。这样阮阮满足了么?”
风阮本意并没想着让两位公主嫁他为妾,单纯就想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但她琢磨着这句话,越琢磨越心中越不是滋味,他知道东海两位公主嫁给他会耽误人家,合着他对她逼婚就做得这么理所当然?
心中百转千回,少女面色却依然如旧,对着弗彻道:“如此甚好。”
弗彻自御座上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双眸盯着少女冷凝的眉眼,执着问道:“那你呢?”
风阮看着他,认真地道:“帝君还不明白?我已拿到死生蛊的母蛊,这场订婚宴,帝君想跟谁订跟谁订。”
男人气笑,咀嚼着她方才所言,“想跟谁订跟谁订?”
她可真大方啊。
风阮看着他这副骇人的模样,后退两步,对着殿外清亮一呵,“风飞飞!”
她话音方落,清俊少年在殿中应身落地,怀中抱着在牢狱中被重伤的却流。
风阮看到却流虚弱昏迷的模样,红|唇抿了抿,掌心白茫裹挟着死生蛊的母蛊,将母蛊打入了却流的身体中。
而就在她动作之际,简兰沐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忧色,刚想靠近过去看看那羸弱少年,却被姐姐一把拽住了手臂,随后对她无声摇头。
简兰沐反射性挣扎,却被姐姐用更深的力道握紧了手臂,她咬了咬唇,红着眼睛又垂眸立回去。
母蛊入体,却流苍白容颜上缠绕着的黑气消失,风阮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为得到母蛊与弗彻交锋这么久,做足姿态与他约法三章,让他以为她已经屈服,实则是为在他不设防的时候拿到死生蛊的母蛊。
至于他口中用神域其他人来威胁她......吃一堑长一智,左不过至此之后她神域大门再不开放。
她心中打定主意,对着风飞飞道:“带却流回神域。”
风飞飞缩了缩眸,“那娘亲......”
风阮安慰少年惴惴不安的心,“放心,娘亲也会回去。”
弗彻看着她和少年的互动,眉宇间的阴鸷已成化不开的缭绕魔气,声色已接近咬牙切齿,“阮阮,你一直在骗我?”
与此同时,风飞飞腾身而起,怀抱着却流的身体正飞出大殿,一道金光带着嗜杀怒气与磅礴怒意,精准地射向正飞身而走的风飞飞小腿处,在即将临近时,被一道白色神光轰然打散。
弗彻方才本意只为将少年击落,并未想要他性命,风阮在打散他力量的那一瞬便清晰感知到了。
一直目视着风飞飞的身影安然出了大殿,风阮才回眸看向弗彻,回他方才的话,“为达目的所做的一些小伎俩,帝君不是最熟悉么?”
弗彻低低笑开,在人间时他骗了她那么久,如今因果终于轮回。不过这样也好,他欠下的帐她用另一种方法将他寸寸凌迟,不过报应而已。
见他又陷入这样半疯魔的状态,风阮复杂看他一眼,稍转身体之际被男人一把拉住手臂。
他英俊的容颜上布满风雨欲来的危险之意,低眸看着少女瑰丽的容颜,极浅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