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入春闺——连理芝芝【完结】
时间:2023-08-04 23:26:32

第15章 承诺
  (他的手开始发烫)
  宁熙被晃得胃里翻腾,她滚到马车车厢边,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抓住车窗边框,好让自己不滚来滚去。
  “闪开!闪开!快闪开!”车夫惊叫的声音响彻云霄。
  宁熙掀开轿帘,伸出头去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妈妈也被晃得头晕,但仍旧不忘提醒,“女郎,不能掀开轿帘让他们看到你的模样啊。”
  “刘妈妈,外面没人,你放心。”
  宁熙掀开轿帘,舍不得放下,因为马车开进了一片桃林,满树桃花开满枝头,花瓣被风一吹,便飘进车厢里。
  花树飞一般地后退,马车似是乘着飓风,奔得又快又急。带着花香的凉风从窗外毫不怜惜地打到她脸上,引得后背阵阵战栗。
  紧张的心在瞬间兴奋起来,她望着一望无际的花海,竟忽然开始好奇,这受惊的马儿会将她到什么地方去呢?
  兴奋之余,宁熙又开始害怕,她担心马车会冲下悬崖,她还没飞出笼子,就结束这短暂的生命。
  她的担心完全不多余,因为马车现在已经穿过桃树林,朝陌生的地方越奔越远……
  厚云遮日,光线开始变得阴暗。
  马车晃得更加厉害,宁熙气力耗尽,手再也抓不住窗框,身子在车厢里甩来甩去,摔来摔去,在头部遭受到一下重击后,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等她苏醒时,天色已晚。
  此刻,西天残阳如血。
  干燥的木柴在火堆中烧得噼啪作响,火堆之上烤着几块用铁签串起来的肉,一个胸口满是绒毛的大汉此刻正在往那肉块上刷油撒料。
  宁熙缓缓睁开眼睛,等她看清那铁签上串着的是什么时,差点恶心得吐酸水。
  那是一条人的胳膊,即使隔得远,也能清楚地看到五根短粗的手指。
  紧致的肉表皮滋滋往外冒油水,油与孜然辣椒粉混合,散发出诱人的炙肉香气。如果这不是人肉的话,宁熙会馋得吞口水,但她现在只想吐。
  胸毛大汉时不时扭过头看她一眼,这会儿发现她已经满脸惊恐地睁开眼睛,便用小刀割下一块肉叉在刀尖上大摇大摆朝她走来。
  宁熙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小妞儿,饿不饿?想吃不?”
  圆圆的杏眼中很快凝聚出一滴泪,从眼眶滚落。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越掉越多,最后在少女的脸颊上连成一条银线。
  胸毛大汉似乎很乐意看见这样的场景,他一口咬下刀尖上的肉,用力地咀嚼,弄得胡须下厚厚的嘴唇满是油水时才心满意足地吞下去。
  他笑道:“男人的肉比女人紧实,更不要说这男人还是皮糙肉厚的车夫,就得多嚼会儿才香。”
  宁熙胃里泛着酸水。
  周围很快围上来一群男人,这些男人像鬣狗一样流着口水,眼冒绿光。
  “放肆!”旁边跟宁熙绑在一块的刘妈妈急急吼道,“知道我们是谁吗?”
  “知道,”胸毛大汉舔着沾满油水的刀尖,“镇国公府家的肥羊嘛。”
  胸毛大汉身旁一个精瘦的男人附和道:“肥羊落到我们手里,当然就是要宰的咯。”
  “你若是敢动我们,会死得很惨。”刘妈妈还在挣扎。
  “我们死得惨不惨不知道,但你要是再他妈敢动一下,老子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胸毛大汉一巴掌下去,刘妈妈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我们就跟那池鱼一样,池鱼就算游入江河湖海,周围都是天敌,它也会活不下去。”
  宁熙脑中突然响起宁婉的话,她憋着泪,咬紧嘴唇,不服气地想,可以的,她一定不会是那条死掉的池鱼。
  她还说过要证明给小婉看,所以,现在不要害怕,冷静点,即使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自暴自弃。
  眼泪控制不住地啪嗒往下掉,宁熙颤声道:“你们想怎么宰?”
  见“肥羊”识趣,胸毛大汉比出一根手指,“一百万两黄金,让镇国公府的人送一百万两黄金来,老子就放你们走。”
  “你们敢公然挑衅镇国公府,肯定是有底气在。我很好奇,你们的底气在哪里?”
  “底气?”胸毛大汉哈哈大笑,“当然是因为你大家闺秀的身份。”
  等他笑完,终于继续慢悠悠解释道:“老子了解宁敬修那个混蛋,他最重名誉了,你猜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千金掉进了男人堆,敢不敢大张旗鼓来救人?国公府千金的清白没了,你猜宁敬修那张老脸还笑不笑得出来?他肯定不会让这个消息传出去,所以只能跟我们在私底下交易。”
  宁熙沉下气,虽然还在流泪,但声音已不再颤抖,“既然是交易,那你怎么保证我在这里不会受伤害?”
  “老子为什么要保证你不受伤害?留你一条命就是给宁敬修面子。”
  宁熙深吸口气道:“看大哥模样,想必混迹江湖已久,江湖规矩自是比我懂得多。”
  胸毛壮汉似是来了兴趣,挑着粗眉毛问:“你想说什么?”
  宁熙学着慕姑姑给她讲故事的语气缓缓道来,“行走江湖靠的是信义,没有信义,不讲承诺就走不远。我爹爹虽是个重名誉的人,但他拿着一百万两黄金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女儿被人侮辱了,你猜他会怎么做?”
  胸毛大汉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说下去。”
  “你说你了解我爹爹,那你一定知道,我爹爹视名誉如命,所以,他一定会先杀了我,然后再杀了你们!然后对外界说,是我受辱自尽,他为女报仇,除暴安良。最后,我会有贞洁烈女的牌坊,他也会有好父亲的名声!”
  胸毛大汉思忖良久,大声道:“兄弟们听好了,都给我好好招待宁小姐,要是她少了一根毫毛,就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他朝刚被自己扇晕的刘妈妈泼了一盆冷水将她浇醒,“来人啊,把这老婆子带去镇国公府,让她把这里发生的事亲口说给宁敬修听!”
  他说完看着宁熙狞笑,“小妞儿,这下你满意了不?”
  宁熙浑身还在发抖,只得点点头。
  她神经紧绷着,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或许,这帮山匪背后,其实有个更高的靠山。
  --
  月亮冷冷高悬深空,月亮的下的人却比月光更冷。
  月光照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冷,仇野的刀砍到哪里,哪里也会变冷。
  现在,三尺长的雁翎刀上沾满鲜血,刚喷涌而出的鲜血滚烫得冒热气,可沾在刀上,就只能一点点变凉。
  仇野用嘴咬开酒囊,将清澈的烧刀子浇在沾满血的长刀上,再取出一块黑布擦拭刀身。刀上的血必须及时清理,不然刀会生锈。
  他擦得很细致,眼睛看着刀身,手握着刀柄,好像他整个人就是一把刀。
  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血液的滋养下,这里的杂草生长得十分茂盛。
  又做掉一单。
  仇野将长刀收入刀鞘,心里想着要找个干净的地方坐着喝酒。
  可一想到喝酒,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时他端着酒杯的手不小心触碰到的嘴唇。
  炙热,柔软。
  那种感觉竟然还在。
  仇野的手本来冷得像块冰,现在却开始发烫。
  刺客的手,本就该是冰冷的。如果不比刀更冰冷,那怎么能拿得动刀呢?
  一双剑眉微微蹙起,仇野快步跨过周围的尸体,他来到一条小溪旁。
  小溪在月光下叮叮咚咚流淌着,暮春的夜,水流依旧刺骨。仇野将发烫的手浸入溪水中,冰冷刺骨的水一下子将他的手包裹。
  溪水流淌着,将他手上的鲜血洗净,带去远方,融入江海。
  仇野单手舀起一抔水,水中映照着月亮,沾满月光的水便顺着指缝流走。冰冷的月光将他的手也重新变得冰冷,也重新变得苍白,这时他蹙起的眉头才微微舒展。
  要不要趁着月光还明亮,再做一单呢?
  等纸签上的名字都勾完了,他大概就能休息几天。
  仇野休息的时候只喜欢静静地坐下来喝酒,又或是取出磨刀石磨刀。刀要常磨才会快。
  不远处传来风啸的声音,一只乌鸦扇着翅膀飞来。
  这是经过睚眦阁特殊训练的乌鸦,身体比寻常乌鸦小,扇动翅膀的声音比麻雀还轻,也不会发出讨厌的叫声,所以这种乌鸦常被用来监视和传信。
  睚眦阁将这种乌鸦称作玄鸟。
  玄鸟落到仇野的手心里,用尖尖的鸟喙朝他的手心轻啄三次,然后便扇着翅膀往回飞,似乎是在示意身后的少年跟上。
  “宁熙……”
  少年喃喃自语,他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刚舒展开的眉毛又蹙起,眉心像是凝聚着一团乌云。
  衣料擦着杂草,发出簌簌的声响,深夜里的一排排树木快速后退,只有月亮与少年并肩同行。少年很快超过玄鸟,玄鸟不得不飞得再快些。
  月色更冷,少年的神色也更冷,他如今要去兑现曾经许下的承诺。
第16章 刀光
  (你不该靠我靠得这么近的)
  星更稀,漆黑的深空竟只剩一把镰刀弯月。
  山寨不大,男人们在屋子里呼呼大睡,宁熙只能被绑在屋外,剩下一个小兵看守。
  那人个子不高,脸却很大,眼珠外凸,像是只苍蝇。
  夜色已深,宁熙却因为担惊受怕睡不着觉。看守她的苍蝇小兵也没睡,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妹子,天这么冷,陪我睡会儿觉呗。”苍蝇小兵眯眼笑着,脸上的肉都挤到一堆。
  宁熙微微扬起下巴,睨着他,“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连睡觉都要人陪?”
  苍蝇小兵还是笑,“正因不是三岁小孩,所以睡觉才要让美人陪。”
  宁熙瞪着他,“你难道忘记你大哥说的话了么?”
  苍蝇小兵嘿嘿笑着,“你就动动嘴,发善心帮帮我,手腕上的守宫砂又不会消失。你们闺秀最重视清誉,只要那守宫砂在,其他的就都是小事情,你说对不?”
  宁熙其实听不太懂这个苍蝇小兵在说些什么?动嘴帮他,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直觉告诉宁熙,这不是好话。
  她思忖半晌,点点头。
  苍蝇小兵眼睛一亮,“你说的话可当真?”
  宁熙苦笑道:“我都落到你们手里了,还能怎么办?不顺从点难道还要给自己找苦头吃吗?
  苍蝇小兵像苍蝇一样搓着手,“你倒是聪明。”
  宁熙身体本能地向后倾斜,连忙说:“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苍蝇小兵像是有些不耐烦了。
  宁熙低着头,看上去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我害羞,你得找个偏远的,没人的地方。”
  “说吧,你想在哪儿。”
  “你们不是连带着把我的马车一同劫来了嘛,就去车厢里。那里暖和,又没人看见。还有,你得给我松绑。”
  “松绑?那不行。”
  宁熙继续叹气道:“我只是手被绑得疼了,想舒服些。而且你看我这样,手上连块能砸人的石头都没有,难道还能在你手里溜走?”
  苍蝇小兵的凸眼球转了三转,心道,现在大家都睡着了,他即使偷偷占了便宜,这妹子顾忌着名声也肯定不会声张,以后还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越想心越美,苍蝇小兵厚厚的嘴唇几乎要笑裂到太阳穴,喜滋滋地给宁熙解开了缚手的绳子。
  镇国公府的马车又豪华又宽敞,拉车的马也是好马,这群山匪当然不会放过。
  宁熙让那苍蝇小兵先上车,自己跟在后面。
  那苍蝇小兵兴许是昏了头,竟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正当他准备脱裤子的时候,宁熙掀开马车座位,取出藏在木板下她为逃跑所准备的包裹。
  一个包裹里装的是衣裳,另一个包裹里虽然没有能砸人的石头,但里面装的黄金白银也足够砸晕一个七尺壮汉了。
  宁熙毫不犹豫地抄起包裹往苍蝇小兵的后脑勺上砸,幸好这苍蝇小兵长得不高,宁熙才能砸得又快又准。
  苍蝇小兵指着宁熙地脸说了串听不清楚的话后便“咚”的一声栽下去。
  宁熙心跳得极快,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但她始终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快速跳下马车,解开绑在腿上的五彩绳,紧接着解开栓马的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马背。国公府拉车的马受过专门训练,性格温顺,所以宁熙的马背虽然爬得艰难,马儿也没乱挣扎。
  必须赶紧逃出去,这山寨里的人,全是无信无义之徒。从上京赶来这里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还不知道她会被这群人用什么方式暗戳戳地羞辱呢。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不会骑马,也不知道套马的缰绳是用来做什么的。
  “跑呀,快跑呀。”宁熙轻轻抚摸着马儿的脖子,焦急道。
  可是马儿非但不跑,反而长嘶一声,从鼻子里喷出热气。
  这一声巨大的马嘶吵醒了山寨里睡觉的人。那些像鬣狗一样的人光着上半身出来了。
  “跑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快跑起来呀。”
  可马儿仍旧悠闲地甩了甩尾巴,一动也不动。
  像鬣狗一样的人越靠越近,终于,宁熙在重重压力下,哭出了声。
  她小声地啜泣着,死死咬住嘴唇,很快就尝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胸毛大汉胸前的绒毛茂盛得能编辫子,他大笑道:“宁小姐骑上马,怎么不跑呢?”
  宁熙深深垂下头。
  胸毛大汉继续笑,“哦,原来,是咱们宁大小姐不会骑马呀!”
  “既然如此,就让老子教教你该怎么骑。”胸毛大汉神色狠厉起来,他抄起一根长鞭,狠狠打在马屁股上,“驾!哈哈哈!”
  马匹受惊,在一声长嘶后,开始疯狂地奔跑起来。
  宁熙被吓了一跳,一手拽住鬃毛,一手拽住缰绳,她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了,只有本能地抓住这马儿身上的一些东西,好让自己不掉下去。
  马儿越跑越快,宁熙听到身后也有马蹄踏地的声响,原来那寨中人都手持火把,骑着马匹在追她。
  所以,这寨子里的人,当真那么无聊,像猫捉老鼠那样,先放走再捉回,最后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宁熙心头一阵恶寒,心想这次要是被他们捉了回去,还不如死来得痛快。
  马儿跑出山寨,周围的树就多了起来。
  山寨外面是片林子。深夜的树林漆黑一片,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现在,漆黑的树林里却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身后手持火把身骑烈马追来的人越来越多。
  宁熙明白,她逃不掉的,她如今已然是从一个笼子跳进了另外一个笼子。
  忽然,只见一少年从天而降,他轻盈地从树枝上跳下来,坐到宁熙身后,将她环在怀里,然后双手攥住缰绳往后用力一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