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认识的人可多啦。甚至连圣骑士，还有南方的猎人都和你有来往了。”
玛丽安从阶梯上回头看了一眼，向来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是松懈了下来：“你不去休息吗。”
“我在树林里睡了一觉，现在精神还不错。”露西尔笑着跟来上去。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一天会回到大陆上来，我还以为你要在北地待到世界灭亡的那一天。”
“说不定我就是预感到世界要灭亡了才来的。”
“他们都认识你吗？”
“圣骑士知道，另外两位我还不熟。”
“但愿他们晚点受到惊吓。”
玛丽安和露西尔正向“摆放”着那些半人的地方。因为带上了露西尔，玛丽安也没带任何助手，她们交谈起来也能更加自由一些。
如果一定要计算起来，玛丽安虽然碰巧和四位“救世主”都认识，但只有和露西尔是真正认识了多年的交情。她在那个露西尔还是恐怖魔头的时候就认识她了。那时候玛丽安还只是一个刚刚从家族出逃的年轻法师，借着游历的名头前往那时候平民法师的庇护所“法术之心”。途中一次意外她偶遇了露西尔，她本以为遇上的是某个隐居世外善良热心的大法师，结果一转头发现人家的名号的正挂在神殿的通缉令上，差点被吓跑。那段时间正是黑女巫在大陆上最臭名昭著的时候，但事实上没人真的看到她出现在什么地方，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恐怖的邪恶法师会和大部分出门冒险的法师一样在随便找一个破旧的小旅店，甚至在野外风餐露宿。
“你说得我像个瘟神一样——唔，不过也没错，你看我一来西海岸就乱了。”
“不管你来不来，该乱起来的地方总会乱起来。之前是南方，现在就轮到西海岸了，说不定有一天也会轮到你们北地。我不是在啰嗦，露西尔，但我们都应当警惕一些，”玛丽安说道，“话说，那个圣骑士到底是怎么是怎么说服你的？我不信有什么东西能诱惑让你离开北地。”
“啊，”露西尔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他愿意把自己当实验材料送给我。我很感谢他的诚意。”
“说真话。”
“是真的。他允许我研究他身上的光明符文，我就跟他在来了。”
玛丽安怀疑地瞪了露西尔一眼：“我也猜不透你了。你不会是看上人家长得年轻好看吧。”
露西尔歪着头思考了一番：“也许吧。北地可没有那么多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男人——嗯，年轻也许算不上，但比我小上一轮吧。”
“不开玩笑了。你觉得那些东西到底想做什么？那些半人有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好事。”露西尔含混地回答道，又话锋一转，“玛丽安，你要继续待在法术之心吗？”
迎接露西尔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这里并不适合你，你也是知道的。”
“还不到时候。”玛丽安说道，指了指面前，“我们到了。先做一些测试吧。”
事实上让两位顶尖的大法师做普通的侦测有些小题大做，但她们确实能看出一些普通人看不出来的问题。想要解除深渊污泥的感染，根本方法就是使这些污泥失活，但对这些半人来说比较难办的是他们身上的组织已经和污泥彻底融合，污泥失活也就意味着他们身体失活，和直接死去并没什么区别，甚至会更加痛苦一些。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半人的身体和这些污泥彻底融合，看接下去他们到底会变成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变成了深渊生物。”玛丽安绷着脸说道，“你能解决吗？”
“我也不确定。”露西尔坦诚地说道，“深渊里的东西能叫得出名字的其实是少数，大部分的变异其实都很匪夷所思。”
另一边圣骑士，半精灵和神父又见到了半鱼人们。
“这些东西送给你们。”半鱼人首领和他的族人补一些亮晶晶的珠子放到了他们手里—正是他们在沙滩上捡到的石子，短短的一段时间这些石子已经变成如同珍珠一般的物件了。他们还额外给了凯尔温一瓶牡蛎酒——他们在人类世界的聚居地已经彻底毁坏了，因而牡蛎酒也变得珍惜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米丽莎问道。
“是用我们的方法做出来的宝石，曾经精灵很喜欢它们，我想也许你们也会喜欢，但我们现在已经离开海很久了，能做出来的只有这一些。”
那些珠子圆润而小巧，闪烁着十分柔和的光芒，比珍珠更亮一些，但却比宝石更加顺滑。如果放到市场上，的确能卖出好价格，但看起来并不是稀有的东西。
“它们在夜里可以发光，可能不是很有用，但……起码看起来很不错的。”
“我们很喜欢。”凯尔温说着，把分到他手上的那些珠子放进了口袋里，“你们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我们不知道其他部族打算怎么办，但我们打算去海里。”半鱼人的首领说道，“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在海里生活了，但我们会很快适应的。我们会远离人类的结界，尽量不再回来打扰。”
“你们要知道这并不是你们的错。”米丽莎皱着眉说道，“你们已经在陆地上生活了那么久，没必要再回到祖先的生活方式去。精灵也从来没有回去过海岛。而且那些伤害你们的人都还没有付出代价，你们就甘心这样走了吗？”
“但是我们已经决定了。骑士先生，神父先生，精灵大人，”半鱼人说着，话语里带着忧伤和神往，“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曾经来自海海洋，大海无时无刻不在召唤着我们，是我们一直在忽视它的召唤。如果你们之后还遇到我们其他的同伴，请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回到海洋中去了，他们也许也会回去。”
“精灵大人，”看到米丽莎似乎还想劝说，半鱼人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突出的大眼睛里是厚重的情绪，“也许您觉得是我们太丢脸了，受到欺负就打算逃走。但是，与其说是逃跑，不如说，是我们选择抛弃陆地了。我们感到失望，才选择离开。我们应当回到更适合的地方去。精灵王国曾经也是这样的，海岛让他们感到失望，他们才选择离开，永远都不回来。”
米丽莎沉默了许久。“我明白了。”
海风带来寒冷的水汽，这一天的傍晚，西海岸迎来了深秋的第一场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撒在海边的悬崖高地上，铁灰色的地面被染成了更深的灰黑色。在知道他们的那些半人同胞基本上已经恢复无望后，半鱼人没打算继续在法师塔停留，他们虽然并不完全具有类人生物的智慧，但他们总是不太愿意再麻烦别人。他们沿着狭窄陡峭的小路走到了悬崖的坡底，雨天里它们的皮肤变得潮湿滑腻，让他们的行走反倒更为迅速。他们携带的东西并不多，毕竟陆地上的物品没法在海水里面长存。他们身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在雨水下只能看到淡淡的痕迹。
“你们要直接游过去吗？”米丽莎问道。出于关心，他们三人都出来给半鱼人们送行了，而露西尔那些自从和玛丽安去观察那些被感染的半人还没有回来。
“我们在水里要比陆地上更轻松。”半鱼人说着，他们一个个滑进水里，然后如同施展了魔法一般，他们在陆地上显得矮重粗笨的身体突然变得灵巧了起来，随意一动便能在水中划出很远。那些粗粝厚重的皮肤在水中滑行起来格外得轻松。
“再见了，骑士先生 ，牧师先生，精灵大人，你们的善意我们会永远都记得，你们永远都是半人的朋友。”半鱼人的首领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在岸上对着三个人说道，他短暂地望了一眼陆地，然后他便滑入水中，和他的族人飞快地向远海的方向游去。
雨水让海面变得模糊不清，风吹得凄凉而寂静灰色的水雾笼罩着蓝黑色的海面，半人在水中起伏着，逐渐变成肉眼也看不清的小点，。
半鱼人离开得悄无声息。直到很久以后西海岸的人才渐渐发现半人似乎消失在了人类社会之中，再也没有在人群之间穿梭的那些矮小半人，也没有牡蛎酒，味道奇怪的海产品，没有那些带着海洋生物头部的奇怪种族了。
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个，站在海边的三人都注意到了远方那片因为结界而造成的规整空白半空中，有灰色的东西正在缓缓蔓延，空间似乎被扭曲了，海水一阵一阵地朝岸边翻涌过来，潮湿寒冷的空气还在不断降温，似乎想要把所有生物都冻起来。
“是亡灵裂缝。”对亡灵气息最敏感的圣骑士第一个反应过来，“为什么远海会有亡灵裂缝，结界挡不住它们吗？”
奥登神父摇了摇头：“不久前我出过海，在外海遇上了一大片亡灵裂缝，那时候我就在担心结界会不会撑不住。我以为神殿会管一管，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当时就没什么心思管了。”
凯尔温回头看了一眼米丽莎，半精灵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跑向法师塔去通知里面的法师。在海上战斗并不是她的长处。
海面上已经看不到半人的踪影了，他们也许已经离开了，但那些亡灵会循着生者的气息一路向陆地过来。
奥登神父看了一眼凯尔温：“我想赶到海上的结界附近，圣骑士阁下，要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希特里城（12）
露西尔迅速地抬起手，即将扫到玛丽安的那巨大肢体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被避开，而玛丽安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深渊污泥，但它们并不是在寄生，而是在痛苦地抽搐着。她的脚下已经堆满了大量失活的深渊污泥。
“该死。”玛丽安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那团东西，几个钟头那些被感染的半人还十分安静，他们身上的深渊污泥稳定地流淌循环着，现在却开始变得异常活跃，甚至周边的的污泥贴合在一起组成了新的具有活性的物体，想要将房间里的两个活人都吞噬进去。它的形态不断变化着，原本半人的那些虾头或是蟹头都逐渐变形，被融合成一个难以名状的物体。
“这算是彻底完成感染了？”露西尔往后退了几步，抬手用无形的屏障挡住了那些活跃的触肢，“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们面前就会出现一个完整的深渊生物。”
“我希望它能够变异失败。”玛丽安厌恶地摇着头，靠近她的那些肢体在她的法术下迅速地脱落，显然她一点都不像碰到这个玩意儿。
露西尔让面前的屏障变得更加宽厚，回头对玛丽安说。“这个房间你还要吗？”
“什么意思？”
“深渊生物的属性都很复杂，有些甚至可以随着阴影而移动……保险起见我把它整个封在这个房间里，再把这个房间彻底隔离开来，防止它用什么奇怪的方式跑出去。”
玛丽安点了点头：“你做吧，到时候等我们课题组的长老们来了你再把它打开。”
“你们的法师难道不会第一时间要求弄死这个怪物吗？”露西尔揶揄地问道，她突然又伸出手，从正在变出触肢的怪物身上割下了一小块不断跳动着的东西。
“——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可以把这一块东西拿走吗？”
玛丽安白了一眼露西尔：“这太疯狂了。”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先保存在你的实验台里。”
“算了，你自己拿着比我拿着还安全。”玛丽安看着那跳动的肉块，忍不住地想走远，“我不会说的。你也别把它拿出来。”
“你真是个好人，我的玛丽安。”露西尔甜蜜地笑了一下，下一秒那团□□组织从她手中消失了。露西尔迅速地抬起手做出了几个手势，空间在看不见的维度中迅速扭曲，那还在不断变形的怪物仍然在扭动，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面前的两个法师了，她又对着房间做了另一套相似手势，房间似乎和那个怪物一样被彻底地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接着两人便分开行动了。玛丽安要去找那些课题组的长老，而露西尔则要去找圣骑士——已经是傍晚了，她和圣骑士约定的那个测试应当开始了。
然而露西尔并没有找到圣骑士。整个法术之心显得忙忙碌碌的，螺旋的楼梯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法师或是其他办事人员。海上结界破裂的消息传得很快，整个法术之心都行动起来了，但他们仍然担忧人手是否足够。对法术之心来说，擅长处理亡灵问题的专家并不多，更何况这并不是零星几个裂缝，而是横贯了整个海面的无数裂缝。他们也从来都没预料到过神殿立在外海几百年的结界竟然会破损。术之心最早的建立者选了这一块荒凉安静的悬崖之上，现在反倒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如果神殿没法尽快赶到的话，我们就只能逃离这里了。”被露西尔在阶梯上拉住的那个见习法师苦着脸说道。
“别担心，你们有这么多资深的法师，还有好几位步入传奇的大法师，不会有问题的——你们今天还有一位圣骑士呢。”露西尔敷衍地拍了拍那位见习法师。
“对啊。还有我们的盟友晨曦骑士阁下，还有他在呢。”见习小法师脸上稍微恢复了些光彩。他刚想感谢这个提醒了他的人，却发现那人已经完全消失在他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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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登神父从悬崖下的一个小洞穴里拖出了一条小船，往船上加了一个迅捷神术，载着圣骑士和他向结界的方向驶去，然而情况比想象的要糟得多。才离岸不到一会儿，海面上就开始弥漫起灰色的雾气，其中裹挟着淡淡的负能量已经开始影响海中的生物，有鱼翻着肚皮从水中浮了上来。凯尔温抽出了他的那把长剑，散发着温和光芒的常见在灰色雾气中格外引人注目，以船为中心，直径十米内的雾气消散了，但开阔的视野却让人看到了远处糟糕的状况。
亡灵已经从裂缝中爬出来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肢体从远处看来显得更加模糊不清，某一瞬间让人觉得和那些扭动的深渊污泥似乎很像。然而整个半空中都是那样在扭曲着爬行的亡灵，一眼望去让人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恶心和反胃感。更不用说那些横充溢着整个空间的负能量，窒息感几乎扑面而来。任何普通人都不可能长久地忍受这种环境。
白色的光芒从奥登神父身上绽放出来，像船只上抛出的锚，朝着四方的水面落下去。凯尔温熟悉这个神术，神殿里的高阶牧师作战时常常使用，能够对作战者减伤并且增加防御。
“阁下，您会封闭裂缝的方法吗？”奥登神父突然问道。
“会，但不是很熟练。”凯尔温说道，“这不是我的专长。”
奥登神父温和地笑了笑：“那么您去闭合那些裂缝，这些亡灵就交给我吧。”
这样的战术很不寻常，比起来圣骑士处理起亡灵来要远远快于牧师，而牧师们则在闭合裂缝时效率更高。凯尔温不解地看向奥登神父。
“惭愧地说，作为一个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光明神信徒，我不会闭合裂缝的方法。”奥登神父解释道，“但我对战斗还比较擅长。”
“那么就按照您的方式来吧。”凯尔温说着，向那些裂缝靠近去。他并不是想磨练自己不擅长的技能，奥登神父显然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牧师，凯尔温不会用常规的眼光去看他。甚至他都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是个遵从教义的光明神信徒，但是在西海岸这个地方，听这位神父的指挥可能是个更明智的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