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外吹来的冷风一下子惊醒了旅店老板，他看到从门外进来了四个人，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牧师袍的男性，他有一头铁灰色的头发和几乎同色的眉眼，深邃的轮廓本应当让他看起来凌厉而严肃，但柔和的目光让他显得十分平易近人，那身原本应当是白色的袍子已经变成了黯淡的灰色，细看能发现不少补丁的痕迹。在他之后是一位男性剑士，他有一头偏向金色的褐发，在酒馆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一定要说的话，他的样子格外耀眼的，不仅仅是因为足够出挑的高大身材，还那有一张足够出挑的脸，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揭示了他应当来自帝国的中部，而且很有可能是王都。在那位男性之后是一位穿着麻布斗篷的少女，她的面容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精致感，茂密的亚麻色长发编成了一条粗糙的发辫。她的身材格外小巧，尽管如此却一点也不显得柔弱，紧身皮甲下裸露出的结实麦色手臂和小腿只可能属于长期在外的冒险者。最后也是一位女性，哦——旅馆老板控制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下，那是一位可爱的美人，她并不像前面那位少女那般有精致的脸庞，但女性的魅力在她身上更为凸显，柔软的脸颊和卷曲的黑发让她看起来格外亲和迷人，如果在他年轻的时候说不定会大着胆子上前搭讪。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他走出整理账目的桌子之后，给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牧师一个热情的拥抱。
“好久不见，奥登神父！自从那些虫子消失后就没有再见过你了，光明神在上，您怎么大半夜地过来，要是再晚上一分钟这里就已经打烊了！”
“那说明我来得正好。”奥登神父回抱了那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旅店老板，“这些是我的朋友——我们需要能够坐下来休息的地方，麻烦你了。”
“没问题！今天楼上的屋子都空着，你们可以随便使用。”尽管旅店老板对另外三位来历不明之人格外好奇，但似乎奥登神父本人就是一个安全保证，他爽快地给他们提供了干净封闭的房间，还有小杯温热的蜂蜜酒。
“白天的时候南方的商人刚刚运过来的，应当是最新鲜的。可惜现在南方过来的商贩越来越少了，蜂蜜酒的价格越来越高，我只能给你们这么一小杯。”
“你已经够慷慨了，潘森。”奥登神父说道。
“慷慨是因为您值得回报。”潘森回应道，“天色已经不早，现在就不陪您闲聊了，奥神神父。各位有事可以去一楼的内间里找到我，明早你们可以找一楼的厨娘去拿早饭。”
奥登神父对着潘森挥了挥手。门被关上了，简陋旅店的小客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蓝草村算不上一个富有的村庄，至少从这座旅店可以反映出来，屋子里虽然整洁，但所有的用具都格外陈旧，地板一脚踏下去会发出吱呀的声响，砌墙的石砖裸露在墙面，四人面前的那张桌子有一条腿显然是从另一张桌子接过来的，桌上摆着一盏昏暗的灯，露西尔手一指，一小簇火苗钻进了灯里，这才让室内变得亮堂起来。墙外的雨似乎比刚才更大了，窗外漆黑一片，雨水顺着屋顶的瓦片正潺潺地流淌而下。
“在这里神殿就找不到我们了？”米丽莎疑惑地问道。
“是的。虽然从地理上讲这座村庄在西海岸，但它属于巨山脉的领地，西海岸的各城要想追捕在这里的逃犯，就必须和这里的执政官沟通，而这里的执政官和神殿都在山脉的另一侧，使用传送阵需要巨大的花费，除非紧急情况一般不会开启。而如果骑马从峡谷走需要一天的时间，等到山脉另一侧的追捕者来到我们这里有需要一天。感谢帝国精密复杂的行政系统，我想在这里躲上一两天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这里有不少我的老熟人，”奥登神父解释道，他看向一边的圣骑士，“我们要聊一聊关于那颗能选出救世主的石头的事情吗？”
“或许在聊之前，我们应当都自我介绍一下，”凯尔温说道，“直到现在为止我们似乎都还并不完全认识？”
奥登神父笑了笑：“我没什么好介绍的。我只是一名神父而已。”
“我也只是一名猎人。”米丽莎说道。
露西尔歪了歪头：“我？我只是一名法师。”
凯尔温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各位不愿意，那不如从我先开始吧——我是凯尔温·托瑞达，接受了光明神神恩的四位圣骑士之一，名号是晨曦，寓意是如同晨曦照亮黑暗——只是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比喻，我不会发光，不过我的剑会，因为亮着太显眼所以不常拿出来——那么坐在这边的这位——”
凯尔温突然话锋一转，指向了坐在一旁的米丽莎。
“这位是米丽莎·银叶，为了节省时间我就不从她十几岁时候的经历讲起了——大家都知道银叶这个名字对精灵意味着什么，这里也就不详细解释了。除此以外，她还是一位十分出色的佣兵猎人以及冒险者，南方人喜欢叫她‘银刀’猎人，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是猎人公会的会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十年？”
米丽莎她僵着脸看着把她和盘托出的圣骑士：“……对。没错，第十年，但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凯尔温没有继续讲她，又转向了奥登神父。
“这位是亚当·奥登，西海岸的人习惯称他为奥登神父，自从二十岁那年因为私自传教被捕入狱之后因为相同的理由被抓捕过好几次，但因为掌握着强有力的神术，以及大量民众的反对，于是与神殿达成了合作关系。曾经肆虐西海岸的虫灾是您治好的，因为虫灾造成饥荒而被抛弃的孤儿是您收养的，您还有一批门徒散落在西海岸各地对吧？”
奥登神父并没有露出任何恼怒的神色，他笑着地看向圣骑士：“是的。难得有人会这么正式地介绍我。”
凯尔温最终将目光投向露西尔。
“这一位是来自北地的露西尔·弗洛瑞斯大法师，已经步入传奇多年，也许我们在座各位中年龄最大的——”
“一定要提这一点吗？”
“这是为了让你的身份显得更为可信，黑女巫阁下。”
破旧的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沉默。奥登神父了望了一眼露西尔，并没有说什么。米丽莎先是略为惊讶地看向露西尔，接着又更加惊骇地看向凯尔温。
“是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一位。但也就是诸位所见的这样，仅此而已，不至于真的像故事里那样呼风唤雨，一落地就可以夺走千万生命。而且她也被光明神选为了四位全知全能的救世主。”凯尔温看着露西尔说道。
“我将各位介绍了一边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凯尔温再次拿出了那块小巧的石头，似乎是因为四个人都在的缘故，它的亮光一下子涨了数倍，超过了桌上那盏昏暗的灯，并且有微微的热度散发出来，“神殿说我们是全知全能者，也许只是指，我们都是有能力对付亡灵的人。”
没有人表示反对。如果他们四个任何一个人单独遇到亡灵裂缝，确实都有能力解决，但这和成为神明所选择的救世主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我们可以等一等，”凯尔温看着那块在他们中间发着光的宝石，“说不定神会给出祂的指示。”
“但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等待的时间。”米丽莎说道。确实，除了跟着圣骑士来到大陆的黑女巫，他们两个身上都有其他的责任，南方的沙漠里还有一群相似的假死灵法师瞪着猎人公会的会长回去解决；西海岸已经陷入了混乱，奥登神父需要去关照需要帮助的人们。
凯尔温缓缓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至少我们可以等到明天早上。毕竟是光明神，不太可能在黑夜里给我们作出指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开始www
第27章 蓝草村（2）
当米丽莎和奥登神父离开后，露西尔还留在椅子上没有动。
圣石仍然在桌子上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但似乎因为两人的离去稍稍黯淡了些，室内的光芒也变得更加柔和。
凯尔温打量了露西尔一眼，“您想说什么？”
露希尔嘴唇微微上扬，“如果我向你索要那块圣石，你肯定不会给我的，对吧？”
“‘给你’是什么意思？”
“我还能做什么呢，当然是……拆解它的特性，分析它的运作原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用这么一块小小的宝石作为传递神明旨意的媒介呢？”
“我以为你在北地的时候已经拿着它看了个遍。”凯尔温想起了在北地法师塔里那场危险的争执，似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不是又很快被你拿走了吗。”露西尔说道，“你还记得在北地我的领域附近的那个亡灵裂缝吗？”
“当然。”
“北地从来没有这么大这么奇怪的裂缝，为什么偏偏随着你的到来出现在我的领域附近？”露西尔的声音轻了下来，离凯尔温也近了一些，“不论怎么看那都像是……一种窥视或者是挑衅——你有见过类似的现象吗？”
当然。在一个月前他来到西海岸与半鱼人相遇时森林里出现了亡灵裂缝，前一天晚上凯尔温遇见奥登神父和米丽莎的时候也出现了一个裂缝，但都是很小很容易解决的裂缝。凯尔温的确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并没有猜测这个现象的原因。
“你觉得是这颗圣石的缘故？”
“因为用不知名的宝石做一些特殊法术的媒介是……古代的一些大法师常见的法术手段，现在某些走偏门的派系仍旧会使用。万一这颗所谓的圣石已经暗中被做了替换，或者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
“我觉得很奇怪，”凯尔温问道，“你明明是个法师，为什么会对光明神术这么感兴趣，你的学生里有光明法师，你把我当做实验对象，现在又想研究神的信物？
露西尔的表情变得格外微妙：“因为法术是可知的，但神术是未知的。任何一个法术，无论是经典的还是新发明的，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它一定是遵循了某些原理和规则，只要愿意，理论上每个人类都可以学习。但神术完全不一样，它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它产生的目的不是让人去学习，而是将这些力量束缚起来，让不相干的人完全无法接触——这不就让人很有挑战欲吗，把未知的东西变成可以理解的，未来的某一天不再只有神选中的人才能修习神术。”
“……怪不得神殿想要剿灭你。”凯尔温沉默了一会儿评论道。
“不，神殿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这只是我业余的爱好而已！”露西尔坚决地否认道，“反正你也不会给我，我只是妄想一下——”
凯尔温把圣石放到了露西尔的手心里。接触到皮肤的瞬间那石头亮得更加明显了，露西尔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对方。
“你就不怕我对它……”
“你又不是来自深渊的怪物，也不是亡灵，又不可能污染它。最多把它破坏掉，”凯尔温了然地说道，“而且我的恶意感知还是很灵敏的。如果你能找到它的原理，也许接下去我们就不用像无头苍蝇一般行动了。”
“那你上次为什么对我把它拿走反应这么激烈？”
“我并不是针对你拿走它这件事本身，你当时在手上准备了一个咒语，我说过，就算是无害的咒语这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凯尔温说道，“但不管怎样，我们仍然需要保持顺畅的合作关系——而且我还没对你说过谢谢。”
“嗯？”露西尔再次疑惑地抬起了头。
“如果没有你徒手画传送阵的本领，我们应当还困在那片森林里。”
“啊，那对我来说不算困难……而且我也得救自己不是吗。你这么礼貌让我有些惶恐。”露西尔把玩着手里的那颗宝石，“感谢您愿意给我这点信任，圣骑士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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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吐出了一口气，确认了这里就是藏在山坳里的蓝草村。蓝草村的早晨是一片浓雾，在树与草的环绕下，远处山坡上的梯田显得朦朦胧胧，正好将整个村庄包围起来，只留出一条小小的路通向外面的大路。
“伊恩先生，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穿着旧麻布裙的年轻女孩突然出现在伊恩身旁，她的肩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中装满了刚采下来的蔬果和一把鲜花，在深秋里是难得的一抹鲜亮颜色。
伊恩吓了他一跳。
“啊，光明神在上！罗莎……我，我是……”我是按照老师的吩咐来找他的。伊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幸那个女孩又冒出了另一个问题：“上次说了要送你一罐精制的蓝草香，你还要吗？”
“罗莎，我是来这里办正事的……”
“唉，那好吧，”叫做罗莎的年轻女孩有些失望，但还是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你今天有空可以来我家拿，我会等着你的哦。”
女孩挎着篮子轻快地消失在浓雾里。留伊恩一个人在长满草木的小路上继续行走，周边的屋子里有人在生火，炊烟与浓雾混在一起，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上一次伊恩来到蓝草村是和奥登神父来的，他们来这里替神殿购买买蓝草——一种好用廉价的香料，浆洗时加在水里会让衣服染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惜持香时间极短，衣服一晒干就没了；他们口头上的说辞是因为直接从这里买的兰草比外面的更便宜，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来这里进行地图测绘。
这听起来挺奇怪，如果是神殿的授意，他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过来画地图。但他们确实是偷偷过来的。奥登神父向伊恩简略地解释过他为什么要来实地考察做地图，但伊恩没有仔细听。他经常帮奥登神父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做多了也就不再问为什么了。
再上一次他们来到这里是来处理虫灾的。对于西海岸的人来说，虫灾几乎是和海啸同一类型的灾难，虽然可怕，但并不真的致命，减产造成收入减少，半人发疯带来的骚扰，这是最大的问题了。但对于巨山脉里的人来说，这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那时候这里的虫子真的会“吃人”。密密麻麻的虫卵布满了蓝草或是其他作物的根茎，从地里不停地钻出来，泥土因此变得发臭发黑，泥泞不堪，没有食物吃的虫子会往任何有植物的地方钻，甚至往人类的屋子里钻，吃掉他们辛苦储备的粮食。饥荒就是这样发生的，有人尝试去吃那些虫子，但很快就因为中毒而死。奥登神父在那个时刻来到了巨山脉之内，他沿着西海岸的花农以及粮产区土地往深山里走，没想到在巨山脉之中虫灾爆发得如此恐怖，而他们的行政长官在山脉另一侧，这里的人们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直到奥登神父到来才得救。
“早上好，伊恩，难为你这么困难地来找我。”
伊恩又一次被吓到了。但并没有刚刚那么手足无措：“光明神在上，老师，您怎么从我背后出现？”
“那是你对环境还不够警觉。还需要多练习，伊恩。”
“……您是又被神殿通缉了吗？”
“差不多。不过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回去了,就和以前一样——地图带来了吗？”
伊恩从怀里掏出几张防水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等高线，标注着各类文字，那是奥登神父和他以及另外几个学生辛苦了三年绘制出来的巨山脉内部居民分布区的地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