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去这几个地方走一遍，看看那里的情况，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看一看就好，”奥登神父顺着地图用手指勾描出了一个复杂的轮廓，那个轮廓在地图上是被加粗表示的，“如果有异常情况马上向我通信，用紧急通信的方式，你也赶快离开那个地方。”
伊恩皱起了眉：“出什么事了吗，老师？”
“我总觉得一直以来我那个不祥的猜测正在得到证实。”
“是什么猜测？”
奥登神父笑了笑：“现在告诉你还太早。希望只是我多虑了。”
伊恩摇了摇头，并不懂奥登神父在说什么：“那，我要现在就上路吗？”
“不用这么急，你一大早来这里还没有休息过呢——我刚刚看到似乎小罗莎跑过来和你说话了？不再去打一声招呼，和她一起吃个午饭吗？”奥登神父劝说道。
“这，这就不用了。”伊恩生硬地说道。他知道罗莎对自己有意思，他也并不讨厌罗莎。但是,如果考虑得长远一点，他和罗莎这样的女孩子是没有未来的。他自己几乎就是一个孤儿，他的老师是奥登神父，这意味着他没有足够的人脉资源支撑他在神殿工作。自从离开神父身边开始独自生活，他除了帮助老师完成各种各样的联络工作或是和他一起出去干活考察，他一直在偷偷攒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付得起神殿修习生的费用……这之后就不是问题了，他从奥登神父这边学来的东西已经完全抵得上任何一个普通的低阶牧师，只要他完成最低的学期，他就有可能进入神殿，成为一名正式的牧师。而一个来自山中平民村庄的女孩对他来说毫无帮助，甚至还会把他束缚在这片土地上……他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不想像他的几个师兄那样，淹没在这片山林里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乡村牧师……
“好吧，我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奥登神父拍了拍他学生的肩膀，“你可以等雾散去再走——至少去给小罗莎道个谢吧，她上次送你一瓶自己做的蓝草香。”
“我知道了……”伊恩不怎么情愿地抱着地图往村子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按年龄主角四个里法师和牧师要比圣骑士和半精灵大一个辈分，相比起来他们可能会有各种后辈，而且过去的“故事”也会多一些（x
第28章 蓝草村（3）
这一天是阴天，天空中并没有太阳的踪迹。旅馆老板一打开门，发现奥登神父正站在外面饶有兴趣地盯着地上的一棵蓝草芽。大部分人工栽培的蓝草一年只有初春和夏末的时候会发芽，但也有野生植株会在气温合适的时候就自己发芽。
“果然还是山里的空气好，”奥登神父发现了旅馆老板，“早晨起来散个步能保持心情舒畅。”
“您起得可真早。”潘森热情地回应道，拿着笤帚开始清扫旅店门前的小路，“或许您可以多回来看看，人们都很想念你。对了——最近好像都怎么见到半人了，虽然说他们也不是在山里生活的物种，但怎么连踪影都没了，明年春天蓝草成熟了还要请他们帮忙运出去呢。”
奥登神父少见地犹豫了一下。巨山脉中的人们信息远远不如外界的人来得通达，另一方面，这也说明了关于半人发疯的传言并没有传到这里来。是的，他之前只是走访了西海岸领属地的那些村庄，并没往巨山脉领属的这些土地来看过，显然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他们……回家了。他们是从海里过来的，陆地对他们而言只是暂时的居所。”奥登说道，“因为与西海岸居民的矛盾……他们不再受到欢迎。”
“这样吗。”潘森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们也有听说似乎西海岸最近不怎么太平，没想到和半人有关——他们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奥登如实地回答道。
凯尔温是这时候走到室外的。对于圣骑士来说他们不需要很久的睡眠，光明神赐予他们的特殊体质让他们不容易疲惫或是精神涣散，如果有必要，任何一刻他们都可以保持百分之一百的精神集中。虽然前两天几乎一直都处在紧张的忙碌之中，但对凯尔温来说他已经完全恢复了。
“早上好，阁下。”大概有村民在，奥登神父没有叫凯尔温的名字，只是笑着打了招呼，“这里的风景很不错，是吗？”
凯尔温点了点头：“我几年去过巨山脉的北端，那里的风景和这里不太一样。”
“当然，我们这里靠南，能种的东西更多，树和草也多，”旅店老板笑着解释道， “一般人所指西海岸丰饶的地区其实也包含了我们这些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划给了巨山脉的执政官来管。也许比不上城里和树林区来的繁华，但只要不闹什么灾害，你能在这里过得比城里更舒坦安宁，不过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年轻人还是多，每年要送货的季节都要雇佣半人……奥登神父，那些半人和城里的那些居民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如果有矛盾误会，神殿不会负责协调吗？还有执政官呢？”
“就是他们要求驱逐半人的。”奥登神父如实地说道，“就算他们不驱逐……半人终有一天还是要离开西海岸的。”
“为什么？”旅店老板惊讶地问道。
奥登神父笑了笑，神情有些复杂：“因为人们早就抢走了他们的地盘。四百年前，当帝国第一次接管西海岸的城镇时，大量人口从内陆迁徙到这里定居，压缩了半人们的生存空间——在更早以前，除了精灵以外，半人和西海岸人的合作关系非常紧密。因为人类的到来，半人种族主要退居在靠海人烟稀少的悬崖边，或是未开发的森林边，原本他们和西海岸的渔民合作捕鱼，但那时候开始他们只和人类进行少许的贸易往来。
但是不知为何从十几年前开始，他们似乎在尝试用新的方式再次融入人类的社会，他们当搬运工，当商人的助手，他们进入人类生活的地盘，做一些最基础的工作。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但对人类来说并不是好事。
“他们抢了人类的工作。西海岸的人当然不会乐意，但是半人的价格比他们低，又比它们更加吃苦耐劳，所以他们就失业了。他们也许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心底里他们会把这一切归结到半人身上，怨恨他们抢了原本属于人类的工作。”
“我知道这个矛盾终有一天会造成大问题，但绝不是现在。”奥登神父对着凯尔温说道，“所以我们虽然逃出来了，但我想那些还不清楚目的的推手也许还有事情要在西海岸做。”
旅店老板并不清楚西海岸的情况，但在他的认知里半人就是那些勤恳寡言的生物，虽然一下子看过去外表有些瘆人，但性情直爽真诚，失去这些伙伴还是让他有些失落。而凯尔温听懂了奥登神父的意思。他们也许在这里待不久，更重要的是，在外海上重重亡灵裂缝与内部危机的包围下，西海岸的太平可能不会维持很久了。
而神还没有给出指示他们这四个所谓“全知全能者”该做什么。
早晨的蓝草村已经热闹了起来，初冬时分并没有多少农活，虽然人们仍然需要其他工作来维持生计，比起沿海地区的渔民，他们的生活虽然更为清贫，但也更为清闲。几个孩子似乎远远地认出了奥登神父，跑过来向他打招呼，奥登神父对着他们和蔼地笑了笑，一边叫出了他们的名字。他喊住了其中的一个孩子 ：
“丹尼，早上我还看到了你的姐姐罗莎，你们现在还好吗？”
小男孩眨了眨大眼睛，乖巧地点了下头：“大家都很好，谢谢神父！”
奥登神父目送着那个小男孩跑开，转过头来对凯尔温笑着说道：“我要去周边的几个村子看一看，你们在这里可以多留几天，也可以随时就走。我已经付过了旅店的钱。希特里城神殿要找过来也至少要两天。且就算正面碰上，我想你们也应当完全能够应付。我并不是不愿意尊崇神的旨意，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圣骑士阁下，希望您能够理解。”
“您在担心什么？”凯尔温直接问道。
奥登神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不瞒您说，我的确有些担心。我在害怕我一直以来的猜测被证实……我已经派出了我的学生，但我还需要亲自去看看。”
“可以知道是什么样的猜测吗？”
奥登神父沉默了一会儿：“……圣骑士阁下，你有想过为什么西海岸这边的分区会这么复杂吗？”
“我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的内容。”
“西海岸关于深渊的传说非常之多，这也是为什么半人会遭到忌惮的原因之一。在那些传说里，那些深渊生物最先来自海洋，然后蛰伏在土地之中，一点点向内陆侵蚀，西海岸会渐渐变成深渊的领地。如果不是巨山脉的阻挡，以及神选者降临，这种污染还会继续向内陆前进。
“污染停止了，被污染的土地和土地上的生灵受到了神选者的祝福，但是……人们出于恐惧，将被感染的区域和未被感染的土地分割开来——污染并不是规律的，有些地方土壤稀薄，污染就前进得深，因此有些地方明明靠近巨山脉却被划分为西海岸，而另一些地方则被划分为巨山脉。曾经被污染过的地方因为得到了祝福，所以再也不会受到深渊的侵袭，但那些未曾获得祝福也未曾被污染过的土地，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奥登神父继续说道：“但是，前面部分是基于传说所整理的，后面部分是我的猜测，我也没有去验证的方法。数百上千年过去，尤其是四百年前帝国征服了西海岸，这里人□□融流动，已经无法判断他们到底出身何方。”
“但我来过西海岸这么多次，为什么从来都没听过这种传说？如果不是这几天的经历，我根本无法将深渊和西海岸联系起来。”
“因为传播这种‘谣言’会受到处罚。”奥登神父意味深长地说着，“再加上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所以如果不刻意去搜寻根本没人会知道。谁会希望繁荣富庶的西海岸与恐怖的深渊有联系呢。”
“您对这片土地有着令人惊叹的责任感。”
“您能不笑话我就已经够了。”奥登神父说道，“我想做这些的确有一部分是出于神的教旨，但绝不是因为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大概又是想让人跳过的那种（x
第29章 蓝草村（4）
凯尔温还想问下去，但奥登神父已经打算走了，他也不再挽留，将神父送出了村口，当他再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露西尔正站在旅店门口。早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开，她依旧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袍，但没有穿上斗篷，身影有些朦胧，看起来几乎和村落里的年轻姑娘没什么区别，身边围绕着刚才那几个在奥登神父身边的孩子。
“……你们从来都没见过雪吗？嗯，如果你们住得再北边一点说不定就能看到了，对从巨山脉往北走，一直走一直走，你们就会到北岸的高原森林，然后就是宽阔的风暴海峡，海对面还有另一片土地……”
“……对，不过那里可没有这里这么多绿树，冬天也要冷很多……不如还是往南走吧，那里有大陆最繁华的城市，最广阔的沙漠和森林，是冒险者的天堂，但你们还太小了……”
“……当然，虽然这里的生活也不错，但是等你们长大了如果有机会可以走出去看看，大陆比你们想象得要广大很多，你们并不一定要一辈子在这里种蓝草——当然，种蓝草也不是件坏事，但是你们也可以去其他地方种啊，比如说帝国东部的人就从来都没见过蓝草，那边可没有那么多花草香料……”
凯尔温一时间几乎有些错乱。露西尔那个黑女巫的称号在各种各样的传说里吓哭过孩子，然而她本人现在正和孩子们相处愉快，这场面荒谬而有讽刺。而且凯尔温至少从没见过一位法师能和小孩子们如此亲和地聊天。她弯下腰来倾听那些孩子说话的姿势非常熟练，而她脸上的神情也格外平和，她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了微笑，就像任何一个年长者会做的事情。
“我来找你回收咒语。”露西尔看到了凯尔温，对着他挥了挥手，一边把那些孩子哄到了一边。
凯尔温没伸手：“你将那块圣石研究地怎么样了？”
“……你太过分了，就算我是神明也不可能一夜就出成果，我还要休息呢。”露西尔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哦？”凯尔温怀疑道。
露西尔似乎也不打算隐瞒：“告诉你也没事，有点结果。上面的确有神术的痕迹——但不是我熟悉的。我只能像解析你一样把我的解析法阵放进去，让它一点一点磨。”
凯尔温抓住了一个关键点：“解析我？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露西尔停顿了一下，“我每天放在你身上的那个咒语，你不是一直在问它的原理吗。它的原理就不停地攫取你的一部分血肉来分析——别紧张，这个血肉的量可能还不到每那一段时间身体所消耗的能量来得大，放在你这样体质特异的圣骑士身上几乎就几乎副作用了。每天我回收咒语后会做出一点修改，好让接下去的进展更快一些。”
“哦……原来你是把我当成了神术物品在分析。”
露西尔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我其实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解析起来并不快。如果你真的想弄清楚这块石头到底是什么，或许可以去……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总而言之，要想短时间里弄清楚这块是头到底是什么是不可能的。”
“但是，虽然这块石头上没有神术痕迹，却有法术痕迹。”露西尔突然说道，“毕竟是出自至高神殿之手，我惯性地认为上面的东西并不简单，所以走了些歪路……其实，这块圣石触碰到我们四个人时发出的光芒里就蕴含着它的讯息。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讯息加密，任何一个水平合格的法师都会这种小戏法。”
“是什么信息？”
露西尔没有说话，拿出那块圣石，放到了自己手心上，圣石的光芒一下子亮了起来，露西尔对着它一指，原本只是一团的光芒里便呈现出一些文字。
‘达斯克邦 费因特镇’
那是两个东部地区的城市名。
露西尔又把圣石放到了凯尔温手上，光芒中的文字改变了。
‘科莱普斯’
那是王都中心城市的名字。
露西尔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把它放在另外两人的手上，我猜测有可能会出现另外的地名。”
米丽莎恰好这时候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原本打算清晨就出发回闪城，然而大雾迟迟不散。
如果抛开一切条件，昨天在希特里城的经历让米丽莎不介意认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恐怖强大的邪恶法师，不过眼前的画面还是大大超脱了她的想象。光明神的圣骑士毫无防备地和一位危险的法师和平接触，这种画面从没在她脑海里出现过。
并不是米丽莎保守，甚至她是个脑袋里经常有古怪新想法的人。但是，她认识凯尔温很多年了，从他还不是个圣骑士的时候开始，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差不多就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兄妹，直到她离开王都，凯尔温接受了圣骑士的试炼，他们才渐渐地减少接触。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对方了，但每隔几年不见，她总会觉得曾经熟悉的这个兄长正变得越来越捉摸不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