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不太合理，我只是帮了您一个人的忙，怎么会和整个法术之心扯上关系？”
“我是两位理事长老之一。我能决定法术之心和什么人士交往。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专断□□做的决定——就算有人背地里反感骑士，能和一位圣骑士结交他们兴奋还来不及呢。”
“这的确是一个优渥的回报，但总体上来看也是为了互利互惠。”
“那么还有第三，您可以结识我的友人，如果您以后和神殿闹翻了可以去她那里寻求庇护——开个玩笑，我的意思是，她是一位十分博学的法师，认识她比认识我们更有用。”
凯尔温有些好奇了：“您的友人到底是？”
“哦，是住在北地的……我想境内的人更喜欢叫她黑女巫，你应该对她也很熟悉吧？”
凯尔温一时间愣住了。
何止是熟悉。黑女巫的名号堪比远古神话里的那些巨龙和恶魔君主，从家长吓唬孩子的话语，到神殿深处最机密的那些档案，黑女巫的恐怖行径到处都是。她曾经在王都里进行过纵火大屠杀，又残忍地杀戮过无数光明神的牧师和骑士，传闻那些来源于北地的源源不断的邪恶势力就是出自黑女巫的手笔。
在更早一些的时候，似乎整个大陆上的正义势力都在期待这有谁能剿灭这位邪恶存在，然而后来不知为何渐渐地没了消息，除了继续留在父母恐吓孩童的故事里，黑女巫仿佛消失了一般不再被任何人提起。
“不用害怕。我知道她名声不太好，但还算是个讲理的人——比我还要讲理。”
“我并不是害怕。”凯尔温慢慢问道，“只是，您不怕我趁这个机会把您的友人剿灭了吗？这对一个圣骑士来说是个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的确是个问题。”玛丽安似乎才意识到坐在面前的不仅是她曾经敌对家族的成员，还是一位圣骑士，“不过您应该做不到的，相信我。我会提前和她打好招呼，到时候您就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北地，并且她会很乐意与您交谈——和她交谈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玛丽安的口吻和用词让凯尔温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您是否愿意和我做这笔交易呢？”
玛丽安提出的报酬其实很不错，通常情况下，能够轻松获得一个庞大组织的结盟关系，这不是什么人都做不到的。神殿的任务的确求凯尔温前往北地，如果在北地这样的混乱之地能与一位有相当地位的人搭上关系——强大的法师在任何地界都身份尊贵——即使是传言中的邪恶之徒。
“我很乐意。”
希特里城的西维费斯港每五天只有一班船前往北地，不是客船，而是一艘巨大的货船，载人只是它的兼职，乘客全都挨挨挤挤地塞在酒桶，腌菜坛以及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劣质谷物袋子之间，票价只要普通客船的三分之一，而他们将在海上飘荡整整五天，期间要经过风暴海峡据说最平稳的那一段。
凯尔温也在那一群稀稀落落的乘客中，他扮成了之前去希特里城神殿时的普通冒险者的模样，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软甲，以及一件可以抵御北地风雪的厚重斗篷；与他同行的大部分是北地人，看打扮似乎是商人，以及一些受他雇佣的佣兵，他们衣衫都有些破败，身上散发着令人不悦的味道，还时不时地打量凯尔温一眼，目光像是在审核货物。
凯尔温对这种目光很熟悉，那是人贩挑选合适人选时的眼神。
人口贩卖，更早以前叫做奴隶贸易，似乎是北地人长久以来维持生计的方式，大部分被劫掠到北地的人都是作为一次性的劳动力，在冬天降临前干完雇主排遣的任务，然后在北风中一个个地倒下。有些更加不幸的则会沦为死灵法师的材料，或是发泄杀戮欲的工具。
二十年前凯尔温来过北地，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没长全的见习骑士，跟着当时骑士团团长，曾经的“光辉骑士”阁下，也就是已经过世的大公主殿下，前来讨伐一个逃窜到北地的人口贩卖组织。只有短短两天，他只记得那些人贩残忍地屠杀手中已经没用了的货物，人的鲜血在冰冻的大地上迅速凝结，变成一簇簇暗红色的冰块，那些人贩的眼神也是如此冰冷而平静，直到他们的团长，雪原上飞舞的金发如同阳光一般驱散了那些邪恶。
不过凯尔温有些奇怪，这种名为贸易实为劫掠的事情大多发生在大陆另一侧贫瘠的东部海岸，而且十几年前也已经渐渐衰微，更何况是在向来治安良好的西海岸。而且这个不成形的小商队也没有携带他们的货物，这也是一艘正规的货船而不是走私船……
也许是自己太过多疑了。凯尔温停住自己的疑虑，专心地注视起海面上刚刚游过的鲸群。
海上的生活基本上单调而乏味，经过风暴海峡时大浪让不少晕船的人开始呕吐，原本就气味不佳的船舱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船长大声警告着乘客别吐到货物上，一边给他们发了一些据说可以止吐的小圆片药物。凯尔温没见过那种药物，有些好奇地向船长拿了一片。反正圣骑士的身体免疫各类毒素，也不会过敏，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当做试毒机用。那些小圆片有点像薄荷，但是比薄荷更加提神醒脑，又没有成瘾性，法师和牧师应当会很喜欢。
“我没在大陆看到过这种药物，是北地的特产吗？”凯尔温向船长问道。
“是的，”船长向他介绍道，“你如果喜欢，可以等上岸了去找专门的草药商人买一些，记得和他们多砍价。”
船只很快就经过了风暴海峡，气温已经下降到接近冰点，等到船只终于靠岸后，迎接凯尔温的是北地秋季的第一场雪。雪花含水量很低，飘落得很轻盈，撒了圣骑士一斗篷。
那个疑似人贩的商人和他的佣兵们也已经下了船，港口上此时人不多，他们把目光锁定在和他们同乘一条船的这位普通冒险者身上——凯尔温并没有扮作太过穷苦的模样，那没必要，甚至也许反而更容易引人注意，这也意味着，他的身上有钱财和武器可以掠夺。而将初到北地、实力不足的冒险者劫掠一空也是北地人惯常的做法，即使有少部分实力足够强悍的人逃过这一劫后，基本上也会成为这些劫掠者中的一员。
凯尔温在下船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里不像和平的西海岸，他可能得杀几个人才能顺利地踏上这片土地。
不过他似乎并不需要这么做。
一小群穿着黑色兜帽斗篷的人从远处而来直奔那些佣兵，黑斗篷为首者骑着一匹高大强壮的北地马，马蹄将那些人踹倒在地上，惨叫声此起彼伏，长刀挥起落下，地上马上只剩下了一群安静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文风开始中二了）
第6章 北地（2）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那群黑斗篷过来的时候凯尔温就移到一旁，他们行事有组织且迅速，看起来像是一支高度成熟且纪律严明的佣兵团成员。确认所有人已经死亡后，他们开始处理尸体，灰色的粉末撒向那些尸体，人体很快就变成了一大滩不成形的血肉，随着雪花落下将它们完全掩盖起来。
手法倒是利落残忍，很符合北地人的风格。凯尔温愈发感到好奇，北地混乱一部分源于它没有一个能够掌控全局的势力，更不用提一个像样的政府了，形形色色的组织集团互相拉扯，而普通人只是各个势力之间较量的牺牲品，而混乱是随着邪恶滋生的。这群黑斗篷的行为像是组织纪律严明的那种佣兵团，按道理来说，是不会出现在北地的。
他们是在做什么呢？不同势力之间的争斗？还是私下的仇杀？亦或是，凯尔温觉得这是最不可能的——进行了一场有点粗暴的处决？
凯尔温习惯性地颂念了几句圣言导书中安抚亡灵的话语，并不是出于同情，只是这样死去的灵魂很容易产生异变，考虑到现在大陆上四起的亡灵裂缝，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而这引起了那群黑斗篷的注意。
“午安，这位先生。”那位黑斗篷为首者摘掉了兜帽，骑着马靠近了凯尔温，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您是一个人来北地的吗？”
凯尔温微微抬头，看到骑马者一副典型的北地人长相，高大粗犷，皮肤接近苍白，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威压感。
“的确——你们刚刚是在做什么？”
“我没有义务回答您，先生，您刚刚的行为在这里很危险。北地没有多少光明神的信徒。”
“只是职业习惯而已。”凯尔温没有打算掩藏自己的身份。
那位黑斗篷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先生，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您来北地做什么？否则我们有权利逮捕您。”
有什么组织的人竟然能够在北地实施“逮捕”？凯尔温不由得感到惊讶，这与他二十年前的记忆似乎有不少出入。
他稍作思考，想起了之前法术之心的玛丽安给了他一枚徽章，据说在北地可以畅通无阻。他原本以为只是在那位黑女巫面前的身份证明，现在看来，也许它能使他在北地畅通无阻就是表面意思。
“我是来拜访一位大人的。”凯尔温拿出了那枚徽章。
黑斗篷为首者目光一凛，脸色变得格外严肃。
接下来事情格外顺利。那群黑斗篷邀请他前往离港口最近的那个小镇，在一家略显破旧的小酒馆里给他安排了一间在北地算得上奢侈的休息室，里面已经烧起了炭，温暖异常。
“傍晚时分弗洛瑞斯大人的学生会从这座小镇回到他们老师那里，到时候您可以跟他们一起走。”黑斗篷像凯尔温解释道，“在这前您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或者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出去走走，但最好不要离开小镇，能真正保证您安全的人并不多。”
露西尔·弗洛瑞斯是黑女巫的名字。黑女巫这个称号似乎只在大陆流传，在北地似乎并不为人所知。
“感谢你们提供的信息。”凯尔温从桌上倒了杯温热的酒递给那位黑斗篷，“我有这个荣幸知道阁下的姓名吗？”
“我是希恩··蒙特尔。是西南地区的巡逻队长。”希恩委婉地推开那杯酒，“我买不起这一杯酒。”
“算我请您的。”凯尔温没有收回手，“蒙特尔先生，我已经很久没有来北地了，也许有很多规矩不太了解，希望您见谅，我想您一定为守卫这里的安全做出了不少努力。”
希恩犹豫地接过了那杯酒：“您想知道些什么，光明神的信徒？”
“你们效忠那位……弗洛瑞斯大人？”
“并不是。”希恩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们效忠的是城邦，但弗洛瑞斯大人是城邦最重要的盟友。”
凯尔温有些好奇了，短短二十几年，那个近乎蛮荒的北地里竟然有了城邦的概念，这是有什么力量在背后推动着这里的一切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吗？
“您是外乡人，对这一切感到好奇这很正常。但既然您想要拜访的是弗洛瑞斯大人，或许您接下来直接问她会得到更好的答案。”希恩最终还是没有喝下那杯酒，“失陪了，光明神的信徒，我还要继续去巡逻。”
凯尔温没有再为难这位巡逻队长，希恩的建议没错，他可以自己去询问他要拜访的那位。
小镇和凯尔温记忆中的北地有很大的出入，二十年前他刚来到北地时这里还一片混乱，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荒僻的大地上建筑与建筑之间相隔很远，偶尔一脚踩下去能踩到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尸骨——因为寒冷的气候，它们大部分腐烂得很慢。而这座小镇已经初具规模，街道干净整洁，两侧有稀稀落落的商铺，往深处走是居民的住宅，甚至还有了这样子的一座小酒馆，傍晚时分有人用北地马拉着船只运来的货物从港口一路赶来，甚至让小镇显得有些热闹。凯尔温终于等到了黑女巫的学生。他们也是从港口过来的，身上同样裹着厚重的斗篷，在风雪中翻滚着，给温暖的酒馆带入了一阵雪花——水汽受热迅速凝华的结果。凯尔温这时候正在品尝着一枚银币一杯的蜂蜜酒——他终于明白那位巡逻队长为什么不愿意喝下那杯酒了，实在是太昂贵了。据酒馆主人介绍，蜂蜜酒也是从大陆运过来的，运输成本再加上为了保证品质而加上的一些魔法符文，使得它的价格几乎是大陆的十倍。
“打扰了，这位先生。”三位法师的进入似乎并没有让人酒馆里的人感到恐慌，他们的视线在三个法师身上聚焦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他们三个都罩着兜帽，看不清脸和表情，“请您和我们来。”
他们前往了一个传送阵，画在酒馆背面的一堵旧墙上。传送阵将他们传至一片荒芜寂静的沼泽之上——他们是往北地深处传送了。
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三匹高大的北地马，浑身雪白的毛发在灰色的沼泽之上格外显眼，而它们身后是一架马车。
“后面的路无法使用传送阵，请上车吧。”
一进入马车，那三位学徒终于去除了兜帽，其中红发的女性和矮个的男性都是北地人的典型长相，另一位高瘦的男性则有些大陆中部的长相，骨架看起来也要小一些。
凯尔温观察着这几位学生，他们普遍看起来比较瘦弱，像是小时候缺乏营养造成的，不过脸色都十分健康，不像是传说中被死灵法师当做施法材料的可怜学徒。
那三位学徒似乎都不是擅长攀谈之人，两位男学徒中高个子的那个闭上眼开始进入短暂的冥想，另一位女学徒则注视着车外迅速起伏的景色。马车上一时安静地有些尴尬
“骑士阁下，”两位男性中矮个的那位突然发问道，“您没有打开过赫伯特大法师交给您的那些东西吧？”
“没有。”凯尔温笑了笑，“法师们在重要物品上附着一些警告性质的诅咒法术，这种习惯我还是了解的。”
那个矮个的男孩子一下子涨红了脸。
那位红发的女学生瞥了一眼那个男孩子，转头向骑士表示了歉意：“您很博学，骑士阁下。”
凯尔温没有反驳她的称赞。他确实要比一般骑士博学，他甚至要比大部分圣骑士（虽然也就四个）都要博学，一个人不可能用一套准则和所有职业的人打交道，骑士的守则是对骑士自身修养的要求，而不是要求所有人和骑士打交道时都按照他们的规则来。可惜有不少人并不懂这一点，以至于这个糟糕的刻板印象流传在施法者之间。
马车突然停了。
“不对，时间还没到，”另外一位高个的男学生说道，“停在这里会有卷入空间涡流的危险。”
“空间涡流？”凯尔温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那是我们老师提出来的术语——啊！”
那个学生话还没说完，凯尔温突然出手把他拉了过来。
他背后的窗子上，一只白骨的手正搭在那里冒着绿色的火焰，五指诡异地抓着靠垫，靠垫正在那只手里渐渐腐烂。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北地（3）
四个人被半空中的景象给震撼了。
半空中一道如同纸撕裂般的裂口，肢体交叠的亡灵正悄无声息地从里面掉出来，缓慢地向着他们的方向爬了过来，拉马车的两匹北地马已经被腐蚀成了白骨的模样，朝着他们这些生者的方向吐着浊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