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黛拉起身的速度比米丽莎快一些，她推了推旁边一个坐在地上发呆的男猎人问道：“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人瞥了艾斯黛拉一眼神色一凛：“书记官大人？”
啊，我认得你，雅各布——上周你来申领委托取消的补偿费，不好意思让你整整跑了三趟，我代替我们效率低下的办事人员向你道歉，不过你要知道，真实的原因是我们最近办事员都忙于安置难民，那些信誉低下的委托人有了可乘之机——”
米丽莎打断了艾斯黛拉：“你接了前天那个大委托的人吗？”
雅各布在看到猎人公会的书记官之后又看到了会长，似乎愣住了，没想到公会的两位高层负责人都出现在了面前。
“是的，会长大人，您……”
“我也接了任务。”米丽莎简短地给了个借口，接着便站起身来环视周围的人。他们大部分都是猎人打扮，并且都佩戴者猎人公会的徽章，除了刚刚被艾斯黛拉问到的，并没有人在意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米丽莎问道。
虽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会长也接下了这个任务，但是身材矮壮，长了一头棕发的雅各布还是十分坦诚地回答了问题：“我们是跟着那张地图走的，但经历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雅各布将自己的经历详细地告诉了米丽莎，与她们两人之前经历的一切完全相同。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会有人把我们带到目的地的，到时候就可以干活了。”雅各布一点都没有慌张，甚至拿出了干粮打算解决午餐。
米丽莎觉得不对劲。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抬眼望去，周围的猎人们虽然显得略微茫然，但他们一点都不焦躁，就像是在等待下午茶一般等在这片荒芜的沙漠里。
“小丽莎，地图里有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吗？”艾斯黛拉在她背后问道。
地图。米丽莎突然反应过来，她打开地图，看见泛黄的纸张上空白一片。
等等，怎么会空白一片？这是什么情况？
午间的热风吹过来人群，艾斯黛拉眼尖地发现不远处一个人似乎正在受伤之中，他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艾斯黛拉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扶了起来。那人刚转头想道谢，发现是公会里那位高大的书记官，吓了一下又跌回地面。
“朋友，你怎么了？”艾斯黛拉关切地问道。
“我的腿脚不太舒服，像是有东西在烧灼……”
那人跌回到地上，裤管口松开，露出了一截漆黑的脚踝。
“哦，这看起来实在有点不祥。”艾斯黛拉微微摇头。
米丽莎跟着艾斯黛拉走了过来，在看到那人腿上的痕迹时目光一暗，惊醒一般拉起艾斯黛拉的裤脚检查她的脚踝——
“小丽莎你别别在这里脱我裤子我会不好意思的……你想脱可以等到——”
米丽莎瞪了一眼艾斯黛拉，让她住了嘴。
她略显粗暴地拿起艾斯黛拉的脚踝，看到上面有一块显眼的黑斑。不过不知是异常还是幸运，那块黑斑安静无比，像是死了一样。
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你看。”艾斯黛拉趁机揉了揉米丽莎的脑袋，然后往旁边一指，“我觉得他们的状态可能比我糟糕多了。”
那位在地上挣扎想爬起来的猎人已经有半个小腿一片乌黑了，
“你会感受到疼痛是因为阳光对深渊物质有抵抗作用。”米丽莎解释道，“你在这里已经多久了？”
那位猎人显露了些许迷茫：“我没有计时，但一定是天亮之后。”
周边的猎人立即开始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类似的黑斑，不出所料地都在身上发现了或大或小的深渊物质感染的痕迹。原本异样平静的氛围突然被打破，周边的猎人们终于开始焦躁起来。
“这位雇主会上我们的黑名单吧？”有猎人半开玩笑地问道，“这么做简直就像在耍我们。”
米丽莎没有说话。这可不是事后追不追责的问题了。他们也许会全都交代在这儿。万
米丽莎对艾斯黛拉说道： “……你发现了吗？我们每次到达一个新地点，都只能读取与下一个地点有关系的提示语。但是按照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拿到线路图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它全部背下来，而不是看一眼走一步……”
“这地图有问题？”
“是的，接近于一种精神暗示。当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它的影响。但是他们用这样的地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像是某种恶趣味。利用精神控制，让人像木偶一样被他们摆弄。我们在明处焦头烂额，他们也许正在暗处窃笑着呢。”艾斯黛拉在一旁念叨着，“我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讨厌的人了。讨厌得我想撕碎他们，最好把骨头也——”
米丽莎制止了艾斯黛拉继续说下去：“你的尖牙露出来了。”
“抱歉。”艾斯黛拉捂住嘴，“你知道……天生的捕猎冲动。”
“要是你真能抓住他们，我会很高兴你把他们都吃掉的。”米丽莎冷冷地说道，“不管怎样，既然地图结束在了这个地方，那么即使这个地方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也有可能起着某种关键的作用。我们得离开这里，让所有的猎人也都离开这里，我想应当没人天真地相信会有雇主来把他们带走吧。”
因为阳光足够猛烈，强烈的光线和较高的温度抑制了那些污染的扩散，尽管会造成疼痛，但大部分人身上的黑斑扩散得并不快。这让情势显得还没那么紧迫。
“深渊物质说不定也是他们的杰作呢。”米丽莎忍住了说脏话的冲动，对着远处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哨声，几秒以后，几个飞翔的黑影渐渐接近了他们。
“从这里出发，我们这些人天黑之前能回到闪城吗？”因为不知道所在的具体位置，因此米丽莎只能求助那些渡鸦。
黑羽的大鸟冷漠地拍了拍翅膀，没有动弹。
米丽莎又问道：“那么……最近的绿洲呢？”
渡鸦再次拍了拍翅膀，但从地上飞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缓慢飞去。
“最好的方法是离开沙漠，至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他们让这么多猎人到沙漠中来的目的是什么，地图在这里戛然而止，即使这里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也一定有其他的作用……一到晚上，污染扩散的速度一定会快很多，如果没有能够休息等待的地方……”米丽莎皱起了眉，估计了一下在蓝草村看到的那些污染情况，“这些人明天日出之前会死在沙漠里的。”
虽然米丽莎和艾斯黛拉两个人也许能够靠着渡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闪城，剩下的这些猎人，即使他们作为体格较为强悍的人类，他们也很难做到。
更何况，米丽莎想到，既然那位有办法把这么多人都骗进沙漠中，一定也有方法拦着他们都不回去。这里不比西海岸的森林，森林虽然也远离城市，但并不像沙漠里这般人迹罕至，荒无人烟。在这个地方，如果想把人困住是非常容易的。
“你是在自责吗，小丽莎，没有提前预见这些情况？”艾斯黛拉突然在半精灵耳边说道。
“什么？”
“我看到你拳头都握紧了。”艾斯黛拉轻轻握住米丽莎的手，“南方的猎人在这片土地上已经行走了数百年了。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经验不至于让他们毫无作为地死在这里。冷静下来，想想他们要用这些猎人做什么，也许我们能想出对策来。”
渡鸦在他们面前发出刺耳的叫声。
“会长大人，你知道我们身上的是什么东西吗？”雅各布问道。
“我并不完全了解。”米丽莎神情凝重地说道，“但我知道这非常危险。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不够两章凑一起好了。
第59章 沙漠（8）
“这里本来有个城镇……或者至少是村庄。”露西尔轻轻踢了踢地面，不像之前的纯粹沙漠地带，渡鸦带着他们渐渐走入了一块长着零碎草木的半荒原地区。地面上坑坑洼洼，看起来似乎有工具改造过的迹象。
“宝石商人一定非常喜欢这种地方。”凯尔温说道。
“嗯？”露西尔疑惑地转过身。
“新开出来的宝石矿从来都不多，”凯尔温解释道，“大多数所谓的矿坑，都是曾经城镇的遗迹——当然，这些城镇村庄都埋在地下，要说是‘宝石矿坑’也没什么区别，个平民房屋的遗址都能挖出来一箩筐的宝石。”
“这么说来，曾经的沙漠里的这些城镇都很富裕。”露西尔盯着地面，弯下腰，伸出了手。
“你是想挖吗？”
“啊，不是，我也没有工具。”露西尔收回了手，但没收回眼神，“不过我还真挺想挖的。它们身上一定蕴藏着南方那些被淹没的历史。”
凯尔温半开玩笑地说道：“不如你在这里留个标记，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回来呢。”
“真有道理。”露西尔说着，似乎就要往地上画符咒，但是她突然停住了。
吱吱。尖利的叫声从地底下传来，露西尔往后退了一步，一只肥硕的沙鼠从地里钻了出来。它似乎吃得很饱，肚子圆滚滚地鼓掌起来，像是马上要撑破了一样。
黑色的粘液顺着它的嘴角缓缓流淌而出。
“哇哦。”露西尔发出一声惊叹。
不过她身后的圣骑士动作很快，剑光闪过那只沙鼠已经歪倒在地上，黑色的粘液从它破开的肚子里淌出。
吱吱的叫声接二连三地从地底传来。一只又一只沙鼠从地下出现，全都长得格外肥硕，目光呆滞，行动缓慢，淌着黑色的深渊物质，朝着两位生者扑来。
空中的渡鸦比两个人类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它断气似的大叫着向远方飞去。
“这个小骗子骗了我那么多虫子就想跑？”露西尔眼睛微微眯起，“不行，我们得追上去。”
沙鼠簌簌地朝两个人类涌来，如同沙漠中灰黑色是细小河流。
“如果你比较闲的话不如帮我消灭一起弄死这些老鼠？”反正四下也没有人，凯尔温干脆拔出了他的晨曦之剑，过于刺眼的剑光还没有触及它们，地面上的沙鼠成片地倒下。但是由于沙鼠分布过于广泛，凯尔温并不能一下子解决它们。
“我看你挺轻松的，真的要我帮忙吗？”露西尔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凯尔温用空出来的左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不如带你玩个新鲜的吧。”露西尔嘴角微微上翘，突然拉住凯尔温的手，打断了他挥剑的动作——就像一天前凯尔温打断了露西尔的施法动作。
凯尔温感觉视线突然模糊了一下。紧接着，以前方飞翔的渡鸦作为视觉的中心点，周边的沙漠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向后退去，前方无限地放大，空间大幅度地扭曲，像是舞娘摆动的腰肢一般顺着渡鸦飞翔的路线左右摇晃，又像巨大而缓慢的波浪，似乎快要把人推出海岸线但在掉落的前一刻又被拉回，地上正在不停爬出的沙鼠们被无法抗拒的推力往后推，然后像是被挤压一样接连地裂开，倒地，后退，从视线里退出。
大概十几秒以后，这诡异的现象停了下来。渡鸦不可置信地在半空中回旋转身，似乎不敢相信两个人类这么快就跟上了。而那些原本应当追上来的变异沙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是都被杀死了，还是迷失了方向。
“不能吃饱了就跑啊，我们得守信用不是吗？”露西尔伸出手，一只虚幻的大手出现在半空中，将那渡鸦从半空中拉到她身边，“狡猾的小鸟？”
渡鸦闭上了眼睛，尸体一般躺在法师的臂弯里，似乎打算听天由命。
“我不是很明白，你对给我们带路似乎很抗拒。为什么呢，你们接受过训练，懂得交易的道理，如果不想带路大可以一开始就飞走……难道是我们的目的地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渡鸦没有回答，继续在装死，露西尔这时才发觉身边过分安静了一点。
“凯尔温？”露西尔环视了四周，发现圣骑士在她五步之后站立着，看起来完整健康，就是眼神有些茫然。
“……我有些晕。”圣骑士似乎花了很久才找到了视线的聚焦，身体一歪就要朝一边倒下去，露西尔眼疾手快地想要扶住他，但是错误地估计了圣骑士的体重，又来不及采取任何补救措施，于是最终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摔倒在沙地里，原本还在装死的渡鸦慌张地扑闪着翅膀逃过了被两个人类压扁的命运。
“不好意思，”凯尔温试图爬起来，但是眩晕感仍然极其强烈，只能微微撑起身体，不与他身下金属墙一样坚硬的躯体接触，“但是——你要不要改进以下你这奇怪的防御法术，普通人碰你一下就会变成碎片了。”
显然，在遇到意外情况的时刻，露西尔放置在自己身上的防御法术又发动了，不幸的圣骑士又一次遭了殃。
“因为没有普通人能够碰到我。”露西尔的声音很平静，她试图伸手推开凯尔温，但没有做到，“你能快点起来吗，否则我没法解开身上的防御法术。”
“这是你的过错，露西尔，我可以把你打断我当成一报还一报，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你不该不提醒我就开启这个……奇怪的传送法术？”
“不是传送法术，是一个复合型的法术，我自己组合的，类似于瞬移，但并不是我们人移动，而是周边的空间移动，这样一来就不用考虑施术者自身身体能否承受的了高速运动带来的危险，用来逃跑非常安全，还可以迷惑敌人——”
“不管是不是传送法术，你最好提醒我一声。我不太想再经历这种眩晕了。”凯尔温打断道。
“……好吧。”露西尔有那么一点委屈，她再次尝试推开身上的人，但在一次以失败告终。
“……不过还是挺有趣的。”
“什么？”
“我说，抛开眩晕这个后遗症，虽然我不明白你的法术原理是什么，但……一路过来视野周围的景色变化非常有趣。”
“这样吗，谢谢你的夸赞——但你能从我身上下来吗？”
“我的眩晕还没结束，我可不想一起来就再次砸在你的防御法术上。我能忍痛，但并不是说我喜欢痛觉。希望你明白，大法师。”
这个称呼让露西尔皱了下眉。她已经习惯了被直呼其名，这突如其来的生疏让她觉得不怎么适应。
“你在戏弄我吗？”
“没有，只是一个尝试而已——你很害怕近距离的触碰，对吗。”
“每个法师都讨厌突如其来的触碰——”
“你不仅仅是讨厌。你是在害怕。”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和晚上，只是原本温和理智的圣骑士比起那时候更加咄咄逼人了。
“……好吧，就算是害怕又怎么样呢，一个什么都不畏惧的人不可怕吗？”
“但你的畏惧很矛盾。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两人之间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
露西尔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她别过头，不想反驳什么，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倦怠：“…….我没想做什么。我很感谢你就这一点而关心我，之前也是，我真的很感谢你能忍受我——但现在能别问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