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尔沉默不语。事实上，刚才的“表演”是出了点问题的——他们根本没打算遇上杜曼·格伦特，相比其他的法师或是神职人员，杜曼对他们太了解了，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在演戏。其他的神职人员或是法师，说不定会相信晨曦骑士的话，但杜曼不会。
不过从刚才的表现看起来，杜曼似乎也故意放了他们一手。
露西尔盯着远处的人群。她之前和凯尔温的计划，就是让凯尔温假意投诚，告诉这些守卫们黑女巫进入内城的路线——她之前再出来的路上定下了一个个隐秘的传送点，是非常有说服力的证据，如果凯尔温把这些证据给那些阻拦者们看，他们说不定会相信。
而露西尔就会趁着这些守卫转移到她之前布置下传送点的时间，自己直接走进去。
这个办法前期并不困难，因为在内城通往至高神殿有无数条路可以走，麻烦的是神殿门口，那里一定有最严密的防护措施。
不过一路这样短距离地动着，露西尔已经遇上了不下十个亡灵裂缝，似乎碍于王都中浓郁的光明力量气息，大部分亡灵都还算安分，没有石头爬出来。但露西尔知道这两者之间只是维持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平衡之上——一旦神选者的仪式出现了问题，亡灵力量随时都有可能反噬光明力量，将这座城市里的所有生灵都吞进它们的世界。并且不断地扩散，最终将这个时机呃的生者都纳入它们口中。。
这和之前南方经历的事件完全不同，看起来平静，但着实要危险上百倍。
远处路口的守卫们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他们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迅速转移，露西尔等着他们直到最后一个人走空，迅速地摸着墙跑了过去。
凯尔温提供的线索似乎博得了那些高层们的信任，得亏她留下的那些传送点足够明显复杂，至少那些法师们看见了一定会高度警惕。
谁能想到她这样的法师会直接用双腿走进来呢？
就这样和守卫们你来我往地打着游击，露西尔和她看不见的凯尔温配合默契，花了一个小时，顺手清理了几个亡灵裂缝，带着手中的小拇指先生靠近了神殿。
神殿矗立在内城的中央一片广阔空地之上，在夕阳之下，洁白的外壁被染成了金红色，而这片空地的另一端一座更加宏伟的建筑与它遥遥相望着。
那是帝国王室的宫殿一级行政议事院。
四百年来，两者共同维持着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小时候在王都法术学院上课时，露西尔根本没有时间出来闲逛，而三十年前他实在深夜来到的王都，也根本没法欣赏到这两座建筑。
不过如今，在神殿周围的平坦土地上，一圈圈的人正包围在那儿，一眼望去根本没有任何突破口。
如果有人足够敏锐，大概能看到包围在神殿四周无数亡灵裂缝，它们一个个地产生，又一个个地消失。全靠那些神殿牧师和法师们在不断地努力着。
“哎呀，这可怎么办？”露西尔提溜着手里的袋子，“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我可以制造一点那种圣迹吸引他们的注意，但是此外我就没什么好做的了。”
露西尔揣着下巴观察了一会儿人群，突然说道：“玛丽安在那儿。”
“你打算干什么？”
“你知道神殿内部的构造是什么样的吗？”
袋子里的小拇指先生思考了一会儿：“我知道罗耀拉在神殿的哪个方位，如果要保险的话你可以从上面的圆窗爬进去。”
圆窗……露西尔瞬间就回想起了在达斯克邦，圣骑士曾经背着变化成小修女模样的她从修女院礼堂上的圆窗爬进去过。
但现在比起小修女她的体型大了一整圈。更关键的是能“背”她的人现在可不在了。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从下水道往里走——罗耀拉所在的那个大厅有一个祭坛，祭坛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圣水泉，直接连通科莱普斯的地下水道——这条道应该不脏，毕竟只是为了给圣水泉通个水而已。”
露西尔好奇地瞪着袋子：“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当年王都的下水道系统是我建议帝国国王造的。”小拇指先生低声说道。
“你们当年神明还真的喜欢掺和人类的事迹——好吧，那就从下水道走。”露西尔做好了决定。“你等会儿随便搞点能吸引人注意的东西出来，我趁乱爬进下水道去，行吧？”
“还是有点不保险……”
“进了下水道，他们想追我们也难了。你把进入下水道以后的路线先告诉我，等会儿我跑起来也方便一些。”
小拇指先生没有说什么，在袋子里轻轻地晃荡了一会儿，突然的，神殿的上空就出现了一片明亮的光芒，伴随着神圣而温暖的触感洒向神殿附近的守卫者们。
所有人一时间都抬起了头。
“这一定是神选者大人的神迹！他马上就要成功了！我们再坚持一会儿！”
有人这么喊道；和露西尔躲在远处阴影中的小拇指先生听到这句话气得差点骂出了口。
“保持一点形象吧，别让人知道光明神的小拇指竟然还会骂人。”露西尔半开玩笑地说道，但一边觉得有些犯难。这点光芒充其量只是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原地。
还差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科莱普斯（13）
露西尔低头对小拇指问道：“介意我‘亵渎’一下你的圣光吗？”
“你随便亵渎，反正这些家伙也不认为这光芒来自于我。”小拇指先生似乎还有些生气。
露西尔一笑，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势，突然地，那圣光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阴沉的黑色。
“这是什么邪恶的亡灵法术吗？”小拇指先生好奇地问道。
“啊，不是，，我只是把一点黑色颜料投放到了半空中，让它被风吹散了一点——空间类法术的妙用。”
“……我该称赞你的确是个天才吗？”小拇指先生半晌才出了声。而就在这样的空档之间，神殿附近由不同人组成的守卫一下子慌了神，几个亡灵裂缝显露了出来，一些人被派到那片圣光底下去排查情况，更多的人只是显露了惊骇的神情，显得有些无措。
“不能让神迹受到破坏！”站在人群中的玛丽安·赫伯特高声喊道，“所有人，立刻到神迹下方集合！”
“她果然看出来是我了。”露西尔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一回头，我们还是会被抓住。”小拇指先生提醒道，“这个方案的不确定性有点大——
但露西尔已经走出去了她几近无声地落在了小水道入口附近——使用了一个短距离的精准传送，成功抹消了小拇指先生的担忧。
“那边的人在干什么！”
露西尔刚刚把自己的半个身子塞到小水道理，那些守卫者里就有人回过了头，但他们来不及了，露西尔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迅速消失在下水道之中。
下水道的路程并不长，在小拇指先生的指挥下，露西尔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上坡路。她自然地给自己身上套了一个防护类法术。
“其实不需要，你到时候出去，先把我扔出去就行了，罗耀拉不会伤害我的——”
“你对他还有感情？”露西尔突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拇指先生坦诚地说道，“已经四百年过去了，我只是本体遗留下来的感情……我只知道我必须见见他。”
露西尔走到了黑暗坡道的尽头。圣泉应当是干涸的，否则她脚下的土地至少该是湿润的。
她听从小拇指先生的话，先把它从泉眼里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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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骑士阁下，我们听从你的建议已经绕着内城跑了一整圈了，怎么连黑女巫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呢？” 与凯尔温讲话的并不是杜曼——他那个被遣到另一个方向去了，现在凯尔温面前的是一位神殿的牧师，他是神殿九位大主教手下的高级牧师，虽然对圣骑士说话还带着一两分尊敬，但语气里的不满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凯尔温放下手中的晨曦之剑——他刚刚处理了一小部分从裂缝中爬出来的亡灵。剑上还缠绕着亡灵腐蚀性的灰败气息。他只能默默期望着露西尔能够快点到神殿之中，把小拇指先生扔进裂缝里，解决时间。
“三十年前她就能用一整夜的时间火烧整个科莱普斯，现在她当然有能力从我们眼中逃走，如果不是我和她起了冲突……你们甚至连她的踪迹都找不到。”
那位高级牧师敢怒不敢言，只能按照凯尔温的指令去清除那些亡灵裂缝，一边让手下的人继续在周围的小路中搜寻黑女巫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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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耀拉知道事情已经失控。超过一周了，那几个圣骑士全都跑了，材料不够，神灵完全没有任何应答，光明力量像倾泻的洪水般流向亡灵的世界。
“你难道要跟着我一起死？如果你还年守着你内心所谓的良善，你就应该帮我完成仪式！而不是让亡灵毁了这个世界。”
他在一个人的空旷大厅里失态地喊叫着，看起来极为诡异。只有知情者才知道，他是在和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对话。
而就在罗耀拉的背后，露西尔悄悄地从干涸的圣泉底下伸出了一只手，将小拇指先生扔了出去。
噗通。
小拇指先生落到了神殿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谁？”
罗耀拉猛得回头，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女法师坐在圣泉边朝他挥了挥手。
“你是谁，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但那位女法师并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指了指一个方向。
“罗耀拉，好久不见。”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了出来，罗耀拉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他在自己的名字上设置过诅咒，谎称颂念他的名字会获得神罚，因此后世他的名讳从没有得到过广泛传播。
一个淡金色的人影从那个方向缓缓升起，如同云朵般渐渐漂浮起来，金色勾勒出他柔和的面容与神态。
啪。罗耀拉跌倒在了地上，接着又惶恐地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那个金色的人影。
“你，您，您终于回来了？但为什么您是这幅模样？您受伤了吗？”
小拇指先生从袋子彻底浮了出来。他整了整自己透明的身体，有些尴尬地抬头：“不好意思，我这儿富模样有点难看……”
“不，不，您是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最美丽的，”罗耀拉仔细地观察着金色的人影，微微皱眉，“是我的仪式除了问题吗，为什么您还是虚体的模样，我有什么办法帮您恢复原本的样子吗？”
在一边被彻底忽视了的露西尔看着罗耀拉的那副样子不禁咋舌。她一时间很想打开神殿的大门，让外面的那些神职人员们进来看看他们尊敬的神选者面对自己的“爱人”时是多么失态的模样。
“罗耀拉，我来到这里是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罗耀拉诚恳地跪在那金色的人影之下：“您说什么我都会去做。我已经等待您整整四百年，没有人比我更有耐心了，我是您最虔诚的信徒，我也是……”
“把这个仪式马上结束掉。”小拇指先生往身后那蓝色的祭坛一指。
罗耀拉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等等，为什么，您——您难道不是接受这个仪式的召唤过来的吗？”他跑到祭坛等等方向，发现之前塔利斯放下的咒文依然在运行着。
“您是怎么过来的？”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小拇指先生诚实地回答道。
罗耀拉更加疑惑了。他脸上虔诚激动的神情慢慢地转为戒备，一步步远离小拇指先生。
“你是谁？”
“你刚刚不是认出我来了吗？我就是你所信仰的神明……只不过并不是他的全部。”小拇指先生笑着说道，“他为了你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这个世界上，我是为了你才醒过来的。”
“如果你还愿意听我的话，罗耀拉，快把那个仪式结束掉，它会毁了这个大陆的。”
然而听闻了小拇指先生的解释，罗耀拉脸上的戒备越来越明显。
“你所谓的醒来，恐怕就是为了阻止我的仪式吧？”
小拇指先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罗耀拉会开始怀疑他。
“不，罗耀拉，你不明白，我就在这里，从来都没理开过，你不需要再用仪式把你心目中的那位光明神召唤过来了。而且……”小拇指顿了一下，“他不可能回应你——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罗耀拉彻底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把对你的情感全部割离在我身上，因此，对你还有记忆的是我，而不是你想召唤的那个已经离去的神明。”
“不可能，不可能……”罗耀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仓皇地想抓住小拇指先生，但却只是扑了个空。
“不可能,不可能！”
刹那间，祭坛上蓝色的幽光突然变亮，而神殿周围的亡灵裂缝失去了控制，属于亡灵的气息海啸般往整个空间开始蔓延。
正在悄悄观察大厅构造的露西尔猛得一震，下意识地出手，让那个祭坛和周围的空间隔离开来——但这只有一时的作用，它本身的力量完全可以渗透露西尔的阻隔继续对人类世界施加影响。
“我建议您快点。”露西尔对着远处的小拇指先生喊道，“不要再磨叽地叙旧情了，你看他根本不愿意承认你。”
小拇指先生转头给了露西尔一个无奈的眼神，又飘飘荡荡地靠近已经万分混乱的罗耀拉。
“我必须把他召唤回来，我必须把他召唤回来……”罗耀拉抬头，瞪着小拇指先生说道。
“啊？可我就是他呀，你就算把他召唤回来了，他也不认得你，认得你的是我啊！”
“不，不，你只是一团记忆，你根本不是他！你在愚弄我！
“你给我滚开！”
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神选者迅速地后退，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小拇指先生。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拇指先生遗憾地摇头，“他虽然有些偏执，但大部分时候都很理性，聪明，而且非常真诚……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得到海姆斯的信任……就算他当了一辈子的大神官，他也根本不可能引起我的注意。”
四百年前的历史对于当今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但露西尔从小拇指先生的只言片语里听出那是个相当复杂的时代，神与人的是接触如此密切。
“就这样吧，虽然有些遗憾，但我和他就这样了……
“我马上带着他跳进外面的亡灵裂缝。”
小拇指先生话音刚落，他半透明的手突然抓住在地上的罗耀拉，拖着他就要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结尾的核心就是：小情人吵架（？）
第115章 科莱普斯（14）
“孩子，用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