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挨着主卧的一间次卧,房间门紧闭,二叔说是傅小鲤的屋子。
三个房间都被分配好了,那棠月住哪儿呢?
二叔没有说,直到他收拾完行李,睡上一觉出来,才发现棠月的卧室,就是在饭厅里拉了个帘子作为隔断。
简陋的不能称之为房间。
陆卓衍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老爸这个不知真假的私生女,过得不如想象中那么好。
他现在住的房间,说不定就是她一直以来住的屋子。
他的到来,抢走了她的房间。
在这件事情上面,他是得利者。
却毫无胜利的喜悦。
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不认可棠月,觉得解气。
一方面又无端烦躁。
烦躁的根源,他理不清。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当事人棠月对这件事的态度,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满不在乎。
而比赛完回家的傅小鲤,见到棠月,比见到他更加吃惊。
陆卓衍很快就发现傅小鲤和傅昂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
傅小鲤这个人,跟陆卓衍老爸形容的完全不同,根本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生。
他很有个性,他会乖巧老实地喊他“哥”,更会意味深长地喊棠月“姐姐”。
甚至陆卓衍还发现傅小鲤抽烟,他这样听话的男生被人发现抽烟,按理说应该紧张。
但傅小鲤格外淡定,笑得有些天真,“哥,你会抽烟么?”
不需要陆卓衍回答,他就会自顾自的把话接上,“这我爸的烟,偶尔我会偷一两根抽。”
陆卓衍看他那熟练的样子,恐怕不是偶尔一两根。
毕竟跟傅小鲤不熟,他没说什么。
阳台一角,还有个棠月,她嘴里叼着烟,傅小鲤抽烟,陆卓衍顶多觉得惊讶,但看见棠月含着烟,陆卓衍有些生气,可又不想管。
他刚走回房间,却又折返回去,坐在地上的女孩抬头望着他,歪了歪头,“怎么了?”
陆卓衍皱着眉,眼神冰冷,傅小鲤也望着他。
棠月左右看看,不明所以,恍然般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献宝似的放在陆卓衍的掌心。
月光下,她的酒窝露了出来,乖巧极了,“哥哥。”
陆卓衍看着手里的一把糖,怒火更旺,毫不留情地伸手去拔她嘴里的烟。
指尖碰到了她的嘴唇,然后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硬物碰撞声。
棠月愣了愣,配合地松口,嘴巴一张,嘴里的糖被陆卓衍拿了出来。
不是什么烟。
是糖棍做成烟形状的棒棒糖。
傅小鲤笑了一声。
“哥哥,你也喜欢么?”棠月仰头望着他,手指了指他掌心的糖,“我只有这些口味了,全部上缴给你了。”
陆卓衍当时的表情称得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斑斓。
懒得理这两人,转身就要回房间,而棠月追着问他,“我的糖能还给我么?哥哥。”
还个屁。
陆卓衍火冒三丈,当着她的面,把糖棍儿是烟形状的棒棒糖扔进了垃圾桶。
还带走了她全部的糖,大晚上在房间里咬得嘎嘣脆,全部吃光,不给她剩下一个。
那年,陆卓衍和棠月16岁。
而傅小鲤15岁。
-
怪了,忽然就想起了这些往事。
回过神,布鲁亲近地蹭着棠月,棠月视线在布鲁和陆卓衍身上来回看了一眼,“你这样遛狗的么?”
陆卓衍把牵引绳丢给棠月,拖腔拖调地说,“我有独特的遛狗方法,棠小姐不满意,可以创新,我不介意。”
棠月收起多余的牵引绳,牵着布鲁打着商量,“傅小鲤和我有点事情,我们去坐地铁,今天……”
好哇,他凌晨五点半就开车往这儿走,她竟然要跟傅小鲤一起坐地铁!
以退为进?
陆卓衍掀了掀眼皮,手机在他手里转来转去,淡淡地扫了傅小鲤一眼 ,“也好。”
说完,手机轻轻往副驾驶一扔,两指并拢在太阳穴旁边一挥,敬了个不正经的礼。
随后,车窗摇下,车辆启动,车屁股一甩,连车带人,非常傲娇地开走了。
留给他们一个又拽又嚣张地背影。
傅小鲤侧身笑起来。
棠月和布鲁对视一眼,“你的主人走了。”
“汪”布鲁只是一条狗,什么也不懂。
主人都跑了,棠月只好临时决定带着布鲁去公司,等下午去新月医院,再把布鲁还给陆卓衍。
她和傅小鲤准备去打车,棠月不太理解,为什么陆卓衍走了,布鲁竟然看起来毫不惊慌。
他这样的养狗方式,能够给狗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吗?
正这么想着,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棠月似有所感,抬头望去。
——熟悉的黑色大G任性又嚣张地去而复返。
G63停靠在他们面前时,布鲁兴奋地叫唤了几声。
车窗矜持地摇下一线,里面的男人骄矜地扫了他们一眼。
“我的狗呢?”
第22章 不讲理
缘生宠物医院。
凌晨三点多, 薛羽接到一通电话,让他们到外省接一条宠物。
电话里对方语气和态度都不太友善,挺横。
扰人清梦, 薛羽不想理会,但是挂电话前手机到了另一个人手里,那人态度变得好了点, 重点是酬劳四倍。
酬劳四倍!
薛羽垂死病中惊坐起,快速和对方约好时间,随便收拾了一下, 顶着老婆的骂骂咧咧,开车去外省接宠物了。
棠月一早来到公司, 还没打开电脑, 薛羽一通电话过来,把她今天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小棠,这次的工作肯定得你来, 别人不行。”
棠月排了下手里的工作, 和薛羽约定了下午的时间,上午做准备工作。
忙完这一切, 她手指拨了下手机, 面露犹豫,还是拿过手机, 点开了陆卓衍的对话框。
新月宠物医院, 七楼的员工们今天看见自家老板, 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的陆老板格外严格,在新医院的第六套选址被驳回时, 员工快崩溃了。
他们在茶水间里逮着温雨打探。
“温雨姐,老板怎么了?这选址咱们预算够的呀, 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就是呀,每套选址,都要实地勘测,做预算,还要计算一系列的宣传成本,工程量浩大呀!”
温雨笑眯眯的,“新月和乘月这两处都是老板的私产,但新分院是要租赁人家的门面,位置决定了客流啊,这些都很重要,慎重点好。”
话虽如此,但温雨也愁啊,她在愁给老板泡咖啡,还是茶。
最近因为棠月过来,陆老板都是喝茶的,但今天老板没有明确指示。
虽然这是一件小事,但她不想触霉头。
最后温雨选择了咖啡,泡好后,正要给老板送去,工位上的内线电话就切了出来,温雨不敢怠慢,快速接听。
陆老板冰冷质感的声音传来,“咖啡。”
“好的,老板。”温雨暗自松了一口气,押中了。
现在被员工们大骂无良资本家的陆老板,他仰着头,身体微微嵌入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办公座椅,唇抿成一条直线,清瘦指间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椅背上。
有节奏的发出“笃笃”声。
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他才像回过神,垂下眼皮,慢吞吞地拿起手机,点开消息。
【棠月:下午有工作,不来新月了。】
陆卓衍清心寡欲地笑了一声。
是今天下午不来。
还是之后都不来了?
懒得问。
爱来不来。
搞得谁多在乎似的。
还特意发条消息来问。
你们轮流找我示威么?
他承认。
——不就是见到棠月的时候,动了点心思吗?
这有什么的,单身久了,见到前女友的正常反应罢了。
他的生活丰富多彩,和按部就班到乏味的棠月完全不一样。
没放下棠月,肯定是因为当年她做了选择题,而且他是被抛弃那个。
心理上过不去。
一定是这样的。
这几年,仔细想来,他想起棠月的时间不多,有一阵子甚至不记得这人长什么样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非谁不可。
谁没了谁就不能活。
没有棠月,他照样过得好,甚至过得更好。
但是——
没有棠月……
好像心里有一块地方是缺失的。
这一点小缺失过去不明显,重新见到她之后就变得明显。
或许他们真的是兄妹关系吧。
新闻报道里有过真实事件,从小分开,没见过面的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相遇时相爱的概率比常人高数倍。
这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血缘亲近。
可是这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他会偶尔觉得空。
还是生活太无聊了。
棠月就像是他无聊又平凡的生活里,出现的有点意思的人。
想到这里,陆卓衍扯了扯嘴角,笑得有几分嘲讽。
温雨送咖啡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惊得以为自己要倒霉了,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放好,轻手轻脚地出去。
哪知,陆老板像个地缚灵似的,声音幽森森的,“我下午不在公司,没什么事情别给我打电话。”
“好的,老板。”温雨再一次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陆卓衍锁屏,懒得回复,之前还觉得,既然对棠月有点念想,那就接触看看。
但是傅小鲤这次,让他格外不爽。
早上他是真想把傅小鲤从车上丢下去,随便丢哪个路口,让其自生自灭。
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傅小鲤全程对他没有什么恶言恶语,这才是最让人烦躁的。
棠月先到,傅小鲤没让他送到目的地,找他找了个地铁站放他下车。
下车时,傅小鲤脸上挂着笑,语调淡淡,“哥。”
这声“哥”陆卓衍一听就知道憋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他说,“哥,你知道当年棠月为什么会离开你么?”
陆卓衍耐心告罄,冷淡道,“有话直说。”
傅小鲤移开目光,很有耐心地解释,“因为呀。”
他笑着停顿了一下。
笑声听在陆卓衍耳朵里特别刺耳。
“因为比起你,我对她来说……”
“才是最重要的。”
-
如果说苑西路被桐城人嫌弃,所以剔出了主城。
那清和墓园,在桐城人眼里已经列入外省地界,不要来沾同桐城的边儿。
傅小鲤让陆卓衍把他放在了永西站。
他轻车熟路地穿梭在永西街头,找到一家花店,挑好了花,找店员包了一束洋桔梗,又订下一束白色风信子,写上地址,订了同城闪送。
做完这一切,傅小鲤抱着花,步行去清和墓园。
永西站离清和墓园不远,那边太过荒凉 ,周围没有花店,小商贩多,贩卖各种品类的菊花。
梁舒余女士最讨厌的就是菊花,她说菊花被赋予了死亡的意义后,就变得死气沉沉。
在工作人员那里做登记,工作人员多看了他两眼,和他聊了两句,傅小鲤态度温和地回应。
穿过层层叠叠的青石板,傅小鲤走到了梁舒余女士的墓前。
黑碑白字,写着梁舒余不长不短的一生,墓碑上面贴着的照片里,梁女士容貌昳丽,却终年严肃,就连这张照片也不例外。
傅小鲤蹲下身,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碑身。
笑得温和,“别这么看着我,我问过她了,她不来。”
“我在筹备演出,小师妹拉了我一把,你别担心我。”
“她也挺好的,就是又遇到陆卓衍了,挺孽缘的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在一起,陆家人也好,傅家人也罢,我不会再让人伤害她。”
“妈妈,我很想你。”
-
下午,薛羽从外省接了宠物回来,表情有些复杂,“小棠啊,你有点心理准备。”
不就是做宠物入殓,还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棠月不理解。
然而当薛羽安排同事去车库把那宠物抬到准备室,原本安静的走廊,吵吵嚷嚷。
棠月这才明白薛羽说的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这次的客户要求的是大殓,送来的宠物却是一条通体金黄的蟒蛇。
人类的尸体,动物的尸体,棠月接触过太多,她并不害怕。
可是蛇……
在看见那条大家伙时,棠月的浑身冷气倒灌,从头凉到脚。
薛羽忙着招呼客户,“陆先生,你们先到我们的VIP休息室休息一会儿……”
“这破地儿能给我家乐乐安葬好?”穿着雍容华贵的女人擦着眼泪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