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羽忙不迭地保证,“陆先生,陆太太,你们放心,我们有经验,我们曾经还帮那个大明星家的狗入殓过……”
那两人看着有些疲惫,还想说几句,却被薛羽哄去了休息室。
过了好一会儿,薛羽才抹着汗从里面出来,在门口看见棠月抱着手臂,靠着墙站着,显然是在等他。
“你不在准备室,在这儿做什么?”
棠月低着头,眉眼掩藏在阴影里,语调平静,“老大,这次换别人吧。”
“啊?怎么能换别人,我都跟人陆先生陆太太保证过了,大殓,咱们这儿的王牌殡葬师。”薛羽神采飞扬,脸上看不见加班的疲惫,手摆出四根手指头。
棠月垂着头,没有做声。
薛羽悄声告诉她,“四倍,小棠,这次的费用是平时的四倍。”
他还在试图说服棠月。
这些话就像是夏日的蝉鸣,聒噪,让人心烦。
过了好一会儿,棠月平静地说,“四倍的费用,全部归我,一分钱都不能少。”
话音落下很久,薛羽才反应过来棠月说了什么,“小棠!这怎么行!我的油费!”
但是,棠月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还是那句话,四倍的钱,全是她的。
这件事没得商量。
薛羽见和棠月说不通,不由得也带了些火气,但只要棠月愿意接,等她处理完,之后再跟她磨,她占二可以,但全拿,这是万万不能的,不合规矩。
棠月不管薛羽怎么想的,淡漠地换上衣服。
过去她很少用助手,这一次她主动找了同事关景作为她的助手。
关景曾经协助过棠月,对此并不陌生,她拿着镊子,盯着黄金蟒的身体,由衷称赞,“这大家伙真漂亮,黄金蟒可不好养。”
棠月没有作答,即便戴着口罩,依旧能看出来,她此刻的表情格外冷。
“小棠姐,你看,它的牙齿被拔掉了!”关景戴着手套,掰开了它的嘴。
“嗯。”
不知是不是关景的错觉,今天的棠月干活格外快,出的汗也比平时多,她给棠月擦了好几次汗。
原本六点才能干完的活,五点就全部完工。
关景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棠月交代她处理后续,剩下的事情她不再参与。
她边安排,边洗手,脱衣服时,关景惊讶地看着她的后背,“小棠姐,你后背的衣服全被汗水打湿了!”
“嗯。”
薛羽见棠月出来了,进来查看进度,里面只有关景在嘀嘀咕咕的收尾。
“干嘛呢!干活麻利点儿,你看看小棠,人家干活多快。”薛羽美滋滋的,不枉他大早上就跑去外省了。
“老大,小棠姐是不是害怕蟒蛇呀?”关景忽然问道。
闻言,薛羽微微一滞,随即拧眉,“怎么可能,她要害怕,直接就找我说了。”
刚说完,又不确信,之前棠月好像找他说要他换个人……
不会吧……
-
棠月收拾好东西,坐在工位上,捧着杯热水,慢慢地喝。
热水顺着食道滑下,身体却怎么也无法暖和起来。
拿着手机看了看,手机上有三条消息,均是来自傅小鲤。
陆卓衍没有回复。
下午一点半,【傅小鲤:我走了。】
下午三点半,【傅小鲤:我到了,灿灿和邬衡来接的我。】
下午三点四十五,【傅小鲤:棠月,下周的演出,我希望你来。】
她正想着怎么回复,有同事喊她,“小棠,你之前在忙,刚刚有人给你送花来。”
送花吗。
棠月反应有些迟钝,她进办公室好像是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她对气味格外敏感,尤其是跟死亡不一样的味道。
花香很淡,却有着新生的香味,生机勃勃,很好闻。
她喜欢花。
接过同事递来的花。
白色风信子,周围点缀着粉色的小雏菊。
棠月抱着花,凑上去闻了闻,风信子里面掉出一张塑封好的邀请函。
她有些迟疑,慢慢打开邀请函,从里面取出一张交响乐团的演奏会入场券,还有一张素色纸签。
上面的字体笔锋遒劲。
——棠月,下周的这场演出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来。
棠月视线在演奏会入场券上面停留了片刻,把入场券放回邀请函,装进了包里。
就在这时,薛羽在门口着急地喊,“棠月!你过来!”
尽管他压着嗓门儿,还是惊动了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大家齐齐转头望着薛羽。
棠月本来准备下班了,把花放下,“怎么了?”
薛羽挤眉弄眼,“过来!”
看着真有急事。
棠月整理了一下包包,站起身,抱着花朝他走过去。
看见她怀里的花,薛羽也挺吃惊,竟然有人给棠月送花,后面的吵嚷声已经传来。
“我家乐乐的牙呢!哪儿去了?!”陆夫人气势汹汹地指着关景。
关景挥舞着手解释,“一开始它就没牙!”
陆先生满脸怒火,斩钉截铁,“不可能!我养的宠物我不知道!怎么可能没牙!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关景真的欲哭无泪,任凭她怎么解释,这两夫妻根本不听,口口声声指责他们搞丢了黄金蟒的牙。
棠月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用薛羽说,主动走过去,平时冷淡惯了,解释事情脸色也热乎不起来,“看周期,牙应该是最近几天被拔掉的,你们既然是它的主人,没发现它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乐乐好好的,我们拔它牙做什么!”陆夫人手指着棠月,恶狠狠地瞪着她。
见到棠月,当即知道她是这次的主要负责人。
陆先生找到了矛头,口吐芬芳,“是不是你干的!乐乐都死了,你们心肠也忒黑了,不给我乐乐留个全尸!就这样,还敢收四倍的价钱!”
“我们这儿有监控,即便是准备室,也有监控,有什么问题,调监控就知道了。”棠月身上自带冷感,语调也冰冷。
这种时候态度很关键。
关景和薛羽都扯了扯她的袖子。
薛羽压低声音,“小棠,监控三天前就坏了。”
关景补充,“是的,小棠姐,老大嫌贵,还没修。”
“…………”
棠月冷漠的表情出现了一角裂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因为是铃声,不是语音,她没多想,直接按了接听。
“棠月,你几点下班?”
是陆卓衍。
棠月把手机拿远一点,这才看见上面归属地为桐城市的陌生号码,开头几个数字是之前陆卓衍发给她的187开头。
刚要回答,陆夫人又开始发难。
棠月淡定地说,“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回去给你回电话。”
说完,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请权威机构做检验,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属实。”
“你别拿权威机构压我们!不怕告诉你们,我们家就是权威机构,我侄子还是开宠物医院的,他那儿更权威!”陆先生混不吝,一口咬定,就是她们拔了黄金蟒的牙。
争执不休。
吵得棠月烦躁,这对夫妻一根筋。
陆夫人见棠月态度冷冰冰的,大为光火,指着她骂态度问题。
棠月不堪其扰,准备报警。
虽然报警的结果仍旧会需要双方调节,但坐在派出所调解,也比在这儿吵得热火朝天好。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门口堵着人,“没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处理好,陆老板您别担心,您就去薛总办公室喝喝茶吧……”
事与愿违。
大门还是打开了。
那两夫妻还在输出,薛羽扮演老好人,竭力劝着。
面对忽然打开在墙上撞出“梆梆”响的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门口望去,看见门口的人,三人起先惊讶,之后神色各异。
薛羽强打精神,扯着嘴尴尬地笑,“陆老板来了。”
陆先生仿佛找到了大靠山,满眼惊喜,“卓衍,你怎么在这儿?”
但是,陆卓衍没有回馈陆先生的热情,视线一逡,长腿一跨,懒洋洋地走了进来。
陆夫人看见陆卓衍,就开始告状,“卓衍,正好你在这儿,你开宠物医院的,你懂,快来帮弟弟说说理!”
陆卓衍扭头,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压迫感十足,“小舅,小舅妈,我记得你们只有陆芷桃一个女儿。”
陆夫人:“……”
陆先生一拍脑袋,试图让他想起,“是乐乐啊。”
陆卓衍不为所动,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如果是说那条蛇,还没做成蛇羹么?”
陆先生:“……”
他还想说什么,但陆卓衍已经转过身去,悠闲地走到神色淡漠的棠月旁边,“什么时候能下班?”
棠月:“现在。”
视线下移,陆卓衍淡淡地瞥了眼那束白色风信子,“他送的?”
棠月正要点头。
只听他拖腔带调地讥讽,“品味真差,白色丧葬风。”
棠月:“……”
眼睛瞎了吗?粉色看不见?
第23章 不讲理
原以为是见到靠山的陆士诚, 没想到侄子不仅不帮家里人,还明目张胆地偏帮一个外人。
虽然这个叫棠月的年轻女孩确实长得漂亮,外形上配得上陆卓衍。
但是, 这个女孩是跟尸体打交道的,明显不是陆丹臣那家子势利眼会介绍给侄子的相亲对象。
陆士诚沉着脸。
眼睁睁看着陆卓衍先是巧言令色,哄骗他们调出了行车记录仪。
众人看完行车记录仪视频里出现的陆芷桃后, 陆混球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给陆芷桃,几句话就把小丫头的实话诓骗出来了。
拔掉黄金蟒牙齿的事情, 是陆芷桃所为。
她讨厌一切爬行动物,但父母特别喜欢, 家里养了不少冷血动物。
同学来家里玩的时候, 陆芷桃跟同学抱怨,同学出了个恶作剧的主意,拔掉黄金蟒的牙齿, 向父母宣泄不满。
听完这个主意, 不管靠谱不靠谱,只要能给父母添堵, 对于青春期叛逆的陆芷桃来说都是有趣的。
于是陆芷桃联合同学, 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这件事给办了。
陆芷桃兄弟姐妹多,但最喜欢的就是陆卓衍, 陆卓衍简单诓她两句, 她跟倒豆子似的, 把这件事一股脑地炫耀给陆卓衍听。
她完全不知道电话这边开着免提,所有人都听着呢。
陆芷桃越是兴高采烈, 陆士诚和杨黎听着头就越低。
无人说话的休息室内,气氛尴尬而诡异。
偏偏陆芷桃无知无觉, 还在电话里冲着陆卓衍撒娇,“哥,你给我买颗星星,以我的名字命名吧,我同学都有自己名字命名的星星。”
“天还没黑,少做点梦。”陆卓衍又拽又混,从不哄人,欠嗖嗖地拒绝,余光瞥了一眼棠月,看见她乌黑的发顶,拇指摩挲指节,控制那阵痒意。
慢吞吞地拖长调子,欠了吧唧的。
“要买星星,也是买给我老婆,关你屁事。”
陆芷桃:“……”
休息室里的其他人:“……”
-
黄金蟒的牙齿由于是他们陆家自己出了叛徒,跟薛羽和关景,还有棠月都没关系,现在解决了,既不用报警,也省去了一笔检测费用。
薛羽对陆卓衍非常感激,直说,自从跟新月医院合作后,生意越做越好不说,运气也开始变好,夸陆卓衍锦鲤体质,运气爆棚。
陆士诚落后几步,小声嘀咕,“可不得运气好,爹死妈亡的,外婆都给克没了,全家人的运气都被他吸走了。”
关门的棠月走在最后,不偏不倚听了个巧,抬起头,冷淡地看了一眼陆士诚的背影,“陆先生。”
陆士诚离棠月最近,下意识转回头,“嗯?”
棠月:“陆先生最近走夜路小心点。”
杨黎跟着停下脚步,看着自己老公,“怎么了?”
棠月诚恳道,“我学过一点风水,我观陆先生印堂发黑,近日必有灾厄。”
江湖术士的骗人把戏,电视剧里的算命先生现在都不这么说了。
陆士诚只当是小姑娘说笑话。
然而,棠月温柔一笑,语调平静,全然不似刚刚在房间里那个冷艳的女人。
“陆卓衍身边的亲人都非好死。”
她直勾勾地盯着陆士诚,手指自下而上划过空中,指尖凝空,将将定在他的眉头,温柔的笑意变得天真又阴森,“下一个。”
“就是你。”
陆士诚和杨黎离开的时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偏偏陆卓衍还欠嗖嗖的和他们打招呼,约他们旅游回来一块儿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