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棠月有些不好意思,刚问出口。
傅小鲤身后传来一阵轻悦的笑声,女孩的声音俏生生的,“师兄,我都说了,你吓棠月,她肯定揍你,你偏不信,哈哈哈哈哈。”
“嗨,棠月,好久不见。”
棠月笑了笑,跟金灿灿说了声好久不见。
金灿灿是傅小鲤的同门师妹,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之前金灿灿和她男朋友邬衡在桐城上学的时候,棠月跟着傅小鲤一起和他们吃过饭。
但他们最初认识,却不是在朋友饭局上面。
而是更早。
除了傅小鲤是慈山音乐附中的,棠月和金灿灿都是庆阳中学出来的,她比金灿灿高一届。
按道理他们不同年级根本没有接触,棠月最多就是在学校的红榜上面看见金灿灿和邬衡的名字。
还有学校的一些颁奖活动上面,这对是常客。
但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接触,却是在棠月高三那年庆阳中学和慈山音乐附中联合举办的交响乐演出上面。
当时棠月没能凭借贝斯进入演奏部,却意外进入了合唱团,而那一次合唱团的领唱就是金灿灿。
那会儿,棠月和陆卓衍冷战中,演出的时候,她在舞台上,陆卓衍在舞台下。
隔着茫茫人潮,棠月第一眼就发现了陆卓衍。
那个混蛋,原本冷冷淡淡地瞪着她,视线和她对上后,恶作剧地朝她扮了个一闪而过的鬼脸。
除了棠月,没人看见。
她震惊得脑子卡壳,节奏慢了半拍,被旁边的楚晰扯了下袖子,提醒她和音。
“你没行李吗?”傅小鲤视线绕着她看了一圈。
棠月摇摇头,手缩到袖子里,只露出一节手指,指了指斜挎包,“这里。”
接到了棠月,众人启程回酒店,邬衡开车,金灿灿坐在副驾,棠月和傅小鲤坐后座。
这么多人来接她,棠月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他们三个都在筹办演出的事情,具体有多累,傅小鲤虽然没有说过,但棠月跟着图林乐队演出这几年,或多或少还是能猜出。
到酒店快十一点了,金灿灿挽着棠月的胳膊,想拉着她去吃宵夜,给她接风,棠月不太习惯跟人肢体接触,身体微微僵硬,本来想借口今天太累了,先回去休息,这样他们三个也不用专门为了陪她大动干戈。
邬衡似是看出棠月的不自在,伸手过来,贴着金灿灿的肩膀一带,把人勾到了自己这边,手之后就跟生根了似的,贴着金灿灿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转移,“棠月大晚上坐飞机过来,先让她好好休息,明天结束后,再吃饭也不迟。”
棠月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邬衡,她从未和这位接触过,好像跟平时高冷的外表不太一样。
办理完入住,三人把棠月送回房间,没多久金灿灿来敲门,给棠月送来一大堆零食,“虽然你说吃过饭了,但零食不撑肚子。”
棠月盛情难却。
送走金灿灿没多久,她准备洗个澡,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但一直忙忙叨叨的,没想起来。
敲门声又起,棠月重新穿上外套,感叹着金灿灿的热情,然而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傅小鲤。
“棠月,陪我吃宵夜吧。”他晃了晃手里的提拉米苏,视线朝着屋里看了一眼,“我能进去么?”
棠月嗯了一声,侧身让他进屋,关上门。
虽然她没说,但傅小鲤多少能猜到棠月婉拒宵夜的原因,不想麻烦他们。
也能猜到棠月在飞机上肯定睡了一路,没吃东西。
房间里开了空调,比较热,棠月把防风夹克敞着穿,抓起头发,指节勾过手腕上的一根发绳,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
细细碎碎地头发散落在白皙修长的脖颈,傅小鲤看了一眼,偏过头,撇开视线,装作玩手机。
她拿起小叉子,拿走了一份甜点,“你明天演出,今晚不用早点休息么?”
傅小鲤指节推了推,把另一份甜点推到她面前,“都是你的。”
棠月咬了一大口甜点,右脸鼓鼓囊囊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傅小鲤,没说话。
“周末我们去甜水寺吧,听灿灿说那里的寺庙求财特别灵验,之前一直很忙,我还没去过。”傅小鲤单手支着下颌,另只手玩手机,视线专注着一款手机游戏,状似无意地问她,“周末,你不回桐城吧?”
棠月用小叉子分开提拉米苏,她知道傅小鲤在担心什么。
周末,是陆卓衍的生日。
就在这时,棠月充了一会儿电的手机终于开机,她下意识拿过来看,陆卓衍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过来的。
在傅小鲤面前,棠月其实没什么可避讳的,面不改色地按下接听,手机还没拿到耳边。
就听见电话那头,陆卓衍又拽又欠的声音传来,“今晚聚餐吃烤全羊,我给布鲁带了小羊排……”
“哦,挺好的,对了。”棠月终于想起来,之前忙忙叨叨一直忘记的事情,就是跟陆卓衍说一声,她这几天不在家。
元宝有自动喂猫机,早上她走的时候放了三天的猫粮和水,他不用在意元宝。
然而话还没出口,那边一声巨响,话音短暂停了下,过了一会儿,才又听见,陆卓衍重新在手机边说话的声音,“你几点回来?”
傅小鲤移开目光,靠着椅背,没说话。
棠月:“我现在不在桐城,在甜城。”
话音一落,电话里陷入漫长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陆卓衍云淡风轻地问,“……出差?”
棠月:“私事。”
“刚刚怎么了?”
陆卓衍淡淡地回,“你的猫跳下来,把我手机绊到了。”
“手机没事吧?”棠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担心陆卓衍要借机找茬,主动提到手机。
但陆卓衍用一种散漫的语气,问出了一种黑云压城的气势,“去几天?”
棠月的回答就像挤牙膏,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原本傅小鲤环抱双臂,静静地审视着棠月,忽然他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在你身边?”
棠月抬起头,看了傅小鲤一眼,他慢吞吞地摁断了电话。
而后站起身,语调淡漠,“棠月,剧院还有事,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晚安。”
第34章 不讲理
深夜, 窗外雨点噼里啪啦敲击着玻璃窗。
棠月洗完澡,穿上睡衣从雾气缭绕的浴室里走出来。
为了方便工作人员休息,酒店就订在了大剧院旁边, 棠月房间的地理位置好,窗外正对着大剧院。
窗帘没拉紧,冷风拂动窗帘, 棠月对寒冷像是无知无觉,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目光在霓虹闪烁的剧院停驻。
手机仍然静悄悄的。
三条消息, 陆卓衍一条都没有回复。
可惜微信没有显示“已读”功能。
湿漉漉的雨天最是烦人,棠月过去就讨厌下雨, 偏偏捡走陆卓衍那天, 也是这么个雨夜。
那天的雨很大,棠月结束快递站的打工,穿着雨衣, 推着自行车踩过满地银杏树叶。
路过瓦兰巷的必经之路时, 棠月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
她并不好奇谁会在深夜跑到巷子里打架,因为在瓦兰巷, 这样的事情天天都会上演。
像一出闹剧, 无休无止。
瓦兰巷和庆西路都属于老城区,却和那边截然不同, 庆西路代表了慈山市过去的繁华。
而瓦兰巷则是被繁华抛弃的城中村, 这里鱼龙混杂, 腐朽破败。
生活在这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这个城市的最底层, 但不妨碍这里的人做着拆迁暴富的美梦。
棠月跟往常一样,找个地方藏身, 静静地等待那一场闹剧落幕,然后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的晚自习和快餐店的兼职重合了,到时候得请学委吃东西,让他继续帮忙掩饰她逃课的事情。
最后一年了,至少高三要坚持念完。
毕竟答应了那个棠阿婆。
要是做不到,她连做梦都不得安宁,棠阿婆会潜入她的梦境,日日纠缠于她,烦不胜烦。
正当她百无聊赖的时候,听见别人喊了一声“陆卓衍”。
登时给她喊精神了,以为是幻听。
偷偷探出脑袋去看,昏暗路灯下,那个高高瘦瘦、满脸写着不好惹气息的少年,不就是她的便宜哥哥陆卓衍。
棠月:“……”
她从傅家搬走已经有段时间,因为跟陆卓衍不同班,班级也不在同一楼层,平时很难遇见。
仔细算来,已经有36天没见过陆卓衍了。
36天,棠月惊觉她竟然记得如此准确的时间。
在她发愣的时间里,陆卓衍以一对二,解决了那两个流里流气的人。
棠月猜想,那两人应该是附近职高的,时不时就来这儿堵庆阳中学或者音乐附中的学生要钱。
既然知道了是陆卓衍,棠月心下安心,陆卓衍太能打了。
傅小鲤说过陆卓衍从小练习拳击,之前棠月见过一次陆卓衍动手。
但这次好像不同。
在棠月的印象里,陆卓衍为人确实拽里拽气,阴险狡诈,竟然背地里偷偷调查她。
除去这一点,陆卓衍其实是个特别有教养的人。
连揍人都自带分寸,张弛有度,知进退,不冒进。
所以才能憋着口气跟她演戏。
这样的人,棠月想象不到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的原生家庭,应该是充满了爱的。
所以他才可以活得肆意洒脱,意气风发。
与她拥有截然相反的轨迹。
眼见着两个混混互相搀扶,叫嚣了几句狠话,骂骂咧咧地走了。
棠月心里催着陆卓衍快走人,但那人不仅没走,还抬起头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径直走过来。
等着他过来一定会被发现,真麻烦。
棠月干脆站起来,准备装作路人,朝着更黑的巷子走。
“棠月。”
略显散漫的声音定住了她的脚步。
脑后的视线实在太过烦人,棠月不得不转过头,本该乖巧地问一句“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但这种时候,有些装模作样却怎么也无法进行下去。
陆卓衍单手捂了捂腹部,棠月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歪斜,猜想他可能被踢到了腿,腹部也被击中。
棠月站在原地,尚未思索出最佳答案,陆卓衍已经走到近前,泛白的手按住她的自行车把手,挑起一边眉梢,语调散漫又嘲讽,“妹妹。”
黏糊糊的雨淋湿了巷道,水珠沿着别人家的雨棚流下。
棠月手指紧紧抠着自行车把手的金属杆,指尖泛白,“……你不回家么?”
陆卓衍嗤笑一声,抬起手,指节弹了下她的额头,“家?”
棠月垂下头,偷偷用手指搓了搓被他碰过的地方,那一小块皮肤仿佛带着灼热,微微发烫。
他问:“哪里?”
棠月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望向他,这才发现他嘴角挂着一道淤青,桃花眼莹润清亮,像被这雨水冲洗过。
忽然之间,棠月丧失了语言功能,无论说哪个地方,好像都充满了讽刺意味。
陆卓衍伸出手,指节慢条斯理地勾着她的书包带子。
步步紧逼。
“傅家?”
“还是陆家?”
棠月只觉得肩膀重量一轻,转瞬,书包就到了他的手里。
“你真没良心。”
棠月很奇怪,为什么陆卓衍才发现她没有良心这件事。
她抿了抿唇,没接话。
陆卓衍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或者……”
棠月抬起头,静待他的下文。
“你给我啊。”
给他……
一个家么?
棠月脑中一片空白,这个答案是她从未想过的。
过去,她的人生选项,只有A和B,选择哪一条都很艰难,并且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但是陆卓衍永远能想出第三个答案,或者说是第三条路。
过去的棠月讨厌直视别人的眼睛,与他人视线相对时,永远是躲闪那个。
她把这个习惯带到了和陆卓衍的相处中。
但这却是陆卓衍最反感的,他不止一次对棠月强调,和人说话时眼神不要逃避,不要躲闪躲闪。
棠月做不到的时候,陆卓衍就会不顾她的激烈反抗,一次又一次地按住她的脑袋,强迫她与他对视。
“棠月,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但请你记住,和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基本的礼貌。”
“行事不要躲躲闪闪,畏畏缩缩,要坦坦荡荡。”
“既然我是你的哥哥,我有义务教会你这件事。”
“你逃一次,我就抓你一次。”
“直到你敢坦坦荡荡地直视我的眼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