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忙忙碌碌的,很少有两人待在一起享受不上班时间的悠闲。
空气里茶香四溢,时间仿佛跟着慢下来。
其实。
棠月一直不觉得她和陆卓衍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她当然明白陆卓衍肯定是喜欢她的。
但那种喜欢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他们相识在一段极端关系里,又在极端环境里相依为命。
假设,没有这些前提。
陆卓衍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高高在上的陆家少爷。
会弹贝斯,会泡茶,会画画,会写书法,或许还有很多尚待她解锁的技能。
浪漫且游刃有余享受生活的男人,是多么轻松自在。
而她在虞文升带来的家暴里苦苦挣扎,为了棠兰和自己,筹谋算计。
即便是被傅昂和梁舒余找到,她也只是被动卷入了另一场精心算计。
她就像地上的蚂蚁,为了乞食,为了生存,从未活得自由且纯粹过。
因为谁都能踩死她,所以她必须学会反抗,反抗才能自保。
“很香。”她品尝到了茶带来的回甘,嘴边挽起一抹笑,有些不自知的小雀跃,看着挺天真。
令陆卓衍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猜到你会喜欢安吉白茶。”
“之前温雨说办公室里安吉白茶,属你喝得最勤。”
棠月微微愣住,温雨怎么会关注她喝什么茶?
记得温雨说过,办公室之前都是咖啡,好像从她过来开始,就换成了茶,老板说茶养胃。
养胃。
是因为她的胃不好么?
高二时,她有段时间因为兼职和学业无法平衡,过得有些辛苦,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有天赶完卷子,她饿极了,吃掉了两个冷掉的馒头。
晚自习时,胃里翻江倒海,阵阵绞痛,跑到卫生间吐了几次,最后跟老师请了假去医务室,然而时间太晚,校医务室下班了,她不得不忍着剧痛,去学校外面的药房。
店员见她症状,开了些药让她在店里和着温水服下。
吃了药原以为就能好些,谁知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找垃圾桶吐。
那一天回家的路,真的好长呀,暗不透光的瓦兰巷,怎么也望不到头。
双脚拖着沉重的镣铐,怎么也走不快。
陆卓衍是什么时候绕到她的前方,蹲下身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难受的要死。
可他语气很冷漠,像是在生气,凶巴巴地说,“上来。”
平直挺阔的肩膀,干净白皙的脖颈,头发乌黑茂密的后脑勺。
被人同情,被人可怜,被人帮助。
每一样都烦死了。
棠月视若无睹,扶着墙,颤巍巍地绕着他走。
“别过来,我想吐。”
陆卓衍被这句话定在原地,表情吃惊又受伤。
但,棠月无法解释,她不是因为看见他想吐,是生理性的想吐。
何况他的校服领口纤尘不染,身上有着淡淡的白茶清香,干净又整洁。
要是吐到他身上,弄脏了校服。
她不想这样。
但陆卓衍还是过于强势,捞过她的书包,从包里抽出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洁癖患者脸上没有显现出丝毫嫌弃。
说不震惊是假的,但身体不舒服,感受也变得迟钝。
陆卓衍就那么扶着她的胳膊,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走回家。
她吃了药,躺在床上休息,陆卓衍沉默地坐在她床边刷题。
直到她把刚吃的药又吐出来,陆卓衍不顾她的反对,打了120。
棠月被抬上担架时,陆卓衍和她一起上了救护车,下车时还想跟,却被小护士拦住,让他先去缴费。
折腾一晚上,棠月看见缴费单,心如死灰,救护车出来这趟对当时的她来说,过于昂贵。
因为这件事,大学时,她阑尾炎疼得厉害,选择了打车去医院,潜意识里就放弃了救护车。
陆卓衍这人,偶尔会让她很难受。
和他待得越久越难受。
他那么好。
可是她什么也回报不了。
他应该拥有一段正常的感情,享受恋爱的甜蜜。
而不是为了修复她这样的人而忍耐。
“想什么呢?”陆卓衍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棠月抿了下唇,“你还没说是谁教你泡茶的。”
陆卓衍手肘搁在桌上,支着下巴,眼神散漫,“我妈,她很擅长这些事情。”
“你也很擅长。”棠月笑了笑。
闻言,陆卓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
京瑞律师事务所。
早上许皓帮陆卓衍约了老板邓清和。
邓清和现在只喜欢接明星艺人的官司,准备接这个案子,纯粹是看在陆卓衍的身份背景。
接待室。
陆卓衍和棠月坐在一起,另一边坐着林医生和她男朋友。
邓清和律师坐在对面,看完资料,笑容从容,“陆先生既然找到我,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任何大牛律师都不能保证职业生涯里没有一场败绩。”
“更不能保证,每一场官司的结果,都能让当事人满意,其中会有太多意外。”
“我只能说全力以赴,扭转结局。”
社交时,陆卓衍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场很强,和邓律师交流了更多细节。
全程从容不迫,谈笑自若,“交给邓律师我放心。”
签了几分合同,站起身和邓律师握了握手。
从接待室出来,许皓一本正经过来送客。
到了停车场,陆卓衍把棠月放进车里。
许皓拍拍他肩膀,朝着车里的棠月笑眯眯地开口,“棠棠,我找陆小花说两句话哈。”
话音刚落,就被陆卓衍揍了一拳。
许皓捂着肚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他,“你个混蛋!毒夫!”
棠月笑了一下,“你们去吧。”
她不习惯被人喊“棠棠”。
但陆卓衍这个朋友特别善于表达喜欢,情绪。
他可以大胆又热烈地喊他“陆小花”,给他取各种乱七八糟的名字。
陆卓衍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这种感觉很奇怪,即便不习惯,她也很难跟许皓这样的朋友生气。
许皓低声说,“交给我老板肯定没问题,就是你的荷包,让你交给我你不信,我可是你的免费长工。”
陆卓衍手指竖在嘴边“嘘”了声,“别告诉她,她讨厌欠别人。”
“啊?”许皓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能是别人呢?你是她男朋友欸,这有什么欠不欠的。”
哪知意气风发惯了的男人叹口气,颇有些惆怅意味,许皓看得有些不是滋味,暗道跟前任复合哪有那么容易,当年怎么分手,现在肯定还会再遇到同样的问题。
不禁为兄弟捏了把汗。
“她对自己和别人有严格的划分。”
“属于她的谁也碰不得。”
“但别人的,再好,她也不要。”
闻言,许皓竖起大拇指,由衷道,“能在乐队当贝斯手,又能从事宠物殡葬的姑娘,果然很有个性。”
回到车上,陆卓衍睨了眼她,撇开眼,试图自然一点开口,“回月牙糖收拾东西,接上元宝和布鲁,你搬来西山枫林。”
不给她反驳机会,“这伙人跟踪你一段时间了,我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摸清你的楼层和门牌号。”
“你现在拖家带口,除了你的猫,还要对布鲁和我负责。”
“别再让自己陷入危险,西山枫林安保很好,物业费那么高,不是白交的。”
“明白么?棠月。”
到嘴边的拒绝拐了个弯,棠月嗯了一声,陆卓衍说得没错。
要是真摸清了具体门牌号,不确定以后会不会给叶迪造成困扰。
征得同意,陆卓衍一路把车开到了月牙糖,因为要搬家,跟保安说一声,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
“棠月,搬去西山枫林,我们就算是同居。”陆卓衍解开安全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住在月牙糖,他们既是室友,也是男女朋友,可以接吻,可以拥抱,但会各自回到卧室睡觉。
到了西山枫林,她将和陆卓衍住一间房,躺同一张床。
衣柜和浴室等等私密空间,都需要共享。
棠月在思考怎么回答。
转头时,陆卓衍掌心压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话堵在了唇齿间,她的手指抠了抠坐垫。
“宝贝,接吻要学会呼吸,与享受。”
闭眼前,视线与车窗外的小邻居杭天悦对上了,小男孩捂住眼睛,从打开的指缝里偷看。
而杭天悦面前竖着个黑色拉杆箱,旁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目光森寒地盯着他们。
棠月心脏骤缩。
那一刻,傅小鲤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吧。
第71章 不讲理
男人的力量不容小觑, 棠月抬起手,撑着他的肩膀,试图推开, “陆卓衍,停下。”
每次只要她喊停,陆卓衍就会停下。
但现在陆卓衍非但不停, 十分强势地禁锢着她的肩膀,咬着她的唇瓣。
气音性感撩人,“宝贝, 专心。”
眼睛里冷光毕现。
不知是对她走神与抗拒的不满,还是对傅小鲤的到来不满。
在棠月肺里的氧气快要消失殆尽时, 陆卓衍松开她的唇瓣, 桃花眼近距离觑她,呼吸交缠。
指腹轻轻擦去她唇上的水渍,慢悠悠地说, “弟弟回来了。”
曾经说着“是妹妹就和她乱/伦, 不是妹妹就和她天经地义”的男人,忽然提醒她傅小鲤是她弟弟。
“我知道。”棠月直视他的眼睛, 眼底平静。
陆卓衍动了动肩膀, 懒洋洋地直起身,指节勾了下她的鼻尖, 用慵懒的语气说出冷酷无情的话。
“棠月, 你得教他认清现实, 别总宠着他。”
“他一直依赖你,我会生气。”
见棠月神色微冷, 闷不吭声,陆卓衍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乖乖在车里等着。”
桐城的冬天见不到绿色,满大街光秃秃的树木,为冬日寒冷平添几分萧瑟。
原本站在傅小鲤旁边的杭天悦在车窗升起时,跑了。
只留下他和行李箱在冷风中逐渐变凉。
视线里,陆卓衍从车里走出来,矜傲得不可一世,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
而后,车窗再度降下,他在傅小鲤错愕的眼神里,闲闲散散地弯腰,手肘搁在车窗上,笑着和棠月说话,转头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冲着他招了招手。
“傅小鲤,过来。”
轻慢的态度令傅小鲤登时气血倒灌,像个木桩子似的定在原地。
而陆卓衍仿佛早有预判,嘴角挂着狡猾的笑,眼里并无半分笑意。
“怎么,要我请你?”
“你姐姐腿受伤了。”
姐姐?
陆卓衍竟然知道了他和棠月的关系。
忽然之间。
傅小鲤呼吸变得艰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裤缝,试图找回一点安全感。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像是情侣!
为什么陆卓衍亲她,她不推开!
……
为什么那么多选项里——
偏偏……
棠月,是他的姐姐。
额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医生说过,伤口早已痊愈,现在的疼痛都是心理作用。
可真的疼呀。
伤口毫无道理地扯动了心脏,疼得他一缩一缩的。
然而。
傅小鲤看着随时要窒息的自己,步伐板正地走向他的哥哥和姐姐。
兰希的话充斥着诅咒。
却都是真的。
“傅小鲤,棠月不会要你,她和陆卓衍在一起了。”
“她会义无反顾地抛弃你,没人会爱你。”
“就像没人会爱她一样。”
“你们抱团取暖,有什么意义呢?”
行李箱滚动,震耳欲聋,傅小鲤推着行李箱走到他们跟前,攥紧的拳头松松紧紧。
陆卓衍视线在他右手落了落,眼底讥讽毕现。
“行李放后备箱,去车里陪陪她。”
电梯门打开,陆卓衍走进去,厢门阖上前,看见棠月和傅小鲤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车窗升起。
见鬼,他的车窗是防偷窥玻璃,什么也看不见。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傅小鲤靠着椅背,双手搁在膝盖上,乖巧得像是专心听课的小学生。
眼睛却像是被人抽去灵魂,毫无神采,空洞茫然。
“从甜城回来后。”棠月回答了一个问题,跟着发问,“你去凤泉监狱了?”
这话让傅小鲤短暂恢复了神智,明知道棠月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依旧错开脸,看着车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