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要被调去偏厅。
算是正式上岗第一天,和厅里所有人打过招呼后,她去更衣室里拿扩音器。
手机屏幕上,跳出沈悠宜的消息,接连两条。
【沈悠宜】:棠棠,今天韩晨文也去了吧。
【沈悠宜】:他是不是想追你啊。
锦棠看到消息内容后微微蹙眉,在屏幕上敲了两下,回应那边的人。
【锦棠】:怎么可能,我们都不熟。
来了偏厅后,她和韩晨文都没怎么交流过,聊的话题也大多是关于工作。
【沈悠宜】:有可能是一见钟情啊,毕竟你这么漂亮。
【沈悠宜】:上次咱们聚餐,他送我回宿舍路上就一直打听你的事。
但是,沈悠宜没多说什么。
她们是同事,对锦棠的事,沈悠宜也了解的不多。
【沈悠宜】:不过我再三强调了,你有男朋友。
还是个开迈巴赫的男朋友。
对这事,锦棠不予置评。
韩晨文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应该也不缺女孩子喜欢,但仔细回忆起来,她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把手机调到静音,锦棠旋着扩音器的开关键走出去。
一抬眸,就对上了韩晨文的视线。
偏厅对外开放第一天,他们几个文物修复师都来了,彼时,韩晨文正俯身检查玻璃柜内的陈设。
他来得很早,半小时前,两个人刚打过招呼。
可想到沈悠宜的话,锦棠难免有点不自在。
“锦老师。”
本想直接略过,奈何还没迈出一步,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脑海内,沈悠宜的话还挥之不去,无奈下,锦棠还是转了身。
别了别耳边的碎发,韩晨文已经站在眼前了。
他比锦棠整整高出一截。
展露个友好的笑容,缓缓开口:“中午一起吃饭吗?”
面对他的邀请,锦棠委婉拒绝:“不了,我约了悠宜。”
“可以一起,博物馆的食堂不大。”
终归,是能碰上的。
“再说吧。”
韩晨文也没强逼,说了声“好”。
因着刚开新厅,这边的人并不多,一上午,只有零星几个游客。
他们没有用得上锦棠讲解,看热闹般的转了圈就走了。
临近饭点,门口传来阵吵吵嚷嚷的喧闹声。
以为是又有人寻衅滋事,锦棠关掉扩音器往外走。
正午的阳光刺眼,晃得人眼晕。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的父母。
博物馆噤声,工作人员已经上前去拦了。
奈何锦爸一直在挣脱,嘴里还喊着锦棠的名字。
越闹越大,周围陆陆续续围了一圈的人。
她不由自主地往回撤了步,就呆着目光,停在不远处。
人群拥挤处,锦爸看到了她的脸。
众目睽睽下,骂她不孝。
这场闹剧引来不少熟悉的人观看,最后是馆长把人请到了楼上休息室。
“你就是不打算管我们两个老东西了!”锦爸无视旁边馆长的劝解,拍案而起。
锦棠默不作声地靠在门框边,没有抬头。
她在想外面会有多少闲言碎语,明明从头至尾,都不是她的错。
刚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般的,眼前,有些不真实的昏暗感。
别人不会去管真相是什么。
他们只会把舆论往风口浪尖上顶,偏偏推波助澜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你就是想气死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读书了,现在翅膀硬了,连父母都可以不管!”
而后,锦爸猛咳了两声。
锦棠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有种心如死灰的平静,“说够了吗?”
“锦棠,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锦棠启唇,声音很淡,“你们还想让我活吗?”
她这话,语气很寻常,却像千万斤重。
锦妈在一边直哭,她始终很软弱,如果这些年她能坚定些,现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室内,一瞬间陷入死局般的沉默。
馆长在旁边打圆场,笑道:“叔叔阿姨您看,这都是家务事,但博物馆毕竟是公众场合,咱们解决问题可以,但是我们这边也是开门迎客的。”
今天这出,实属是意料之外的工作失误。
锦棠要罚工资的。
馆长让她给父母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然而,当事人始终停在原处,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
“锦棠。”馆长走过来,低声叫了她一下,随即使眼色。
“你们回去吧。”
她还是不道歉。
锦爸瞪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态度!”
“如果是缺钱,我一分都没有,甚至还帮你们的好儿子背了三十万的债务,就算再来博物馆闹,我也拿不出钱。”
锦棠总不会认为,是他们想自己了。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因为原生家庭,她一直是有些凉薄的。
现如今,眼神里都是疏离和陌生,还没转身,被沙发上坐着的锦妈叫住了。
“小棠,你最近过得好吗?”【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没再回身。她侧目,余光里只有两个模糊身影,让人瞧不清,“您觉得呢?”
她会好到哪里去。
身后人,沉默不语。
锦棠忽然就笑了,很无奈的一声,“我过得好不好,你们真的关心吗?”
第28章 谈判
博物馆二楼走廊, 一缕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小窗照进来。
锦棠背对着这丝温暖,环抱双臂坐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刚才的场景还在闹钟挥之不去。
身在夏日, 却没来由的一阵冷。
歪着头,她靠在旁边的白墙上,眼泪无声滑落。
抬臂, 她摸到脸上的湿润,温热了掌心。
锦棠的眼里晦暗,没什么光亮, 却在几秒后,触及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拾级而上。
韩晨文似乎在哪里都是阳光般的存在。
他递给锦棠一块方帕, 站在她下面的几阶, 微微弯腰,充溢了锦棠的全部视线。
四目相对,他见锦棠没接, 微微抬手道:“干净的。”
“谢谢。”伸手, 锦棠把手帕攥紧,却迟迟没擦。
她不知道韩晨文是怎么找过来的, 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
顺势坐在她旁边, 两个人之间掀起场久久沉默。
余光中,韩晨文的长腿微曲, 手臂搭在膝盖上, 偏头, 视线落在她身上。
“韩晨文。”吸了吸鼻子,她没有移过视线, 这声响在空荡走廊。
“你回去吧。”
现在还不是下班时间,他这算擅自离岗。
旁边的人没动, 就静静陪着。
刚才的事,全馆应该都传遍了,韩晨文此时此刻应该听说了别人口中的她。
又是阵沉默。
“锦棠。”他的嗓音温柔,水润深沁,“我帮你请一天假吧。”
“不用了。”
没有多余的考虑,锦棠别了别粘在脸侧的碎发,直接拒绝。
她起身,因为久坐,头昏昏沉沉,锦棠扶了一下旁边的墙。
见状,韩晨文抓了她的手臂,“没事吧?”
凑近一点,他的眼神里满满关心。
“没事。”
话音刚落,锦棠不动声色轻甩开他的手。
“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工作的。”
“但是我很缺钱,”锦棠仰起头,她看向韩晨文的眼神里无波无澜,没什么太浓烈的情绪,“不是所有人工作都源于喜欢,而是没有办法。”
至少,锦棠是这类当中的一员。
她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回头道:“不好意思啊,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韩晨文不需要承担她的负面情绪,更何况,他是好心。
“没关系,我不介意。”耸耸肩,他恢复笑意。
随后,他起身走到锦棠身边。
忽然,他又开口:“外面那些人说的,你就当听不到好了。”
有些流言蜚语是挡不住的。
走廊内静悄悄,身后人扶着楼梯的把手,声音如数落到她耳边,“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
馆长还是让她休了假。
这种事,哪怕是无中生有,所有人心里的天平也会往弱势一方偏斜。
更何况锦棠面对的是自己的父母。
人总是会下定论,她去更衣室收拾东西时,旁边就有不少的员工在窃窃私语。
眼见她的目光移过来,又尴尬地打招呼。
而后,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锦棠身后响过,更衣室里只剩她一个。
掏出手机,她联系韩助理来博物馆。
那边人没惊讶于这个时间,语气态度永远是公事公办的认真。
“好的,锦小姐,您稍等十分钟。”
他大概是在这附近。
把包拎在腿前,关柜门的声音在狭小空间响起,她编辑了一条消息给沈悠宜,说是今天中午不能陪她吃午饭了。
【沈悠宜】:棠棠,你还好吗?
【沈悠宜】: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但就现在的形式来看,她也不方便出面帮锦棠说话。
两个人毕竟只是同事,对锦棠来说,在这种境遇下,沈悠宜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
【锦棠】:我没事,你好好工作。
最后一个字发出去,锦棠看了眼时间,继而往偏厅门口走。
方圆几里,就这么一辆车。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锦棠伸手挡了挡阳光。
韩助理站在片阴影下,为她拉开车门。
“突然叫你过来,麻烦了。”
“锦小姐,您千万别跟我客气。”韩助理做了个请的姿势,抬手防止她磕到头。
车子掉头,往山下开。
冷气充溢,她身上的热意渐渐褪去,窗外,博物馆的轮廓一点点模糊。
锦棠在后排偏头,看向后视镜,缓缓开口:“这几天就不用来接我了。”
馆长给了她很长的假期。
“好的,锦小姐。”
没有过问原因,韩助理对她的事,一直不多关心,只执行。
那天下午,是她第一次去问起江少珩,想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
“少爷今天中午要和纪总谈事情。”
韩助理说,如果有需要,自己可以给他打电话。
是纪祈宁的哥哥。
锦棠淡淡“哦”了声,“不用了。”
从博物馆到京郊,锦棠下车那会,已经过了饭点。
“您回去好好休息。”韩助理没下车,他应该还有别的工作。
“谢谢。”
转身,她往别墅院里走。
餐桌上摆了饭菜,还冒着热腾腾白气,应该是韩助理吩咐人准备的。
偏偏,她今天没太有胃口。
放下手里的包,甩掉鞋子,锦棠赤着脚去了地下酒窖。
锦棠没怎么进过这边,只一个月前,江少珩之前教她品酒,在这层开了几瓶价格不明的红酒。
那会,她的舌尖都麻了,完全分不出味道。
酒柜很高,要踩着木梯子才能够到最上面,锦棠随便挑了几瓶放到长桌上。
年份和品质她统统不清楚。
她只是心情不好。
酒大概真的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暂时忘记难过的回忆。
眼前,她父母的脸慢慢模糊。
锦棠一直都过得并不轻松,恰好她又不是个会倾诉烦恼的人,就这么憋着,事到如今,也只是独自喝闷酒。
桌边,手机不停响着。
她手里握着红酒瓶,往光亮处瞥了眼,是锦妈的电话。
锦棠选择关机。
那一刻,世界都清净了。
这些年压抑的苦和酸涩,在铃声停止的后一秒,全部迸发出来。
紧紧握着酒瓶,她哭得撕心裂肺。
……
斯里兰卡顶层,高脚杯反着淡金色的光。
纯金色欧式装潢,有种说不出的贵气,这地就像是悬圃,处处都和普通不沾边。
室内,点了拙贝罗香。
江少珩摘掉手腕上的名表,随意放在一边,缓缓抬眸,对面是纪祈川。
“老爷子身体怎么样?”纪祈川挑挑眉,勾手示意门边服务生来给他换个碟子。
江少珩漫不经心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空出来的手交叉放在上面。
“挺好。”
一边,纪祈宁懒得听他们说话,只顾着吃饭。
纪祈川若有所思地点头,伸手拿过杯子,在手里轻晃了两下,里面的红酒打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