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漫微笑:“谢谢。”
“今天算是我二刷这部作品了,当然院线上映的时候我还是会去电影院支持,我想问你,”他顿了顿,“是什么让你改变了风格?这部片子我感觉跟你之前的作品好像略有不同。”
时漫嘴角微扬。
不愧是影迷,一语中的。
时漫拿起话筒,从容道:“你说得对,的确是有些不同。我不是一个喜欢一成不变的人,在影片拍摄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地思考,并且将这些思考有意识地融入这部电影当中,当然这种转变未必是有益的,但是我想让我拍出来的电影有更多的可能性,这些所有的可能性成就了所谓新的风格。”
有关于电影方面的专业回答,她很少糊弄过去,哪怕是个很小的细节,也都拿出最认真的答案。
提问的观众带头鼓掌,主持人:“好的,感谢这位观众的提问,下面还有哪位观众想和我们的各位主创交流吗?”
“我!”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一跳一跳地举手。
执行觉得她应该没有什么攻击力,就把话筒递了过去。
“我想问许京言,”女生声音有些颤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许京言,“你是真的喜欢时漫吗?”
台上的人眉头一皱。
现场气氛变得有些迷离。
正儿八经的电影首映会瞬间变成八卦现场。
许京言接过话筒,深深地望了一眼旁边的时漫,转而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喜欢,而且喜欢了很多年,她是我的初恋。”
此言一出,现场彻底沸腾起来。
全场的目光聚集在时漫身上,似乎都在等着她说些什么。
人声喧嚣中,时漫格外安静,她低着头,轻轻笑了声,举起话筒,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和他相遇很幸运,能和他结婚,也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她极少在公开场合谈论自己的感情,上一次在镜头面前提及许京言还是在一年前的金叶电影节。
彼时她被问到许京言时说自己和他不熟。
一年后的现在,她无比庆幸和他拥有一段婚姻,感情虽然内敛,却丝毫不吝啬对他的偏爱。
首映会结束后,许京言的告白和他一年前在金叶电影节的发言又重新被推上热门。
热搜词条大抵如下:
#许京言表白时漫
#时漫是许京言的白月光
#我也不想哭,可是他说他爱她
人们发现,那样浓烈的爱意,无关时间,只在它该绽放的时间里昂扬向上,为相爱的她和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如一株艳丽的玫瑰,将香气藏于时间的缝隙。
第60章 60
日本静冈。
时漫懒洋洋地坐在海边沙滩上,目光放空,耳边是不断涌来的海浪声。
“时漫导演,想不想试一下冲浪?”里奥扛着冲浪板从时漫身后出现。
“不了,这个季节冲浪,实在是太冷了。”时漫轻笑。
“动起来就不冷了,”里奥把冲浪板往旁边一放,坐到时漫身边,“你如果总是这么坐着会生病的。你来之前,许拜托我要照顾你的身体。”
“嗯……”时漫嘴上应着,脑子里却在想其他的事情。
“时小姐,”里奥看向时漫,“你是不是想他了?”
她依旧凝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喃喃自语:“可能吧……”
原来一个人流浪异乡是这样的感觉。
陌生的环境里充满了陌生的人,久而久之,她就会开始想念某个人。
想念他的气味,他的声音,他的一切……
“你知道吗,以前有人说没有电影的你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里奥说。
时漫若有所思:“这话是你说的?”
“不是我,是许。”
时漫愣了愣。
“许和我都很清楚,你是天生属于电影的人。可我觉得,有了许,你的灵魂才算是真的完整了。他很爱你,所以依然愿意放手,支持你来到这里。”里奥撑着沙地站起来,“我很羡慕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人。”
里奥重新捡起冲浪板,语气中带有一种饱经沧桑的脱然,只言片语融进宁静凛冽的风中。
他只身走进海浪中。
风卷云涌。
时漫缓缓转过头,对着虚无的空气发呆,眼前自动浮现出许京言的身影。
仿佛他就在她的身边,包裹住她素来冰凉的手,陪她一起看每一次的潮起潮落,听海风微咸的声音。
她以前不喜欢海,是因为他才爱上了一片又一片的海。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爱他。
*
雷鸣呼啸,雨下得很大。
时漫在家中从梦中醒过来,撑着坐起来,下床光脚走去窗边,将狂风暴雨一一阻挡在两扇薄薄的玻璃之外。
一道闪电在天边不远处滑过,亮如白昼的光刺破窗内。
一室光明。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底,方才有雨水渗进来,黏黏腻腻的堆在脚下。
像是故意的,她踩了踩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回到床上,拿起手机。
聊天框内编辑的信息反复输入又删除,最终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辗转难眠的夜,一句【我想你了】被藏进心底。
清晨暴风雨已经停息。
里奥来敲门的时候,时漫正在刷牙,她飞快地吐了水,去开门。
“早上好。”里奥躬身,向她行了一个很正经的问候礼。
时漫轻笑,回敬了一个。
“准备好了吗?”里奥问。
“马上好了,”时漫侧身,“你先进来坐一会儿,我稍微收拾一下。”
里奥跟着时漫进门,站在玄关处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连声咋舌。
时漫在卫生间里探出头来:“怎么了?”
里奥双手在胸前交叉:“明明你的房间跟我的一样,为什么感觉这么不同呢?”
“哪里不同?”
“生机,活力。”里奥挑眉,“你的房间里没有生气,我感受不到你的温度。”
“不就是个暂时住的地方吗,需要什么温度?”
里奥竖起一根食指连连摇晃:“这样是不对的,住的地方应该是你最放松的地方,如果这里都没有温度,那你拍出来的作品也会是没有温度的?”
“我的片子有问题?”时漫收回身子。
“不是说你拍的片子有问题,我是说……嘛,算了,总之,快有了。”
“快有什么了?”时漫从卫生间走出来。
里奥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时漫缺缺地点了下头,从冰箱里找了片吐司塞进嘴里:“我们走吧。”
早高峰的地铁如饕餮一般,将人一整天的精气神囫囵吞下。
时漫坐在摇晃的地铁座椅上,左右皆是上班族或学生。
那是最后一个座位,里奥只好抓住扶手站在她面前。
“时漫。”他突然叫她,声音极轻。
昏昏欲睡的时漫耳边是两个高中生的窃窃私语,没听见他在叫自己。
“时漫!”他声音亮了一些。
这下时漫真的听见了,并且引来旁边人的侧目。
“对不起,对不起。”里奥连声躬身致歉。
时漫迷茫地抬头看向他。
里奥指了指她的身后。
时漫向身后望过去。
风清日和,温柔的阳光洒在茂密的林荫大道,路两旁的樱花树正盛放。
一束澄澈的光落入她明亮轻灵的眸中。
那样好的光景,真像是电影当中的镜头。
如果许京言在这里就好了,她想。
那么他们就可以一起欣赏。
到片场时现场还在施工。
有一场需要室内搭景的戏,施工队从昨晚通宵忙到现在还没有完工。
为了让时漫尽快适应这边的拍摄流程和节奏,里奥邀请她先来他这边拍摄,同时剧本那边还需要一点时间打磨。
“导演早上好。”几个工人冲时漫和里奥打招呼。
“早上好。”时漫笑笑,继续往里面走。
为了让时漫在拍片前先适应一下日本的电影制作模式,里奥请她和自己合作拍一部短剧。
时漫的导演能力自是不用说,只是没想到她的适应能力也很强。
其他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先是跟时漫打招呼,然后再是和里奥这个正儿八经的正导演打招呼。
时漫到工作室里拿出剧本,里奥去沟通别的事情。她刚坐下,一个男演员就走了过来。
男演员叫目下,是剧的男二号,戏份不多,今天刚好有他的戏。
“导演早上好。”他自然地坐在时漫旁边里奥的椅子上。
“你好。”
“你吃了吗?”目下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一句特别蹩脚的中文。
时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笑说:“吃过了。”
目下略显羞涩地笑了笑,摸着脑袋说:“不好意思,我说得不太标准。”
“已经很好了。”
“谢谢您。”
“客气。”
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里奥从后面走了过来,把手里的剧本卷成一个棒,往目下头上敲了下。
目下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见是里奥立刻变得恭敬,捂着头:“导演,早上好。”
里奥睨了他一眼,装作一副关心下属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亲切地说:“目下君,昨天演得不错嘛,希望今天可以继续努力哦。”
目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们都很清楚他昨天那条拍了不下十几次,最后里奥暴走,他在战战兢兢中拍完,一秒钟都不敢在片场多待。
在日本的电影制片制度中,导演具有绝对的领导权,所以演员一般都忌惮着导演。
尤其像是里奥这种青年有为的蜚声国际的导演,演员们尊敬中又带有惶恐。
“对不起导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目下灰溜溜地跑了。
里奥嗤笑一声,坐下。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里奥重新摊开手里卷曲的剧本。
“也没什么,”时漫说,“他问我来日本习不习惯。”
“这样啊,”里奥看向她,“你最好小心一点。”
“?”时漫不太明白。
“我听说,”里奥看了眼四周,“他以前是个牛郎。”
剧组晚九点收工。
剧组大巴载着工作人员前往居酒屋。
半路上狂风大作,雨墨点一般击打在车窗上,路上行人纷纷躲进商店里。
白天光鲜亮丽的城市在这个疾风骤雨的夜晚突然变得狼狈。
“这鬼天气,”里奥没好气地骂了句,“这种台风天气最麻烦,也不知道飞机有没有受到影响。”
车内广播:“受台风天气影响,国内国际航班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一架来自中国的飞机在濑户海域受到台风的剧烈影响……”
睡梦中的时漫猛地惊醒,看了一眼窗外,松了口气。
是窗外的声音。
她做了个噩梦,梦到许京言站在悬崖上向她伸出手,她奋力跑过去,悬崖却在顷刻之间断裂,许京言随之一起跌落下去。
“你怎么了?”时漫注意到一旁面如灰色的里奥,偏头,“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里奥沉默不语。
进居酒屋前,里奥站在外面接连拨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于是脸色更难看。
“里奥!”时漫站在门口向里奥挥手,“大家都在等你一起喝酒!”
“来了。”里奥把手机塞回口袋,走了进去。
剧组的人太多,居酒屋给了他们一个包间,但人终究还是多,大家密密麻麻挤坐一排。
时漫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旁边是几个女演员。
“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她旁边的女演员起身走了出去。
空位子立刻落下一个人影。
“时漫导演,”光在坐在时漫身边,手里端着酒,“今天谢谢你,干杯!”
他主动去碰时漫的杯子,又主动喝了下去,时漫也只好就着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喝了。
还好只是啤酒,比国内的度数低很多。
目下伸手去拿桌上的烧酒,另外一个人也去拿那瓶烧酒,两人不经意间拉扯了一下,目下的胳膊肘撞到桌上的餐盘,餐盘从桌上滑落,餐品落下去的时候蹭到了时漫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目下急忙道歉。
时漫立刻站起来:“没关系,不好意思,我去处理一下。”
她走后,服务员过来清扫,她收走盘子,把时漫落下的手机放到桌面上。
目下喝了口烧酒,看见桌上的手机正在闪,是不认识的汉字。
亮了一会儿,屏幕暗了下去。
紧接着又亮了起来。
目下看了看,拿起来按下接听。
“漫。”
是个男人的声音,清冷中透着一丝缱绻。
同样身为男人,这样的声线是目下羡慕不来的,身为前牛郎的竞争意识一下就被激发了。
他流里流气地回应:“喂?”
电话那边愣了愣,用英语问:“时漫在哪儿?”
“她?”目下露出一丝邪气又低俗的笑,“刚才我们在一起做了些事情,她现在累了。”
“时漫在哪里?”他一字一顿,声音冷若冰霜。
这会儿时漫已经收拾完走过来,目下急忙挂了电话,反扣在桌面上。
时漫坐下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子。
时漫起身,拿起手机往外走,想醒醒酒。
点亮手机屏幕,竟然显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许京言。
看见许京言的名字,时漫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下,那个噩梦又浮现在眼前。
带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她按下了回拨。
电话一直等待接通,与此同时时漫走到居酒屋外。
她猛地愣在原地,望着昏黄路灯下的修长身影,举着手机的手慢慢放下来,垂在身侧,似乎突然脱了力,一股暖流从心脏喷涌而出,随着血液流到四肢。
眼底忽地湿润。
那个人从黑暗中向她走来,散着靡靡的光,向她走近,清冷眸中自带风情。
时漫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突然顿住,目光闪烁,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不及她再多思考片刻,强势入侵大脑的仍是那股熟悉的气息。
冷冽到有时让人觉得无比强势的清香,徐徐飘入鼻腔中,继而溢满全身上下,在每一处角落留下独有的宣告——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