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渡我——三月棠墨【完结】
时间:2023-08-06 14:44:07

  邵霖风头枕着座椅靠背,在车里干坐了半个小时,重新系上安全带,驱车回家。
  梁蝉在客厅里,背脊微佝,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静静地看着某一处,一副等人的姿态。
  邵霖风手指勾着车钥匙,瞧她一眼,心中了然:“在等我?”
  梁蝉紧抿了下唇,说出想了很久的话:“我想搬出去住,希望您能批准。舅舅那边,我会跟他说明。”
  其实不需要他批准,她就是出于礼貌跟他打声招呼。
  当初舅舅找上他,是想她在学习之余有个容身之所,现在高考结束了,她即将上大学,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第17章 我想现在就搬
  邵霖风心脏又被针扎似的疼了一瞬,这次的感觉比上次清晰了些。
  他望着梁蝉决绝冰冷的神情,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冒出赵佳蔓在车上对他说的话,她说“你不后悔就好”。
  他想过梁蝉见到赵佳蔓和他之间的“亲密举动”后,会收起所有的心思,变回从前那个小蝉,却没想到这么做会将她一下子推远,她竟生出逃离的想法。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梁蝉与他相处数月,一见他凝眉的样子,便知他不赞同她的做法,她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十九岁了,没有‘监护人’一说,您对我仁至义尽,没必要再管我吃住。再过两三个月,我就要上大学了,可以住在学校宿舍里。”
  早晚都要离开这里,不如早点离开,免得她多受煎熬。
  邵霖风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照理说他不该这么生气,也不知在气什么。但他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等开学再说。”
  梁蝉执拗起来九头牛拉不回:“我想现在就搬。”
  邵霖风心头那把火压制不住了,脱口而出:“随你。”
  梁蝉达到目的,反倒没想象中的解脱,她忍着痛苦说:“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过去麻烦您了,等我以后赚了钱,会报答您的。”
  越说越阴阳怪气。邵霖风私心觉得,他们好歹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他就算拒绝了她,她也不能因为赌气就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依然可以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梁蝉说完该说的话就上楼了,自然不知道,邵霖风一个人在客厅里抽了两支烟,点燃第三支烟时,被容姨看到,说了他一顿。
  梁蝉蜷缩在房间阳台的小沙发上,燥热的夏风从半敞开的窗口扑来,裹挟着蒸汽般的热度。
  树上蝉鸣阵阵,她的心如同静止的水。
  初见邵霖风,是在下雨的天气里,他像是从雨中撑伞走过的俊雅绅士,身上有着清新好闻的味道,衣摆不沾染粉尘。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手指修长干净,便给人温润如玉的错觉。
  谁知道他温润的外表下是一颗冷硬无情的心呢?
  她现在知道了。
  梁蝉呆坐许久,翻开落了灰的日记本,找到一页空白,提起钢笔在上面写下两行秀丽的小字。
  【邵霖风真厉害啊,他什么都会,唯独不会爱我。】
  【这世上没人爱我。】
  她合上日记本,只容许自己再难过片刻,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找房子。
  *
  梁蝉给远在德国的舅舅打去一通电话,两人隔着时差聊不了几句,她简要说出想搬走的原因,是不愿再给邵先生添麻烦。
  叶培勇也认为高考完了继续住在邵霖风家里太过叨扰,同意了她的做法,并给她的卡里打了一笔钱。
  梁蝉回:“谢谢舅舅,等我赚了钱再还你。”
  叶培勇自知把她一个人留在国内有所亏欠,嗔怪道:“一家人不提这些,你照顾好自己,有需要再跟舅舅说。”
  电话那边传来蹩脚的中文,是个小男孩的声音:“爸爸,妈妈今天做了中国菜,你快来尝尝。”
  叶培勇笑着应了几声“好”,撂下了电话。
  梁蝉回想着电话挂断前传来的其乐融融的欢笑声,羡慕得落泪,她太久没体会过家的温暖了。过去她母亲的心思不在家庭上,对她算不上多坏,但也不如别的母女那般亲近。住进邵家后,容姨待她很好,邵霖风给过她很多关心和帮助,他们始终不是她的家人。
  对于她要搬出去住,最不乐意的人是容姨。
  “小蝉啊,你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孩子一个人租房子住多不安全,房东靠不靠谱另说,碰上不好相处的邻居,你怎么办?”
  “先生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答应了。”
  “听容姨一句劝,咱就住在这里,等你上了大学,周末还能回来待两天,容姨给你煮好吃的。”
  容姨一边做甜品一边劝说梁蝉改变主意。
  梁蝉站在岛台边,帮忙给醒发好的面团刷上蛋黄液:“容姨怎么知道我在宜城读大学,如果我去外地不就见不到了。”
  邵霖风从厨房经过,听到她们的对话,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听见容姨接话:“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上宜大。”
  “要是能上清北呢。”
  容姨似乎没考虑这一点,不出声儿了。
  *
  宜城的房子租金不低,这几天梁蝉被中介带着看了十多套房子,便宜的地段太偏,安保设施不到位,小区连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人随意进出。位置好、装修合适的租金太贵,她付不起。
  眼看着耽误一个星期,她心里着急,嘴角起了燎泡。
  容姨煮了一锅绿豆汤端给她,刚喝几口,加了联系方式的中介打来电话:“梁小姐吗?我手里有套一居室符合您的要求,你要不抽个时间来看看?”
  梁蝉一口干了碗里的绿豆汤,急匆匆地出门。
  跟中介约在小区门口碰头,对方身上的浅蓝色衬衫湿了大半,热情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小区对面就是超市,购物方便。我们要看的是二期的一套房子,业主是个老太太,跟儿子住在一起,这边就闲置了。电梯房,在十楼,家电齐全,装修简洁,拎包就能入住,我相信你看了会满意的。”
  中介都健谈,梁蝉听着他的介绍,乘电梯到十楼,他从一串钥匙里挑出一把,打开猪肝红的保险门。
  全套面积五十四平,入户是一架鞋柜,对面放着木框穿衣镜,底下连着几格抽屉,可作收纳用。既然是一居室,一眼便可望见不远处的床,放了张白色床垫。厨房在北边,洗手间在东边,两扇门正对着,中间相隔一米多宽的距离,刚好够容纳一台洗衣机。
  中介领着她去看厨房,靠近门边立着蓝色的单开门冰箱,不锈钢的流理台一尘不染,有两个天然气炉灶。再看洗手间,打开花洒,冲水大得跟酒店里一样。
  地板通铺木纹瓷砖,虽然是瓷砖,因为木纹做得逼真,有种原木风的感觉。
  叫中介说准了,梁蝉相当满意,转头问清价格:“一个月租金多少?”
  中介竖起的两只手分别比了个五和一。
  梁蝉吓破了音:“五千一?!”她租不起这么贵的!
  中介摇头笑说:“一千五。”
  梁蝉照样一副惊吓表情:“业主是来做慈善的吗?”
  这种靠近大学城、地理位置良好、装修完善的房子一千五也太便宜了。虽然她是占便宜的那一个,也不免心虚。
  中介解释:“老太太就想赚点买菜的零花钱,你看了那么多套没有满意的,这套今天才到我手里,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梁蝉连声道谢,当场签下合同。
  中介留下钥匙、电卡和燃气卡,先行离开。等出了电梯,他给一个人拨去电话:“邵先生,我是小郑,按照您的要求,给她开了一千五一个月的租金,押一付三,之后是每三个月付一次房租。”
  对面传来清润好听的男声:“麻烦你了,剩下的我补给你。”
第18章 巧克力味雪糕
  不到半天时间,梁蝉收拾好了寄存在邵家的全部行李。容姨想叫家里的司机开车送她去租住的地方,被她以会有朋友来帮忙为由拒绝了。
  她孤身一人坐上出租车,给司机阿姨说了小区的地址。
  邵霖风站在落地窗前,跟往常一样,手里夹着一支香烟,定定地望着那辆远去的绿色出租车。
  容姨拖地到他身旁,发现他脚边的地板上落了一圈烟灰,皱起眉毛。最近几天先生抽烟的次数比以往一个月加起来都要多。
  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容姨没忍住,问了出来:“工作进展不顺利?”
  出租车已经开远了,一丁点影子也看不见,邵霖风回过头,眼眶有些干涩,他摁了摁眼角,声音藏不住疲惫:“可能是吧。”
  容姨一脸莫名,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可能是”是什么意思?
  邵霖风低头看见地上的烟灰,为给容姨增加清扫工作而感到抱歉。他掐灭了只剩小半截的烟,径直往楼上走。
  容姨看了眼他的身影,自打小蝉住进家里,他几乎不到二楼走动,给足小姑娘生活的空间,眼下是心血来潮想要上去看看?
  邵霖风站在梁蝉的房门外,犹豫了下,握住门把推开。
  她前脚离开,容姨还没抽出时间收拾这间房,他进去之前,以为里面会有搬家后的凌乱,实际上纤尘不染。
  地板干干净净,桌椅摆放整齐,只留下原有的物品,属于她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床上同样整洁如新,被罩和床单揭下去洗了,在阳台的晾衣杆上飘荡,随风吹进来一股洗涤剂的清香。
  邵霖风慢步到书桌前,手指从椅背上沿轻轻划过。这是她来到家里以后新添置的一套桌椅,方便她写作业。
  她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用了。
  他随手拉开抽屉,想象中里面应该是空荡荡的,其实不是,有一个熟悉的胡桃木盒子安然放在角落。
  他把它拿出来,心里有所预感,不甘心地打开验证。
  被他猜准了,他送给她的毕业礼物她没有拿走,这串她戴了没多久的玉石手串被永远遗留在这里。
  邵霖风拎起手串,冰凉的珠子滚过他的指尖,他闭了闭眼,恍然之间有种覆水难收的感觉。
  *
  高考出成绩那天,梁蝉相当平静,整理好从超市买来的食材,放进冰箱里,洗了个西红柿,一口一口咬着,思考午饭吃什么。
  天气虽然热,但这间出租屋的通风效果超乎预期的好。靠床边的那扇窗和保险门上的小窗同时打开,空气对流,整间屋子都是凉爽的,完全不用开空调。
  梁蝉盘腿坐在双人沙发里,筛选着群里令人眼花缭乱的兼职信息。陈小音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梁蝉梁蝉梁蝉,你查成绩了没有?”
  梁蝉的声音没情绪:“还没。”
  陈小音的大嗓门能刺破鼓膜:“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我的姐!”
  “你查了吗?”梁蝉还是恹恹的,提不起多少精神。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是倒霉体质,还真的是一点意外惊喜不给我,差两分上北城大学!”
  梁蝉眼眸闪了闪,总算有了一丝情绪波动:“岂不是很可惜。”
  陈小音很乐观:“随缘吧,可能我就不适合去北城大学,我打算报宜大。”说完她就关心起梁蝉,“你快查,查完跟我说一声。”
  通完电话,梁蝉没有立刻查成绩,放下手机去厨房。
  吃了一个西红柿,她不太饿,按照网上搜来的教程做了一份葱油面,还给自己煎了个金黄的蛋,配上榨菜,安安静静吃完。
  她拿下衣架上的帆布包,装进钥匙和手机,出门,去附近的网吧。
  梁蝉开了墙角的一台机子,登录查询成绩的官网,输入证件号和密码,屏幕上弹出输入错误的提示。她愣了下,从手机备忘录里找出当初注册时设置的密码,原来输错了一位,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重新输入,登录进去。
  成绩一目了然。
  可能是抱着不能给邵霖风丢脸的信念,她考得比前几次模拟要好得多,过了北城大学的分数线。
  她盯着成绩,自嘲一笑,可惜不能给他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下午的网吧里开着过低的空调,有淡淡的烟味弥散,旁边传来男生的声音:“树哥,雪糕买来了,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被称为“树哥”的男生应是坐在梁蝉的正对面,嗓音清亮又清晰,像是给封闭的网吧里投掷了一颗清凉的薄荷糖。
  “巧克力味,谢了。”
  他朋友笑道:“还真是万年不变的巧克力味。给,两支巧克力的都给你。”
  “不用,一支就够了。”
  他朋友离得远,直接把装着两支雪糕的塑料袋抛过去,其中一支雪糕半路从袋子里掉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梁蝉头顶,落到她面前的桌上。
  另一支雪糕成功被对面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
  “卧槽,误伤了!美女,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旁边的男生赶紧推开椅子过来,给梁蝉道歉。
  梁蝉一脸麻木地把掉落在脸上的发丝掖到耳后:“没关系。”
  对面的男生这才察觉到出了事故,按着桌子站起来,露出被电脑挡住的那张脸。头戴式耳机挂在脖子上,穿着简单得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T恤,外面随便套了件白衬衫,清清爽爽的黑色短发,干干净净的眉眼,问他朋友:“出什么事了?”
  朋友指了下梁蝉,尴尬地笑:“我给你扔雪糕的时候,其中一支掉下来砸到这位的脑袋了。”
  蒋祈树看了眼那个女生,清瘦的小脸没有表情,连目光都没从电脑屏幕上偏移半寸,只说着:“我没事。”
  很冷淡。
  蒋祈树瞪了他朋友一眼,像是在责怪他做事不靠谱,随后绽放一个阳光明媚的笑脸给梁蝉,但对方没看他。
  “我朋友毛毛躁躁的,替他跟你道个歉。”他看着她桌面上另一支巧克力味雪糕,“这支雪糕请你,就当是赔罪。”
  梁蝉有点烦躁,到底要她说多少遍,她没有在意这个小小的意外,更不会因此恼火。
  她把雪糕推给旁边的男生:“不用了。”
  蒋祈树弯下腰仔细瞧她低垂的眼,他是个相信“眼睛不会说谎”这句话的天真派,如果从言语判断不出一个人的真情假意,那么就盯着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生气了?”他这么问,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
  梁蝉施舍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你再打扰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蒋祈树怔一下,摸着鼻子笑起来,牙齿洁白,笑得跟不谙世事的孩童一样,纯真无邪:“行,没生气就好。”
  他朋友心安了,回到自己的机位,拿起桌上的手机啪啪打字。
  “树哥,缘分啊,我看到那女生的高考分数跟你一样。”
  “忘了问你,你想好报哪所学校了吗?”
  几秒后,蒋祈树回他:“宜大。”
  李傲然:“太好了树哥,我们又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树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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