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怨尸劫
等着铺子里渐渐清净下来,掌柜的来到二人身边,花如锦才缓过神来细声问道:“店家,方才那些巡检司的差役所谈之事你可知道,因何事牵涉到上百条人命?”
“咳,这事啊您二位还是不问的为好。”
店家并不愿提及此事。
舒瑾玄心知表妹如今一心想入讼师场立足,自是不愿放过这些为人鸣冤诉苦的差事,便催促道:“胡兄就别卖关子了,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胡掌柜左右环顾了一遍,这才坐下身来,小声与二人讲述道:
“这事啊还得追溯到一年以前,咱们江安县江边的渔民常常会让鸬鹚下水捕鱼,可这一年呀鸬鹚都不肯捕鱼了,即便是渔民们强行将鸬鹚扔下水,它们很快就跳回了船上。”
“这倒是件稀奇事了。”
儒雅表哥捋着下巴轻声叹道。
“谁说不是呢。”
胡掌柜接着道:“这还不算什么,就在一月前的一天夜里,那些江边的渔船开始剧烈摇晃,鸬鹚叫唤不停,像是受到了惊吓,渔民们跑出船舱竟发现许多尸体浮在江面上,身上还冒着黑气,更让人感到诡异的是,那些尸体都站在江面上不会沉下去,次日啊,江面上就漂浮着许多的死鱼,周围的江水都变黑了。”
“好端端的,江面上为何会出现死尸?”
花如锦也格外费解:“这又和那上百条人命有什么关系?”
“至于江面上为何会突然出现尸体在下不得而知,但最近县里怪事确实是不少。”
胡掌柜接下来的话未出口,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也是在上月,一位民户家中突然出现了两头赤眼白毛的怪物,这两头怪物吃了那民户家中置办喜宴的所有肉食瓜菜,吓得宾客尽散,两只怪物在民户家中打闹嬉戏了片刻,等着县衙官差去时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到这里,胡掌柜并未要停的意思,而是继续讲述:
“还有件更为离谱的事在下可是亲眼目睹了的,大概也是在上月,我们村里一位乡邻过世,我到那院里的灵柩前磕头,忽见尸体手指微动,之后整个人竟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吓得众人皆逃出了院子,
我与几名亲友爬到那院墙上去看,发现那尸体已走出庭院,两只手臂可自行运转,走起路来两只脚更是跳的老高,我与几名亲友可是吓坏了,捡来些石头扔到院子里,那尸体似乎有所察觉,这才回了灵棚里,我们提心吊胆了许久,之后有个胆子大的进去察看,你们猜怎么着,那尸体竟然又躺回了棺椁里,我们啦吓得七手八脚的赶忙封棺才算是平息了风波。”
花如锦怎么听都觉得这种情形像是自己那个世界所看过的僵尸片。
难道还真有僵尸?
舒瑾玄听着也是一脸惧怕,不安的唏嘘道:“这些事情与我表妹问的那上百条人命还是没有关联啦。”
“怎么会没关系呢。”
胡掌柜皱眉道:“上月中旬,咱们县来了位道人,他说这些事情皆是因为楚江之中有怨气,自古以来楚江上经历过多少惨烈的战事,仅说太祖爷过江沉入江中的死尸就不计其数,如果怨气聚集到了一定程度,那就会引发怨尸劫,饮用江水的人必会变得穷凶极恶,自相残杀,到时就会招来天下大乱。”
“又是道士。”
想到窦家之事,花如锦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此刻对道士的憎恶。
“嘘,花小姐可不能乱说,这种事就连官府都不敢大意。”
胡掌柜表情极为严肃:“那道长说楚江里的怨灵太多,江神都不敢收,须得祭祀江神。”
“莫非是要用一百多条人命去活祭江神?”
花如锦顿时恍然大悟。
“正是呀。”
胡掌柜言道:“说是要用七七四十九位童男童女引路,再以九九八十一位刚入及笄之年的女娘献给江神和江中的各路水鬼邪神,如此方能化解灾难。”
“岂有此理,这不就是残害性命嘛。”
花如锦听得火冒三丈:“难道这些孩童和女娘家的父母都舍得?”
“哎,若不是没了法子谁愿意交出自家孩子呀。”
胡掌柜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上月操江御史临走时命图知县和巡检司的通判全权彻查此事,他们便采纳了那道人的建议,让全县各地保用抓阄的方式在每个村里挑选合适人选,我那倒霉的亲侄子如今不过四岁却被选中了,中秋之日就要送去举行献祭仪式。”
对于这种事情舒瑾玄早已司空见惯,并未表现出花如锦那般义愤填膺。
自打太祖爷薨逝,以四十余人陪葬重开殉葬旧风之后,这些年民间各处哪年没有听上几件这类事情。
他虽同情那些殉葬者的遭遇,可自己就是个医家子弟,在外人看来身份尊贵,可在那些官宦权贵眼中不值一提。
所以他也不愿表妹掺和进这种事情里去。
毕竟此事牵涉官府,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
匆匆的吩咐胡掌柜备了些绿豆粉便要离去。
花如锦取了锭银子交到胡掌柜手中,胡掌柜却是百般推阻:“花小姐着实是见外了,我与舒二公子相交多年,你们远道而来,我唯恐招待不周,再提银子的事可没把我当自己人。”
花如锦也已看出儒雅表哥特意带自己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见故友,怕是又在替自己省银子,向胡掌柜道了谢,便跟随儒雅表哥回了马车。
回程的路上,听着四处哭声不止,花如锦掀开车帘去看,便见方才那群巡检司的差役或是押解着年轻的女子或是抱着幼小的孩童往城外急匆匆行去。
他们身后哭爹骂娘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狗贼,还我女儿呀。”
“我的孩子,你们还我孩子。”
“你们这群天杀的呀,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
听着外面吵嚷的哭闹声,舒瑾玄狠心的放下帘子,郑重其事的对花如锦说道:
“表妹,你想做讼师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我知道你定不会成为顾朗熙之流,但我希望你不要将自己置身险境,程家那丫头的事我虽不清楚你与她如何相识的,可当初的凶险你也是见识过的,若没有叶公子相助,单凭你一己之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撼动这个污浊的官场。”
顿了顿,他神情变得更为严肃:“三年前我要是得知你去窦家会是这样的遭遇,我说什么也会从京中赶回来,如今我既然在你身边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再陷入任何困境。”
与儒雅表哥相识这些日子,还是头一遭见他这般正经严肃。
花如锦朝他温温的笑了笑:“表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胡掌柜的话她此刻仍记忆犹新,若果真这种事情会引来天下大乱,只怕就算是到了皇帝面前,他也会舍弃这一百多条人命的。
自己一个小小的讼师又能改变什么。
第95章 提审
到得驿馆门前,花如锦刚下马车,便遇上了汀安。
看到是舒家的马车,小书童立刻迎了上来,大声喊道:“花小姐,花小姐,你这是去了何处,可让我好找。”
花如锦和儒雅表哥面面相觑了一眼,舒瑾玄表现得有些不高兴:
“怎么,是你家公子要你监视着我表妹的?”
不等二人插话,他又立刻斥道:“汀安,我表妹虽安置在驿馆替你家公子处理县衙的事务,可并非县衙的衙役,她去何处无需向你报备。”
“舒公子误会了。”
汀安也不知道这舒家二公子为何突然对自己和公子有如此大的敌意,连忙解释道:“县衙收到了李家公子的翻供陈词,正好今日县衙安排了堂审,我家公子差我前来询问花小姐可要排到今日入堂提审。”
“那麻烦你立刻前去通禀叶公子,我们就在今日入堂。”
这次,轮到花如锦没给儒雅表哥插话的空隙。
“好,我这便去告知公子。”
汀安说完,匆匆离去。
舒瑾玄却担心她太过辛劳,劝道:“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
“这桩案子不能一直拖下去,越早翻案越好。”
花如锦回道。
毕竟张家有贺诗音在背后出谋划策,若是留给她们太多谋划的时间,怕是再难扭转乾坤了。
舒瑾玄思忖了片刻,才颔首道:“我陪你一道去县衙。”
“行。”
花如锦心里虽是不愿他整日跟在自己身边,可他总是这般无微不至,处处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实在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推拒他的好意。
重新坐上马车,两人一道往着江安县县衙行去。
......
驿馆后院的厢房里,贺诗音刚刚梳妆完毕,正悠闲的享用着女使备来的饭菜。
想着已过半日,她漫不经心的问女使:“叶公子今日去了何处?”
女使缓缓答道:“听说今日排了一整日的堂审,叶公子一直在县衙处理公事。”
贺诗音满意的点了点头,想到些事情,忽然蹙了蹙眉:“花家那位小姐呢?”
“大早上就陪李家的婢女去了县狱,想是探监去了。”
女使迟疑了下:“方才奴婢瞧着她随舒家二公子一道回了驿馆,可没做停留又赶往县衙去了。”
“舒家二公子?”
想到此人,贺诗音不觉冷笑了声:“倒真是个情种,她这表妹都做了窦家的寡妇还对她不离不弃的,这样的人天底下还真是少见。”
可转头想到他们去了县衙,眉色不由得一紧:“他们去县衙怕不是要为李家那位公子翻案。”
“这事想来她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女使阴恻恻的笑道:“做死了的局,总不至于张家那位小姐忤逆母亲自己跑到公堂上去说是她自己勾引了李公子。”
“还是小心些为妙,毕竟拿了孙员外两千两银子。”
贺诗音握着筷子,目色微微顿了顿:“正好今日将这桩案子彻底的了断,明日你随我去一趟寺庙。”
“小姐真是到了哪里都不会忘记去寺庙祈愿。”
女使笑着打趣道:“恐怕天底下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小姐拜菩萨更勤的人了,菩萨不保佑小姐还会保佑谁。”
“多嘴。”
贺诗音不满的撇了撇嘴:“这种事可不能拿来打趣。”
“是。”
女使顿时严肃下来:“小姐快些用完饭,奴婢陪你去县衙瞧瞧这场热闹,奴婢也想看看花家小姐究竟有何本事能从你手中翻案。”
贺诗音默着并未答话,渐渐陷入了沉思中。
......
江安县县衙里,叶成帏刚处理完一桩案子,抬头看了眼公堂外哄闹的人群,小声问县丞唐浩然:“今日还有几堂堂审?”
唐浩然瞧了瞧簿子,经不住打了个哈欠:“再有三桩就能结束了。”
可话音刚落,就见汀安兴匆匆的跑了进来。
叶成帏与他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心领神会,朝唐浩然吩咐道:“在后面加一桩,提审前将一应人员带到。”
“大人,你今日已经连续审了十几桩案子,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可别累坏了身子。”
唐浩然一脸苦意。
即便他不觉得累,自己和手底下的差役小吏们也受不住呀。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今日若不审完,下一次堂审就得排到下旬去了。”
叶成帏目光清冷的瞥了眼他:“莫非县丞大人想要陪着本县在公堂上欢度中秋?”
“不敢,不敢。”
唐浩然立刻低下头去:“一切听从大人差遣。”
叶成帏未在理睬他,继续唤人准备接下来的堂审。
江安县近来频频发生的怪事他心中尚无一点眉目,若不早些审理完积压的案子,到得中秋之日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孩童幼女被拉去活生生的献祭。
......
花如锦和舒瑾玄到得县衙附近,瞧着四处围满了人,盘算着时间,想来今日案子不少,直接寻了处茶楼,在二楼要了个靠窗的雅座,与儒雅表哥落座下来,一边品茶一边静候着张家、李家的人被传唤。
一直等到临近傍晚时,终于看见李家、张家的马车相继停在了县衙门前。
花如锦这次事先付了茶钱,和儒雅表哥一道下了茶楼,走到县衙门口时,正见柳氏和翠翠四处张望。
旁边的李员外铁着一张脸,视线一直盯着脚下,不敢与人有半点接触。
“柳大娘子,翠翠。”
花如锦朝着主仆二人轻喊了声,两人回过头来顿时面露欣喜。
“花小姐,这次就拜托你了,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我儿子。”
柳氏双手颤抖着紧拉住她,余光不停打量身边的李员外。
李员外如今只觉得无颜见人,可为了儿子的生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与花如锦正面相对着嘱托道:“有劳花小姐了。”
“大娘子和员外放心。”
花如锦回了句,定眼四看,并未瞧见贺诗音,唯有张家大娘子领着两名女使站在不远处正用仇视的眼神瞪着这边。
“看来这贺小姐果然是胸有成竹,料定我无法翻案。”
花如锦暗自嘀咕了句。
如此可就轻松多了。
深吸了口气,便听到里间衙役高声喊道:“带人犯李童。”
不多时,那一心求死的李家公子被人押解着缓步迈入了公堂。
第96章 挖坑
花如锦陪着李童一道进入堂中,看了眼堂上端坐着的叶成帏,想到他昨夜区别对待自家表哥,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叶成帏注视着这妮子脸色渐冷,猜到她定是因为舒家公子的事来了气,可仔细想想,自己办得并无不妥之处。
横竖那舒二公子是她表哥,与自己却非亲非故的。
犯不着受了他的埋汰还得舔着脸去讨好人家。
想到此处,他神色一转,重重一记惊堂木拍在伏案上,肃声开口道:“人犯李童,你对门张家谭氏告你奸淫民女,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李童刚抬头瞥了眼身旁的花如锦,叶成帏又一记惊堂木再次敲响:“本县问你话,你何故看他人眼色?”
“回禀大人,草民认罪。”
李童被两记惊堂木敲得险些慌了神。
稳了稳心神,连忙照着花如锦今晨的交代,一字不差的回道:
“草民一时鬼迷心窍,做下了糊涂事,如今念及犯下的罪孽悔不当初,恳请大人看在草民一时偶犯的份上宽恕草民,草民定当痛改前非。”
言语间并没有半点要推脱罪责的意思,反而是认罪态度极为诚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时偶犯?”
叶成帏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