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这臭丫头。”
魏书翰表示很无奈。
毕竟这话的确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
程霓霓也在一旁听得直乐呵,和狗皮爷爷相处这么久,竟没发现这个落魄乞丐身世如此显赫。
花如锦如今虽然清楚了师父的身世,可对他还是存有许多疑虑,也趁这个时候问道:“师父当真是怪人,为何放着豪门显贵的日子不过,非要隐藏到江陵城这种小地方靠乞讨过日。”
“我的事你少打听。”
魏书翰脸色顿时一沉,还是同样的说辞敷衍过去。
“我也确实懒得打听。”
花如锦笑道:“不过师父您老人家总归是名门贵胄出身,如今寄居在徒儿家中,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等回了江陵城就别再出去乞讨丢人现眼了,我呀给你收拾间上房,供你吃穿用度,不过徒儿想着您老人家也不忍心吃白食,正好留在家中给霓霓和幼恩、沐阳做个教书先生。”
“你这臭丫头如今都算计到为师头上来了。”
魏书翰越算越不划算,自己教她讼师技巧和习武防身,还得给她家里两个小奶娃当授业先生,天底下就没有这样收徒弟的。
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经泄露身份,若再像往日那般没个正形,传回京中,自己那姐姐和兄长怕是脸上也无光。
他并不想自己的徒儿跟着受牵连,于是欣然点头道:“罢了,罢了,你这丫头也是一番孝心,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花如锦已然猜到师父离开京城必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这种桥段她见怪不怪。
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多说,自己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待得舒瑾玄备好酒菜从城里回来,几人在屋子里把酒言欢到很晚,却一直不见叶成帏的身影。
救出了霓霓和那群无辜性命,花如锦打心底里高兴,可想到叶成帏,她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这家伙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漠无常,却是个实打实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处处都在为自己考虑,非要表现得不近人情。
如今她只盼着状元郎能够不被这次的事情牵连。
......
静寂幽深的巡检司大狱中,温毓鸣正惴惴不安的坐在草地上发着呆。
回想着当初师爷穆贤的劝告,他此刻懊悔不已,若是早将花家那小寡妇收入麾下,哪会酿成今日之祸。
痛心不已的自责一番,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过来。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双黝黑的眸子出现在眼帘之中,正与自己紧紧相对。
熟悉的身影,令他整个人为之一怔:“是你?”
“知府大人别来无恙。”
那人冷笑一声,笑意如寒潭般摄人。
温毓鸣强装镇定的摇头:“本府并未出卖殿下,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下官的治所,下官自然该出现在这里。”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至于当年之事,知府大人说的下官好像听不太懂,温大人当年掌管钱粮徭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自然是知府大人自己的责任,怎会牵涉到殿下,不过殿下仁慈,毕竟知府大人追随殿下多年,你若早做了断,殿下必会尽力保全阖家上下。”
至此,温毓鸣这才明白自己早就遭了人的算计,连连叹了几口气:“我早料到会有今日结局,只是让本府不明白的是,图宏、柳橙与白头山一事并无关联,阁下为何要杀害二人?”
“看来知府大人对殿下的事情颇为好奇?”
那人沉着脸不答反问。
温毓鸣苦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柳橙、图宏早已不在我控制之内。”
也不知这两个狗东西究竟瞒着自己替殿下做了多少事。
“知府大人明白就好,还请知府大人早些上路。”
那人肃声提醒了句,拱手拜道:“下官恭送知府大人,一路走好。”
温毓鸣默默的闭上了眼。
第121章 借刀
叶成帏藏身于巡检司大狱外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亲眼目睹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入大狱,等他出来不久,便闻听一阵慌乱的急喊声传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温知府畏罪自杀了。”
听到这话,他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会心一笑后,默默的离去。
回到江防驻地,刚进屋坐下身,就见贺诗音匆匆忙忙的赶来。
不容他开口,贺诗音语气甚为着急的率先质问道:“听闻兄长今日竟然对操江御史拔剑相向?”
“有这回事。”
叶成帏语气冰冷的回道。
“兄长好生糊涂。”
贺诗音话里话外,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兄长明知刘彦是督察院的人,在整个中部的军中威望甚高,听说此人还是福王的心腹,兄长今日此举不仅是开罪了允王,更是叫福王颜面扫地。”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授君命下放江陵城自该秉公职守,为民请命,怎能畏首畏尾。”
叶成帏对她的突然到来有些诧异:“贺小姐深夜到访,应该不会只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我就是担心兄长安危。”
贺诗音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细声回道:“伯母听闻兄长屡次开罪各级官衙袒护花家妹妹有些不悦,特意捎了书信让小妹前来询问。”
话落,赶忙将书信递到了他手上。
叶成帏接过书信大致看了眼。
倒的确是母亲笔迹,一时间竟缓缓蹙起了眉头。
母亲从不过问自己的公务,怎会得知江安县的事情?
而且她老人家向来深明大义,也该知晓自己所为只为公并无私心。
默默的瞥了眼贺诗音,他瞬间明白必是有人在母亲跟前搬弄是非。
有这个本事让母亲信服的也只有面前这位贺小姐。
前些日子李家、张家之事,他便听到了些风声,早已猜到孙田暗算李家郎君的主意正是出自贺诗音的手笔,如今她又想掀起风浪,让他更为不满。
也顾不得多年情谊,叶成帏直言警告道:“诗音,你唤我一声兄长,我念着家母与你的情分也愿意将你当作义妹看待,官场上的事我早已有言在先,不愿赘述,家母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有人心怀叵测挑唆我们母子情谊我必不轻饶。”
贺诗音一听顿时急了,开口解释道:“兄长此话何意,小妹对兄长对伯母只有敬重,怎会心存挑唆之意,难道今日之事兄长觉得小妹质问的有何不妥吗,兄长向来沉稳,若不是因为花家妹妹一意孤行,你怎会这般冒冒失失,为自己仕途埋下隐患?”
叶成帏怒拍桌案,沉吟片刻,直接朝着门外唤了声,将陆修远叫了进来,冷声吩咐道:“立刻差人送贺小姐回江陵城。”
“兄长。”
贺诗音倍感委屈,想到他对花家小姐的态度只觉十分不公,可还未来得及叫屈,陆修远已做出了相请的手势:“贺小姐请吧。”
看着兄长决绝的眼神,贺诗音暗暗咬了咬牙,只得怀着满腹的幽怨出了江防驻地。
冷静下来的叶成帏并未再去计较贺诗音的事情,收好书信,继续思考着巡检司的谋杀。
也难怪柳橙、图宏死得这般蹊跷却又无迹可寻,原来是有人将凶手藏在了巡检司。
如此,自然是无人敢彻查。
可柳橙、图宏当年只是江陵城的小吏,按理来说并不会参与到江安县这些煤窑的事情里来,允王为何会差凶手将二人灭口?
莫非允王还做了别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到此处,他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只要盯住那凶手,早晚可以将所有事情彻查清楚。
在屋子里静坐片刻,巡检司的韩硫忽然匆匆赶来亲自禀报了温毓鸣的死讯。
叶成帏佯装大怒:“韩通判是如何监管人犯的,本县今日一再叮嘱定要看押好人犯,知府大人刚刚移交你们巡检司就死在了狱里。”
韩硫急得不知所措,苦着脸解释道:“叶大人,并非下官监管不力啊,下官派了不少得力人手,那温毓鸣却借着狱卒送饭时打破瓷碗割破喉咙自尽了。”
“自尽?”
叶成帏装得一脸费解:“韩通判,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遭了吧?”
韩硫似有所悟:“柳橙,图宏听说也是畏罪自杀的。”
“正是如此。”
叶成帏顺势提醒道:“这种突发事件一再发生可就不是偶然了。”
韩硫开始有所察觉,小声对叶成帏说道:“会不会白头山这桩事真与允王殿下有关?”
“大胆。”
叶成帏怒道:“韩通判,你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猜疑允王殿下。”
“下官不敢。”
韩硫被他吓得一怔,也不敢再与叶成帏议论此事,但心底里已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而且这种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如果不如实向陛下禀报,将来陛下怪罪下来首先受牵连的就是巡检司。
他们这些靠科举入仕的官员畏首畏尾爱惜羽毛,可巡检司却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岂能藏住锋芒。
虽然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但面上还得装作恭敬的问道:“事情已然如此,下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请叶大人示下,眼下该如何处置这桩事?”
“温毓鸣已经畏罪自杀,想来那些小吏即便问了罪也询问不出什么由头来,本县既然将事情交给了韩通判处置,接下来自该由韩通判如实禀奏圣上。”
叶成帏交代了一番,又刻意叮嘱道:“只是到了陛下跟前,韩通判可得小心谨慎些,方才的话定要慎言,巡检司虽说只听命于陛下,可陛下万年之后总归是要立储君的,韩通判应该知道,如今薛贵妃独得盛宠,允王又最受陛下器重,将来这大业朝的江山由何人继承还说不定呢。”
“下官了然。”
韩硫对他这番话充满了鄙夷。
都说吏部是允王的吏部,现下看来绝非虚传,只怕状元郎早就成为了允王的走狗,亏得陛下如此信任他。
照此下去,陛下的权利还不得被允王殿下给架空了,不得不防。
于是,匆匆告辞后回到巡检司,连夜就将江安县的事情传递入了京。
第122章 罢免
金陵城皇宫
养心殿里,皇帝招来允王朱枳淳,手里捏着巡检司传抵回的折子,当即就是一顿怒斥:“看你做的好事,先帝与朕当年令你前往荆州府历练,你却让治下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儿臣冤枉,定是叶成帏故意栽赃陷害儿臣。”
朱枳淳早已得知了荆州府的事,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据理力争道:“叶成帏乃首辅大人的得意门生,魏老对儿臣向来不满,他怕是授命于魏老的差遣,想要挑拨儿臣与父皇的关系。”
“你这逆子如今还敢攀扯首辅。”
皇帝勃然大怒,将手里的折子直接扔到允王脸上:“那叶成帏是朕精挑细选出的状元郎,如今刚刚外放竟向着你说话,蓄意为你开脱,温毓鸣、柳橙、图宏几位官吏皆前后畏罪自杀,若不是有人蓄意谋杀,朕绝不敢信,若不是巡检司足够心细,朕还真要觉得那叶成帏是个秉公持正的君子。”
朱枳淳瞟了眼手里巡检司上报的折子,这才知道并非是叶成帏怀疑自己与白头山煤窑一事有关,而是巡检司的人在搬弄是非,连忙改口道:“父皇冤枉啊,儿臣与叶知县并无私交,他怎会向着儿臣说话。”
如此一来,他自是要力保此人,将自己所听来的消息也如实道了出来:
“还请父皇息怒,儿臣当年虽掌管整个荆州府,可下面人多手杂,儿臣实在难以事无巨细的顾及到,让人钻了空子,令数千人遇难,儿臣也深感痛心,叶知县深受皇恩为父皇分忧做的也是无可厚非,儿臣听闻此次他为彻查白头山一案,不惜与江防提督反目,剑指刘彦,这才保下了准备祭江的无辜百姓,此番气节着实叫人钦佩呀。”
皇帝细细打量着允王,沉默着细细斟酌了许久。
虽说京中盛传吏部早已成为允王的吏部,可叶成帏敢于彻查这件案子,将矛头直指允王,说明他的确是没有私心,并非允王党羽。
而这家伙查出人犯也未私自审讯,却是移交给了巡检司,更能证明他对自己的忠心,没有要挑唆自己与允王的父子关系,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就是这臭小子居然剑指江防御史,传扬出去实在有损天威。
想了想,他目光沉沉的向允王挥了挥手,而后又对身旁的内侍总管吩咐道:“传朕旨意,新科状元叶成帏目无上官,胆敢行僭越之事,立刻罢免一切职务,押解入京问罪。”
“父皇。”
朱枳淳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正想替他求情,皇帝一个狠厉的眼神直接压了下来:“嗯?怎么,允王,你连朕的人也想染指?”
“儿臣不敢。”
朱枳淳诚惶诚恐的跪拜后,只得先行退了下去。
......
秋风萧瑟,天气越发的凉爽下来。
九月初的白头山上,随着一具具尸骨被搜寻出来,失事矿井的挖掘已渐进尾声,征召的民夫陆续散去,遇难的遗体也大多被苦主认领。
哄闹半月的山中渐渐归于平静。
这日晚间,借着江防驻地的营帐,叶成帏亲自备了些酒菜,邀花如锦前来饮宴。
两人端坐于庭院中,默默观看着院中的秋景许久后,叶成帏这才不紧不慢的倒满了酒水,举杯相敬:
“算起来与花小姐相识已有段时日了,像今日这般心无旁驽的坐在一起饮酒其实还是头一回,这杯酒我敬你,敬我们这一场齐心协力的默契。”
“默契?”
花如锦总觉得他今日邀自己独自前来不怀好意,也慢悠悠的举起酒杯,笑道:“倒也是,若没有叶公子,只怕我如今还深陷在泥沼中。”
“客气了。”
叶成帏也露出浅浅的笑意:“不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随后,将酒水一饮而尽。
可看着她充满质疑的眼神,他只得耐心解释道:“花小姐不必有所介怀,今日我并无加害你的动机。”
“叶公子说笑了。”
花如锦这次倒没顾虑这一层,毕竟两杯酒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便放心的将酒喝了下去。
叶成帏欣慰的点了点头:“花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花如锦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如实答道:“回家。”
“这是理所应当的。”
见她并未听懂自己的意思,叶成帏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巡按御史上官赫应该就在这两日便会来到江安县,听说此人喜爱招贤纳士,唯才是用,那江陵城的讼师颜华清如今就在他手底下听用,花小姐既然对刑狱如此有兴趣,不妨去试试到他帐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