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得我?”
花如锦望着上前来的神秘人,略显诧异。
“当然。”
那人温温一笑:“江陵城数一数二的女讼师,在下岂能不识。”
陆修远立刻生出警觉,拔出了佩剑。
“陆典史不必担心。”
花如锦示意他收回剑,笑着解释道:“他若心存歹意早该在我们进城之前就动手了。”
那人更加惊喜:“花小姐果真是聪慧过人。”
“阁下不必拍我马屁。”
花如锦冷嗤了声,直言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阁下正是前阵子秘密为我家将军送账簿的那位神秘人吧?”
“何以见得?”
那人又是一阵惊讶。
“这有何难猜的。”
花如锦抿唇浅笑道:“你既然没有谋害我的心思,又知晓我是讼师,如果是想要寻求帮助大可光明正大的来寻我,如此鬼鬼祟祟的要么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么就是心有顾忌。”
“花小姐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前些日子为状元郎送账簿的神秘人。”
那人也不再隐瞒,如实答道:“在下骆轩,曾是卓家的一名管事。”
“你也姓骆?”
花如锦对这个姓氏有些敏感。
“正是。”
骆轩毫不含糊的答道:“要论起来,花小姐还得唤我一声兄长,我的生母早年间曾是侍奉骆大都督的陪嫁侍女,只因枳宁郡主的迫害,我生母惨遭枳宁郡主和福王毒害,若不是得母亲跟前的老嬷嬷庇护,在下怕是也活不到现在。”
“又是他造下的孽。”
花如锦唏嘘道。
这骆楚淮还真是害人不浅,想到自己和花幼恩的命运,她连忙问道:“所以骆公子今日前来是想让我与你联手替你生母报仇?”
“仇自然是要报的。”
骆轩愤懑不已的说道:“可我要的并非是朱枳昂与朱枳宁的命,我要他们兄妹二人身败名裂。”
顿了顿,他又接着讲述道:“这些年我藏在卓家知晓了不少福王利用卓家与北国干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花小姐还不知道吧,早在叶将军入京前,福王就已经让人暗地里与鞑子签订了檀水之盟,而这盟约的内容便是雁门关以北之地尽数归于鞑子。”
“岂有此理。”
陆修远听得义愤填膺:“两国征战这些年,朝廷投入大量兵力财力好不容易收复回来的失地就这样被福王拱手送人,他有何脸面再居于朝堂之上?”
骆轩也摇头感叹道:“这些年大家只闻两国在边境时有摩擦,却并无真正的交战过,太祖爷在世时我朝就已是兵强马壮,三征漠北更是将鞑子打得落荒而逃,退居到了朔河以北数百里外的荒漠,为何新帝登基这些年却频频来犯,攻城略地更是不在话下,这一切不过是大同都督张显养寇自重的策略。”
“张显?”
花如锦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正是诬陷颜华清通敌卖国的将领。
“此人早年间曾是福王帐下的幕僚,据说自小就跟随在福王身前,后来随骆大都督北征后一直留守漠北驻军,手握十五万雄兵,也是陛下不察,就说颜华清和孙庭这次出师不利,不是张显故意见死不救还能是什么,凭着他手中的铁骑如何救不下这支援军。”
骆轩眼眉低沉,重重的叹了口气:“只怕此次他定会故技重施,置叶将军于危难之中。”
听到这话,花如锦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第200章 下饵
花如锦此时心绪有些凌乱,她虽然清楚党争的残酷,但没想到那两位王爷竟然歹毒到拿祖宗基业去唤将来的前程。
可见皇帝的宝座是何等诱惑人。
“朝廷厉兵秣马一心想要收复漠北,张显如此不顾朝廷法度,随军监军难道就不管了?”
她记得大业朝统军将领身边都安插有监军,难道这两人还能同流合污了?
“监军御史乃是兵部的人,自会听允王差遣。”
骆轩冷冷一笑:“福王、允王早就狼狈为奸了。”
“原来如此。”
花如锦心里的紧迫感更甚,没想到允王也开始对付叶成帏了。
只是不知骆楚淮和陆鸣的态度。
她试探着问骆轩:“福王与北国有所勾连,眼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骆公子既然一直替卓家和福王办事,可知咱们这位骆大都督是否也参与其中了?”
骆轩摇头冷笑:“花小姐倒也不必这般猜忌咱们这位风流的父亲,他不过是生性放荡了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知晓分寸的,否则陛下也不会如此器重他,让他统领五军都督府。”
“他倒并不糊涂。”
花如锦勉强感到了一丝欣慰。
此时也无暇再去与他讨论骆楚淮的事,连忙对陆修远吩咐道:“陆典史,你去安排我堂兄的事。”
陆修远警惕着瞥了眼骆轩,犹疑道:“公子早已放出了风声,可一直不见钱莺莺露面。”
事到如今,花如锦也顾不得那么多,狠狠咬了咬牙,坚定的说道:“你即刻替我传信给京中的骆楚淮,就说我准备护送花闵泽入京,希望他派人接应。”
花闵泽待在江夏城里,又是在叶成帏手中,钱莺莺或许没什么顾虑,可一旦让他入京到了骆楚淮手中,她倒不信这妇人还能沉得住气。
“花小姐这番安排当真是高明。”
陆修远猜到她的用意,钦佩之余也有些担忧:“就怕有人不肯让咱们平安入京呀。”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花如锦已然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弱弱的打量了眼骆轩,肃声提醒道:“骆公子,你今日现身怕是已经遭人察觉,不如让陆典史替你安排一处稳妥的位置暂时住下来。”
“花小姐放心,我会注意的。”
骆轩笑道:“更何况我已经将我所知晓的一切都告知了你与叶将军,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定能替我报了那血海深仇。”
说完便告辞离去。
花如锦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还是让陆修远安派了些人手前去保护他的安危。
回到家中,正好遇见朱枳烨带着邬慕柠前来。
两人一见面,朱枳烨就开始不满的抱怨道:“小花儿,本王不过是去了趟江陵城,回来便听说你与叶成帏订亲了,他如今就要北征,你怎能与他订亲?”
花如锦并未急着答他,而是引着众人先回了院子。
到得院中的一处凉亭里落座下来,花如锦吩咐程霓霓带着花幼恩、花沐阳回了内院后,这才耐心解释道:“我与叶公子早有婚约,如今既然误会解除,重立婚约有何不可?”
“本王不能答应。”
朱枳烨一脸的不高兴:“你明明知晓本王的心意,怎能在这个时候与他订亲?”
“殿下。”
花如锦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我知道殿下对我真心相待,可我从来都只是将殿下当做最好的朋友,更何况眼下的情形,只有我与叶公子订亲才能对大家都好。”
邬慕柠如今已然知晓了她是骆楚淮的女儿,也听闻了叶成帏调往边关是福王的手段,她迟疑着问道:“你是担心你父亲会对叶公子不利?”
“她父亲?”
朱枳烨困惑不已的抢过话来:“小花儿的父亲就是县学的一位训导他如何能对叶成帏不利?”
“哎呀,殿下,你真是蠢笨。”
邬慕柠一脸嫌弃:“恐怕如今整个京城内外就你不清楚这些事情了,如锦的亲生父亲正是骆大都督,叶公子也是陆首辅早年间在江陵城任职时所生的长子。”
“小花儿是骆楚淮的女儿?”
朱枳烨震惊不已,呆呆的注视着花如锦许久也没缓过神来。
“难怪我总觉得陆首辅对叶成帏格外不一般,大都督待小花儿也那般亲切,原来其间隐藏着这档子事。”
朱枳烨喃喃自语道。
“近来城里都在传,说卓家通敌卖国与鞑子勾结,这卓家背后正是福王啊。”
邬慕柠耐心的为他解释道:“如果福王心怀坦荡,叶公子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调往漠北,若不是他心中有鬼还能是什么。”
朱枳烨恍然大悟,愤愤不平的说道:“福王兄怎会纵容卓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沉吟片刻后,他忽的回过神来,认真的对花如锦说道:“小花儿,你放心,本王绝不会容忍福王行此不义之事,叶成帏总归是与我师出同门,就算是看在魏老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让他有事的,但你却不能因这件事拿自己的终身大事作赌。”
“我并非作赌。”
花如锦也不想瞒他,恳切地答道:“而是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从不会负他。”
“这么说,你是打心底里喜欢叶成帏了?”
朱枳烨不依不饶的质问道。
对他这刨根问底的态势,花如锦深感无奈:“不是,殿下,这是我与他的事情,和殿下并无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朱枳烨瘪嘴道:“我说过要娶你做王妃的,我都已经将此事告诉母妃了,你要是和叶成帏成了亲,那本王怎么办?”
“你......”
花如锦险些气出血来:“殿下简直就是胡闹,殿下身份尊贵,贵妃娘娘怎会答应你娶我这样一介乡野女子做王妃,如今朝堂混乱,殿下身为皇子又怎能只想着儿女情长的事情,再说殿下真想着此事,与殿下有关系的人也该是邬小姐,她一个姑娘家整日陪着你走南闯北,难道殿下就没想过给她一个交代吗?”
“我向她交代什么。”
朱枳烨看了眼沉默着没说话的邬慕柠,没好气道:“邬蒜头和本王如同兄弟一样,本王心知她中意之人并非本王,自然也不会想......”
不等他把话说完,邬慕柠突然开口道:“殿下怎知我中意之人不是殿下?”
言语间,眼中已布满愠色。
“这......”
朱枳烨神情一怔。
第201章 入京
“邬蒜头,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朱枳烨以为她是在拿自己打趣,没好气的责备道。
邬慕柠对他的木讷忍无可忍,当着花如锦的面一巴掌狠狠煽在了宁王脸上,随后气匆匆的转身离去。
“她......”
朱枳烨抚摸着滚烫的脸颊,一脸懵:“她竟敢打我。”
花如锦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再理睬宁王,直接转身回了内院,留下宁王独自在原地发呆。
“这两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朱枳烨气得咬牙切齿,又没地方说理去,只得悻悻的回了驿馆。
花如锦回到内院里,见蔡白薇正在收拾行囊,便上前询问道:“阿娘可是要回江陵城去?”
蔡白薇神情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嗯,你阿父写信来说,你祖母前几日过世了,总归是嫁入花家这些年,为娘还是得回去一趟。”
想到女儿与胡南汐的过节,她又继续道:“你若是不肯回去就留在省城,眼下你和幼恩的身世不少人已然知晓,花家人也挑不出理来。”
那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事,花如锦可不想干。
好在如今也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正好可以不用回去奔丧。
不过那老婆子怎么突然就嗝屁了倒是叫人好奇。
“那老.......哦,她好端端的怎么过世了,我瞧着她身子不是一向很健朗吗?”
花如锦随口问道。
“咳,还不是二房那恶妇,你二伯丢了县衙的差事,孟家米行的生意又是一日不如一日,孟员外将一切罪过都归咎到了那恶妇身上,临死前没肯将余下的那点家业交给女儿,却是给了收养的义子。”
蔡白薇娓娓细说道:“你也知道二房母子都是些好吃懒做的,你二伯母去孟家大闹了一场却没讨到半点好处,回去就开始算计你祖母那点抚恤银,你祖母向来就是将银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哪里肯交出银子,这不发生了口角之争,你二伯母还拿了刀子威胁你祖母,没曾想你那堂弟是个没脑子的,竟真将刀子伤到了你祖母,医师赶去时人就已经咽了气。”
“祖母不是最疼花承安的,这混玩意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花如锦听着也是哭笑不得。
印象中,那老婆子护花承安可是护到了心尖上,没曾想到头来却被自己疼出来的小混蛋要了老命。
蔡白薇长长的叹了口气:“咱们也不去掺和这些事。”
“阿娘说的是,你带幼恩、沐阳他们回去也权当走个过场,不必去招惹二房的。”
虽然清楚蔡白薇不是个招摇的性子,也不会拿此事落井下石,但花如锦还是有些担心,顺口提醒了句,随后又道:“我有些事情要去一趟京城,就不陪着阿娘回去了,倒是秦伯母,既然阿娘要回江陵城,我让汀安安排秦伯母随你一道回去,正好路上做个伴。”
“你怎么突然想去京城了?”
蔡白薇露出十分惶恐的神情。
“阿娘别胡思乱想,就是去办一趟差事,不打紧的。”
花如锦并不想让她知晓自己去京城的真实目的,随口搪塞了句。
蔡白薇一想,骆楚淮再不济,如今却是真心在意这一对女儿,自会护着她,也没再追问,颔首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如今成帏去了漠北,你秦伯母留在省城也确实孤单,回到江陵城成帏也能放心些。”
“那我这便去让秦伯母收拾行礼随阿娘一道启程。”
花如锦话落便匆匆去了按察使司的后院。
到得院子里,秦绾柔也正好在差人收拾行礼。
不容花如锦先开口说话,秦绾柔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忙不迭问道:“如锦,我听汀安说,你准备去京城,可有此事?”
花如锦点了点头。
秦绾柔虽然不插手儿子的事情,可也大抵知晓他整日里在忙些什么。
拉着花如锦到内室里坐下,她缓缓开口道:“可是因为成帏调查的那些事情?”
花如锦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妇人整日幽居内宅,对外面的事情却了如指掌。
“成帏眼下去了漠北,那些事啊你不该去掺和。”
秦绾柔深深的叹了口气,紧握着她手心,语重心长的说道:“如锦,你总归是个姑娘家,朝堂上的事情尔虞我诈,成帏此去本就生死渺茫,伯母不希望你再有任何闪失。”
“伯母放心吧,我有分寸。”
花如锦朝她淡淡的笑了笑:“而且我保证一定会让大人平安无恙的回来。”
秦绾柔心知她不是寻常女子,既然这丫头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劝,温笑着叮嘱道:“那你定是要小心些,我在江陵城等着你们一起回来。”
“好。”
花如锦轻应了声,又与汀安交代了一番,这才离开按察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