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点的时候，明明已经服用了睡前的药物，可当药力逐渐减退，如蚂蚁啃咬一般又痒又热的痛意，还是会从脚踝处渐渐席卷全身，将他从梦境扯回现实。
单间的病房在夜里格外安静，只能听见墙上钟表滴答滴答的响声。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羽生拒接了家人的守夜，只让他们在白天前来看望即可，毕竟他已经27岁了，老让家人担心，终归让羽生觉得自责。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打开手机，刷了一会儿推特，在确定没有任何一条和自己相关的消息有拍到白舟的身影或揣测他们的关系后，他暗暗的松了口气。
现在想来表演滑那天，他们暴露在公众面前相处的样子真的太冒失了，虽然他相信自己花滑的朋友不会泄露自己的隐私，但指不定会不会有人故意拍下视频，作为花边新闻大肆宣扬。而他不想白舟遭受任何的非议，不想自己的女孩被媒体赤裸裸的无端评价和剖析。
接着他又不自觉的打开了和白舟的聊天界面，他们在睡前进行了通话，白舟有时真的很像他妈妈，会事无巨细的关心他的生活，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乖乖养伤，会不会因为不能参加世锦赛而情绪低落。
而羽生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迟来的关爱，比如他会乖乖向白舟汇报今天三餐吃了什么，吃饭前拍一张今日的菜式，饭后拍一张自己的空碗，以此证明自己有在好好吃饭。而前来看望结弦的沙绫姐姐，在看到自己的弟弟对着晚饭拍照后傻笑的样子，不由的翻了一个白眼。
最后，他又打开了白舟的朋友圈翻看了起来，白舟并没有对可见时间进行任何的设置，他可以一直翻到白舟的第一条朋友圈，透过一条条简单的文字和配图，他似乎能串联起白舟整个青春最真实鲜活的模样。
近期是她来北京实习的生活日常，住着狭小的廉租房，只有一个卧室和卫生间，却还是尽力布置成了温馨舒适的样子。阳光洒在米色的床单被罩上，一旁有一个小小的书桌，摆着一束鲜花和一排书，最右侧有一个略显陈旧的相框。
通过放大后模糊的像素，羽生辨认出那是自己2014年参加索契冬奥会上的表演巴黎散步道时的一张明信片。羽生心中不由感慨起来，原来他曾以这样简单的方式，陪伴了白舟度过了整个青春。
同时她也喜欢分享自己在卧室阳台做饭的照片，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看得出都有认真构图和调色。舟酱似乎很喜欢吃辣椒啊，看着照片中时不时出现的红色身影，他暗暗的思考着。
在往下翻，是白舟的大学生活时期，比起初入职场的她，更多了分无忧无虑的天真与明媚，毕业照中身穿学士服的她，临考前紧张焦虑备考的她，运动会上参加接力跑的她，和朋友一起吃饭看电影的她，每一张照片与配文都让羽生的嘴角轻轻上扬，让他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参与了白舟曾经的人生。
接着一组照片突然映入眼帘，让羽生原本温柔的眼角，挂上了愉悦的神采。
那是白舟在冰场上的三张连拍，并没有想象中优美的身姿，只有现实里接连摔倒的窘样。配文也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配上三个小丑的表情。
虽然摔倒对于花滑选手来说家常便饭，但羽生看着白舟趴在冰面双脚扑腾的样子，还是笑弯了眼眉。
他的女孩还真是可爱啊。羽生突然间有了一个小小的心愿。等他脚伤恢复了，一定要给白舟买一双最漂亮的冰鞋，带她去从小陪伴自己的仙台冰场，亲自教会白舟滑冰。他真的好想牵着白舟手，在冰场上分享自己最骄傲的喜悦。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在朋友圈下边评论了句，“我来教你滑冰好不好，我一定会是周酱最好的滑冰教练！”
半晌后，北京时间11点半，虽然疑惑羽生为何还醒着，但看到评论的白舟还是给羽生打了一个视频电话，佯装抱怨道， “亲爱的，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欣赏我在冰场上摔倒的英姿吗......= =”
说来也奇怪，明明比这更甚几倍的伤痛他也都独自忍耐过，但在看到舟酱的脸的瞬间羽生就委屈成了一个孩子，忍不住抱怨道。
“好痛啊，舟酱。”
羽生侧身躺在床上，原本上扬的凤眼变得低垂，纵使嘴角还带着微笑，但从轻皱的眉头和无助的颜色中还是能感受到疼痛的强烈。
看着羽生向自己求助的眼神，白舟顿时觉得心里一酸，但她还是努力微笑着开口，“在忍耐一下啊，亲爱的，等你伤养好了就可以教我滑冰啦。”
明明面对分别还能忍住泪水的白舟，在看到羽生深夜被疼醒，向自己寻求安慰的模样后，眼泪瞬间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要是我能替你疼就好了，呜呜。\"深夜的白舟也难免说些感性的话。
\"我可不允许舟酱有这样的想法！\"羽生连忙安慰道，\"我其实也没有很疼的，舟酱不要太担心啊。\"
虽然不愿意羽生为了比赛过度牺牲自己健康，但白舟还是一句苛责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装作语气轻松的说，“要乖乖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啊，baby，不然到时候我只能另外找一个年轻帅气的小哥哥教我滑冰了。”
“不可以！”虽然知道白舟是在开玩笑，但羽生透露出了自己小小的占有欲，“只有我可以当舟酱的教练...
“那就请羽生教练做好准备，我可能是你带过最差的学生，还是不能退课的那种。”白舟冲羽生眨眨眼，鼓励着说道。
“舟酱刚刚叫我什么...”羽生看向白舟的眼神有些闪烁。
“baby啊，日本是不是不习惯这么称呼。”白舟突然意识到两国文化差异的不同，也突然为自己有些肉麻的称呼感到难为情。
“其实也没关系...”虽然这样的称呼不太符合日本含蓄的表达习惯，但听到白舟这样亲昵的叫自己，羽生还是感到油然而生的喜悦。
“那baby要不要，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日本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可以等你睡着了在挂电话。”白舟躺在床上，轻声的哄着羽生。
或许是因为脚上的疼痛有些许减缓，或许是因为和女孩聊天放松了精神，羽生渐渐感到困意重新袭来。
在羽生彻底进入梦境前，白舟听见耳边的手机传来羽生喃喃的梦呓。
他闭着眼睛，轻动嘴唇，用温柔而又美好的声音向她说了句
“晚安。”
第12章
“舅舅，舅舅！家旁边公园的樱花开了，下午你带我去看樱花好不好。”4岁的川久晴彦刚进门，看到坐在沙发上许久不见的舅舅，兴奋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结弦的脖子。
“没问题，不过晴彦我们要先乖乖吃午饭才行哦。”结弦捏了捏晴彦的小脸，将他抱到了大腿上,和自己一起看电视。
“舅舅，听妈妈说你找了一个超级漂亮的大姐姐做女朋友！”那双和结弦有七分像的凤眼大大地睁着，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我想看看照片可以吗？”晴彦撒娇的问道。
“晴彦，别和你舅舅胡闹了，来帮妈妈收拾收拾桌子。”纱绫冲自己的儿子喊道。
看着晴彦不满的噘噘嘴，跑向饭厅，羽生不由的想起小时候被姐姐使唤的情景。真好啊，不知不觉晴彦已经长这么大了，去加拿大训练使结弦和家人聚少离多，以至于近几年姐姐谈恋爱、结婚、生下晴彦的时光，他更多只能从电话和照片中了解，少了些参与感。
而上一次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一起吃饭也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这是羽生回家静养的第一天。看来受伤也不完全是坏事啊，羽生在心理暗暗的说道。
“这次的北京之行辛苦了呐，这段时间请务必好好休息。”川久翔太也坐上沙发，对结弦微微鞠躬。
“哪里，姐姐、晴彦和爸爸才是麻烦你照顾了，作为家里的男性这本该是我的工作。”结弦也朝翔太微微倾身表达感激之情。姐姐的爱人是一个温和诚恳的中年男子，比姐姐大五岁，是东北大学的一名教师，当时也是被姐姐在冰场上的身姿吸引从而坠入爱河。
“大家都到了，看来我回来的很及时。”羽生秀利提着一瓶清酒步入家门。“我买了上好的清酒，除了不能喝酒的结弦和晴彦，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才行。”看着一家人团聚的样子，秀利的眼角笑出了皱纹，这或许是即将步入年迈之人最大的乐趣吧。
“爸爸也太偏心了”结弦双手抱在胸前，不满的小声嘀咕道。
“怎么会，你才是这个家最大的骄傲啊，结弦。”秀利放下清酒，给了儿子一个拥抱，然后把沙发上的结弦和翔太拉起来，大家一起走向饭厅。
明明只是最简单的菜色，但羽生却觉得吃的很开心，不用像训练时一样控制饮食，他终于吃到了妈妈炸的天妇罗和自己最爱的生鸡蛋拌饭。
“话说咱们家饭桌上这最后一张空椅子，啥时候能坐上人啊。”在一阵日常的寒暄后，秀利作为大家长终于问出了最近萦绕一家人心中的疑问。
除了和白舟略有接触的由美妈妈，家里的其他人对女孩可谓一无所知，之前结弦住院时不好细问，现在一家人齐聚一堂，正好打开了话匣子。
“咳咳”刚把一只煎饺送入嘴中的结弦，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提问惊的差点噎住。果然这样的家庭谈话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啊，结弦连忙拍拍胸口顺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应对家人虎视眈眈的目光。
“等舟酱的父母同意我们交往，我会把她带回来的。”结弦放下碗筷，朝父亲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果然我弟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这么传统又认真。”姐姐耸耸肩揶揄道，“所以依你这么迟钝的恋爱神经，是怎么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进展神速的，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姐姐一发命中要害，问出了全家人最感兴趣的话题。
“额...在..在地铁，不...不是，是在公园...不，...大概是在散心的时候认识的。”结弦的大脑飞快的转动着，要是说出实情大概能被姐姐当话柄调侃一辈子，只能将真相概括成最简单的结果。
“然后你一见钟情，要了人家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姐姐不可置信的继续深入话题。
“没..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很感谢她能赛后陪我谈心，所以邀请她来看了表演滑...”结弦强装镇定的在内心遣词造句，在不违背良心的情况下合理“改编”事情原委。
“然后女孩爱上了冰场上表演春来风度翩翩的王子，两人坠入爱河，认定终身？”纱绫姐姐替弟弟编完故事剧情，微微翻了个白眼。
“虽然听上去不太可信，但其实和姐姐想象中也差不太多...”结弦微微皱眉苦笑着，低头默默吃饭，希望靠沉默早点结束这令人为难的话题。
“那舅舅可以让我看看白舟姐姐的照片吗？”晴彦一脸天真的问道。
“晴彦,这样问太不礼貌了哦。”姐夫在适当的时机替羽生解围，“那我祝结弦能早点将白舟小姐邀请来家里做客。”接着举起手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似乎是觉得玩笑已经尽兴，家人也都举起酒杯，表达了自己的祝福，表示放过结弦一马。
“你的故事也编排的太烂了，baby。”傍晚时，结弦和白舟通话描述了今天午饭时的情景，让白舟抱着枕头在床上笑的打滚。
看着视频中同样抱着看自己笑话心态的白舟，羽生宠溺而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你说的对，我确实需要和爸爸妈妈好好谈一谈了。”笑完的白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关于自己和羽生的关系，白舟一直从未告诉任何人，不是刻意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无论是爸爸妈妈也好，还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也好。
接着她看着视频中的结弦眼睛，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亲爱的，我准备要好去迎接风暴了。”
第13章
趁着周末休息，白舟特意乘坐一大早的飞机再换成火车，回到了四川小县城的家中。春节期间白舟因为北京反复的疫情而没有回家，所以这次父母听到自己的女儿要回来都开心极了，特意早起去菜市场现宰了一只鸡，又挑了两斤尚好的猪肋排，再从阳台拿下春节新做的腊肉香肠，阵仗大得宛如过年。
而比起父母单纯的喜悦，白舟的心情就明显更加复杂了些。她提着的行李箱里除了两身换洗的衣裳外就是羽生特意从日本加急寄给她见父母的礼物，那是一套上好的仙台玉虫涂漆器茶具，从表面艳丽的显色和光泽就看出价格不低。羽生说自己不能陪她一起就已经很抱歉了，要是再让白舟空着手回家他就太失礼了。
可这样贵重的礼物，爸爸妈妈真的不会想太多吗？白舟伤脑筋的想。她在电话里只跟父母说明了会回来看望他们,而自己的恋爱问题则迟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明明已经大学毕业了，可白舟还有一种背着父母早恋的忐忑感。
“舟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跟爸爸说说吗？”白俊升特意下厨，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做了她最爱的凉拌鸡，连红油都是等白舟回到家后现泼的。以往女儿回家，不等开饭就能自己偷偷啃掉半只，可现在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爸妈我要是谈恋爱了你们会反对吗？”白舟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你都这么大了，我们怎么会反对，你大学期间一直没有动静我们还怪可惜的呢？”宋晴听到自己的女儿原来是因为这种小事而担心，反倒松了口气，“看你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快吃菜。”说着把一只大鸡腿放进了女儿碗里。
“小伙子多大了，干啥工作的呀？”白爸爸笑呵呵的问。
“27岁，是个额...运动员。”白舟挤牙膏式的回答。
“不错啊，还是你爸爸我年轻时的同行。”白爸爸瞬间来了兴趣，“运动员都怪辛苦的，他这个年纪还是现役真不容易。不够现在运动员工资都是和成绩挂钩的，体育竞技压力又这么大，你们在一起要是有什么临时经济困难要跟爸爸妈妈说啊。”
“还不知道人家小伙人怎么样呢，你就把闺女往外送。”宋晴笑骂白父考虑问题永远不够周全。
“他人挺好的，待人很有礼貌，性格很温和，训练也很认真。”白舟在毫无保留夸奖羽生的同时决定再进一步给一些暗示，“而且比赛成绩也很优秀，奥...奥运冠军的那种。”
“你不是在开玩笑把闺女，国内近些年的奥运冠军我可都略知一二，啥项目啊，田径、游泳、跳水还是乒乓球啊？”白爸爸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白舟。
“他不是参加的不是夏季项目，是冬季项目..”白舟紧紧捏了捏手里的碗筷，意识谈话终于到了节骨眼上。
“你就别卖关子了闺女，快告诉我们是谁啊？”白妈妈在一旁听的都着急了。
“羽生结弦！”白舟憋了长长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个梗在嗓子眼的名字。“不是中国人，是日本花滑选手羽生结弦。就是上个月你们在冬奥会赛场上看到的花滑选手！”
“......”一时间白家的餐厅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这是，他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因为之前比赛受伤了，所以这次不方便过来，就让我带给你们。”饭后白舟把礼物从行李箱中拿出来，摆在了客厅中央的茶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