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学校的老师,他很爱这份工作,在家的时候总会说“我的学生……”,这是他的口头禅。】
……
【爸爸很幽默,总是逗得妈妈哈哈笑。妈妈让我向爸爸学习,以后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
【我爱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很伟大。不过有时候我也希望,他能好好休息,做他最喜欢的事情。】
沈暄和走下楼梯,背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她握住了楼梯栏杆,手紧了紧,最终还是继续一步一步往下走。
沈暄和走在成严身后,他手提着摄影设备,步伐坚定而缓慢,她恰好能慢慢的跟着。下午被泼湿后背的衬衫已经干了,穿在他身上整个人笔挺而清隽。
回程的路上,沈暄和和成严在放着轻快音乐的车内聊得还蛮愉快,突然,她一阵惊呼。
“怎么了?”成严开着车,就听到她突如其来的喊声中带着一丝欢快。
沈暄和的脸都快贴在窗户上了,她正在抬着头看天空。
“我看到一颗星星啦。”
“你看到星星啦?”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
沈暄和神采飞扬,双眼都亮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星星,不像单纯的只是看见星星,倒像是看见一簇代表着什么的光芒。
听见成严异口同声的话,她偏头,只看到他认真开车的侧脸,笑着说:“嗯。有一颗。”
车内放着歌,天上亮着星,萦绕着沈暄和,满足而短暂的快乐重新填满了她本来有点忧伤的心。
微信上家庭群“快乐的一家人”跳出老妈的消息。【这周回家不?】
收到消息的沈暄和笑着回复【怕是不行,想吃老爸老妈做的菜!(小猫咪委屈哭)】
老爸:【想吃就过来!那么近。】
老妈:【今晚加班没?】
沈暄和:【必须加班啦!领导一块呢。(胖头娃娃大哭)】
老妈:【剥削的资本家!】
沈暄和收起手机,想起还没整理好的一堆素材就想哭。
天黑了,星星亮了,还有班要上呢。但是想到老爸老妈,内心就是满满的动力。
两个人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沈暄和和成严一块吃着食堂的夜宵,师傅煮的面,劲道爽口,再喝一口热汤,整个人身上都是暖暖的。
沈暄和看成严吃的很香,推荐起五华社旁边的美食街,“附近啊,美食一条街。像四川的钵钵面,新疆的羊肉泡馍,重庆的火锅……味道老正宗了。”
“你真应该去尝尝。”
沈暄和真心实意的推荐,她是真心觉得小街好。不像有些地方,说是说美食街,真正的美食没几家,价格倒是因为这个名头涨了不少。
要她说“五华探店”这个节目只要围着五华社旁边这条小街拍,就能拍一整季。
成严看着讲到美食眼睛发光,推荐他去尝一尝的女孩,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什么时候跟你去吃吃看。”
“行啊,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块去啊。”沈暄和最后喝了几口鲜嫩的面条汤,收好碗筷,就想先溜,“我先去办公室,还要整理一下今天这个报道素材。”
“一块吧。”成严也站起身。
成严刚来社里,沈暄和也不清楚他手头具体有什么项目,担心的问:“不会是帮我了,所以你今天就要加班了吧?”
“加班看看你的报道。”
见没耽误到成严的事情,她松了口气。不过得知他今晚加班是为了看她的报道,又有种小学的时候任课老师喊自己当堂回答问题一样紧张。
沈暄和一到工位上就将自己之前关于失独家庭的材料发给成严,因为梁先生和江女士的延期,那几天潘小胖和她剪辑了之前三对的视频,做了一定的排序和文稿设定。
发过去之后,沈暄和弱弱的说了声,“初稿哦。”
说了是初稿,万一有不满意的地方,保佑也不会觉得太差。
办公室好很快陷入了安静之中,沈暄和剪辑着今天的素材。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成严所拍的跟潘小胖拍摄的素材的差距,他的手法更流畅,当梁先生和江女士讲述的时候,他适时的调着近景远景,整个场景整场下来非常连贯,简直可以不必剪辑。
她从录像中看到,在梁先生和江女士争执的时候,成严就放下了摄影机,想去调解。而在江女士扔杯子的时候,他一把冲上前挡在了她身后。
那一步迈的很快,甚至镜头都快捕捉不到他的行动轨迹。耳机里此刻听不出脚步声,但她总觉得那一步,好像透着屏幕,“砰”的一声,一下子迈在她心上。
随后杯子破碎在地上的声响,惊得沈暄和一跳。
她这边的动静也惊到成严了。他看资料的时候本来整个人就很认真严肃,当这张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怎么弄垮隔壁家公司的脸色看向沈暄和的时候,就让她很是心虚。
她赶紧伸了个懒觉,趁着成严还没说话,转移话题,“感觉到了晚上,就怪冷的。”
刚说完,成严就拿着遥控启动了空调,调高了办公室里空调的温度。
变的有点热了。沈暄和恨不得以手遮面,赶紧拿喷雾瓶往脸上喷了一把清凉水,脸上冰冰凉凉,她也清醒一点。时间不早了,还是赶紧整理素材为重。
成严开完空调后才收回了目光。他摩挲了一下指腹,温温暖暖的。他倒不觉得冷,甚至因为空调开了,还感觉到有些热。于是不动声色的脱下了外套,没惊动到对面的她。
看起了沈暄和和潘永年之前采访的三对,第一对是独生子女去世十多年,这对夫妻六十多岁,致力于做慈善,帮助孤儿院。第二对是孩子逝去十年,现在的女儿已经六岁了。第三对是孩子去世后,夫妻之间关系渐行渐远最终离异的。
三对之间各有不同,再加上今天的这对夫妻,可以说涵盖了失独家庭很多的类型。
第一对出现在镜头面前的夫妻是宁先生和钟女士。
【摄影机的镜头从“吱呀”一声的开门声起,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家笑呵呵的出现,热情的招呼,“你们来了。”
一进屋子,钟奶奶正拿着一盘五彩缤纷的水果盘放到沙发处的台几那。
摄影扫过了整个屋子,布置的很简洁温馨,在电视机旁边还摆着三个人的相片,相框玻璃上擦得干干净净的,相片里是笑的灿烂的三人。】
让人一看就感叹,原先一定是很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很快采访开始。
【沈暄和:我看到家里还有很多小芹(宁先生钟女士女儿)的照片……
宁先生点点头:之前我和老伴也收起过囡囡的东西。(他叹了一口气)但是我们怕她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了。
钟女士:总是会想孩子的,这藏着掖着啊,难道就能忘了吗?
沈暄和谈到宁先生和钟女士这几年一直在帮助孤儿院福利院的事情,资助孩子们,有时也会过去陪伴。
宁先生:尽我们所能吧。
宁先生握上钟女士的手,两个人四目相对。
钟女士:失去囡囡以后,这些出生或者其他原因就没有父母的孩子,我们看着也很心疼。我们就是想着能够帮一点是一点。
沈暄和点点头,给他们放了前天去福利院录制的视频。
视频很快转到一个个孩子灿烂的笑容,他们天真纯洁的笑容能够融合任何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像早起的小鸟一样,说着对宁爷爷钟奶奶的印象。
“很慈祥。”
“每次都会带很多好吃的。”
“……”
当被问到“喜欢他们吗?”,那一句句争先恐后的“喜欢”让面前的两个老人家湿润了眼眶。】
成严知道这是沈暄和了解了资料后提前去福利院打好招呼录制的,与之前暗淡的镜头不同,属于孩子的镜头在阳光下,于是整个视频的边边角角都沾着阳光的味道。
第14章 故事在你的手里
【等到宁先生和钟女士都平复完心情后,沈暄和微笑的看着他们,才说:“他们也都很爱你们。”】
【第二对夫妻出场的时候,是小游乐场的背景,第一场聚焦在那位丈夫沈先生的背影,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进行了模糊处理小孩子们正在玩着堆沙子的地方。
他们讲述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沈暄和:“这个年纪再决定要一个,我想两位都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当时为什么还会下这个决定呢?”
沈先生:当时就想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找了好多家才找到愿意帮他们做试管婴儿的医院,于是才能生下这个孩子。
现在,他们在努力挣钱,为培养孩子,为他今后人生保障而努力着。】
除了这些素材以外,沈暄和还加了一些她的感想作为穿插的旁白,在空白的转场,在黑灰色的摆设物旁边。
【也许,在这个时候,这个生命不仅代表着希望,还代表着想要继续幸福下去的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唯一的孩子,承载着父母一辈人或者两辈人的心血。失去他,对任何家庭来说往往都意味着洪水地震,不亚于世界末日。
人们总说,时光会带走一切。时间真的能抚平伤痛嘛?抛开艰难,走出阴霾,对每个人来说,都不简单。】
【每一个失独家庭的背后,有的人选择放下重新开始,有的人选择记得继续延续生命的意义。
当我们放下一些,就会得到一些。看窗外,或许会遇见最美的风景。】
沈暄和聚精会神剪辑着视频,感觉眉间酸酸胀胀的,伸手捏了捏。她有些疲倦,准备去倒杯咖啡,起身的时候正好瞧见对面。
成严的脸上此刻褪去了工作时的严谨,生活中的随和,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一看就让人感觉到很悲伤的表情。
沈暄和只是单纯的看着,都像能触碰到他的悲伤。做新闻就是,你碰到一些人,一些专题。尽管你只是一个短暂的聆听者,但是面对其他人经历的苦难,你的共情能力越强,内心反而会越痛苦。
失独,从来都是沉重的话题。
何况,成严的家庭……她感觉他父母应该是离异的。她想,也许在家庭相关的内容上,他是敏感的。
沈暄和悄声离开办公室去茶水间倒了两杯咖啡回来,将其中一杯放在成严桌上,她捧着咖啡杯说:“成编,先喝点咖啡暖暖吧。”
成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沈暄和,她正看着他,像小鹿一样纯良湿漉漉的眼睛里透着关心。只是被这样子看着,他都觉得像大冬天浸泡在温泉里一样,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他只是刚刚在看素材的时候,想姥姥了。
这世上有人爱着孩子,也有人并不爱。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就是姥姥带大的。而带大他的姥姥在他高中的一个暑假去世了。
姥姥去世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他明明还有拥有着血缘关系的父母。
可他们却那么遥远,那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孤身一人。
直到现在,他才能鼓足了勇气,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站在了她面前。
成严拿起咖啡杯,向沈暄和道了一声谢。也不知道是为了咖啡,还是其他。
“你先坐,”他示意沈暄和坐下,将电脑挪了一下,方便她看到,按照她编辑的文案指点道:“这次制作的是纪录片,不要用你自己太多的感情去评价。”
“里面有一些你的说辞,虽然不明显,但有隐晦的向观众传递观点。你更支持那对把时间用在慈善的夫妇对吗?相比之下,年龄过大还人工受孕的状况你就有些隐忧。”
沈暄和回忆自己写的内容,叙述自己的感受,“我……是有点,但我在写的时候,是抱着每一个人的选择我都尊重的想法。”
“我知道。”成严的一句话安定了沈暄和的心。
“所以我会说,你是无意识的,”成严向沈暄和解释起她的某些用词,语句,包括太多个人的想法,都有悖纪录片这个性质。
沈暄和认真的记着笔记。
良久。
见沈暄和都记好笔记了,时间也不早了,成严拿起外套,说:“下班了,一起走吧。”
“我…”沈暄和下意识的想拒绝,但想到现在这个点,虽然可以打车,但好像也没必要这么麻烦,便朗声说:“行!等我两分钟。”
她去工位那背上包,摸了把包里的钥匙还在,放心的拿起手机和成严一块离开办公室。
出了公司大门,成严就将他手拿着的外套递了过来,还没等到她拒绝,他就先一步走在她前面去他车在的地方。
沈暄和拿着他的外套,一件薄薄的皮夹克,轻轻一嗅,是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干净好闻。无意识做了奇怪行为,她拎起他的外套一把挡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
再一次坐上他的车,车厢隔绝了外面的寒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在办公室里不觉得,大晚上的出门感触才深呢!这秋天可真冷。
沈暄和长舒了口气,将皮夹克还给成严。成严接过皮夹克,将它随意的扔在了车后座。
车子行驶着,副驾驶的座椅是她之前调的高度,坐上去正正好好,很舒适,沈暄和想到下午的事情,感谢道:“今天谢谢啊。没想到江女士会那么突然扔水杯,多亏成编替我挡了。”
“不用谢。”成严答道,尔后又加了一句,“工作以外,不用叫我成编了。”
前头正好遇到足足60S的红灯,车子停住,他看向沈暄和,路灯的光斑斑驳驳照在她身上,影影绰绰间,他好像无法那么轻而易举的说出,叫我小严吧。成小严。就像很多年你叫我的那样。
年少时候总喜欢给自己亲近的人最后一个单字前加上一个“小”字,“小”在这时候充满了怜惜的,亲近的意味。好像这样,就可以区分和别人之间,我同你,更亲近。
在红灯停绿灯亮的时候,在脚踩在油门前,成严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叫我小严吧。”不过很快又加了,“成严哥,或者小成都可以。一直叫成编,很别扭。”
一开始听到“小成”的时候沈暄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十根手指都绞在一块,直到听到后两句,因为尴尬,舌尖顶着上颌,犹豫后说:“成严哥?总觉得好像被你占便宜了,我们是一届的哎!”
成严笑道:“但我比你大不是吗?”
大是大啦。沈暄和扁扁嘴,她知道,成严比她大1岁,他们的生日正好都在2月,有时候会和新年撞在一块。于是,她委委屈屈的喊:“好吧,那就成严哥。”
既然叫了,沈暄和顺着杆子往上爬,“那成严哥,你觉得像今天下午,梁先生应该把东西都收起来嘛?”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梁先生这个人理智压抑感情,他只是去做他认为最合适的举动,对他好,对江女士也好。这就是那句老话了,“为你好”。”成严评价完,又提醒道:“江女士现在情绪不好。但你又怎么知道,把东西留着,人不会更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