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娇贵公主变成了麻木消瘦的内宅妇人。
而沈含誉借着驸马的身份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步步高升,伯阳侯府一跃成为金都新贵。
她没有孩子常被柳氏和伯阳侯明里暗里的念叨,要给沈含誉纳妾。
她不同意,沈含誉也没有强求,她以为不管生活多苦,沈含誉总还是爱她的,这点爱,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两年之间,卫九渊根基越发稳固,与太子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了一头,皇上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已经起不来床了。
而楚无恨依然是锦衣卫指挥使。
南疆忽然发兵来犯,楚无恨披挂上阵,离开了金都,沈含誉开始早出晚归。
她察觉到了端倪,留了心,有一日在他的衣服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衣襟内侧还有一个口脂印子。
沈含誉醉倒在床人事不知,谢霜歌却觉得如坠冰窟。
他怎么敢?
她枯坐一夜,熬红了眼,第二天问起,沈含誉却说是应酬的时候那些歌姬留下的,他没有碰。
她信了,但也没完全信,她派自己的侍女暗中盯着。
最后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与她有五六分相似,抱着个襁褓婴儿。
她去看了一眼,回来后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谢霜歌看红了眼,恨不得冲进去掐死沈含誉。
梦里的自己自那之后大病一场,日渐消瘦,沈含誉衣不解带的在床边照顾,眼里都是疼惜和怜爱,可这眼神,几分真,几分假?
在她缠绵病榻意识昏沉的时候,隐约听到了柳氏和沈含誉的对话,说现在想要的都拿到了,还供着她干什么?
再说那避子药都喝了这么久,早就不能生了。
这一刻,梦中那个单纯愚钝的自己终于顿悟了。
哪是她不能生,只是人家不想她生,不想她好。
终于,在一个灿烂的春夜,她难得的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发髻高绾,戴上凤冠,配上大红色的襦裙,衬的她气色都好了许多。
她在铜镜中,隐隐窥见了当年的嘉宁公主一分风采。
她遣散了所有仆婢,拿着烛台四处点火,看着火烧起来,她就这么站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谢霜歌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听到了沈含誉的声音。
那一声又惊又怕,“嘉宁——”
她与梦中的自己一齐回眸,隔着张狂火海,他们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沈含誉伸出手,满目惊慌,“嘉宁,你这是做什么?快出来!”
她扯了扯唇,抬起了手,“是我瞎了眼,被你蒙骗至今,你对我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对吧?”
沈含誉沉默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彻底断了她最后一点妄想,她捧着烛台笑了起来,“好,好啊——哈哈哈哈哈——”
她凄厉的笑了起来,沈含誉的脸色越发难看,“你先出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沈含誉,这辈子是我蠢,被你耍的团团转,若有来世……罢了,不要有来世了。”
她轻笑一声,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她随手一甩,烛火燎起一片大火,她毫不犹豫的转身扑了进去。
“嘉宁——”
谢霜歌猛地惊醒,一头大汗。
外面冷白的光从窗棂落下,谢霜歌慢慢回神,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完好无损,也没有任何烧灼的痕迹。
“是梦吗?”谢霜歌有一瞬的茫然。
梦里的东西太真实了,到了后面她都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但如果自己真的嫁给沈含誉,结局应该比梦里好不到哪儿去。
这才是她觉得真实的地方。
谢霜歌下床倒了杯茶喝了压压惊,虽然凉,却让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是因为知道沈含誉死了,所以才做这种梦吗?
那会不会是他们的前世?
谢霜歌脑中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猜测。
“不,不可能的,如果是前世,这一世为什么变了这么多?命运还能改吗?”
谢霜歌拍了拍自己的脸,“算了,别想那么多了,以后都不会再有沈含誉这个人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想回床上去,却忽然听到窗边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
她一惊,向后紧紧扶住了桌边,有贼?
第245章 兰德干的好事
谢霜歌小心翼翼的抄起桌面上的杯子攥在手里。
难道是楚无恨?不应该吧,这么晚了,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窗户忽然被打开了一个角,随后凉风一吹,有人翻了进来。
谢霜歌当即屏住了呼吸,那人似乎没发现她,反手关上窗后直奔床榻的方向去。
谢霜歌眯眼打量着。
那人到了床边发现不对,疑惑的问了一声:“人呢?”
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谢霜歌握着杯子的手顿时一松,她脱力般的靠在桌边,无奈道:“楚无恨。”
床前的人一愣,随即转过身来,大步绕到桌边,四目相对,楚无恨也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啊?大晚上你不在家睡觉,来爬我窗户?”
“臣刚从诏狱回来,担心公主知道后睡不好,就想着来看看。”
楚无恨用手背贴了下桌上的茶壶,冰冰凉。
他皱眉问:“怎么不叫人拿热水来?喝凉的不怕闹肚子?”
谢霜歌摆摆手,“我没那么娇弱,而且屋里的炭火太热,我渴的厉害,都快上火了。”
她拉着楚无恨在床边坐下,“怎么样,查出什么了吗?进去之前不是搜过身吗?他们哪来的毒?”
楚无恨把人塞进被子里卷好,“兰德去探望过沈含誉。”
“嗯?”谢霜歌眨眨眼,“是兰德给的毒?不会吧?”
她那么喜欢沈含誉,怎么舍得给他下毒?
楚无恨显然也不信,握着她的手把玩,“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臣已经让人去抓人了,但因为禄王不答应,人没抓回来,只能等明日陛下醒了再做打算。”
“所以你忙活到现在都没睡?”
屋内光线昏暗,谢霜歌看不清楚无恨的脸,只能看到他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从床里面扯出一床被子,铺在了外面,抬手在上前拍了拍。
楚无恨讶然:“公主这是何意?”
谢霜歌面色微红,好在有夜色遮掩,“天都快亮了,睡不了几个时辰,就别瞎折腾了,在我这儿睡吧,反正……”
她小声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楚无恨无声的笑了下,“既然如此,臣却之不恭。”
他坐在床边就开始解衣服,谢霜歌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脸上更热,这人真是……都不意思意思的推辞一下吗?
上次自己迷迷糊糊的,没觉得羞耻,可现在自己是清醒的,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这个认知让她脑中瞬间闪过了不少话本子上的香艳画面。
她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不自在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楚无恨。
楚无恨是习武之人,眼力本就比常人好的多,谢霜歌的小动作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挑了下眉,没有立刻上床,而是去打湿了帕子,好好的擦洗了一下脚。
上床掀开被子的时候,他动作大了点,不小心碰到了谢霜歌的小腿,谢霜歌顿觉碰到的地方一片冰凉。
她转过身来,低声问:“你的脚怎么这么凉?”
楚无恨立刻收回来,“抱歉,冰到你了?”
“没有,就是问问。”
楚无恨躺下来把被子拉好,伸手一捞,直接把人从另一边捞到了自己怀里,“公主给我抱抱就不凉了。”
谢霜歌嘀咕:“我又不是火炉。”
“你比火炉更管用。”楚无恨在她耳边低声说。
谢霜歌顿觉耳朵一阵发烫。
她往他怀里埋了埋,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住了,“你的手臂还有伤——”
“没事,没压到。”楚无恨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说:“睡吧。”
“好。”
谢霜歌闻着熟悉的味道,感受着温暖的体温,原本以为睡不着,可没想到躺着躺着就睁不开眼了。
楚无恨也是累了一天,白天情绪起伏那么大,本就耗费不少精力,又流了那么多血,早就疲惫的不行,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睡过去了。
两人在寒冷的冬夜里紧紧相拥,汲取着彼此的温度。
一夜无梦。
……
翌日谢霜歌醒来时,楚无恨已经走了,留下一片还带着余温的被褥。
谢霜歌迷迷糊糊的滚到了他那边躺了一会儿,手搭在枕头边上忽然被硌了一下,她嘀咕道:“什么东西……”
她抽出来一看,熟悉的蓝色封皮,熟悉的可耻名字。
谢霜歌:“……”
“呵——”
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该死的东西怎么在……”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好像是她前几天看完顺手塞到枕头下面的。
她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有些歪斜的枕头,“楚无恨不会看到了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脸上更是一阵阵冒热气,放个鸡蛋都能蒸熟。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谢霜歌转头扑进了被子里,试图闷死自己逃避现实,然而还带着余温的被子里有淡淡的楚无恨的味道。
谢霜歌:“……”
这回整个人都要熟了。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谢霜歌都在想,楚无恨到底看到没有?
……
下了早朝,楚无恨直接去了御书房和皇帝说了兰德的事。
皇帝大怒:“这孩子真是被她爹娘惯坏了,那沈鹤风一家还有很多东西没问出来,这下人死了,还怎么问?”
楚无恨:“禄王不许锦衣卫拿人,臣也不敢轻举妄动,特来请示陛下。”
“耽误了一个晚上,人不会跑了吧?”
皇帝指的是背后的人,楚无恨摇摇头:“臣昨日临走前让锦衣卫的人在附近盯着,禄王府并无人出来。”
“去,传朕口谕,召兰德入宫问话,钟前你和他一起去。”
楚无恨看了钟前一眼,钟前点点头,两人一起上车往禄王府去。
果然,有钟前出面,禄王不再阻拦,让他们把兰德带走,自己也跟着进了宫。
……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禄王一进御书房就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挑不出半点错处。
皇帝哼笑一声,“禄王,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禄王见皇帝没让他起身,心里忐忑,转头瞪了兰德一眼,“你哑巴了?”
第246章 赶回封地
兰德被他吼得一缩脖,神情紧张又害怕。
她昨晚一夜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现在眼睛还是红的。
“兰德见过陛下。”
听着她颤抖的声音,楚无恨眯了下眸子。
皇帝打量兰德两眼,沉沉的叹息一声:“兰德啊,朕看着你长大,小时候你还挺机灵可爱的,怎么越长大越不讨人喜欢了呢?”
这话可太扎心了,兰德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她跪在地上哭道:“兰德知道错了,但兰德真的不是有意害人的,是……是有人和兰德说这药吃了能……”
她说着顿住了,眼珠子乱转,不敢继续。
皇帝皱起眉,“能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替谁隐瞒?你可想好,在朕面前撒谎,那是欺君,欺君之罪,你父王保得住你吗?”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禄王脸色顿时变了,这是不能善了了。
他连忙呵斥兰德,“你还支支吾吾什么?想把整个王府都害死吗?那沈含誉一家子都死了,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快说!”
兰德吓得一激灵,呜咽一声,哆哆嗦嗦的看向了楚无恨,楚无恨不动声色的握住了绣春刀,兰德脸一白,“我说,我说!”
她吸了吸鼻子说:“昨日我听说沈含誉被下了诏狱,伯阳侯府被查抄,急得不得了,坐了马车出府,正好看到锦衣卫抬着大箱小箱的回来,我当时心如死灰,忽然看到了一个人,他带着我到小巷里,给了我一个瓷瓶,和我说他和沈含誉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照他说的做,保证他们一家人都能活下去。”
听了这话禄王脸都绿了,差点没气厥过去,“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子?”
“他说什么你都信?你就没想过人家是借刀杀人?”
“我……”
兰德尴尬又难堪,“我当时也怀疑过,但他说的很像真的,我又着急,就信了。”
众人:“……”
爱还真是让人盲目。
“他怎么和你说的?他说那药可以让人假死?”楚无恨忽然开口,兰德瞬间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皇帝眯起眼,身子微微前倾,“假死?”
“对,那人和我说,这药只要吃了就和死人无异,找御医来都看不出问题,到时候尸体肯定会被锦衣卫扔到乱葬岗去,我提前派人躲在乱葬岗周围,等人一走,再给他们吃下解药,只要一天之内都能让人活过来,再准备辆马车,直接让他们隐姓埋名去江南定居,等这事过去,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兰德在众人看傻子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是有多蠢了,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禄王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是臣没教好她,才让她被歹人所骗犯下此等大错,请陛下责罚!”
禄王俯首叩拜,皇帝没说话,看向了兰德。
兰德也跟着叩首,“兰德真的不是故意的,求陛下明察!”
皇帝没说话,看向了楚无恨,“怀恕以为呢?”
听到“怀恕”这两个字,禄王和兰德都愣了一下,谁啊?
楚无恨应声出列,“臣以为,虽然兰德郡主是被蒙骗的,但沈含誉一家本就是朝廷钦犯,想着帮他们假死脱身,本就触犯了大燕律法,若不惩处,难以服众。”
禄王闻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惩罚也好,让兰德长长记性。
兰德脸色惨白,惶恐的看着皇帝。
皇帝沉吟片刻起身道:“怀恕说的对,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朕不能轻饶了你。”
“正好,当初封你为郡主的时候给了你一块封地,在金都乱花渐欲迷人眼,你心静不下来,那就去封地好好反省,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一年,下次再犯,降一级品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