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卫九渊轻笑一声，反反复复把这八个字看了又看，最后一拍桌子，茶盏里的茶水激荡起来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正月十五，确实是个好日子。”
他眼里似是燃了两簇火，亮的惊人。
他的心腹柳善在边上瞧着，小心询问：“殿下，咱们接下来……”
卫九渊抬眸看着他，语气阴狠：“让人传信给母妃，她知道该怎么做。”
……
到了年底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忙着忙着就忘了是哪天。
楚无恨一觉醒来，躺在床上还有点懵，昨晚在宫里待到很晚，回来又处理了一下锦衣卫的事，等他从书案后起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随便沐浴一番，几乎在他躺倒的一瞬间，眼睛就合上了。
就这样一夜无梦，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听到动静的辛路在外面敲了敲门，“主子醒了？”
楚无恨嗓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嗯，进来吧。”
辛路便带着眉离和眉容两个丫鬟进来，放下水盆和帕子，丫鬟就退了出去，辛路疑惑的问：“主子怎么睡到现在才起，是不舒服吗？”
楚无恨摇摇头：“就是困。”
“还好早朝停了，大人不用一早就入宫，睡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辛路笑着把新衣服放在床头，“今儿是个好日子，主子换身新衣服吧。”
楚无恨扭头看了一眼，一袭正红色袍子上搁了一条绣着暗银仙鹤纹样的黑底腰带，他挑了下眉，“这么隆重做什么？”
辛路“啧”了一声，“一看你就是忘了。”
楚无恨疑惑：“嗯？”
“今儿是腊月二十了！”辛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腊月二十怎么……”楚无恨说着觉得不对，这个日子怎么有点熟悉？
“腊月二十是您的生辰啊！”辛路笑了起来，“主子，今儿您就二十一了。”
楚无恨愣了下，失笑抚额，“最近真是太忙了，没想起来。”
“现在想起来也不晚，方才公主还让辛行来问呢。”
辛路拿起衣服抖了抖伺候着他穿上。
楚无恨脱了中衣换上新的，闻言眉梢一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知道了？”
“是啊，说是给你准备了大礼，等你晚上去吃饭呢。”
“晚上？”楚无恨穿好中衣，换上新袍子，拿起腰带紧紧束好，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起来。
“白日你不还得见见同僚下属吗？”辛路替他整理好衣领，“公主说不用急着去，免得破坏了她的惊喜。”
“行吧。”楚无恨挽起衣袖，洗漱绾发，“那我先去会会朋友。”
收拾利索后，楚无恨推开卧房的门，就见楚府的所有人都立在院子里，见他露面，辛止带头抱拳高喊一声：“恭喜主子又长一岁，愿从今后八千年。长似今年，长似今年（1）。”
——题外话——
（1）引自宋•陈著《一剪梅•寿吴景年》
第254章 到底是谁不稳重？
后面的人站在一起，也笑盈盈的拱手道喜：“恭喜主子又长一岁，愿从今后八千年。长似今年，长似今年！”
声音洪亮，响彻楚府，连野园的那些孩子也跟了过来，站在后面，说完就笑了起来。
大家的祝福都是发自真心的，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意。
楚无恨心里一烫，动容的笑了一下，“多谢。”
他回以一礼，大方道：“辛路，回头让账房给阖府上下所有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银，大家一起高兴一下。”
“谢主子！”辛路欢呼一声。
“谢主子！”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高兴的很。
楚无恨下了台阶，孩子们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吉祥话，楚无恨耐心的听着。
“楚哥哥，这是我攒的糖，一直没舍得吃，送给你。”
“这是我跟着李大厨学做的糕点，楚哥哥第一个尝尝！”
“这是我写的字，夫子说进步了很多，楚哥哥不要嫌弃。”
“楚哥哥……”
“楚哥哥！”
一声声呼唤叫的楚无恨心软，他来者不拒，都接了下来，这些都不贵重，但都是孩子们的心意，是他们能力范围内最真诚的祝福，他不忍心辜负。
走一路吃一路，到门口的时候楚无恨已经吃了个半饱，好不容易把孩子们哄回去了，他哭笑不得的拿帕子擦了擦手。
“呼——”辛止好不容易挤出来，站在马车前长长的呼出一口热气。
“主子，接下来去哪儿？”
楚无恨上了马车，沉默片刻后说：“先去镇抚司转一圈。”
除了楚无恨，其他人都记得他的生辰，南北镇抚使都凑到一起，带着关系亲近的兄弟们在南镇抚司摆了桌，楚无恨一来就被拉过去灌酒。
一群大男人，起哄之声不绝于耳，快把屋顶掀翻，盛情难却，楚无恨抬手道：“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是——”
众人声音弱下来，好奇的看着他，楚无恨继续道：“今儿我还得回镇国公府，不能喝太多。”
“啊……”大家失望的拖长了音。
贺朝明端着酒碗，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不满的说：“大人，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大不了你先去，回来再喝呗！”
“就是！我们难得放松一天，大人你别扫兴啊！”
楚无恨摇摇头，唇边带着无奈的笑意，“虽然很对不起大家，但晚上我也有约了。”
“什么约啊？”
“什么约能比兄弟们一起喝酒更重要？”
辛止耸耸肩，“我劝你们别问。”
贺朝明茫然：“为什么？”
楚无恨端起碗，欲笑又止，摇摇头手指抵在唇边，“嘘，公主让我回家吃饭。”
院子里安静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震天呼声。
楚无恨耳垂泛红，眼里满是笑意。
“所以，我自罚三碗，这就走了，大家好好吃好好玩，今儿花的钱都记在我的账上！”
说喝就喝，他稳稳的端着碗，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凸起，仰头间露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很快三碗酒就都见了底。
最后一碗喝完，他手腕一转把空碗给大家看。
大家就算再遗憾也不好说什么了。
羡慕道：“大人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和我们不一样。”
“唉，别说了，来，喝——”
贺朝明狠狠的灌了自己一碗，暗恨自己多嘴。
楚无恨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嘱咐，“在院子里闹可以，看着点别让他们出去闹，锦衣卫身份特殊，别让人抓住把柄。”
贺朝明轻声应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楚无恨点点头，带着辛止离开。
……
镇国公府，前厅。
“爹，你就不能坐下吗？你晃得我眼晕。”杜慎之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眉头皱的紧紧的。
镇国公闻言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不确定的扯了扯袖子，“你说我这一身怎么样？看起来合适吗？会不会显得我太黑了？”
他穿了身湖蓝色的锦袍，颜色是顶精神的，但镇国公一贯喜欢深色的衣裳，极少穿的这么亮堂，穿上觉得哪哪都难受。
可第一次见妹妹的儿子，穿的太沉闷，他怕让人家觉得自己不好相处，更何况今儿是他那外甥的生辰，更不能随便穿。
挑来挑去，也就这件还看得过去了。
镇国公夫人吴氏瞪他一眼：“你黑是显得吗？难道不是天生的？”
镇国公：“……”
“噗——”杜慎之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氏看他一眼，哼了声：“你还笑？若非你随了我，你现在就和你爹一个色，扔煤堆里都找不出来。”
杜慎之：“……”
“哈——”这回轮到镇国公笑了。
“别废话了，你要实在坐不住，就去外面看看，看人什么时候来，再不行派人去问问。”
吴氏端起茶盏慢悠悠的抿了一口，镇国公为难：“这不好吧？显得我们很着急，万一让他觉得有压力呢？”
“那你就老老实实坐下。”吴氏茶盏往桌上一磕，“多大的人了，一点稳重的样都没有。”
话音刚落，小厮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老爷，夫人，楚大人到了——”
镇国公眼睛一亮，刚迈开腿，就感觉身边蹿过一道风。
“人到哪儿了？赶紧请进来啊！算了算了，我亲自去看看——”
话在后面撵，人在前面跑。
镇国公：“……”
杜慎之：“……”
到底是谁不稳重啊？
楚无恨刚从马车上下来，还没站稳，就看到一阵风……阿不，一个人奔向自己。
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站稳后定睛一看，来人一袭杏红色夹袄，袖口和衣领都围着一圈白色的兔毛，看起来柔软温暖，和她脸上的笑一样。
眼前的女子长得温婉大气，性格风风火火，应该就是他的舅母吴氏了，之前他在街上见到过一次。
吴氏见他站着不出声，以为他受到了惊吓，抚了抚鬓角，温声道：“好孩子，我太高兴了，吓到你了吧？”
楚无恨摇摇头，“没……”
“啊，你应该不认识我，我是你舅母。”
楚无恨拱手：“舅母好。”
“哎哎，好。”吴氏笑眯眯的打量他，越看越满意。
“你就不能等我一会儿？”镇国公快步而来，见到楚无恨后顿了下，努力装出威严的样子，“你就是无恨吧？”
第255章 楚无恨有家了
楚无恨又对着镇国公行礼，带着晚辈的恭敬，“是。”
“爹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要不是无恨你能在这儿等着？”
杜慎之慢悠悠的从后面走出来，冲着楚无恨点点头：“表弟，好久不见。”
楚无恨笑了下，“表兄。”
“哎，听你叫我一声表兄是真不容易。”杜慎之感慨的叹了口气。
吴氏笑笑，“进去再说，在门口站着像什么样？怪冷的。再说娘还等着呢。”
“对对对，先去见见你外祖母。”
一行人进了府，楚无恨走在镇国公和吴氏中间，杜慎之走在镇国公另一边。
远远瞧着，一家子男俊女美，养眼的很。
老夫人被王嬷嬷搀扶着站在门口，听到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来喽。”
王嬷嬷也笑了，“老夫人这下可高兴了？”
老夫人紧紧的盯着院门，下一刻就见镇国公和楚无恨并肩而来，她眼眶一热，还没说话，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无恨——”
她伸出手，楚无恨一怔，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动情的唤了一声，“外祖母。”
“哎，哎！”老夫人潸然泪下，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一句：“回来就好。”
“娘，这大冷天的，您可别在外面哭，风一吹伤了脸你这不是让无恨心疼吗？”
吴氏拿帕子给老夫人擦了擦脸，老夫人破涕为笑，“我这张老皮，还能怎么伤？”
闻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楚无恨受到感染，也弯了弯唇。
暖阁内烧着地龙，还放了个炭盆，一门之隔，冬春分明。
大家依次落座，楚无恨挨着杜慎之坐在镇国公夫妇对面，老夫人坐在上首，大家不住的打量楚无恨。
“你长得和二妹真像啊。”镇国公看着看着伤感的移开了视线。
吴氏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容易不哭了，你这不是惹人眼泪吗？
她连忙打圆场道：“无恨生的俊俏，这般容貌在金都也是难寻的。”
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得亏不像那畜生。
“对了，无恨过完今年的生辰，就二十一了，可有表字？”
杜慎之明白母亲的意思，特意避开过去那些破事，转移话题。
楚无恨点点头：“有了，之前公主求陛下给我赐了一个。”
“哦？是公主求陛下赐的？她有心了。”镇国公满意的颔首，“是什么？”
楚无恨笑着说：“怀恕，怀念的怀，宽恕的恕。”
“怀恕……是个好字，陛下于你而言，也算半个父亲了。”老夫人感慨。
“日后你可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镇国公沉着脸告诫他。
楚无恨点点头：“怀恕明白。”
“你总说这些有的没的，怀恕生辰，你就不能聊点开心的？”
吴氏给丫鬟们一个眼神，丫鬟们立刻端了茶点上来，吴氏笑眯眯的问：“过往种种不必再问，你才二十一，还有大好的未来，咱们说点好的，你和公主感情怎么样？”
她暧昧的眨眨眼，“娘也很想知道吧？”
“对对，说说你和公主怎么样了？”
杜慎之也来了精神，用手肘捅捅楚无恨，“你和公主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楚无恨隐去了玉佩的那一段，捏造了一点，主要讲了他们从幽城回来的事，老夫人和吴氏听得投入，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
最后对视一眼，抚掌道：“你和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这般真性情的人，喜欢你，肯定会把你放在心尖上，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
吴氏喝了口茶，身心舒畅。
老夫人颇为赞同，她冲楚无恨招了招手，楚无恨上前，她握住他的手嘱咐道：“夫妻在一起过日子，信任和陪伴很重要，你看我们镇国公府，能走到今天，就是因为内宅安宁，有妻无妾，有嫡无庶，夫妻两个没有第三人在中间搅合，就不会出乱子。”
闻言镇国公自豪的挺了挺腰，“说的没错，我们镇国公府历来没有滥情的男人。”
楚无恨笑道：“外祖母放心，怀恕一定会尊敬爱护公主，不会让她伤心，无论子嗣如何，怀恕都不会纳妾，这辈子，只一人足矣。”
吴氏看了镇国公一眼，挑挑眉，不愧是咱们镇国公府的血脉。
镇国公满意的点点头。
“尤其嘉宁公主自幼丧父丧母，虽然养在太后膝下，但到底不如在父母膝下开朗，你要多关心关心她，今儿，她肯定在等你吧？”
老夫人慈爱的看着楚无恨，楚无恨耳垂泛红，低声道：“嗯，公主让我晚上去吃饭。”
“哎呦呦，这个腻歪啊。”吴氏捏着帕子笑了笑，“那咱们得早点放人，别让公主久等了。”
“成，咱们这就去祠堂，先把怀恕的名字加上，给祖宗们上个香，回来就吃饭。”
老夫人乐呵呵的拍了板，大家陆续起身，说说笑笑的往祠堂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