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坐上了出宫的马车，竟然也没受到阻拦，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藏春苑门口，卫九思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把落英吓了一跳，“公主你慢点！”
卫九思听不进去，她提着裙摆快步上前，太着急了，她没注意藏春苑附近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大公主，你怎么来了？”门口的侍卫认识卫九思，她经常来，大家都混熟了。
卫九思急切道：“我有急事找王爷，劳烦进去通报一声。”
侍卫沉默片刻，点点头：“公主稍等。”
过了一会儿，侍卫跟在公孙野的心腹付贤的身后出来。
“见过大公主，王爷在书房议事，暂时脱不开身，便让属下来接大公主，请公主勿怪。”
“没关系，正事要紧。”卫九思扶着落英的手上了台阶，付贤在前面带路，闻言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是啊，正事要紧。”
卫九思被他笑的有点不舒服，可不等她问，付贤就转过身去，明显不想再说话，卫九思也就没再多言，一心记挂着公孙野。
然而付贤把她带到了主院的暖阁，“公主且在此稍候，等王爷议事结束就会过来。”
他冲外间的丫鬟吩咐了几句，立刻有人端上新鲜的茶点。
“公主慢用，属下告退。”
付贤带着其他人退出去，暖阁很快空了下来。
“公主，奴婢有点心慌。”
落英按了按自己的眼皮，“眼皮也跳的厉害。”
卫九思也莫名觉得有点别扭，但又不知道问题在哪儿，“可能是太紧张了吧？你也坐下。”
落英便挨着她坐下，“公主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不了，我喝不下，你喝吧。”卫九思视线落在窗户上，抿紧了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议事结束。
……
等了不知道是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暖阁里太温暖，卫九思坐了一会儿昏昏欲睡，后来实在扛不住，就靠在软榻上眯了一会儿。
她是被摸醒的，脸上的大手温热粗糙，时不时的上下摩挲。
卫九思下意识的蹭了蹭，忽然意识到不对，猛地睁开眼一看，就见公孙野站在榻前，正垂眸注视着她。
“公孙哥哥！你议事结束了？”
她连忙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羞涩道：“我……我睡着了？落英怎么没叫我？”
落英站在角落里小声道：“是王爷不让奴婢叫的。”
公孙野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见你睡得香甜，没忍心叫你，但我又忍不住。”
卫九思脸更红了一些，但她还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一把握住公孙野的手，急切的说：“公孙哥哥，我这次来找你是有急事——”
“你能不能救救嘉宁？我们一起入宫找二皇兄求情，看在你的面子上，二皇兄肯定会把嘉宁放出宫的，哪怕不能恢复自由，但在自己的府邸里好歹比在宫里舒服。”
公孙野挑眉：“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卫九思愣愣的点点头：“是，我没办法，我人微言轻，二皇兄肯定不会听的。”
“公孙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期待的看着公孙野，眼神委屈极了，很难不让人心软。
公孙野看了她片刻，另一只手忽然覆了上来，卫九思眸光一亮，然而没等她高兴，下一刻公孙野就一根根的把她手指掰开了，没用多少力气，但卫九思却觉得很疼。
“公孙哥哥……”
卫九思不解的看着他，公孙野垂下眸子，松开了她的手，“这个忙我帮不了。”
“为什么？”卫九思眸光闪烁，心里的不安不断扩大。
公孙野站了起来，负手而立，“你知道卫九渊对谢霜歌的心思吗？”
“什么意思？”卫九思愕然：“你是说——”
公孙野侧过脸看她：“他对她势在必得，我去了他也不会改变心意。”
“那就更不能让嘉宁留在宫里了！她和长平侯马上要成婚了，二皇兄难不成还想横刀夺爱吗？他疯了吗？”
卫九思惊得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回宫！”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公孙野没拦她，只是看着她走到门口，被付贤带人挡住。
卫九思看着自己面前一群穿着周国服饰的人，错愕的问：“你们要做什么？”
付贤拱手道：“抱歉公主，主子有命，不能放你离开。”
卫九思猛地转头去看公孙野，嘴唇颤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难以置信的问：“公孙哥哥？”
公孙野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既然你到了我府里，在事情结束前，就不能离开，这是为了你好，听话。”
“什么叫事情结束前，什么叫为了我好？”卫九思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崩塌。
她踉跄着倒退一步，被落英扶住，“公主！”
公孙野上前，卫九思又退了一步，她怔怔的看着公孙野，忽然觉得眼前人有点陌生，“所以这一切你都知道？”
“不……不对，你是不是和二皇兄勾结？”之前不合理的地方忽然在脑海中闪过。
为什么所有人都被困在宫里，只有她能自由出入？
就是在等她来找公孙野吧？
公孙野早就和二皇兄勾结在一起了，所以放她出入，是看在公孙野的面子上？
卫九思的脑子从没这么清醒过，可她宁愿自己和以前一样糊涂。
公孙野没有说话，但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认。
卫九思心里最后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为什么？”她眼里迅速漫起了水雾，眼前的人变成了模糊一片，像她从未看清的人心。
“为什么！”
“公孙野！为什么？”卫九思泣不成声，质问一句高过一句，却又陡然弱了下来，“你明知道我和嘉宁如亲姐妹一般，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入火坑？”
“你怎么能一直瞒着我？”
第289章 梅开二度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和将落未落的眼泪，公孙野心如刀割一般，痛的厉害。
他伸出手想摸摸卫九思的脸，“我不是有意瞒你，但你太单纯了，如果什么事都和你说，你万一被人骗了说出去怎么办？”
他苦涩笑笑：“我是周国的皇子，在大燕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冷眼、侮辱，我受够了，我不希望你和我成婚后和我一样被人瞧不起，皇子怎么会没有野心呢？龙子凤孙又岂能屈居人下？”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在伪装，他野心勃勃，从来就没打算入赘做一辈子的驸马。
心里最后一点幻想破灭，卫九思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避开了公孙野伸过来的手，哽咽着问：“所以你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只是拿我当垫脚石，是吗？”
“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小思，我在大燕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对你是真的，我从未想过利用你。”
虽然有些时候不可避免的利用了，但那都是在没伤害她的前提下。
可这话落在卫九思的耳中，与笑话何异？
“小思，你相信我。”公孙野见卫九思不说话，心里慌得厉害。
他想抱卫九思，卫九思猛地抬起头，反手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公孙野毫无防备，脸一偏，面具掉落，露出了他完好无损的另一半脸。
原本还有些惊慌和后悔的卫九思见到这一幕猛地睁大了眼睛，“你的脸……”
不是毁容了吗？不是因为容貌有损注定无法继位才被送来当质子的吗？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是故意被送来的？
卫九思脑中一片混沌，越发看不透公孙野了，这张脸怎么看怎么陌生。
付贤和后面的侍卫见卫九思动手，立刻拔刀相向。
卫九思看了他们一眼，虽然害怕，却不肯在他们面前露怯。
“放肆，都退下！”公孙野回过神来摸了下自己的脸，喝退了侍卫。
付贤不甘心的看了卫九思一眼，“王爷——”
公孙野没看他，他盯着卫九思看了好一会儿，放下手，没再试图接近她，只是低声解释道：“我的脸确实没有毁容，当年也是我主动提出要来大燕做质子的，是，我野心勃勃，城府深沉，但我遇到你，是意外，爱上你，是情难自已，不是筹谋已久。”
“骗子，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骗我……”卫九思泪如雨下，眼前一片模糊，他说什么都听不太清，最后只听到耳畔一声惊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过去前她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果然不该不听母妃话的，要是她乖乖回到自己的寝宫，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了吧？如果这一切是梦，求求让她快点醒过来吧……
……
然而天不遂人愿，卫九思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卧房里，原本提起的心又重重的落了回去。
“公主，公主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落英伏在床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卫九思转过头看她，张嘴想问问怎么了，结果眼泪先落了下来，顺着侧脸落到了枕头上。
落英见状哭的更惨了，“公主，我的公主啊，到底做了什么孽，竟然遇到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想起公孙野那张脸就恨不得给他撕烂！说什么真心，他的真心值几个钱？害了公主的爹，现在还说真心，恶心谁啊？
卫九思心里一阵阵绞痛，呼吸也很吃力，她不想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现在只想回去。
努力翻身坐起来，落英连忙擦了擦脸，“公主你要做什么？”
“我要回宫，现在什么时辰了？”卫九思一张嘴声音哑的厉害，落英一开始都没听出来那是卫九思的声音。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公主晕过去后一觉睡到了现在，再睡几个时辰天都该亮了，至于回宫……外面全是公孙野的人，奴婢刚才想出去，都被赶了回来。”
卫九思抓紧了身下的被褥，闭了闭眼，“是我羊入虎口。”
“公主别这么说，也别想太多，大夫说了，你这是急火攻心，气血淤塞才导致的昏迷，要你好好静养呢，反正现在也出不去，您还是躺下休息吧，对了，奴婢去给你倒水。”
落英说着起身去倒水。
卫九思欲言又止，垂下了眸子，是啊，她现在又能做什么呢？手无缚鸡之力，脑子也不够用，帮不上谁的忙，也谁都救不出来，还连累母妃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她怎么这么蠢这么没用啊？
她把脸埋在腿上，无声大哭。
落英倒水回来哄着她喝了，又劝了一会儿才把人劝躺下，卫九思却拉着她的手不放，“落英你和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害怕。”
落英无法，只能跟她一起躺在床上。
其实小时候两个人也这么睡过，但后来长大了知道尊卑有别，落英就不敢再这么做，眼下看着卫九思憔悴的模样，也顾不上那么多。
两人肩并肩躺着，卫九思心里才觉得好受些，哭到后半夜累了，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睡到半夜，两人就变成了相拥在一起的姿势，互相依偎着取暖。
公孙野来的时候两人还没醒，他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付贤不解的问：“要不要属下把人叫醒？”
公孙野连忙制止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
付贤无奈的跟上。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卫九思就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看着门口的方向，刚才是有人来过了吗？
“嗯……怎么了公主？”
卫九思收回视线，“没什么，可能是睡糊涂了。”
落英很快清醒过来，下床看了看，“公主饿了吗？奴婢叫人准备早膳。”
卫九思想说自己吃不下，落英说：“身体是自己的，糟践坏了公孙野也不能少一块肉，何必呢？”
“也是。”卫九思苦笑一声，“去吧。”
卫九思坐起来发呆，落英出门和人交涉，许久都没回来。
她觉得不对，下床穿好衣服想去看看，结果就见落英脸色极为难看的回来了。
第290章 你一巴掌我一巴掌
“怎么了？他们为难你了？”卫九思担忧的问。
落英张了张嘴，后面的人进来说：“公主的人我们哪敢为难，怕是见了属下觉得晦气吧。”
卫九思猛地抬头瞪着付贤。
“你来干什么？”
“属下来替主子传个话，宫里传来消息，嘉宁公主自杀威胁要见你，所以请公主走一趟吧。”
付贤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
卫九思震惊：“你说什么？！”
……
饭都没顾上吃，卫九思就匆匆往外走要入宫，付贤带着一群人跟在她身后，卫九思也没在意，她现在只担心谢霜歌。
然而掀开马车帘子上去之后她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个人。
许是因为昨天面具掉了，公孙野彻底不再掩饰，今天直接没戴面具，就这么坦然的露出他完好无损的脸。
卫九思伸出去的脚犹豫着要收回，公孙野叹息一声道：“就这么一辆马车，你要是不上，就去不成了。”
卫九思沉默片刻，还是上了马车，落英想跟上，被付贤拦下，按在了外面的位置上，用刀架着她的脖子，皮笑肉不笑的说：“主子的事让主子自己解决，你这做奴婢的，别管太多。”
落英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冷笑一声别过脸去。
卫九思上车后坐在离公孙野最远的位置，公孙野看的分明，苦涩的说：“小思，你真的不想和我再有牵扯吗？你要放弃我吗？”
他声音落寞又委屈，让人听了很难不心软，卫九思抓紧了帕子，手指用力到泛白。
“是你先骗我的，你怎么有脸问？”卫九思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我一个质子，想在大燕生存，就得努力伪装，但你好好想想，除了这些，我还骗过你什么？”
公孙野觉得自己也不容易。
卫九思愕然，“这些？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你勾结我二皇兄，要害的是我的父皇！你觊觎的是我大燕的江山，我难道还应该理解你？我的表妹、我的母妃、我的皇祖母被你们困在宫里，受着气又不得自由，你觉得我该原谅你吗？”
公孙野语塞，说不出话了，这些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他没法狡辩。
公孙野的沉默让卫九思越发失望。
一路无话，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她们心里的裂痕，虽然近，却无法跨越。
……
谢霜歌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站起来在殿内踱步，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她现在是希望卫九思来，又不想卫九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