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吉面露愧色,低下头去。
男人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几分杀意:“既然如此,他们怎么还敢入金都?”
孟长吉神情一滞,艰涩的问:“主子的意思是?”
男人起身拂袖道:“处理干净点。”
孟长吉沉默了一下。
男人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孟长吉,你别忘了我们的大计,为了大计,死几个人算什么?办事不力,他们本就该死,别妇人之仁。”
孟长吉心生一凛,立刻拱手道:“是,属下明白,今晚就处理了他们,主子放心。”
男人语气缓和,“嗯,你办事我是放心的,那个探子能查就查,查不到就算,别露出马脚。”
“是。”
孟长吉这一刻才真正的明白了男人的意思,探子混进来了,不管知道多少,那些南疆人的存在都很危险,与其留着不知道哪天爆炸,不如果断舍弃,如此死无对证,就不怕人查。
男人悄无声息的走了,孟长吉一人站在房间里,被风一吹才猛地醒神,身上一阵冰凉,他反手摸了下,后背不知道何时被冷汗浸透了。
第67章 接风宴还是鸿门宴
男人走后,孟长吉颓废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沉没在黑暗中,不见天日。
他浑身冰凉,不知该如何自处。
许久之后,有人来敲门:“掌柜的,底下闹起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孟长吉从冰冷中挣脱,僵硬的四肢缓缓动了起来,眨眼之间,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压回心底,他站起来冷声问:“闹什么?”
伙计在门外恼怒道:“就是个死赌鬼,没钱又要赌,输了赔不起就想赖账,非说我们出老千。”
孟长吉心情正不好,忽然来了这么个玩意,一下子就把他的火挑了起来。
他推开门,神色冷峻道:“既然不服,那就打,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赔不起?房契地契,孩子媳妇,总有能抵债的,让他自己看着办,不赔就去官府坐牢吧。”
伙计见他心情不佳,一迭声的应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调头就要去传话,孟长吉却又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掌柜的还有什么吩咐?”
孟长吉抿唇,片刻后沉沉叹息一声,道:“你让厨房去做些好菜来,开两坛子酒,把新招的伙计叫到后院去。”
伙计一愣:“掌柜的意思是——要和他们喝酒?”
孟长吉蹙眉:“嗯,进了悦来赌坊,就是我们的人了。”
“是,小的这就去办。”
伙计去了,孟长吉站在原地闭了闭眼,转身从另一边的楼梯悄悄下了楼。
……
伙计的动作很利索,孟长吉到后院的时候,酒已经摆上来了,那几个南疆刺客还没来,孟长吉左右看看,拎起酒坛挨个往碗里倒酒,倒满一圈后,他取出袖中的迷药,打开依次抖进酒碗中,除了自己的。
倒完他把纸团吧团吧塞回袖子里,看着那些白色的粉末在酒中溶解化开,最后消失无踪,轻轻地扯了下唇。
“掌柜的!”
有人喊了一声,他心蓦地一跳,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他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就见那十二个南疆刺客大步走进来,为首的是个高壮的汉子。
“掌柜的叫我们来就是为了喝酒?”
汉子疑惑的看着他,孟长吉笑着一挥手:“来了这儿,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主子也知道诸位的不易,让我好好招待诸位,日后诸位就在这儿住下,有我在,保管大家吃香的喝辣的。”
见他态度诚恳,这些南疆刺客也没生疑,上面的指示就是让他们来悦来赌坊听孟长吉的安排,他们便也信了。
汉子大笑一声:“好!你看着比我年纪小,我叫你一声孟老弟吧?”
孟长吉爽朗笑笑:“不知大哥贵姓?”
“我姓孙,你叫我孙大哥就行了。”
他转身招呼一声,其他人也立刻高高兴兴的入座,十二个人一桌肯定坐不下,所以分了三桌。
大家刚坐下,伙计们就端着菜进来了,“刚出锅的炒牛肉——”
“清蒸鱼——”
浓郁的香味瞬间盈满后院这一方小天地,几个角落里挂着的灯笼不甚明亮,但不影响他们看东西。
这些刺客在外面风餐露宿,昼夜兼程,一路上都没吃几口热乎的,啃干粮都快给嘴啃出茧子了,吃什么都没味,冷不丁看到这一桌大鱼大肉,不少人眼都看直了,在默默的咽口水。
孟长吉注意到了,笑着说:“大家都别拘束,这是给你们的接风宴,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怕你们吃得多,就怕你们不够吃,厨房那边还有菜没上来呢,咱们边吃边等。”
说着,他率先端起酒碗起身,其余人见状也纷纷端碗,齐刷刷的看过来。
汉子身边一个有些瘦的黑脸男人小声问:“大哥,既然是接风宴,为什么主子没来?”
汉子瓮声瓮气道:“主子那么忙,哪有空见我们?”
孟长吉不由得看了黑脸的男人一眼,“我代主子敬大家,主子现在确实忙,分身乏术,等他有空了,自然会来的。”
汉子笑道:“我们明白,来,干——”
他转头瞪了黑脸男人,“秦烈,你说话注意点。”
秦烈心里有些不服,但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不喝反倒显得他有异心。
只是他心头还是有股不安的感觉萦绕不去。
孟长吉含笑仰头,把碗中烈酒一饮而尽,汉子大呼一声:“孟老弟好酒量!”
其余人见状不再犹豫,呼呼喝喝着干了这碗酒。
秦烈一咬牙,也灌了下去。
接下来孟长吉就招呼着大家趁热吃,吃完了今晚睡个好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秦烈现在听他说话,怎么都不对劲。
坐了一会儿,他借口自己尿急要去茅房。
孟长吉看他一眼,见他夹着腿,脸都憋红了,笑笑一摆手:“茅房在西边,你自己去吧,天黑小心点。”
“哎,好。”秦烈害羞扭捏的离开,孙大哥还笑话他,“秦烈总跟个娘们似的,酒量不好,喝点就尿急。”
孟长吉闻言,挑了下眉:“他总这样?”
“是啊,每次喝酒都这样。”孙大哥捡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脸上依稀有了醉态。
孟长吉心里的疑虑打消,放心的又劝他们喝了点酒。
……
秦烈摸到茅房,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警惕的观察四周,耳听八方,确认没人在附近监视,这才推开茅房的门进去。
茅房里点着熏香,味道倒是不那么难闻,他咬咬牙,越想越觉得不对,他们来金都几天了,主子都没动静,他还忐忑了一阵,怕是因为事情没办好,在想怎么处置他们。
可今天孟长吉忽然给他们办接风宴,说的那些话让他觉得自己可能吃了这顿就没有下顿了,主子那边更是一点惩罚的意思都没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回想了一下孟长吉的举动,酒他也喝了,菜他也吃了,如果动手脚,那只能是……筷子或者碗!
他们一进来酒就已经倒好了,说不定他的那碗酒是不一样的!
秦烈想到这儿立刻弯下腰用手指抠自己的嗓子眼,用力抠了两下,强烈的恶心感涌起,刚喝的酒吃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第68章 妙啊,真妙!
秦烈没在茅房待太久,怕被孟长吉怀疑,他步伐摇晃的回到酒桌,就见众人已经醉醺醺的了,他眯了下眼,也装作迷糊的样子用手撑着头,状似无意的说:“这酒够烈,劲够大,我有点不行了。”
孙大哥歪倒在他身上,笑声震耳欲聋,“你人不行,别怪酒。”
秦烈讪讪一笑,没否认,孟长吉见差不多了,又拎起酒坛给他们满上,“来,我再敬大家一碗!”
“好,来!”孙大哥直起身子,率先干了。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秦烈摇摇头说:“我真的不行了,嗝~再喝要吐了。”
孟长吉善解人意道:“那就别喝了,吐桌子上可就扫兴了。”
大家又嘲笑他一波,秦烈就听着,不反驳。
又过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众人一个个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秦烈见状眼皮一跳,也跟着倒了下去。
孙大哥嘟囔了一句:“这什么酒,也太……猛……了……”
说完他头一偏,砸在桌面上不省人事。
孟长吉坐在首位,面色平静的端起酒碗给自己满上,随后视线在三桌上一扫而过,“诸位不喝了吗?”
没人回应,只有一片沉重的呼吸。
孟长吉唇角微勾,眼神却沉到了深渊之下,他手掌轻轻一翻,上好的酒水瞬间洒了一地。
“那就上路吧,我送诸位最后一程。”
秦烈心一紧,头皮发麻,果然宴无好宴!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让他们吃饱了好做个饱死鬼!
他藏在桌子下的手攥紧了袖口,心念电转,若是一会儿他要动手,他殊死一搏,打他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能逃出去。
秦烈脑子转的飞快,却没想到孟长吉没对他们动手,他站起身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很快就有黑衣人从屋檐上飞下来落到他面前。
“掌柜的。”
孟长吉点点头,冲着那些昏迷的人扬了扬下巴,“把油撒到他们身上,让其他人撤出后院,放火。”
黑衣人眼神肃杀,瞥了那些人一眼,低声问:“不先杀了他们吗?万一他们醒来……”
孟长吉摇摇头:“我下的是烈性迷药,他们又喝了这么多酒,醒不过来的,毕竟也曾是南疆的壮士,给他们留个全尸吧。”
黑衣人见他如此笃定,便也没说什么,几人对视一眼去角落里把油桶搬了出来,对着几人泼洒,秦烈被泼了一后背的油,有的顺着他的耳朵流进去,糊的他难受的不行,却也不敢有所动作,硬生生忍着。
“走。”
孟长吉一声令下,带头退出去,走在最后的黑衣人拿出火折子,吹亮后扔到了其中一人身上,火舌沾到油瞬间烧了起来,很快就蔓延开来,黑衣人抓起一边的木柴点燃,四处乱扔,很快整个后院就烧了起来。
见火势差不多了,黑衣人纵身一跃毫不留恋的离开。
秦烈听着人声远去,又忍了会儿,热浪扑面而来,火快要烧到他身上,他猛地睁开眼,确定周围没人了,咬牙推了推身边的孙大哥:“醒醒!”
没动静,他揪着他的衣领狠狠的给了他两个耳刮子,还是没有动静,睡的和死猪一样。
秦烈放弃了,知道他们没救了,决定先救自己。
短短的功夫火就烧开了,放眼望去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他当机立断,选了火势最小的一边,边跑边把身上的衣服脱了,裤子上也沾了油,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没脱。
光着膀子不一定会被抓,但光屁股一定会被抓。
他提气运起轻功,攀上墙头,裤脚沾了点火星烧了起来,他立刻翻出去,落地一个劲打滚,可算是把火扑灭了,但身上还是火辣辣的,他记得附近有河,顾不上那么多了,脚不沾地的往那边跑。
……
孟长吉还不知道后院有条漏网之鱼,他回到前院之后漱口洗脸,重新收拾一番,看起来又与寻常时候无异,摇着扇子去赌场里走一圈。
直到伙计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大喊:“掌柜的不好了,后院走水了!”
“什么?”孟长吉装的像模像样的,低声问:“哪儿走水了?火势怎么样?”
伙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急的快哭了:“整个后院都烧起来了,现在火都要上天了,咱们救不了了!”
旁边的百姓们听到,连忙往外跑:“着火了,快跑啊!”
孟长吉也有些慌,他对伙计厉声道:“赶紧去通知金都府的大人,让他们派人来救火!快啊!”
“哦哦哦——是!”
伙计无头苍蝇似的跑出去,孟长吉振臂一呼:“大家赶紧出去,此地不宜久留!”
大半夜的赌坊忽然着火,半边天都被映红了,近处的人全都来看热闹。
巡逻的御林军连忙赶去救火,路过的锦衣卫也跟了上去,有人道:“快去通知大人!”
……
楚无恨今晚一时兴起,吃完晚饭就自己一个人出来散步。
“公主在玉佩里闷坏了吧?臣带你出来逛一逛,看看不同的景色。”
谢霜歌确实无聊,便应了下来。
楚无恨没有去繁华的地方,因为人多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很像有病,所以他净捡一些僻静的小路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连金河边。
连金河在城东,横穿整个金都,所以取名连金,但这边太偏了,没有什么娱乐的场所,也不适合建房子,所以基本没人来。
谢霜歌看着全然陌生的环境,忍不住小声问:“楚无恨,你是要把我带去哪儿啊?这是金都吗?”
“是啊,公主很少来这边吧?臣偶尔会来,虽然荒凉了些,但景色很美。”
谢霜歌狐疑的看着凄清的河面,“你确定?”
楚无恨点点头:“上了桥公主便知此地的妙处了。”
谢霜歌半信半疑,但还是没出声质问,她抿唇眼珠不错的看着,视线一点点变高,楚无恨走上了拱桥。
他站在中间,看着潺潺的河水说:“公主请看——”
话还没说完,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忽然从另一边的林子里冲出来,直直的跑到了河边,他裤子上被烧了个洞,隐隐可见毛发旺盛的腿,鞋也丢了一只,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手搭在裤子上一扯就扎进了河里。
楚无恨气息一沉,眼疾手快的捂住了玉佩。
谢霜歌;“……”
她看着骤然黑下来的玉佩,磨牙道:“妙啊,真妙,我大燕金都,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赤身裸体夜奔?”
楚无恨:“……”
不是,你听我解释。
第69章 公主,别乱看
楚无恨脸色黑下来,他本意是想带谢霜歌来看看水中月,两人独处一会儿,他好逗逗谢霜歌,免得她在玉佩里憋闷无趣,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却被这个不知道哪来的、不知廉耻的男人破坏了!
还差点被她看到那不堪入目的东西!
楚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先安抚的按了按玉佩说:“公主稍安勿躁,闭上眼睛,臣去看看。”
“为什么要闭眼?我也要看。”谢霜歌凉飕飕的说。
楚无恨额角青筋直跳,压抑着低声道:“不许。”
“可我看没看你又不知道。”
谢霜歌故意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