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谁也扛不住,鲁随达脸色又青又白,恶狠狠的剜了楚无恨几眼,一甩袖子站到一边,嘴上还不饶人:“行,你们有陛下撑腰,本官说不得,本官就看看你们要做什么!”
谢霜歌忍了又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全身上下嘴最硬。”
韩正撇撇嘴,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省得他再去添乱。
小兵松了口气,立刻把城门发生的事和楚无恨说了:“回大人的话,方才有个人纵马疾驰出城,说自己是锦衣卫的人,他来势汹汹,卑职等人不敢硬拦,只得开了城门放他出去,可那人并无令牌文书,所以将军差卑职来找金都府尹问问,既然大人在此,卑职便直接问大人了。”
楚无恨眸光一凛,“那人长什么模样?”
谢霜歌捂住自己的嘴:“不会是孟什么吉吧?”
小兵挠挠头,想了下说:“当时他跑得太快,天又黑,卑职没怎么看清,不过身量应该不矮,穿了身蓝色圆领袍,挺年轻的,不胖不瘦,中等身量。”
楚无恨转头看向一边被锦衣卫扣着的伙计,“你们口中的掌柜的,今日可是如此打扮?”
伙计们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说,身后的锦衣卫立刻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你们想清楚再说,想不清楚,小心成了刀下亡魂。”
伙计一个激灵立刻倒豆子似的说:“是是是!掌柜的今天的打扮与这位兵爷说的一般无二,掌柜的确实年轻,二十来岁。”
“还真是,这人属什么的消息这么灵通?这就跑了?心虚啊?”
谢霜歌越想越觉得不对。
楚无恨当机立断道:“那不是锦衣卫的人,是在逃嫌犯,回去和你们将军说,劳烦他派人立刻去追,事关重大,回头我会和陛下请旨,请将军事急从权。”
士兵见他说的严肃,立刻站直身子道:“是,卑职这就去!”
他转身上马,飞驰而去。
楚无恨扬声道:“锦衣卫听令——”
“属下在!”
锦衣卫齐刷刷抱拳。
“把这些伙计全都押去北镇抚司,好好审问,务必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十一人的身份更是重中之重。”
“是!”有一队人领命去了,伙计们立刻哭喊着被拉走。
“你们几个拿着我的腰牌去南镇抚司调人,彻底搜查悦来赌坊,往来账目,可疑物品一律收走。”
楚无恨边说边解下腰上的令牌扔过去,有人接了,带着几个人匆匆而去。
“你们——”叮嘱完锦衣卫,他扭头看向还茫然着的御林军。
“大人请吩咐。”楚无恨身上的压迫感太强,御林军的小统领连忙拱手道。
“劳烦诸位把这十一具尸体抬去北镇抚司,这是重要的证人,万不可有失。”
楚无恨对他们的态度还算好,毕竟不是自己手下的人,不能随便指使。
御林军松口气:“这是自然,大人放心。”
他一挥手刚要走,一直当哑巴的鲁随达又按捺不住了,他站出来道:“楚大人,这件事金都府也看到了,您打算怎么安排我们呢?”
鲁随达说这话本意是想挤兑楚无恨,哪知楚无恨竟然当真思索了片刻。
鲁随达:“?”
你还真打算指使我不成?
他暗中磨了磨牙,阴恻恻的盯着楚无恨。
楚无恨不客气的说:“既然鲁大人问了,本座正好有一事交代,今晚发生之事,远没有表面上简单,不宜大肆宣扬,若是有人问起,请鲁大人保密,抓捕孟长吉,只说是因为他有纵火杀人之嫌,旁的一概不要说。”
鲁随达狐疑的问:“你什么意思?”
“无可奉告。”楚无恨说完就不再理他,有锦衣卫牵马来,他直接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居高临下道:“若是今晚的事有半句泄露,鲁大人,咱们诏狱见。”
“驾——”
他转身利落策马,留下铁青脸的鲁随达气的直跳脚。
第72章 你是南疆人
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诏狱今天又热闹了起来。
摇晃的昏黄烛火投映在墙壁上,把人的影子拉长扭曲,乍一看鬼影幢幢,配上此起彼伏的惨叫,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楚无恨脚步停在门口,没有继续往前,提灯的锦衣卫愣了一下,疑惑的看他:“大人?”
楚无恨垂眸道:“无事,你先走。”
锦衣卫欲言又止,但见楚无恨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先行一步。
等身边没人了,楚无恨解下玉佩,声音温沉:“委屈公主先在臣的衣襟里待一会儿,诏狱血腥污浊,恐脏了公主的眼。”
谢霜歌不在乎的摆摆手:“又不是没看过,实在看不下去我可以闭眼,我不想看一片漆黑。”
楚无恨一愣,想起自己之前带玉佩进过一次大牢,抿抿唇,“好。”
诏狱里已经用过一轮刑了,刑架上绑着三个人,旁边手绑在身后还跪着几个,瑟瑟发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谢霜歌扫一眼就把视线落在了前面背对着她们的高大背影上。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眼里还残留着未褪的凶煞之气,见是楚无恨,那人放松下来,神色稍敛,“卑职贺朝明见过大人。”
谢霜歌对锦衣卫的人不太熟悉,只知道楚无恨和丛上云,这个贺朝明,她还是第一次见。
身形高大强壮,面色微暗,轮廓硬朗,单眼皮,瞧着有点阴郁不好惹。
这外形和他的名字倒是毫无关系。
“交代了吗?”楚无恨没有废话,开门见山。
贺朝明退开些,把手里的鞭子扔开,搬了把椅子过来让楚无恨坐下,嘲笑道:“这些人骨头软的很,嘴倒是硬,一开始一问三不知,三鞭子下去连爹娘一晚睡几次都交代了。”
谢霜歌:“……”倒也不必说这么详细。
楚无恨:“……”
平时这些人荤素不忌,都是大老爷们,说着说着就能拐到那档子事上去,他虽然不说,但也不会阻止他们,毕竟这群人也就只能嘴上说说,平时忙得要死要活,哪有机会真做点什么?
要是连说都不让说,未免太苛刻。
但……现在不一样,他这玉佩里还藏了个金尊玉贵的主儿呢。
他抬手捂住玉佩,咳了一声皱眉看着贺朝明,“少说废话。”
贺朝明被瞪得摸不着头脑,今晚大人火气怎么这么大?
“悦来赌坊的伙计交代,他们并不清楚孟长吉去哪儿了,不过他们知道孟长吉上面有人。”贺朝明边说边把手中的供词递给楚无恨:“大人请过目。”
楚无恨接过来看了一眼,想着谢霜歌看不到,他就念了出来,“孟长吉无父母兄弟,孤身在金都开店,年二十五,时常与一黑衣戴面具的男子在悦来赌坊三楼会面,具体身份不知,据说是赌坊真正的主人,孟长吉听命于他……”
供词不多,看得出这些伙计对孟长吉也不了解,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没了?”
贺朝明点点头:“没了,他们说那人每次来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后门来,长什么样他们不知道,多大也不清楚,那人声音沙哑,估计也是做过处理。”
楚无恨指尖在供词上点了点,转头看了眼架子上绑着的几人,“你们还何话说?”
半死不活的伙计们哭着求饶:“大人,小的们是真的不知道啊,孟长吉出银子,我们就给他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知,主家的事,我们也不敢随便打听啊!”
楚无恨没说话,站起来环视一圈,忽然问:“我之前让人送来的人呢?”
贺朝明说:“在里面,刚审过了,他说自己是小偷,今儿出来偷东西,没偷到,差点被揍,衣服是他们打架的时候被扒掉的。”
“你信?”楚无恨挑了下眉,抬步越过一地血水往前走。
贺朝明抱臂道:“不信,他裤子上的洞分明是被烧出来的,而且看他走路站立的姿势,应该是个练家子,但属下没来得及多问,悦来赌坊的这群人就来了,属下就先处理他们了。”
楚无恨没说话,眸光幽沉。
今晚这一系列的事连起来,让他有了个猜测,至于是真是假,须得见见这位“小偷”。
……
秦烈被关在诏狱里面的地方,一路上路过不少牢房,谢霜歌眯眼使劲看也看不清什么,不知道是为了节约还是吓唬人,这里的灯隔很远才有一盏,昏沉沉的,让人心神紧绷,很怕从哪个角落里忽然窜出个什么东西。
那些犯人半死不活的或躺或坐,听到动静也只是抬头瞥他们一眼,就没了下一步的动作,也不出声。
直到他们到了秦烈的牢房前。
听到脚步声靠近,秦烈从地上一跃而起,戴着镣铐的双手抓住铁栏喊道:“草民真的冤枉啊!大人——大人你放草民出去吧,草民虽然是个小偷,但草民还没偷到手啊!”
“是吗?”幽幽的一声反问,让秦烈的哭嚎有片刻的凝滞。
这不是之前在河边遇到的那人吗?!
秦烈惶恐的望过去,就见贺朝明身后跟着红衣诡艳的楚无恨。
楚无恨也在看他,眼神戏谑,“小偷?”
秦烈回神,一拍大腿正准备嚎一个,楚无恨脸色忽变,笃定道:“千里迢迢从南疆跑到金都来偷东西,你也是不容易。”
谢霜歌一惊:“他是南疆人?”
秦烈抓着铁栏的手不由得一松,心神剧颤却还强装镇定,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说:“大人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南疆?草民是土生土长的大燕人!”
“你一开口,南疆味就藏不住了,说吧,你主子是谁?你和孟长吉是什么关系?”
楚无恨步步紧逼,秦烈头皮发麻,听到“孟长吉”这三个字,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大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草民不认识什么孟长吉……”
“不见棺材不掉泪,贺朝明——把他拖出来上刑,再把御林军送来的十一具尸体放在他面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同伙是怎么死的。”
秦烈这回脸色是真的变了。
第73章 他手心是不是有疤
秦烈被拖出来绑到架子上,贺朝明拿起鞭子抖了抖,阴恻恻的笑道:“你最好现在就老实交代,不然——诏狱里的刑讯手段,我就让你试个遍,保管给你留口气,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人,草民真的冤枉啊!”秦烈咬死自己不知情,他还是怀疑楚无恨在诈自己。
楚无恨站在边上冷眼旁观,他确实是在诈秦烈,但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谢霜歌听着秦烈鬼哭狼嚎,忍不住捂住耳朵说:“辛影之前不是混进去了吗?她应该能认出他吧?”
这话提醒了楚无恨,他冲着一边的锦衣卫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锦衣卫立刻领命而去,一刻钟后,两个人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匆匆而来。
辛影站在暗处,戴着面具,身上还披着黑色的斗篷,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辛行在边上小声道:“就是那人,你瞧瞧是不是?”
辛影眯起眸子细细打量,正巧贺朝明用鞭稍抬起秦烈的下巴,正好对着这边,辛影看清了秦烈的脸,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人左手掌心是不是有一条疤?”
辛行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这他们还真不知道,他们也是刚来。
辛行冲一边的锦衣卫摆摆手,锦衣卫会意,上前在贺朝明耳边说了几句,贺朝明便抓起秦烈的左手掰开手指,一道狰狞丑陋的疤痕横贯掌心。
锦衣卫折身回去告诉辛影:“回大人,确实有。”
辛影颔首,“那便是了,他就是南疆刺客之一,当时我混进他们之中,见过那道疤,闲聊之际,他说那是有一次挡刀留下的。”
说完她偏过头咳了两声,辛行听到忙压低声音道:“行了,叫你来就是确认下身份,没事你就赶紧回去歇着,伤还没好透,小心别再裂开。”
辛影也没逞强,转身让人扶着离开了。
秦烈被贺朝明扒开手心的时候眼皮一跳,直觉不好,随后就见一锦衣卫匆匆走到楚无恨耳边说了什么,楚无恨冷锐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隐隐带了几分杀意。
他默默的咽了咽口水,脑子疯狂的转了起来,却还是想不到对策。
他这次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你是南疆刺客,之前参与了行宫刺杀一事,后来分头离开,你跟着其他人来了金都,投奔悦来赌坊的掌柜孟长吉,然而你们中间混入了细作,孟长吉上头的人怕事情败露,所以让孟长吉除掉你们以绝后患,你侥幸逃生,却还是落在了锦衣卫手里,不得不说,还真是报应不爽。”
楚无恨走到秦烈面前,没有波澜的边说边打量着秦烈的神色。
即使他努力遮掩,还是露出了几分惊慌,楚无恨弯了弯唇,“你还不招,是打算等孟长吉来救你?你确定他不是来杀你的?”
秦烈身子猛地一抖,心事被戳破,再也装不下去。
孟长吉铁了心要他们的命,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个漏网之鱼,他现在出去是一死,留在这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没说话,嘴唇的颤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楚无恨也不急,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
谢霜歌听楚无恨说的这么笃定,就知道辛影来确定过了,这人确实是南疆刺客之一。
“还真是巧,要不是你今晚突发奇想要去河边走走,就要错过这条漏网之鱼了。”
楚无恨捏了下玉佩,表示赞同。
“我……”秦烈刚开口,贺朝明和楚无恨都等着他招呢,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随后有人高喝一声:“圣旨到——”
楚无恨剑眉霎时蹙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谢霜歌也有点诧异,“怎么这么快?谁进宫告状了?”
楚无恨转过身,就见钟前在一众太监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冲着楚无恨躬身道:“楚大人,陛下口谕,宣你即刻入宫。”
贺朝明皱了皱眉,“可这边的审讯还没结束——”
钟前看他一眼,笑眯眯道:“贺镇抚使不是在吗?”
贺朝明:“……”
“公公可否宽容一二,我这边确实紧急。”楚无恨沉声道。
钟前皱眉犯了难:“这……”
他叹了口气说:“实不相瞒,今晚的事儿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陛下,鲁大人进宫又说的邪乎,陛下现在正气着呢。”
谢霜歌听懂了,这意思就是陛下现在生气,你怎么能让他等?
她嗤笑一声:“这个鲁随达,本事没见多少,告状的功力倒是一流。”
楚无恨沉默片刻,转头看了眼秦烈,忽然道:“既如此,那就把他带走。”
贺朝明一愣,随即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