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守在床边,眼泪立刻溢满眼眶,哽咽着伸出手,“陛下……”
谢霜歌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估计都得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悄悄的觑着皇帝,果不其然,皇帝眉头一皱,心疼的握住梅贵妃的手,“朕在呢,别怕。”
梅贵妃起身直接扑进了皇帝的怀里,“陛下,臣妾真的不知道王英是南疆的细作,这么多年他潜伏在臣妾身边,臣妾一直当他是心腹,没想到是养了条蛇,差点害了陛下,臣妾有罪……”
皇帝心里也乱糟糟的,愁眉紧锁。
“这件事也不能怪你,他藏得深,一般人如何能想到他是南疆细作?不过他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过破绽吗?你平时就没觉得他哪里奇怪?”
听到皇帝这话,梅贵妃的身子顿时僵了僵。
她垂下眸子,心里一阵麻木冰凉。
所以,皇帝还是怀疑她了?
说着多年夫妻,实则到了这种时候,永远是他的江山社稷更重要,如果她危及他的皇位,他肯定第一时间抛弃她吧?
卫九婷的话在她心里种下的种子,终于在今天生了根发了芽。
“臣妾不知,王英无亲无故,臣妾从未怀疑过他,觉得他可怜才把人要到自己宫里来,这么多年他对臣妾还算忠心,臣妾也是被骗了。”
梅贵妃从皇帝的怀里退出去,捂着自己的心口咳了两声。
卫九渊上前递水,梅贵妃接过来时与他交换了个眼神。
梅贵妃喝水,卫九渊一撩袍摆跪了下来,“父皇,母妃失察确实有错,但她到底体弱,父皇若是要罚便罚儿臣。”
皇帝伸手扶他:“你这是做什么?朕没说要罚你们母子。”
“父皇还是罚吧,儿臣一起担着,赏罚分明方能安抚人心,不然随便揭过,且不论后宫妃嫔怎么想,文武百官可能服气?”
卫九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皇帝转过身,她便上前跪在了卫九渊身边,“所以儿臣愿代母受罚,请父皇成全!”
谢霜歌看着这对兄妹,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沉默良久,皇帝还是点头答应了:“难得你们一片孝心,便罚你们禁足宫中,闭门思过一月,罚俸一月。”
卫九婷不卑不亢道:“儿臣谢父皇宽宥。”
卫九渊深深的看她一眼,也叩了下去,“谢父皇成全。”
梅贵妃低声啜泣,“好孩子,是母妃拖累了你们。”
“唉,别哭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狗奴才,换了便是。你莫要再往心里去,朕还有事处理,你休息会儿就回自己宫里,晚些时候让钟前领人去飞鸾宫,你自己再挑一个。”
梅贵妃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谢陛下。”
……
没什么事了,谢霜歌与楚无恨退出来往太后宫中去。
路上谢霜歌还是觉得不对,犹豫着问楚无恨:“二表兄和三公主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第205章 哀家把嘉宁托付给你了
楚无恨颔首:“他们是在以退为进。”
“怎么说?”谢霜歌垂眸思索着。
“梅贵妃身边出了个南疆细作,不同于巫美人身边那个刚来的长明,王英是跟了梅贵妃多年的老人,还是梅贵妃跟前最得力的太监,他知道的远比寻常人多得多,他有问题,其他人会觉得梅贵妃清白吗?就算是陛下,心里也会生疑。”
谢霜歌点头:“这倒是,就算她真的没有和南疆勾结,百官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肯定会要求舅舅严查。”
“严查不说,为了安抚众人,多少还是要对梅贵妃做出一些惩戒,说她治下不严,识人不清,对梅贵妃来说肯定会造成不小的影响,而如今巫美人还有了身孕,她这时候要是受罚,后宫的形势会立刻产生变化。”
楚无恨看着谢霜歌柳眉紧蹙,似懂非懂的模样,更直白的说:“卫九渊和卫九婷一个皇子一个公主,愿意为了梅贵妃受罚,一来能得个孝顺的好名声,二来更让人觉得他们心中坦荡,进而减轻他们的嫌疑。”
谢霜歌如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原本舅舅是犹豫要不要罚梅贵妃,要怎么罚,可他们那一番话变相逼舅舅处罚,舅舅心中不忍,又为他们的感情和懂事打动,最后小惩大诫,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楚无恨莞尔:“公主果然一点就透。”
谢霜歌苦笑着摇摇头:“你还是别夸我了,若是我真的聪明,刚才就反应过来了。”
楚无恨还想说点什么,一抬头已经快到太后的宫殿门口了,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寝殿,辛无正坐在桌边拟方子,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了一眼,见是他们两个,点点头,笔下不停。
谢霜歌凑过去看了一眼,看不太懂,就放弃了,她转身进内殿,太后还醒着,见她过来立刻眉开眼笑,“皇后那边结束了?”
谢霜歌点点头,快步上前,她在床边坐下,握着太后放在锦被上的手,轻声道:“都查过了,还好,细作不多,现在都抓起来了,有锦衣卫在,肯定能撬开他们的嘴。”
太后闻言往后看一眼,楚无恨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微臣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
“免礼。”太后对年春道:“给楚大人搬把椅子来。”
“是。”
年春出去叫小太监,两人抬着把圈椅放在了床边,太后笑着说:“坐吧,见你精神不错,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楚无恨起身:“谢太后挂念,臣身上的伤已无碍。”
“那就好。”
看着楚无恨在椅子上坐下,太后看看他,再看看嘉宁,越看越觉得满意。
她拉过楚无恨的手,又拉起了谢霜歌的手,让他们的手搭在一起,自己的放在最上面,拍了拍,温和的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兜兜转转,你们倒是走到一起了。”
谢霜歌和楚无恨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私下里两人怎么做都没关系,但面对长辈,尤其是一个这么慈爱的长辈,两人多少还是会有些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拘谨羞涩。
太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虽然还没正式大婚,但赐婚圣旨已下,就算定下,咱们算是一家人了。”
她看着楚无恨恳切道:“哀家最记挂疼爱的就是嘉宁这个外孙女,看着她从那么小一个玉娃娃,咿咿呀呀的长成了现在这个大姑娘,心里喜欢的紧,把她交给别人,哀家实在是不放心。”
“皇祖母……”即使还没出口,但谢霜歌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鼻子发酸,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对楚无恨道:“嘉宁娇气,你日后娶了她,多让着她点,她好歹是个公主,肯定是有脾气有傲气的,你要尊重她,当然,她要是无理取闹,你进宫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
谢霜歌失笑:“皇祖母你怎么拆我台啊?我哪里无理取闹了?”
楚无恨轻笑:“谢太后娘娘,微臣一定会的。”
谢霜歌立刻瞪了他一眼:“会什么啊?你少在皇祖母面前污蔑我!”
楚无恨低下头不说话了,一副受气包样。
太后忍俊不禁,嗔怪的看了谢霜歌一眼,“你也是,日后为人妻,是一家主母,该学着如何管理下面的人,大气一些。”
“夫妻同住一个屋檐下,少不了磕磕绊绊和摩擦,但只要真心相爱,多一些宽容,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哀家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相互谅解,不管如何,总有彼此可以依靠,这才是夫妻。”
太后神色肃然,语气平静,但那双温和的眼里尽是看透世事的沧桑和通透。
“微臣谢太后娘娘教诲,必铭记于心,没齿不忘。”楚无恨起身,撩起袍摆跪了下来。
谢霜歌也跟着起身,跪在他身边,认真道:“皇祖母,嘉宁这次会好好与他相处的,嘉宁会努力长大,不让皇祖母担心。”
太后欣慰的点点头:“好,你们和和美美的,哀家就放心了。”
她垂下眼帘,心里的大石落地,觉得有些疲乏,又拉着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们回去。
谢霜歌也知道她身体的情况,没有久留,出去的时候辛无的方子已经写好了,交给年春一份后跟在他们身后一道离开。
……
回府之后谢霜歌立刻把辛无叫到了西厢房,“皇祖母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辛无抿了下唇,没有立刻回答,似是在犹豫。
谢霜歌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楚无恨见状握紧了她的手,“说吧。”
辛无叹息一声:“不太好。”
纵使心中早有预料,真听到谢霜歌还是很难受,她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唇,艰难的问:“不太好,是多不好?”
“如果好好将养,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心胸开阔,还能活个三五年,若是受到刺激,怕是也就一两年的事了。”
辛无最后还是如实说了。
谢霜歌手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楚无恨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第206章 南疆新王
“属下开了个滋补调养的方子,太后娘娘按时服用,这个冬天可以过的舒坦些。”说着她见谢霜歌的脸色还是很不好,难得的劝慰道:“公主其实不用过于担忧,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常态,太后娘娘已经算是高寿了,活太长,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谢霜歌不解:“为何?”
辛无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谢霜歌受到感染也跟着冷静下来。
“年纪大了,年轻时留下的病根只会越来越严重,身子各方面都会一日不如日,风吹日晒都可能击垮她,常年与药为伴,衣食住行都要小心谨慎,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辛无想起见到的太后,顿了下说:“尤其太后娘娘这种豁达坚毅的人,生死对她来说并不多么重要,死了反而是另一种自由的解脱,如今她坚持着,不过是心有牵挂。”
这个牵挂是什么,辛无没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谢霜歌眼眶里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楚无恨抬手接住,手在她的后颈轻轻的抚了抚,“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辛无躬身退出去,把门带上。
谢霜歌仿佛一瞬间泄了气,转头靠在了楚无恨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楚无恨……”
“嗯,臣在。”
楚无恨温柔的替她擦眼泪,粗粝的指腹在她的眼尾划过,留下了一点红色的痕迹,他不由得一顿,太后娘娘的话确实很对,嘉宁娇气,不仅脾气娇,皮肤也娇。
谢霜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吸了吸鼻子,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心里堵得慌。
“算了,没什么,不管皇祖母还能活多久,我能做的,也只有照顾好自己,不让她担心。”
谢霜歌直起身子擦擦脸,深呼吸,平复了下情绪,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那边的情况呢,真的有官员是南疆的细作吗?”
“嗯,抓到了几个人,官位都不是很高,但所处的位置都比较关键,进一步就能够到六部枢纽了,幸亏发现的还不算晚,及时把他们撤掉,清查一遍,弥补上窟窿就好了。”
谢霜歌皱眉,“这些南疆人真是可怕,竟然真的渗透进了大燕的朝堂,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占领大燕吗?可他们地方不大,人又少,如何与大燕抗衡?”
楚无恨心倏地一跳,脑中闪过了什么。
谢霜歌没注意,又想到了梅贵妃,“说起来,梅贵妃说王英不是一直跟着她的,怎么会呢?从我记事起王英就已经是梅贵妃的心腹了啊,难道之前还换过人?”
楚无恨一怔,“这件事臣会彻查,折腾一上午公主也累了,回去小憩片刻如何?”
谢霜歌确实也觉得有点累了,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她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
“好,我回去歇一会儿,你也别太累了,还得按时换药,晚些时候我会来检查的。”
谢霜歌眯眼警告他。
楚无恨宠溺的笑,“好。”
……
梅贵妃被凝露和凝烟扶回了飞鸾宫,歪在榻上疲倦的按了按眉心。
“娘娘头疼吗?奴婢帮您按按?”凝露小步上前,刚伸出手梅贵妃就拂开了,冷淡道:“不用,你们都下去,没有本宫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凝烟痛快的退出去,凝露迟疑着看了卫九渊一眼,卫九渊察觉到,转头看过来,凝露受惊似的低下头,连忙走了。
卫九渊眯了眯眸子,没说什么,身畔却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他敏感的看过去,卫九婷坐到了榻边,轻声道:“母妃可是还在为王英的事烦心?”
梅贵妃缓缓睁开眼,神色厌倦,“培养一个得手的心腹,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如今王英没了,不就相当于断了本宫一臂?本宫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卫九渊按捺下自己心里的不快,在另一边的凳子上坐下,“自断一臂若能自保也未尝不可。”
“唉……”梅贵妃叹息一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平静许多,“这次的事倒是让本宫看开了。”
卫九婷与卫九渊对视一眼,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刻果然听梅贵妃说:“陛下到底是靠不住的,还没怎么样他就已经开始怀疑本宫了,若是真的被查到什么,本宫难逃一死。”
她握住卫九婷的手看向卫九渊,“婷儿,渊儿,你们不要怪娘心狠手辣,欲成大事,就不能被男女之情绊住脚。”
卫九婷眸光微闪,“母妃打算怎么做?”
“本宫与陛下之间终归只能有一个赢家,本宫谋划多年,输不起,只能让陛下退位让贤了。”
梅贵妃握着卫九婷的手用了点力气,捏的卫九婷有点痛,但她面不改色,甚至微微笑了起来,“母妃想先下手为强吗?”
梅贵妃眸光如炬,“你会觉得母妃太狠吗?”
卫九婷轻声道:“怎么会呢?母妃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
“好孩子,你果然是本宫的女儿。”
梅贵妃赞赏的摸了摸她的脸,转头对卫九渊道:“退无可退不如放手一搏,你去联系南疆的人,给那人送信,让他做好准备,随时待命。”
卫九渊起身拱手:“是。”
“南疆新王继位之日,便是我们反击之时。”
……
秋夜寂静幽冷,打更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寒意。
皇帝一个人躺在寝宫里,辗转难眠,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钟前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隔着床帐低声问:“陛下可是睡不着?奴才给您把安神香点上吧?”
皇帝翻过身,沉默片刻声音低哑道:“好。”
钟前便去取了安神香点燃放进香炉里,轻烟袅袅,升腾又散开。
皇帝闻着安神香的味道,身子渐渐放松下来,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