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却没有多高兴。
因为此时此刻,他疯了般的在想着一个人。
——晏栖。
那个装在月欢身体里的女人。
倘若那一晚,晏栖真的随他到了大周,那么现在与他一起走向那个位置的人一定会是她吧?
她会是他的皇后。
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江岐敛眸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身侧,心里涌上一股孤凉。
这偌大的大周,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全部的心思无人可诉,给她写的信一次也没有得到过回应。
晏栖,她真的在和他划清界限。
月氏。
晏栖刚从宫外回来,与月珏分道扬镳回到安乐殿的时候,就见安乐殿外守着一个面生的男人。
他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上方是一封淡黄色的包装完好的书信。
晏栖认得那个盒子。
每次江岐给她送血过来的时候,都是这个模样的盒子。
“你是大周人吗?”
晏栖在那人的身侧站定,出声问道,即使江岐给她送了那么多次血,她一次也没见过送东西来的使者。
今日倒是有些意外。
那人闻声抬头看向月欢,见她穿着不凡,好看到极致的脸一看就是公主的模样,猜想他就是让自家陛下魂牵梦绕的月欢公主。
遂恭敬回答:“正是,小人受陛下所托来给月欢公主送东西。”
“辛苦劳驾。”
晏栖点头颔首,示意一旁的绿枝把东西结过来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月欢公主!”那人出声叫住了她。
晏栖应声回头,就见那人执拗的站着没走,反倒是有些难为情的看着她。
“你还有什么事吗?”
“月欢公主可否为陛下回一封书信?”
往日里他两手空空的回去,总能被陛下冷冽如冰刃的眼神笼罩,他这一次好容易亲自见到了月欢公主,是得上道一些替陛下排忧解难的。
晏栖闻言微愣,脑子里倏然闪过什么,快得抓不住,“陛下?”
“你是说……江岐?”
她方才根本就没注意这人对江岐的称呼,一个不留神,江岐的身份竟然已经这般天翻地覆了吗?
那侍卫狐疑的看着讶然的月欢,有些不解,“大周的陛下当然是……陛下莫属!”
月欢公主能叫陛下的名讳,他却不能。
“什么时候的事?”
“殿下登基为帝已两月有余。”
陛下每月三次往月氏皇宫递信,竟没有在书信中告知一二?
况且先皇驾崩,早已昭告天下,月氏又岂会不知晓?
月欢公主这也太不关注陛下了些。
晏栖握着信件的指尖微颤,江岐登基了,已经两月有余。
她记得原书中的江岐就是在成帝驾崩之后,他登基称帝没多久,就对月氏大开杀戒,疯狂报复!
晏栖下意识的咬了咬唇,让自己清醒一些。
现如今,江岐虽然登了基,做了皇帝,但怎么说与月氏的关系还算融洽。
放轻松。
晏栖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道。
一旁的绿枝惊闻江岐做了大周的皇帝,一时也有些手脚僵硬,相当初江岐还在月氏做受气包那几年,她可是没少对他冷嘲热讽。
如今身份天差地别,他不会来找她趁机报仇雪恨吧?
那名下属见月欢久未回应,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公主可否回信?”
晏栖恍然回神,抛开一切冗杂,看着眼前催促的男人。
“你在这等一下吧。”
那属下心下稍安,知道月欢这是同意的意思。
遂拱手作揖,“多谢公主!”
晏栖回到寝殿之后,并没有选择拆开手里的信件。
看了两眼封面上江岐的字迹之后,老规矩的把信件放在旁边那一摞未拆封的信件之上。
从一旁取来纸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勿念。
第214章 回信
晏栖沉沉的盯着这两个字良久,又觉不妥,她轻叹一声,坐在椅子上,终是伸手取来最上面的那封书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没在拆过江岐送来的书信了。
之前江岐写给她的信,她也是看过的。
只不过是一些表白心迹的话,还有一些他在大周所遇之事的碎碎念。
晏栖不知道该怎么回。
毕竟,她该说的话早就在姑苏给江岐说了个遍。
实在是没有再传书信唠叨的道理。
竟不知他何时竟起了让她回信的心思。
晏栖打开信纸的那一刹那,江岐力透纸背的笔锋映入眼帘,不过半年未见,他的字倒是更加锋芒毕露了些。
犹如他那个人一般,强势又霸道。
第一句话写着:
吾爱栖栖。
晏栖头顶冒出三条黑线,有种想要把纸张丢开的冲动。
他倒是越发放肆了,从最开始的展信悦,到如今的吾爱栖栖,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些?
只是下一句江岐话锋突变,控诉起她为何屡次不回他的信件,让他好等。
看到这晏栖不免有些心虚,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要看江岐的信,自然不知道他在心中提及想要她回应只言片语的事。
只是下一句话却让晏栖有些怔住。
江岐说:栖栖,大周明明才是我的家,为何我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呢?
父皇走了,皇叔与江凛也被我丢去了乱葬岗。
这大周的江家,真的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栖栖,大周太空,我真的很想你。
书信的末尾像是担心她依旧不听话,一改上面的低落,又开始威胁起来。
他说:栖栖,倘若此次还收不到你的回信,我就亲自上月氏向你讨要。
晏栖久久的看着那句话,江岐来月氏吗?
还是别了吧。
他如今的身份是大周新帝,若是传出去远赴月氏只是为了一封书信,也太草率了些。
再者月欢心里还是有些隐忧,她不想让江岐再踏足月氏的土地,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沾染。
江岐在她眼里就好似随时可能炸开的导火线,提到月氏总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认命的重新取来一张纸,给一言不合就喜欢威胁她的大周皇帝回起书信来。
在外间等了好一会儿的侍卫,终于看见月欢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向他走来。
他悬在心尖的担忧总算是安定了些。
“给。”晏栖把信递了过去,又让绿枝递给他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
“这是本宫替大周陛下准备的薄礼,麻烦你转交。”
那人似没想到月欢还有礼物转赠,连忙伸手接过,“属下替陛下谢过月欢公主。”
他也不傻,陛下对月欢公主的心思他也能猜到一二。
每次他从月氏回去的时候,陛下不管在做什么,总会第一时间让他进去复命。
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里总是带着那么一点期待的看向他。
久而久之,自然琢磨了点门道出来。
…
那人离开之后,晏栖准备返回寝殿的脚步顿住,回过身来向殿外走去。
白洛洛自来到皇都之后,暂时也没离开的打算。
住进了月珏送给她的宅子。
晏栖说过,只要白洛洛在皇都,她就得尽地主之谊。
是以,她每每有空总会出去寻白洛洛游玩。当然,月珏不忙的时候自然也是要带上他的,只是月珏毕竟身为太子,总是比晏栖这个闲人要忙碌的,很多时候都只有晏栖一个人去寻洛洛。
只不过,天色稍晚些的时候,月珏总会出宫去接她回来。
今日也是这般,月珏从宫外把她接回来之后,就回了安乐殿,似乎很忙的样子。
晏栖从不过问月珏朝堂之事,只是今日她乍然得知江岐竟已登基为帝。
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月珏接回月欢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还有很多奏折需要批阅呢。
秋安在一旁替月珏研磨,没多大一会儿两人就听见外间传来的声音,“参见公主殿下!”
月欢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都起来吧,皇兄可在书房?”
月珏闻声停下手里批注的毛笔,示意秋安去开门。
还不待跪在地上的士兵回答,书房的门就被打开,秋安站在门内对着月欢行礼,“公主殿下请进。”
晏栖在外面没寻到人,就猜到月珏在书房待着,如今见到秋安,证实了她的想法。
月珏从一沓奏折里抬起头看向月欢,“欢儿寻皇兄何事?”
“不是方才分开?”
晏栖抬步朝月珏走去,单刀直入,“皇兄可知道江岐登基为帝的事?”
江岐已经登基两月有余,以他的手腕,想来已经彻底掌控了大周。
月珏意外的挑了挑眉,“谁告诉你的?”
这句话无疑从侧面告诉了月欢,他确实知道。
后月珏又想起江岐每月都会给月欢递信,想来是在信中知道的也未尝不可。
晏栖心下了然,“皇兄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害她以为月珏也被蒙在鼓里。
月珏诧异的看着晏栖,“江岐不是每月都有与你联系吗?他竟没告诉你?”
江岐每月三次给月欢鲜血,每次都附赠着一封书信,这他是知道的。
想到江岐主动为月欢献血,月珏心里感激的同时也就没有阻拦。
现在这样,确实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月欢想让江岐回到大周,而江岐回到大周之后,月欢确实松弛不少。
就挺好。
晏栖听见月珏的问话,一时有些囧,讪讪道:“我没看嘛。”
“这么大的事我以为皇兄会对我提的。”
还在姑苏的时候,大周使臣到来之际,江岐就告诉过她,他父皇病重。
而她也早知道成帝会死。
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罢了。
“皇兄也以为你知道。”
月珏有些无辜。
“不过,江岐登不登基有什么问题吗?值得你亲自来问?”
江岐是大周太子,成帝唯一的儿子,如今成帝驾崩,江岐必然即位,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晏栖看着月珏并无异样的反应,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问出心中的担忧。
“江岐登基之后,掌握了大周的权势,潼关边境可有什么异常?”
她记得战乱初起的地方,就是潼关。
第215章 勿念,别来
两年后。
风吹一晃,又是金秋。
安乐殿的叶子也在摇摇晃晃中掉落,只余三三两两挂在枝头。
绿枝见她穿着单薄的站在窗台边,拿来披风替她披上,“公主,小心着凉。”
晏栖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对着绿枝笑了笑。
她已经好久没出过安乐殿了,自从白洛洛回姑苏之后,她也没了别的去处,终日留在安乐殿抄写一些经书拜拜佛。
祈福还是有用的。
江岐登基这么久,真的信守了承诺,没有对月氏有丝毫的不轨之举。
晏栖悬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如今岁月静好,明帝也有了退位的意思,很多重心都丢给了月珏。
是以,月珏很忙,也没时间带她出宫游玩。
明帝说,退位后他想带着慕容灵谙出去逛逛这月氏的山河。
自从他登上皇位之后,就再没了与皇后游山河的时间。
很多时候,他们都会短暂的出游,偶尔也会带上晏栖,只是晏栖不想做明帝与皇后的灯泡,拒绝了。
晏栖收回渐渐看不清的视线,低垂眼眸,就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想要缓解黑暗带来的眩晕感。
她现在的视力时好时坏,时间久了看见的只有一片漆黑。
要是与明帝等人频繁出宫,就露馅了。
能有如今这样的结果,晏栖其实很满意,至少视力没有如同味觉那般乍然消失。
月欢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再过一年,就是她二十岁的生辰,也是她死亡的年岁。
即使她喝着江岐的血,她的感官还是在一步步衰弱,晏栖知道,沧澜说的她活不过二十岁是真的。
她不想让明帝等人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妄生祸端。
只得终日里躲在这安乐殿。
江岐的书信还是和他的鲜血一样准时,只是她一封也没再拆过,也没再回过一封书信。
她就快死了。
江岐如今是权势滔天的大周皇帝,确实也没必要再念及她这个快要不行了的病秧子。
她感念江岐的心意,也感激江岐对月氏的宽容。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本就是误入这个世界,只能短暂停留的一抹孤魂。
她不想徒惹情债,也不想招惹江岐。
如今两年过去,他应当已经后宫佳丽三千,他也不会再觉得大周空荡荡了吧……
金銮殿上。
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之中,眉深眼沉,漫不经心的瞥着下方的一众官员,却让人无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不过短短两年,这位年轻帝王是越发深不可测了。
手段果决狠辣,与先皇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大周也在他的带领下越渐强盛。
强者难免心浮,大周在月氏所受的屈辱,占据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他们的陛下什么都好,虽励精图治但却好似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
这两年里不少大臣上书,想要向月氏讨回该有的尊严,都被他强压下来。
这也就罢了。
登基两年,后宫依旧空空如也,这又成何体统?
“陛下,两年前就该选秀充盈后宫,如今两年过去后宫依旧空荡,实乃不符礼制啊!”
既不能打仗,也没了受压迫的憋屈,这些人就开始闲了下来。
每每退朝之际,都会催上那么几回。
江岐凉凉的看了那人一眼,神色懒散,“朕的皇后还没同意做朕的皇后,后宫当由皇后做主,朕得等她才是。”
众大臣:……
这样的理由已经用了两年了也不嫌累。
温言抬眸睨了眼江岐,别人或许认为这是借口,但他目睹了陛下在姑苏对那位月欢公主的情意,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这两年他从没和那些人一样催江岐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