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一日不死,鲜血一日不干涸,月欢就不会死!
沧澜看着江岐眼中似能冲破一切的偏执,拍了拍他的肩,轻叹,“把握当下吧。”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倘若月欢公主的生命真的度过了二十岁,那么即使他背上庸医的骂名又何妨呢?
沧澜从医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江岐,“拿着吧。”
江岐看向沧澜,“这是什么?”
他觉得沧澜似乎格外照顾他,在月氏皇宫的时候就时不时地送他伤药。
上次还给了他珍贵的还魂丹。
这次又是什么?
沧澜淡淡地瞥了眼他明显有些苍白的脸,“保命用的。”
“你身上有伤吧?还想着加大血量,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你这般造啊。”
沧澜是真担心这傻小子,流血而亡咯。
“多谢神医。”江岐站起身对着沧澜行了一礼,他是打心底里感激沧澜。
在这偌大的月氏,沧澜是为数不多给予他善意的人。
“不知神医……”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沧澜。”
江岐站直身体看向门外,赫然是一身月白服饰的明帝。
他只淡淡地睨了眼江岐,就把目光移向里沧澜。
神色多有忧思与不虞。
沧澜起身迎接,“陛下。”
江岐斜睨了一眼明帝,微微向沧澜致意,转身走了出去。
他似乎没有与明帝待在同一处的理由。
明帝对江岐的离去并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的在上首坐下,倏尔道:“他对你倒是尊敬。”
沧澜淡然一笑,“医者自然是比陛下要平易近人些。”
救死扶伤,大夫天职。
更何况他这般温和的大夫,当然能讨得病患尊敬了。
明帝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般风趣了?”
他是这个意思吗?
谁要比平易近人了?
他身为天子,要那东西何用?
“我一直都很风趣,陛下整日冷着一张脸也不嫌累。”
沧澜又坐回原位,给自己添了杯新茶喝起来。
“坐在那个位置之上,身不由己罢了。”
“给朕也倒一杯。”
明帝见沧澜没有要给他倒茶的意思,只得开口讨要。
“弈清呢?”沧澜这才留意到常年随侍明帝左右的弈清不在。
他取出一个新的茶杯倒好茶给明帝递过去。
明帝轻抿一口茶没说话。
沧澜也不喜过问天子心事,自然也沉默了下来。
“他找你何事?”
倏地,明帝的声音响起。
这个他虽然没有明示,但沧澜知道指的是谁,“陛下那句话让他动了心思,他比陛下还想知道加大血量对公主是否有用呢。”
“哦,是吗。”
明帝的声音很淡,淡到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消失在风里。
“那,有用吗?”
明帝沉沉地注视着沧澜,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丝的端倪。
“无用。”
“他的血,已经发挥了最大的效用,对公主的身体再无别的可能。”
能怎么样呢?
压制之效也是幸中之幸,又怎能企图索要更多的可能性呢?
“欢儿她,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明帝在这一瞬,似乎苍老了十岁,声音沉重不少,沧澜看向他的时候竟在他的双鬓看见了银丝。
什么时候睥睨天下的明帝也悄悄地苍老了呢?
是啊,一转眼,二十年之期居然就要这般无声无息地到来了。
抛去皇帝的身份,明帝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沧澜一时间有些涩然,“陛下,公主她……只能如此了。”
第150章 月欢,过来
江岐站在客栈走廊之上,还未走近,就听见了月欢轻柔的笑声。
白洛洛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江岐的脚步很轻,轻得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任何人。
他定定地站在房间拐角处,看着月欢脸上柔软的笑意。
如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
“栖栖,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你说我该继续叫你栖栖呢?还是称呼你为公主殿下?”
白洛洛似有些苦恼,又有些纠结。
晏栖牵起白洛洛的手揉了揉,“你别打趣我了,这里不是皇宫,叫什么公主殿下?”
白洛洛眉眼弯弯,“难怪我想带你回洛水之畔你都不愿意去,整个月氏那里还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
影月楼在江湖上再厉害,始终只是江湖组织,断不敢公然与朝廷叫板的。
“难怪夜离死得那般蹊跷,原来是陛下出手了。”
影月楼的楼主想来是迫于朝廷压力,才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曾经的左旁右臂夜离吧。
一旁的闻陌睨了眼自以为参破真相的白洛洛,嘴角微抽。
“谁不知道,夜离是死于楼主影月之手啊?影月楼都出了昭告令,怎么到了你这就是栖栖父皇出手了?”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栖栖的父皇?
“你傻呀……”白洛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等等!你们方才说谁死了?”晏栖怎么觉得自己听岔了呢?
她怎么听见说夜离死了?
“夜离啊!栖栖你不会不知道吧?江湖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这下换白洛洛震惊了,这都多久的事了。
“我确实不知道啊。”晏栖一脸懵。
她伤好之后,就偷偷的离开了姑苏,一路上和弈棋又走得偏僻,确实没听见任何风声。
“什么时候的事?”
“他又是被谁杀的?”
晏栖的嗓音蓦地轻了一瞬,她脑子闪过一个人影。
会是他吗?
“影月楼楼主影月,清理门户。”闻陌的声音适时响起,拦截了白洛洛的胡说八道。
“影月?”晏栖蹙眉看向闻陌,“清理门户么?”
不对。
与原书不对。
原书夜离并不是死在影月的手里,并没有所谓的清理门户。
“影月楼主以何罪名清理门户?”
她记得夜离死在月氏皇宫,怎么会被影月楼清理门户呢?
“这个我知道,影月楼对外的说法是,夜离背叛了影月楼。”
“他所做之事影月楼并不知情,也就是说影月否认了夜离的罪行是受他主使!”
白洛洛把她打探来的消息一字不差的告诉晏栖。
在惊闻夜离死了的时候,她也曾如栖栖一般,震惊不已。
闻陌的唇动了几次,都被一旁的白洛洛抢答,他手里的折扇只打开一半又委屈巴巴地收了回去。
他凉幽幽地瞥了眼白洛洛,明明最清楚内情的是他好不好?
况且,他也想与栖栖多说会儿话呢。
如今明帝亲自来了姑苏,就连神医沧澜也来了,那么栖栖的身体就不需要他照顾了。
他也是时候离开去回去北齐替栖栖找法子了。
晏栖敛眸,影月是打算用夜离的命向皇室撇清关系?
与青山刺杀明帝,她也中剑掉崖,姑苏小巷刺杀,甚至是她与江岐来姑苏的路上也曾遭遇过影月楼杀手的拦截。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离不开影月楼的影子。
真的只是夜离一人所为吗?
“这会不会是影月楼的障眼法?”
晏栖看向站在一旁的月珏,东极洲的事她还来不及向他询问结果,但如果幕后主使是林诡兄妹,那么夜离必然有参与。
影月楼见事情败露,想要撇清关系,推出夜离当替死鬼也不是不可能。
闻陌闻言眼神微黯,他打开折扇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轻轻摇晃着扇子。
“不会,夜离是真的死了。”
消息小能手白洛洛摆摆手,“消息一出,我就派人去查探过,在距姑苏不到百余里的驿站发现了他的尸体。”
“标准行头,黑衣黑面,他常年使用的那把剑也断了,死前曾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以上种种,足以证明死的那个人就是夜离没错。
江岐低垂眼眸,夜离确实是死了。
他曾在月欢伤好之后,搜寻过夜离的下落。
结果找到的也只是他的一具凉透了的尸体,有人比他先下手了。
那么巧合的时间点,刚好是在月欢伤好之后。
江岐淡淡地瞥向闻陌,他记得那两日闻陌似乎时常离开呢……
闻陌长长的眼睫遮挡住了江岐的窥探,让人瞧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断掉的剑,抱在怀里还有什么用呢?
晏栖眉眼微动,夜离真的死了啊。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她发现好多事都与原书错开了轨迹,夜离,月璟,江岐与白洛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月珏见月欢明显有异样的神色,“好了,你身子刚好一些,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不管影月楼的目的是什么,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才分别不足三月,你瞧瞧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月珏看向月欢的眸子里满是心疼,他从东极洲赶回来见到她伊始,她就在病中。
他啊,真是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月欢面前。
哪怕是用他的寿命来交换,也想让月欢拥有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破碎得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了。
“有吗?”晏栖狐疑的掐了掐自己的脸。
呃,确实……少了些肉。
味同嚼蜡的美食吃起来,谁会有胃口啊。
不过,她现在确实……挺饿的。
“是啊栖栖,夜离死了就死了,坏人不足为惜。”
“咱们的公主殿下要快快好起来才是。”
白洛洛眼底深处藏着淡淡的不敢表露的惋惜,在知道晏栖是月欢公主的那一刻,她震惊过后,是深深地难过。
月欢公主的事,月氏谁人不知?
栖栖这么好的人,怎么上天偏偏妒红颜呢。
“行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晏栖又何尝听不懂白洛洛话里之意,她这身份一曝光啊,走到哪似乎都像个病秧子。
晏栖睨了眼窗外亮堂堂的天色,也没个时间概念,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要不是看见白洛洛,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姑苏。
他看着几人过度关注她的神色,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们都不饿的吗?”
她强撑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说要用膳的。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沉重话题中回过神来。
闻陌率先回过神,“栖栖这是饿了?我这就去取饭食。”
倒是他疏忽了,晏栖在病了这么久未曾进食,这会儿清醒过来,肚子想必早就空了。
谁料,他刚站起身,就看见了端着清粥小菜走进来的江岐。
江岐把托盘放在饭桌上,回眸看着月欢。
“月欢,过来。”
……
第151章 我的命赔给你
晏栖一勺一勺的吃着碗里没有味道的白米粥,眼睛暗戳戳地偷瞥着坐在一旁的江岐。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出现的江岐气场太过强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月珏三人竟然抛下她溜走了。
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她和江岐。
气氛诡异的沉默。
她受不住,所以频繁地打量着江岐的神色,她方才醒来的时候不够冷静,对他的态度也不太好。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有话要说?”
江岐再一次抓到月欢偷偷看他的时候,开口了。
月欢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从一开始江岐就知道月欢在偷看他。
他只不过享受这样的感觉罢了。
享受月欢的眼睛时时刻刻地看着他。
晏栖摩挲着手里白玉般的勺柄,盯着江岐的胸口,“你胸口的伤怎么样了?”
那日她脑子混乱得厉害,江岐牵着她的手刺向自己的那一剑把她全部的思绪都震碎了。
她只觉得可怕。
弈棋的死也是她心上的一道疤,江岐的那句话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说,世间因果自有定论,恶果还需自尝。
这就好似在告诉她所有的事她都改变不了,那些事与愿违无不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她不希望延续悲惨的命运,但好像无可避免。
江岐注视着月欢好似闪过万千思绪的眸子,嗓音很柔,“无碍。”
月欢眸子里的冷漠消失了。
她温和平静得过分。
晏栖点点头,也没太过纠结,她想起明帝方才的话。
“江岐,我父皇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会那么做。”
“你也别背着我偷偷给我喝血了,好吗?”
江岐看着月欢恬静的小脸,“月欢,倘若我和你父皇想法一样呢?”
“如果加大血量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愿意那样做。”
“你让我别偷偷给你喝血,那么你愿意主动喝吗?”
江岐脸上隐有偏执之意,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月欢一日日的病弱下去。
甚至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晏栖沉沉地看着江岐眼里的执拗,斩钉截铁道:“可我不愿意!”
“江岐,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病发也不愿意喝你的血吗?”
江岐瞳孔微缩,指尖轻颤,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
她会告诉他,她的秘密吗?
他仔细回想过,月欢不喝他血是在冬猎前夕的那次昏迷。
所以那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以前的月欢了吗?
晏栖低低的叹了口气,看向窗外摇曳的枝桠,“你……恨月氏吧?”
晏栖这句话说的直白,也很平静。
她没去看江岐的脸色,“父皇说,除了弈棋他还另外派了五名暗卫保护我。”
“那些人……是被你杀了吧?”
江岐的眼睛黑如浓墨,他深沉地看着月欢近乎冷淡的侧脸,嗓音轻得可怕,“……是。”
晏栖闻言低垂着眸子,少顷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江岐的眼睛。
“慕容将军在盐城近郊遭遇截杀……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