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柔着声音:“好。”
白衣青年飞身而上,剑光直接劈斩而去,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截了当与魁羌厮打在一起。
司黎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能滔天的魔气中一道黑影和白影在快速交手,只能透过不时炸起的剑光看出晏行寂的方向。
她收回视线,魔气冲天而来,不远处数十只魔将提刀朝她而来。
司黎轻掀眼皮,表情丝毫未变,瞳色却骤然沉下,肃杀之气一览无遗。
她飞身快速上前,冲破拦路的魔将,卷星的光亮磅礴,无量剑法游龙似水。
她不知杀了多久,紫衣已经沾满了魔族的污血,莹白的脸上也溅上血丝。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
已经过去许久了。
司黎一边应对着朝她压来的魔将,一边观察着战况。
魔域来了数万只魔,妖域先前的灵脉被尽数转化为供魔将们使用,在司黎他们来之前,妖域死伤惨重,此刻作战的许多妖将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晏行寂与魁羌两位渡劫打得不可开交,容九阙迎上魔主,容骁身受重伤又经历了丧子之痛,状态也不会太好。
现在妖族这边明显伤亡比魔域那方大得多,已经隐隐显出颓态。
即使他们带来了幽冥鬼域的灵脉又怎样,实际上战况依旧不利于妖域。
妖域败战的可能性其实很大。
又一个魔族朝司黎砍来,少女神情丝毫未变,素手轻抬。
剑起,剑过,血光炸开。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破碎的四象阵,应付着周身的魔将们。
四象阵碎掉,妖域的护族大法破碎,人界与妖域那般交好,最近的宗门赶来妖域也不过不到两个时辰,怎么会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非……
人界的救援半路被拦截了。
司黎不由得拧眉,魔域是如何有那么多功夫一边进攻妖域一边去拦截人界的?
正在想着,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弱小稚嫩。
司黎倏尔回首望去,毛茸茸的团子缩在一起颤颤巍巍,仅仅长出来的一根尾巴围住自己,两个竖起的耳朵此刻也吓的耷拉起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琰琰?
而那小白狐身前,一提着大刀的魔族朝正要朝他砍来,琰琰被吓的闭上了眼。
司黎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朝那边奔去,卷星剑呼啸而出击飞那魔族,在其的魔族要扑上前撕碎琰琰之时,少女伸出双臂将那小白狐抱在怀中朝一旁滚去。
由于惯性她一连滚出好远,将怀中的小白狐死死护住,脊背重重撞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凸起顿时划破了衣衫,汩汩的血液涌出。
“阿黎!”
虚空中正与魁羌争斗的人余光瞥到后急忙便要飞身而下,魁羌瞅准时机上前,晏行寂险些被他伤到。
司黎传音与他:“我没事,不许下来,专心迎战!”
她飞快抱着琰琰起身,躲过数十个齐齐朝她砍下来的大刀。
琰琰缩在她的怀里发着抖,只有五岁的稚儿不懂何为战场,只知道害怕便要躲起来。
司黎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提剑应对着眼前数不清的魔族,几乎在瞬间便被淹没。
周围的魔气熏得她难受,脊背上的伤口随着动作渗着刺骨的疼痛,司黎还要护着琰琰不被伤着。
少女被魔族淹没,晏行寂的心慌成一团乱麻,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连魁羌的杀招都没有注意到,迈动脚步便朝司黎而去。
魁羌眸底晦涩闪过,五指成爪朝晏行寂的心窝而去。
长爪正要穿透青年的心窝,一柄长剑拦于身前,蓝衣少年不知何时暂时摆脱了魔主的纠缠,在生死关头冷着眼替晏行寂挡下一击杀招。
“晏行寂,阿黎没事,你莫要心乱!”
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
晏行寂的脚步顿住,看到那战场上一只高大威武的白虎横冲直撞,脚下毫不留情踩下,压死数个魔族。
白虎冲撞开那些魔族,叼起少女的衣衫将她甩到背上,随后飞快朝远离战场的方向跑去。
猈虎虽然修为不高,但胜在身形高大速度极快,一转眼便带着少女远离危险。
晏行寂沉下心来。
“交给你了,那老家伙又追来了!”
容九阙丢下魁羌,侧身躲过魔主的攻击。
晏行寂转过身来,青年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风吹动长及腰间的乌发,凌乱地遮住清冷圣洁地面容。
漆黑的眸底一点点浮现魔纹,他周身的威压暴涨,眼底瞬间血红,杀意毫不掩饰地泄露出来。
敛镜剑带着气吞山河的杀意,在魁羌瞪大的眸中朝他冲来。
另一边,司黎被猈虎丢在脊背上,猈虎的身姿矫健,飞快地穿梭在魔族之中,司黎时不时为它清扫着周围的魔将。
怀中的琰琰缩在一起发着抖,弱小的呜咽声听起来令人心疼。
司黎揉了揉他的脑袋,琰琰变化成人型,脸上泪水纵横。
“琰琰,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琰琰埋首进她的脖颈间,声音哽咽含糊:“我睡醒了母妃就不见了,我来找她……她就躺在那里,我想去找母妃……”
司黎终于明白。
她方才去救琰琰之时看到的那横躺在不远处,心口上插着一把长刀的女子……是琰琰的母妃。
她已经死了。
妖域上下团结一心,纵使是女子也骁勇善战,并不是只守在后殿的弱女子,一样愿意上战场杀敌。
琰琰的母妃是战死的。
司黎看着怀中的琰琰,小团子眼睛红成一片,恐惧懵懂地抓紧她的衣领。
“九婶婶,母妃在那里睡觉,别人不会伤害她吗?”
童言童语,往往最戳人心。
琰琰不懂死亡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永远见不到母妃了,只觉得母妃在那里睡觉不合适。
司黎揉了揉他的头,放柔声音道:“不会的,不会的……没有人会伤害她……”
她抱紧琰琰,轻拍着他的脊背,任由猈虎将她带往某处。
猈虎终于停下的时候,司黎从它身上翻身下来,琰琰已经睡着,长睫上带着潮湿的泪水。
她将琰琰小心翼翼放置到一旁的石头上,这才转身看向眼前。
密林幽深,古木参天,寒风萧瑟。
司黎看着虚空中波动的灵力,“这里便是阵法的界点?”
猈虎颔首:“是。”
人界修士为何迟迟没有倒来,妖域被进攻的消息肯定传了出去,人界不可能袖手旁观,各大宗门一定会有所行动。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魔域动了手脚。
魔域的邪阵居多,其中有一种便是可以制造障眼法,与妖域的四象阵相同,来者所见皆为虚妄。
便相当于将妖域整个囊括进了一方空间,外界无法打破束缚进来。
人界的修士没有一个破了阵法,说明这阵法与四象阵有的一比,威力强大,让外界修士只能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魁羌倒是废了大功夫。
司黎拧眉,“你能有办法吗?”
这阵法恐怕只有渡劫能破,可晏行寂被魁羌缠住,容骁又道心不稳受了重伤,如今还能指望的……只有猈虎。
果然,猈虎冷冷嗤笑一声,语气带着骄傲:“论空间老娘若称第二,无人配当第一。”
它仰起硕大的虎头看向那灵力波动之处,兽瞳中浮现不屑。
“我毁坏不了这方阵法,但我可以扭曲空间,连通外界,让他们进来。”
“司黎,我需要你为我护法,这中间我不能停下。”
司黎应下:“好。”
猈虎闭上眼,眼前的空间慢慢裂开一条小缝,随后那缝隙在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开始扩张。
司黎转身为琰琰布下护体结界,少女执剑而立,眉眼冷凝看向来时的路。
魔气一点点在逼近,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
下一刻,冲在最前面的魔族发现了自己的猎物,唇角挂上邪佞的笑,眼眸淫邪又诡异地打量着司黎,似是在思考一会儿要如何将她生吞入腹。
那魔修的声音格外沙哑,像是糙石磨过一般:“魔主说了,杀了她,剖开她的心房,便可当上护法。”
“上!”
成群的魔将提刀朝司黎砍来。
少女握紧手中的长剑,神情不变,红唇轻启:
“卷星,无量剑阵,起!”
长剑嗡鸣着飞向虚空,剑身气势如虹,卷星在司黎的身后渐渐消散,取之而来的是可以遮天蔽日的虚影,带着决然的威压,本命剑清亮的嗡鸣声响彻密林。
一剑破空,无物可存。
大乘才可使出的无量剑阵,她竟然真的召出来了。
“卷星,去!”
偌大的剑影朝前来阻拦的魔将们厉疾而去,灭顶的杀意笼罩覆盖,剑光炸开,威压暴涨,摧毁周遭的树木巨石,顷刻间化为醴粉。
一缕缕黑烟升起,那些魔将在被剑光打中的一刹那神魂尽散,惊恐地看着自己消散于人间。
卷星缩小成原先的模样,飞回司黎身边围着她转圈,不时蹭蹭她的肩膀。
司黎笑着将它收回鞘中:“卷星真棒。”
追踪的数百魔族被绞杀,司黎回身之时,双腿忽地疲软跪倒在地。
猈虎一惊,灵力不稳,眼前已扩大不少的裂缝蓦地缩小几分。
司黎连忙喊住它:“我无碍,专心办你的事情。”
她用剑鞘撑着自己起身,挪到琰琰睡着的那方巨石上,将小家伙抱在怀中。
她只是跨境使出无量剑阵,灵力被抽空,一时间有些疲倦罢了。
她没办法一个个去杀掉那些魔族,她不能确保琰琰和猈虎不会受到伤害。
她只能拼死一试。
司黎抿唇一笑,没想到还真成了。
此时密林寂静,唯有风声萧索。
司黎的意识有些不清醒,脑子混混沌沌,眼前一片模糊,灵力耗尽后的困意与疲倦袭来。
她将额头抵在琰琰的额上,忽地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疲倦感。
好累。
清润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累了就休息会儿。”
脑海里不知怎地,想起了往事。
青霄剑宗十年一次的祭宗大会,她是大师姐,需要绣带着祝福语的腰封给自己同师的师兄弟们。
总共十五条,司黎绣到眼都花了,也才堪堪三条。
彼时已是剑尊的晏行寂忙完回来将她抱在膝上,便是这般对她说话:“累了就休息会儿。”
他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安心,她忍不住缩在他的怀里合上了眼:“那你……一会儿叫我……不然叔父会骂我的……”
可一睁眼,天已昏暗。
她缩在少年的怀里睡了一整天。
少年一边搂着她,一边专注地替她绣着那些腰封。
歪歪扭扭,丑死了。
可他替她绣完了,用了整整一天。
而如今,司黎与琰琰抵着头,小家伙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热乎乎暖洋洋,浑身上下的奶香气萦绕在周围。
司黎蓦地笑出了声,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拧着眉绣着腰封的模样。
“晏行寂……我有点累。”
灵力枯竭,一天内与风珩打了一架,在妖殿与那化神魔修又是一番厮打,在战场上杀了几个时辰,方才耗尽了灵力使出无量剑阵。
第一次,她有点想晏行寂在她身边。
她会有个依靠的肩膀,让她休息片刻。
片刻就好。
太累了。
想睡觉,好累。
她搂紧怀里的琰琰。
鼻息间传来一阵冷香,腰身被人揽住,她被拦腰抱起搁置在一人的怀抱中,那人坐在她方才坐的石头上,她被抱在他怀中。
扑鼻的是霜雪气息,她抬起头,入目的是青年线条流畅清晰的下颌,再往上是轻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和……映着心疼与缱绻爱意的眼眸。
她恍然间以为回到了当年在雾玉崖的时候。
心头上悬起的巨石忽地落下,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断开,铺天盖地的疲倦感席卷而来。
司黎下意识揽住了身前人的脖颈:“我困了,想睡觉。”
少女意识有些不清晰,灵力耗尽后困意几乎压制不住。
她温软的尾音拖长,像是当年冲他撒娇的阿黎一般。
晏行寂的脊背僵住,一动不敢动,唯恐是在做梦。
可怀中的少女却往他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呢喃出声:“我想睡觉……阿寂,我就睡一会儿……”
她缩在他的怀中,琰琰缩在她怀中。
晏行寂喉口一阵发梗。
少女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和着琰琰的呼吸,一大一小在这幽深的密林中安然沉睡着。
“睡吧,阿黎。”
他放轻动作缓缓低头,在怀中人的唇上印上一吻。
内敛珍重,宛若对待珍宝。
少女的脸色苍白,额上的汗水密密麻麻,脊背上的血水已经染湿衣衫,将他身前的白衣弄脏。
晏行寂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温暖的灵力朝司黎的经脉中而去,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青年小心翼翼的疗愈中渐渐愈合。
猈虎余光中瞥见那腻腻歪歪的一对,兽脸上罕见浮现无语。
那男修明明修为天下第一,在司黎身前跟个小狗一样粘人的很,司黎指哪儿他打哪儿,司黎说啥他信啥。
它最看不起这种没有主见的人了!
猈虎下意识冷嗤出声,却在猝不及防间对上青年冷淡的眸光。
只是轻飘飘的一眼。
猈虎:“……嗷呜。”
“半个时辰内,将空间扭曲。”
猈虎心下无语。
大爷你来都来了,只顾着抱媳妇,自己倒是上啊!
可猈虎敢怒不敢言。
猈虎集中注意力,蓦地加大空间的扭曲,那已经可以容纳一人进出的裂缝瞬间扩大,以极快的速度裂开。
陌生的灵力从脊背上涌入进来,猈虎一愣,回眸看去。
那白衣青年并未看它,时不时替怀中的少女理理凌乱的发丝,时不时擦去她额上的冷汗。
猈虎沉默一瞬,又转回了头。
这人……也不是很坏。
还为它渡了灵力。
有了晏行寂的灵力加持,猈虎在不到一刻钟便扭曲了空间,裂缝巨大,将外界的一切映照的清清楚楚。
它看见一群身着各式各样服饰的人,正惊愣地看着它。
猈虎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它有些扭捏,两个后腿乖巧的蹲坐在地。
猈虎与他们打招呼:“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