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壮山河。
离它最近的弟子紧闭上眼,脸上都是它的口水,乌发凌乱。
弟子颤抖着睁开眼,跌坐在地。
“它……它好丑……”
猈虎:“?”
你特么的再说一句!
宗门的长老们上前,警惕地看着那裂缝内部。
随后,目光触及到某处,视线蓦地一顿。
“剑尊?”
那巨石上坐着的白衣青年,赫然便是晏行寂!
他怀中抱着的……
众人睁大了眼。
那女子,竟与渡渊剑尊的亡妻长了七分像。
而那女子怀中,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
完蛋,温润如玉心怀天下的渡渊剑尊疯了,竟然沦落到寻替身的一步了,找的还是个带孩子的!
晏行寂并未理会他们惊诧的目光,轻声道:“进来吧,一直向前走,妖域需要你们。”
“魁羌跑了,只剩下魔主带着数万的魔将们还在厮杀,但妖域的兵力已经严重损伤。”
宗门一听便急了,连忙从那裂缝中进来朝作战之处飞奔而去。
晏行寂只抱着怀中的司黎,青年眸光柔和地看着她。
一道身影遮挡了光线,晏行寂抬头。
方秉青依旧一身青霄剑宗道袍,腰间配着长剑,眸光复杂地看着晏行寂,“行寂,辛苦你了。”
晏行寂摇头,唇角挂起在青霄剑宗时一贯和善的笑:“不辛苦,行寂应该的。”
他伪装成那副心怀天下的剑尊模样已经三百余年,在宗门面前装出这副模样也早已得心应手。
方秉青并未察觉出他的伪装,而是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少女身上。
晏行寂不动声色将熟睡的少女往怀里揽了几分。
方秉青是为数不多知道司黎便是阿黎的人之一,即使再过荒谬,但事实摆在眼前。
阿黎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方秉青抿唇,“行寂,既然寻到了,便好好过日子吧,护好她。”
晏行寂看着怀中的女子,唇角带上了柔和的笑意,声音缱绻:“行寂会的。”
“行寂不会再弄丢她了,会好好照顾她一生。”
他仰起头看着方秉青,唇角带笑,点漆般的眸中浮现水光:“师兄……我终于活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猈虎:“嗷呜~”
[人类你们好啊!]
人修:“……呜呜呜呜妈妈它好丑!”
第56章 晚来风雨十九
◎他那般执拗的人,不可能放手◎
漫无天际的昏暗, 日复一日的折磨,绝望与痛苦淹没着他,他曾无数次想过随她而去。
方秉青拉回过他, 让他努力活下去再等等。
直到两百年的等待都杳无音讯没有一丝希望,他终于忍不住随她而去。
可剑尖下来的那一刻, 阿黎的魂灯亮了, 他也因此多活了一百年。
但那一百年里, 也是个仅存一点希望的等待与煎熬。
到最后他甚至怀疑,当初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了。
做了一场最为荒诞的梦。
晏行寂笑着再次说:“师兄,我活下来了……”
方秉青忽地有些想要落泪。
他作为晏行寂的师兄自是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的。
曾经阿黎在世之时温润如玉天赋异禀的少年, 执念缠身,为了发泄自己的杀心孤身一人前去浮屠川杀了三月,出来时却道心尽毁堕入魔道,险些一剑荡平整个人界城池。
以前的晏行寂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
方秉青笑了笑,侧首擦去眼角的泪水。
再转身时, 他道:“行寂,以后好好过日子, 若是觉得累了, 便和阿黎出去走走看看,玩倦了再回来,青霄剑宗永远为你和阿黎打开大门。”
“师兄希望你与阿黎好好的, 无论她到底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我会永远相信你们。”
晏行寂笑着应下:“好,行寂知晓了。”
方秉青已经离去, 前来支援的宗门已经尽数离去, 晏行寂理应前去善后, 但他不想去。
他看向怀中的司黎, 她无意识地靠近他的怀中,琰琰缩在她的怀里乖巧的睡着。
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渴望与满足。
若是他们也有一个孩子,他也会这样抱着他们。
在春日看花开,在夏日吹晚风,在秋日赏落叶,在冬日淋霜雪。
那便是他的全世界。
怀中的少女动了动,朝他脖颈处凑了凑,红唇几乎吻上他。
晏行寂喉结干涩滚动,俯下身吻上她的唇瓣。
猈虎识趣地背过身,高大的身躯坐的端正。
它有些不懂,为何高高在上的人会为了情爱这般低头卑微。
晏行寂简直没有一点渡渊剑尊的模样,看着司黎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眸底浓郁的情爱令猈虎这种未尝过情爱滋味的都看得出来,唯有司黎那个傻子还以为晏行寂只是脾气差了点,性格执拗了点。
“唉。”
猈虎幽幽叹息。
晏行寂哪是单纯的脾气差执拗啊。
他是在神与魔之间徘徊。
可以一朝入神拯救苍生,也可以瞬息堕魔毁灭一切。
全看司黎如何对他。
晏行寂这样的人,在外高洁清冷,像是九天之上的谪仙。
在司黎面前温柔克制,伏地身姿愿为她驱使。
背着司黎面对容九阙之时却又是一副漠然狠戾的模样。
一个人能有这么多模样,也是令虎叹息。
猈虎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休息。
算了,人修的事与它无关。
浮屠川要裂开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先苟着吧。
能活一天是一天。
***
有了人界修士的加入,战况瞬间扭转,魔修们被围杀。
此刻夜已降临,战事落入尾声。
容九阙将魔主按在地上,长剑悬在魔主的头顶。
在魔主狰狞恐惧的目光中,少年笑出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眸底满是疯狂与绝望。
他一字一句,如霜寒林雪:“我们妖域一直安分守己,万年来从未主动发起过战争,我父王是个很好的妖王,他一心为了妖域,教导我和兄长阿姊们要誓死守卫妖域,护佑苍生。”
“妖域繁荣昌盛,有千万子民,你们魔域凭何便以为能占领俘虏我们?只要妖域还剩一人,便一定会卷土重来。”
“你们魔族将人界和妖域视为蝼蚁,可以任意剥削杀戮,战争对你们而言只是满足自己欲/望的工具,你们生来就是坏种,在魔域多的是魔愿意出战任意屠杀,所谓的统一苍生,不过是你们的借口。”
少年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无力动弹的魔主,“但人界和妖域延绵昌盛万年,信仰的力量是你无法剥夺的,苍生不会由你们去统治。”
容九阙抬手,剑诀四起,轰然的剑光浮现。
他轻声开口:“妖域和人界也不会任由你们欺压,我们再也不会偏安一隅了。”
“废物,死吧。”
剑光落下,炸开。
血肉横飞,溅落。
蓝衣少年漫不经心地擦去脸上的血迹,微歪着头,神情平淡毫无波澜。
他看向眼前的遍地横尸,那些残存的魔将们被人界修士和妖将们合力绞杀。
血水淌满了地面,他站在血泊之中,精致华贵的蓝衣破损不堪,高束的乌发凌乱。
地上横躺着的有许多妖修,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里面,还有他的大嫂、三哥。
容九阙闭了闭眼,泪水顺着鼻梁滑落。
天色已经黑透,今日的夜空没有星星,月亮也被遮蔽半数,光亮昏暗,唯有地面的血水泛着粼粼的寒光
少年在一瞬间像是被打折了脊背,作战之时一直强装出来的坚强在一瞬间破碎,他颓然跪地,眼泪止不住地砸下。
拇指上的骨戒发着幽幽的光亮,在黑沉沉的夜里格外耀眼。
容九阙哽咽着摩挲着那骨戒,“父王……”
不过堪堪成年期的少年,一朝失去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失去自己的兄长和嫂嫂,失去妖域数万将士。
他是保住了妖域。
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脊背上传来轻拍,熟悉的清香传入鼻息。
容九阙泪眼朦胧抬头,视线被水光模糊,眼前人的轮廓柔和有些看不清,但熟悉的气息让他辨认出了她。
“阿黎……”
清润的声音哽咽沙哑的不成样子。
司黎将灵丹递到他唇边,少年启唇下意识吞入。
往日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脸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高束的马尾也显得颓靡,眸底一丝光彩也无,显出无尽的寂寥。
司黎替他擦去脸上的血痕,露出少年苍白的脸,“阿阙,你做的很好,你守住了妖域。”
她以前总希望容九阙能成长些,他太过少年意气,心智不成熟,也太容易心软。
可直到他真的成长起来了,却无一人开心。
成长的代价,是失去挚亲和见证生死吗?
周遭只剩残存的打斗声,虚空中尽是血腥气息。
良久后,一声呜咽传来。
“阿黎,我可以抱你吗……”
少年祈求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就抱抱他,抱一下他。
太难受了,实在太难受了。
清香扑鼻而来,温暖的怀抱在这一刻揽住了他。
少女的手在他脊背上轻拍,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做的很好,你是妖域的骄傲。”
他终于忍不住,揽紧她的腰身,埋首在她肩膀处失声痛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虚空中回荡,战场上的最后一只魔除尽,所有人停下循着声音望去。
少年跪倒在地,高大英挺的人哭的像个孩童,死死箍着身前少女的腰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幸存的人无言看着眼前的惨况。
不过一天,繁荣昌盛的妖域遍地横尸,妖王惨死。
无人注意的角落,白衣青年站在树下,一半脸隐匿在阴影处模糊不清,一半脸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寒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相拥的少年少女。
他垂下头,眸底渐渐爬上黑纹,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捏紧。
***
妖域死伤将近三分之一,人界修士一半离开,一半留下帮着重振妖域。
这次魔域的进攻突然,明明妖王已经事先做好所有的防守,却还是被风珩将消息传出去。
妖域的灵脉被转化,四象阵刹那间被攻破,根本来不及防守。
死伤太过严重,妖域被重创,需要忙碌的事情实在太多。
容骁和几位皇子公主又重伤,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容九阙身上,少年连着数日未曾阖眼。
司黎不忍,便也尽自己所能帮他分担一些,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她终于忙完今天的对账后天已黑透,繁星点点,夜风微凉,一如刚来妖域的时候。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宫殿,一边锤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朝院中走去。
下一瞬抬头之间,瞧见的那抹身影让她顿住了脚步。
庭院中站着的人,穿着青霄剑宗的道袍,眉眼庄严肃重,看着她的目光又是温和的。
她抬起的胳膊缓缓垂下,下意识地站的规规矩矩,像是三百年前在青霄剑宗的模样。
“师兄……”
方秉青颔首,“阿黎。”
司黎朝他走过去,终于来到方秉青身前。
“师兄……你,你怎么来了?”
方秉青微微歪头,故作打趣:“阿黎不来见我,我可不得来找你吗?”
司黎有些语塞。
方秉青是她在青霄剑宗的师兄,与她拜入同一个师门,一直对她颇为照顾,当初所有人都不同意她追着晏行寂跑,只有方秉青摇着头替她打掩护,拦下父亲和叔父的怒意。
方秉青总是对她说:“阿黎喜欢谁,便勇敢地去追,莫要让自己后悔,伤心了便来找师兄,师兄第一个教训他。”
他是真的将她当成妹妹疼爱。
司黎自然知道方秉青来了,她不敢见他。
就是莫名地胆怯,整日除了忙妖域的事情便是回到寝殿休息,明明与方秉青住的不远,却始终未曾去过。
司黎讷讷:“师兄,我……”
“阿黎。”方秉青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少女失笑,“三百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心虚了就不敢看他。
发顶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方秉青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师兄师伯们从来都不在意你到底是为何会是现在的模样,当年你父亲和叔父离世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师兄没能做到。”
她死在浮屠川时,悲痛欲绝的何止晏行寂一人。
可晏行寂一朝道心不稳,当时青霄剑宗死伤惨重,先宗主战死,他只能强撑着出来维持大局。
却不曾想,她根本没死。
“没死也不回来看看师兄师伯,小没良心的。”
方秉青的声音依旧温和。
司黎连忙抬头,下意识想要解释,却瞧见方秉青的眼眸渐渐红润。
“师兄,对不起。”
不是不想回去,是不能回去。
阿黎在原书中根本没有提及,只是临时被按插进来的新角色,他们所有人关于阿黎的记忆都是临时加的,师兄师伯们越是疼爱她,她便越是有些愧疚。
阿黎的结局也应该是死在浮屠川,她不能凭白回去。
“师兄从来不会怪你。”方秉青摇摇头。
他柔声道:“愿意回青霄剑宗吗?”
司黎愣住。
眼前的人专注地看着她,神情依旧平和,眼底却似有一丝光亮浮现。
愿意回青霄剑宗吗?
曾经晏行寂也问过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是不愿意。
而如今,司黎依旧摇了摇头:“师兄,我会回去看看师兄师伯的,但我……我不想当青霄剑宗的大师姐了。”
方秉青并未意外,只道:“为何?”
司黎与他对视,脸上浮现故作轻松的笑意,“我现在觉得啊,到处走走看看挺好的,我没有什么飞升的理想,迟早是会死的,可这世间我还有许多地方没看过呢?”
“我也就是个咸鱼,不喜欢修炼,在青霄剑宗顶着大师姐的身份,不修炼的话也不合适。”
“何况,当年在浮屠川我死在那么多人眼前,一朝复生还换了副样貌,这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人来搜我的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