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对方长相的瞬间,助理就悟了。
这不就是总裁办里最近传来传去,所有人都在悄悄议论的那个妹妹吗,他们顶头上司的春天。
他气沉丹田,抬首挺胸,中气十足地对隋止说道:“总裁,您的文件已经整理好,请过目。”
隋止的耳朵被他打雷一样的声音震得发麻。
他面无表情且优雅地伸手揉着耳朵,没错过她憋笑的声音。
隋止看着五大三粗的助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助理看着不为所动的上司,急得直拍大腿:“你看妹妹旁边那个白毛美少年,他们俩靠得这么近。”
“关系匪浅。”
“你再看妹妹旁边那个白毛美少年。”
隋止:“?”
“青春、蓬勃、有朝气,虽然BOSS您邪魅狂狷俊美无铸异域风情。”
“但是他和妹妹同龄,青春无敌。”
广播里乘务员正在播报安全注意事项,让乘客们系好安全带。
隋止眉毛微扬,给了他一个“两秒之内快点滚”的眼神,朝商务座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点消失。
助理却摇摇头,用一种“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领情”的眼神,恨铁不成钢想在他耳边悄声嘀咕。
隋止身体微微后仰躲了过去。
助理像幽灵一样黏在隋止身边,唉声叹气:“看白毛少年看您的眼神。”
“疑惑中带着一丝戒备,慌乱中带着一丝镇定,在威胁出现后第一时间就皱眉思考对策。”
“这次是一个活该有老婆的人的基本素养和嗅觉。”
广播里已经进行到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客们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旁边的空乘已经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准备上前把大家劝回座位上了。
助理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前还要再说点什么。
隋止:“嘘。”
头等舱里他们四个人的座位分布是这样的,季之衡和裴妙妙的座位前后错开一点点,没有完全挨在一起,但是一个往前一个往后的话很容易就能碰在一起。
隋止在他们两个左边。
换位失败的乔安森在他们三个后面,观察全局。
隋止在她灿烂的笑容里,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微微颔首,指着怀里的笔记本,示意她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
她的表情软乎乎的,两只眼睛弯得像两枚月牙,无声地和他说:加油哦。
手上的串珠磕在桌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隋止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突然感觉有些烦闷。
他身材高大,不需要刻意伸着脖子就能看见旁边少年少女的情况。
她那位白发的同伴,自从飞机起飞后就有些不舒服。
没有躺在柔软宽敞的座位上,而是选择趴在桌子上,半边身子倾斜,方便她一扭头就能看见他。
她很关心他。
偶尔她的眼神会从自己身上掠过,很快就会被同伴吸引回去。
她很容易走神。
机舱里的灯光全部关闭后,只剩她窗边的遮光板还开着。
油画一样的天空,像雾一样,裹着阳光的云层,这些明亮、颜色浅淡却漂亮的枯燥景色,可以从她肩膀处的缝隙看到。
无聊的旅途突然就多了一丝生动。
还有她身边,偶尔会在她走神的时候对自己偷来忌惮一瞥的小狗崽子。
隋止抬起右手,那一丝斜斜照射过来的光,照在他手腕上的玉石手串上,折射出去的一点碎光,还差一点就能打在她的眼尾。
隋止估算了一下,还隔着一尺的距离。
这一尺的距离之间,是面前必须在下飞机前处理完的文件,隋止收回视线。
手腕上的珠子偶尔撞在桌面上发出微响,隋止看了十分之一后开始走神,响到第几次的时候,她会看向这里呢。
因为走神,时间变得紧迫起来,平生第一次,隋止赶起了ddl。
-
乔安森习惯在纸张上面记录灵感碎片,书写时,他喜欢听笔尖落在纸张上面的沙沙声,笔画勾连间带来的惯性和阻力,有助于帮助他运转速度过快的大脑平静下来。
他把刚才从季之衡平板上看到的谱子默写下来,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有点可惜。
他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页。
在试着往下写的时候,总是会在一个小节之后无法推进。
这种即兴的东西,没有什么情绪逻辑可言,很难在感知不到原作者情绪的情况下进行。
空气沉闷的机舱里,除了他手书的声音,还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以及玉石碰撞的声音。
微弱、清脆。
乔安森把厚厚的笔记本翻到后面,曲起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
他惊讶地发现这种响声是有规律的。
像是在竭力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他把目光转向那位面容俊美的精英男士身上,轻易地就发现他在走神。
他的心神被前方面容美丽的少女牵引着。
那她呢?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候被身边的白发同伴吸引,偶尔会看向窗外翻滚的云,有时会竖起耳朵去捕捉玉石敲击声。
极少数时候她居然在寻找自己。
乔安森在又一次和她的目光相撞,一触即离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她的落点始终在这双眼睛上。
喜欢吗……?
乔安森沉吟,再次抓到她的目光时,对她笑了一下,漂亮的长发少女也抿着唇羞涩浅笑。
他拧开已经合上的笔盖,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眼前的少女和他故事中,牧羊女的形象突然重合。
天真烂漫,娇艳美丽,却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牧羊少女。
她声如夜莺般清脆婉转,肤色如雪,红唇娇艳如玫瑰,是草原上美丽而闪耀的珍珠。
乔安森把目光投向左前方的那位男士,低头看面前笔迹凌乱的初稿。
[俊美强大的太阳神,对天真热情的牧羊女一见钟情,他将自己的爱情双手奉上,邀请她随自己到神山上去,要赐予她永生。]
左边的男士和乔安森想象中的太阳神形象非常贴合,微长的发卷曲,闪耀着阳光一样的色泽。
身材高大,美如雕刻。
[神明想占有她,他为牧羊女送上黄金和珠宝,华服与锦缎。]
[她总是心不在焉,神思不属。]
[她和云端的神明遥遥相望,拒绝和他一起离开,她心中惦记着一位孱弱的少年。]
乔安森毕竟是搞艺术的,感情充沛且敏感,这里空气中的每一丝感情流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他看着前面的白发少年,轻而易举地看穿他假装不适,吸引同伴注意的行为。
他和那位男士明显都认识那个漂亮女生,在暗暗较劲。
乔安森的本子上前两天刚写完的结局:[牧羊女无法抉择,她又爱上了一位从远方来的吟游诗人,诗人有一双她从未见过的美丽双眸,她常常看着这双眼睛发呆。]
……
[愤怒的神明最终杀死了风流的爱人,侥幸活下来的吟游诗人将牧羊女的故事到处传唱。]
他看着自己犹豫了很久才写下来的结局,突然沉默。
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写故事写了半天结果写的是自己的荒诞感觉。
这太怪了。
写了一年之久,好不容易才写完的音乐剧,突然成了食之无味的鸡肋。
这和那些烂俗的神明与人类少女的爱情传说,有什么两样。
他思维发散,如果是对她一见钟情的神明,千方百计地想引起她的注意,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青睐呢。
如果牧羊女心心念念的孱弱少年,是装的,只为了得到她的垂怜和目光呢。
她的心无法为特定的某一个人而停留,爱上吟游诗人是因为好奇心作祟。
……
这样一想倒是多了一点可读性。
乔安森痛苦捂脸,所以这样一个连神明都无法轻易得到的美丽少女,静静发光的美丽珍珠,谁都想引起她注意的存在,神为什么要杀她。
不杀她大家还有公平竞争,短暂上位的可能性。
昨天还因为卡了很久的音乐剧剧本终于写完,而放松了一整夜的乔安森,陷入了自我怀疑,合着他忙活这么久写的就是一坨狗*。
他幽怨的看着前面的少女,盯着人家的后脑勺,陷入自我怀疑的无限循环。
直到飞机上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报到站提醒时,乔安森才突然惊醒。
所以他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开始代入了。
前面那位少女开始收拾背包,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后,歪头看向自己,神情疑惑。
乔安森右手垂在左手掌上,哦,想起来了,因为她的美貌,和自己想象中的牧羊女一模一样。
她表情无辜,笑起来好纯洁漂亮。
乔安森磨牙,带着一种报复的心态,在她拖着琴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恶魔低语,自言自语:“从小我就不太喜欢竖琴这种乐器。”
-
裴妙妙瞥了他一眼,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舱门。
“他是不是故意的。”她感觉微妙地跟系统说:“他不会是故意搞我心态吧,身为评委突然告诉我他不喜欢竖琴。”
“呵,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裴妙妙冷笑:“这就是反派吗。”
系统:“那你care吗。”
裴妙妙无差别扫射:“不爱竖琴的都是辣鸡。”
走出长长的连接通道,季之衡的debuff迅速消失。
隋止迅速跟上来,帮她扶着琴箱,伸手的时候无意中露出那串红色玉髓手串。
雪白的腕子,血红透亮的珠子,充满力量感的手臂,红白映衬,有点好看。
裴妙妙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的手发呆。
红色细长条玉石袖扣,动作间扫在衬衣袖子上的手串穗子,这几点红色,恰到好处的点缀着隋止。
她头顶是巨大的照明灯,隋止扶着琴箱的那只手动了一下,他的手串在强光下,反射出的那点碎光反射到她瞳孔里。
泛起一点靡丽的涟漪。
那一尺距离顷刻间就消失了。
他把手串摘下来,那一丝光线随着他的动作在裴妙妙的双瞳中游动,裴妙妙的眼神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移动。
隋止笑了一下:“喜欢吗?”
她没有犹豫地点头。
“手伸出来?”他两指勾着手串,红色的短穗在他手上的皮肤扫动。
裴妙妙这才发现他虎口处有一粒小小的痣,颜色很浅,在白皙的皮肤上,亮得晃眼。
她依言伸出手,却发现他要把串珠往自己手上戴,吓得她急忙又把手缩回去,急急地说:“很漂亮,很喜欢。”
“我是说你带着这个,很漂亮,很难让人不喜欢。”
“所以我不能收。”
这一次,隋止没有任何保留的笑了,他非常爽朗地说:“本想让它代我为你比赛加油。”
他把手串重新戴在手上:“那么我会戴着它,祈祷你取得好的名次。”
这边分公司的人早就等在接机通道外,助理接过他手上的一包东西,在隋止的示意下递给季之衡。
“这是能缓解晕机的药物,返程的时候可以用得上。”隋止云淡风轻:“或许可以和同伴的精神抚慰,一起起效。”
季之衡表情僵硬。
刚好路过的乔安森忍不住憋笑,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打转,对这种表面关心实则婊他的行为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可恶的成年人。
在助理的催促下,隋止和裴妙妙挥手告别,红色的玉髓在他动作时划出一道艳色的弧光,隋止摇了摇手机:“等你的好消息。”
“呜。”裴妙妙和系统嚎叫:“今天也是为霸总疯狂心动的一天,谁懂。”
系统:“嘘。”
-
之后的一天两夜,裴妙妙和季之衡一直在努力练习。
非常巧合的是,大反派乔安森和他们住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楼层。
裴妙妙总有一种他在暗中观察自己的错觉。
裴妙妙每天往返于酒店和练习场地,每次经过大堂都看到有人在办理入住,街上的人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多。
人潮汹涌。
路边的建筑,乃至花草树木,都挂上了充满异域风情的装饰,街上穿着民族服饰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很多戴着傩舞面具的人。
裴妙妙有些好奇。
季之衡主动解释道:“挽月城和曜城一样,都是历史悠久的古城,明天是挽月一年一度的月城祭祀。”
“大家会戴着傩舞面具在街上彻夜狂欢,非常热闹。”
裴妙妙眼睛发亮:“明天比赛完我们也来吧,感觉好有意思。”
季之衡点头,他没说完的是,在以前,这是未婚男女们狂欢的节日,挽月城在塞外,民风剽悍,年轻男女们摘下对方的面具,要是看对眼了就可以走流程了。
至于是什么流程,季之衡并不打算继续解释。
毕竟这是几百年前的旧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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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森抽空看了下参赛名单,已经从选手履历那里知道“牧羊少女”的名字。
她的搭档成绩亮眼,而她本人……乔安森有理由怀疑她是来水比赛的。
虽然春之杯本来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比赛,他也是机缘巧合才答应过来——这里有一块真正的璞玉。
若有良师教导,定然会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这就是他此行来这的主要目的。
至于裴妙妙这块顽石……
她讨人喜欢的本事,乔安森已经在飞机上和机场中见识过了。
乔安森为了他的音乐剧辗转反侧的时候,这位让他脑子里的牧羊少女具象化的裴妙妙,困扰着他。
他的牧羊少女整夜整夜的在梦里追着他,用夜莺般那甜美清脆的声音问他:[为什么要让神明杀死我?]
她用那双清澈如泉的双眼看着他,眼里的愁绪像是笼了一层轻纱,让她在月色下看起来更加神秘迷人。
[我这么美丽,不配得到神明的爱情吗。]
她用那双如烟似雾的眼睛看着他。
确切地说是看着他的眼睛,赞叹道:[真美呀,这双眼睛。]
有了形象的牧羊少女,连语气都和那天裴妙妙叹他时一模一样。
乔安森着急忙慌的从梦里醒来,喝杯冰水压压惊,昏昏沉沉的继续睡。
然后糟糕的发现,她这次是不说话了,她开始面带哀愁的弹竖琴了……谈的也不是什么神话里流传的小调,而是略带忧郁的小奏鸣曲。
那是裴妙妙的参赛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