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老狼几点钟——芦苇芭蕉【完结】
时间:2023-08-07 23:10:20

  梁执的确很累了,回到家就倒在床上,但是他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周弥说要分开一年的话,又起来灌了一杯酒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周末,他睡到中午才醒,手机里有很多信息,大多数都是今天早上的,他往上划了一阵,划到最后才看见周弥的信息,是五条语音,几乎都是六十秒,再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每听一条,脸色都更坏一点。
  他没理会其他的未读信息,直接打给周弥,被掐掉了。
  一条短信传进来:“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在哪里?”
  周弥那边过了好久才回过来:“检察院附近。”
  “在干什么?”
  “和叶欣颐谈事情。”
  “等我来,我来之前,你什么都不许做。” 梁执一边刷牙一边换衣服,时不时还把手机拿起来看。
  周弥没有回,他以为自己说的不清楚,又补了一句:“谈话可以,想办法也可以,不许在任何文件上签字按手印。”
  周弥那边正握着笔,想了想,对叶欣颐和邵律师道:“我男朋友要过来,我再等他一下,这件事情计划得有些突然,我还没和他说清楚。”
  周弥本来打算昨晚和梁执说的,还特地定了餐厅,想约在一个轻松的环境里谈,但他不想谈。
  她回家后想了一晚上,把周美芳的案情,目前能想到的所有出路,每个出路的利弊,在那五条六十秒的信息里都说了,可等了一早上也没有得到梁执的回覆。
  邵律师那边也在催,周美芳的案子周五早上的时候突然定下了审判时间,就是下周二。
  这案子被人按得很紧,排给一个下重手闻名的法官,以周美芳目前的罪名,刑期该是三到七年,让那法官来判,少说得有六年。
  周弥当天下午就找了叶欣颐参谋,她的建议和邵律师基本一致,现在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拖,用各种方法把案子宣判的时间往后拖延,希望能拖到辣手法官休年假。
  找到需要审核的新证据是拖案子最简单的办法,但是这税务案过去这么久了,很多记录连周美芳自己都找不到了,新的有利的物证很难取得,除非是人证。
  周弥想到一件事,她从大二开始就开始在周美芳的公司下面挂职,每周帮她处理一些文件,核对账务之类的,也领点薪水,所以从那时候起,她就算是佳泰的员工了。
  对周美芳最不利的证据,集中在一组假发票上。
  “那时候这家客户单位火急火燎地要发票,我妈人不在,让我留在办公室里给他的,这些发票这上面的货很特别,所以我有印象,开票的货品是钛白粉,之前有个国企倒闭,欠了佳泰大几十万的货款,拿来抵押的。”
  周弥说到这里,停住了。
  邵律师觉得,这些细节和周美芳的案情性质并没有关系。
  “有关系的,我是经手人,那时也算厂里的员工,这些发票如果有问题的话,都是我的问题。”
  邵律师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我确定。”
  “可是法官不会因为你这样一句话就采信的,在他看来,你这么说很可能是为生病的母亲顶罪。”
  “不是顶罪,因为事实就是如此……钛白粉并不在佳泰的经营范围,佳泰开不了票的,所以那发票是挂在别人的公司开的,然后返还人家税金加手续费,这种事违规不违法,当年还会管一管,现在已经不太管了,这几张发票之所以是假的,是因为我把发票弄丢了,重新开票又是十几万的支出,我不敢告诉我妈,就在网上找了个代开发票的。”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那个丢了发票又开了假发票来的,是那个举报周美芳的老会计。
  但周弥编得很像,连邵律师都快信了:“你这样说会坐牢的。”
  “也许吧,但我那时候算个实习生,还大学在读,不是法人,税法也不懂,也许能按照漏税来判,漏税的追诉期只有三年,三年早过了。”
  “如果以偷税判,你可是会坐牢的。” 叶欣颐也提醒周弥。
  “我知道,但我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去坐牢,总比病人去坐牢的好。”
  “还可以保外就医的。” 邵律师补充道。
  “这条路我也想过,保外就医不是一定能批下来,得很严重的病情才行,我不希望我妈到了那一步才能从牢里出来。”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回去准备一下证词,我们明天再见一面,一起过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争取周一早上送进去,先让审判延期。”
  梁执赶到检察院附近的茶楼时,周弥面前放着的,正是昨天和邵律师商量好的证词。
  叶欣颐对着门,先瞧见人,赶忙招手:“在这儿呢。”
第72章 . 我不想做你男朋友了
  梁执拉开周弥身边的椅子坐下,拿过那份证词,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签名的那栏还空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份证词,我们先拿回去看看,邵律师,叶小姐,我们明天再去找你们。”
  梁执说完,拿起周弥的杯子喝了口茶,等邵律师和叶欣颐走了,才道:“你就是为了这份证词,才说可能要分开一年的吗?”
  “嗯。”
  “然后为了体验牢狱生活,把头发剪成这个样子?”
  “有点吧。”
  梁执把证词翻到第一页,一目十行看完了,审判的日期定得这么突然,很可能是梁安平报复他在股市里操作。
  他也很理解周弥走投无路的心情,可是正如周弥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去坐牢一样,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坐牢。
  “你确定这就是最好的出路吗?”
  “比起捐肾给刘凯仁的儿子,或者让你在股市上输掉底裤,这个选择并没有那么坏……何况我也不一定会坐牢。”
  梁执三两下把那份证词撕碎,周弥伸手去夺,他又把碎片球成一团,塞进了茶杯里。
  “捐肾绝对不行,替罪也行不通,你以为是一两年,说不定就是五六年,这么看来我输掉底裤才是没那么坏的选择……而且我的底裤也不是钱,钱没了我照样能赚回来。”
  “星期一之前没有新的证据,就要开庭了,这种案子一旦判了,再上诉成功的概率几乎是零,我问过叶欣颐的。”
  没人想坐牢,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周弥也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人生有一套吊诡的逻辑,当你认定了生命中两个同等重要的存在时,命运总会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逼迫你选出更重要的一个,家庭还是事业,亲人还是爱人。
  “我知道……为了拖延审判,这份证词可以提交,但是要改,无论如何你不能让自己有获罪,想一想,你如果替你妈顶罪,谁最高兴?”
  梁安平的名字就在嘴边,周弥没说出口。
  梁执替她说了:“梁安平巴不得坐牢的人是你,他说你不孝顺,说我为你付出太多而连累了自己,都是在等着这一刻呢。”
  在别人脑中种下自责的种子,等那种子生根发芽,变成一颗让人自我伤害的毒草,梁安平最擅长了。
  “可你的确为我做了太多,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觉得不值得。” 周弥眼睛有点红,这几天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昨天一晚没睡,憔悴得让人心疼。
  “不会的。” 茶楼里不少人,梁执顾不得那许多,把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你妈被人带走那天,我在警局知道这件事和梁安平有关,当时也很自责,想过如果不是我非要把你追回来,她就不用遭这个罪。”
  “那不怪你。”
  梁执笑了,有的时候,他们的脑回路简直一模一样,面对爱人的时候,错的都是自己。
  “所以我现在做的一切,可能因此失去的一切,你也不用觉得有负担,爱没有得失可言。财富,健康,青春,美貌,终有一天我们会失去它们,或者觉得它们不再重要了,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能有彼此。”
  “我知道了,你想当个穷困潦倒的老头。” 周弥开着玩笑,上扬的嘴角擎起晶莹的泪珠,心里五味陈杂,脑中却意外地放空了,像港湾中舒缓的海浪,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梁执握住周弥的手:“那你呢?没有头发的老太太?”
  “对不起,我……” 周弥也回握住他的手,握得太紧骨节都发白了。
  “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 梁执打断了她,亲了一下她的眼角:“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换个地方说吧。”
  梁执拉着周弥出了茶楼,两人上了车,很快开上高速,周弥问他要去哪里,梁执不说,等到了地方,她已经睡着了,昏黄的灯光下,侧颜恬静而美丽。
  梁执没叫她,先联系了邵律师和他的律师朋友,连带周弥一起,四个人拉了个小群,他提了一些自己对那些证词的看法,供两位律师参考,又把今天中午没来得及看的信息,捡重要的回了。
  做完这一切,周弥还没醒,梁执便放下手机,静静等她。
  傍晚时分,初冬的大学校园有种静谧的可爱。
  一对闹别扭的情侣,从倒后镜里走过来,女生流着眼泪走在前面,男生垂头丧气地落在后面,等他们走到最后一棵梧桐树下的时候,男生往前几步,牵起了女生的手,离得远,梁执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觉那画面很动人。
  “在看什么呢?” 周弥醒了过来,看清四周,有点意外。
  她毕业后很少回学校,很惊奇地发现,这里几乎没怎么变。
  “没什么,下来走走?”
  梁执锁了车,两个人一起往前走。
  他们吵过架的小凉亭里,一对老夫妻正坐着聊天,而南门的那间肉夹馍已经换成了钵钵鸡,旁边的奶茶店还在,生意一样的好,梁执问她要不要排队,周弥摇了摇头。
  后来他们一起进了家饺子馆,以前常吃,老板娘看着眼熟,应该是没换过人,但菜单调过了,周弥最喜欢的四季豆馅没有了,梁执问了一句,又换来老板娘的细细打量:“那个口味不做七八年了,菜太贵,卖了不赚钱。”
  “那就算了,要白菜和三鲜的,各二两,外加两碗蛋花汤。”
  老板娘点完单,等小票打出来:“你们以前也是这里的学生?”
  周弥看了梁执一眼,仿佛在说暴露年龄了吧,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嗯,毕业好些年了,她喜欢你们家的四季豆馅。” 那个味道梁执试过,调不出来。
  老板娘估摸着,他们毕业起码八年了,还能这样手牵着手来吃饺子,多半是大学时期的情侣修成了正果,也为他们高兴:“想吃还是有的,下次你太太想吃,记得提前一天打电话来定。”
  “好,我记得了。” 梁执扫完码,看见周弥在看他:“怎么啦?”
  “没怎么。” 周弥拿了号码牌,找了个座位,和两个女生拼桌,她们的饺子刚上来,热气腾腾的,周弥和梁执看着也有些饿了,所以等他们的饺子上来,也吃得津津有味。
  出了饺子店,梁执问周弥还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周弥很诚实地说其实她也不记得了,但是觉得很好吃。
  任何食物有美好的回忆当佐料都不会难吃。
  “我学校附近的房子还在。”
  周弥本来以为他一时兴起来学校逛逛,晚上还是会开车回去的,没想到他是打算住在这里。
  “是吗……应该很久没人住了?”
  “定期有人打扫,而且我前阵子来收拾过东西,去看看吗?”
  周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往那个方向走了,就说好。
  梁执家楼下有个小便利店,他进去买东西,她在路边等他,和以前约会的时候一模一样。
  梁执的那个家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周弥曾在这里消磨过很多周末,所以记得很多小细节,比如厨房灯的开关在冰箱和墙壁之间,比如浴室门轻轻提一下更好开。
  只是这里很久没住人了,整洁得一丝不苟,没有一点生活气。
  “其实早就想和你一起回来看看的,但是我们突然都变得很忙。”
  他们在一起之后,没过几天舒坦日子,各种难题就就连着跳到他们面前,时间久了,压力也都很大,今天下午是难得的轻松时刻。
  梁执今天是临时起意,但他也真的觉得早就该回来的。
  面对人生的困境,享受爱情的美好,这两件事并不矛盾。
  如果因为困境而错过美好,那么人生终将只剩下困境。
  梁执开了空调,去卧室换床单,周弥洗水果,洗完水果,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就没进卧室。
  客卧的门开着,那里被梁执改造成了衣帽间,因为没人住,里面没几件衣服,角落里立着一只小箱子。
  箱子带锁,周弥觉得很眼熟,好像是她从前用过的箱子,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就试了个密码,还真的打开了。
  这一箱是满满的回忆,他们一起捏的陶人,他送她的公仔,她给他织的围巾,他们都喜欢的书,一起逛街时淘到的绝版黑胶。
  分手的时候她还给他半箱,他便把另外半箱补齐了,十年前的一切,在这一方小天地中无声地依偎在一起,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箱子的角落有个黑色的绒布盒子,可能年代久远了,拿在手上会发出轻微的响动。
  刚才在饺子店的那个误会,梁执没澄清,他们在别人眼中做了半个小时的夫妻,周弥不讨厌被人认作他太太的感觉,所以很想再看看盒子里的东西。
  和第一次打开那个盒子的时候一样,她有点忐忑,心跳得很快,可这份忐忑很快就落空了。
  里面什么也没有。
  “在看什么呢?”
  梁执洗完澡出来没看见她,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在衣帽间。
  周弥阖上了戒指盒,放回角落里:“没什么,我们以前的东西。”
  梁执早看见了,但他不动声色:“有什么东西还能用的吗?”
  周弥把围巾拿出来在他身上比了比,又放回去了,这种粗毛线的手织围巾很有年代感,和他现在的穿衣风格不太搭。
  梁执在箱子里翻了翻,拿了黑胶唱片和书:“去洗澡吧,衣服放在浴室里了。”
  衣服是梁执的,白 T 恤,看样子是只水洗了,还没穿过,周弥拿在身上比了比,刚好遮住屁股,她洗完澡,把客厅的灯关了,去衣帽拿了衣架,到阳台上晾内衣。
  梁执从卧室出来,正好看见周弥踮起脚尖挂衣服的侧影,白 T 恤的边沿包不住两团完美的半圆,他走过去抱住她,很自然地吻她的颈窝。
  她第一次在他家留宿,也是这样,晾个衣服把他晾得意乱情迷。
  周弥回应着,炙热的吻撩拨着她,每根汗毛都蓬松起来,像一碗淡奶油,被人慢慢打发,又湿又软,忍不住就要咬上一口。
  “在茶楼的时候,你说有事要说。”
  “我的律师朋友和邵律师一起看过供词了,发了修改稿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