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这时,忽而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声,不多时,大树说话了,轻笑着道:“我这还有,要不要?”
柳莺莺听到树说话了,吓了一大跳,将头一仰,却见透过树枝缝隙,正好看到头顶一汪明月,似个银盘,圆溜溜的挂在头顶。
“今儿个的月亮好圆啊!”
看着那汪明月,柳莺莺忽而幽幽说道。
话一落,大树也跟着悠悠附和道:“今儿个十五,月亮自然圆了。”
顿了顿,又道:“再有两月,月儿更圆。”
大树说完,忽而沉默不语了。
十五?
今儿个十五?
是啊,柳莺莺后知后觉想起今儿个竟十五了,月圆之夜,可为何她的噬心丸不曾发作了。
是的,这个月竟离奇的没有发作。
柳莺莺提前“入关”等候许久,却久等不来。
非但没有发作,她今晚还直接顺利睡着过去了,还有这等好事,莫非,她的噬心丸之毒已然化解了?
柳莺莺不知究竟何故,不过想不通她这会子便也不想了,不发作总比发作要好啊。
自去年发病以来,每月十五前后,她已快一年的时间没有看到过这样圆溜明亮的皎月了,一时将头一歪,直挺挺躺在树下认认真真的欣赏起了月色来。
赏着赏着,柳莺莺忽而抬手敲击了一下头顶的大树,呼唤道:“大树,大树,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睡觉啊?”
大树沉默片刻,复又低低笑了一声,良久良久,淡淡道:“心情不好。”
顿了顿,又道:“你呢,心情也不好?”
柳莺莺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道:“我还好,就是有点儿想家了。”
只是,嘻嘻,她没有家呃。
大树唰唰两下,好似晃了晃树枝,片刻后,又继续问道:“还有呢,还想什么?”
大树似若有似无的探问着。
然而,这时,却见柳莺莺嗖地一下睁开了眼来,转了转眼珠子,盯着头顶漆黑的树荫,忽而嘿嘿两声大笑道:“你不是大树,你是……沈二公子,嘿嘿,我听出来了,厉害罢!”
柳莺莺忽而直定定地盯着头顶如是说着。
说完,又眨了眨眼,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声:“原来沈二公子竟是大树精。”
柳莺莺如是嘀咕着。
树枝上的沈烨闻言,顿时闷笑了一声,一时挪开嘴边的酒壶,低头朝着树下看去。
树下的她,看不见他,可树上的他,却能将她看得一览无余。
只见轻盈的娇躯安安静静的躺在树下,凌乱的衣袍铺开,广袖散开,像张毯子似的,散落一地,却将她姣好纤细的身姿展露的一览无余。
她广袖高抬,露出雪白如藕般一截酥臂,绫白的雪袍下,露出一截细嫩如雪的玉足,竟没有穿戴鞋袜,这抹身姿,这副身段落入旁人眼里未免有些伤风害俗了。
然而,此刻落入眼下沈烨眼里,竟莫名干净虔诚。
想起方才在远处一路翩翩起舞的肆意,如同仙子般慢慢翩翩而来,当时的他连酒意都一下子退却了,还以为天降神女。
却原来不是神女,原是个女酒鬼。
两个酒鬼。
呵。
沈烨盯着树下这道微醺的身姿看着,看着看着,忽而有片刻意动,良久良久,忽而莫名其妙道:“玉清院那个臭和尚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深夜买醉。”
沈烨淡淡挑眉冷哼一声说着,讽刺着,嘲笑着。
话刚说完,便见下面嘟囔了声:“表姑娘又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深深夜买醉。”
学着他的语气,他的话语,依葫芦画瓢,竟有样学样的学着舌。
沈烨闻言,拎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嘴里“嘿”了一声,以手撑在面上,侧着头目不转睛看着下面那抹倩影,淡淡笑着道:“哎,我说,你到底醉没醉?”
柳莺莺却没有搭理他,只高高举起手一把抓住月亮,又松开,再一把薅住,再松开,仿佛乐此不疲。
沈烨看着看着,终是笑着摇了摇头,笑着笑着,忽而嘴角笑意淡淡隐了去,道:“这门亲事是天定的,你撼动不得,我也阻挡不得,这个世上无人可挡。”
“只有他们成亲了,才能成为真正的沈家人啊。”
沈烨忽而喃喃说着,像是醉酒般,说话没头没尾,又像是自言自语,在自说自话。
说完,举起酒瓶便也要畅饮,却未料,竟出现了方才与她一模一样的尴尬,怎么也倒不出来。
沈烨也依葫芦画瓢,将酒瓶举到眼前,用眼睛朝着酒瓶瓶眼里探了探,而后又举起酒瓶到耳边摇了摇,而后嘴里低低说了声:“没了。”
又道了声:“没劲儿。”
然后,再学着柳莺莺方才的动作将酒瓶往外一扔。
清脆一声声响,惹得躺在树下的柳莺莺痴痴笑了起来,学着他的话,道:“没劲儿……”
又道:“没劲儿……”
再道:“没劲儿……”
竟一声声重复着,痴痴笑着附和着。
慵慵懒懒,轻盈带笑,却又熏熏醉醉的声音落入沈烨的耳中,只觉得耳膜阵阵鼓动着,心中泛起了阵阵酥酥麻麻。
下一刻,沈烨悄然从树上坐起,慢慢眯起了眼,似引诱似哄骗着树下的儿人道:“既然这么没劲儿,不如咱们玩点好玩的,如何?”
说话间,沈烨脚尖轻轻一勾,借着树枝的力道从树上一个打旋的功夫,竟轻轻落了地。
沈烨缓缓走到柳莺莺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这抹微醺的倩影,一字一句引诱道:“要不,跟了我得了?”
说话间,沈烨慢慢在柳莺莺跟前蹲了下来,一字一句道:“跟了我,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沈烨似在说笑,又像是在引诱。
只是,他这个引诱的说辞,连他自己都轻笑了起来。
说完,目光落在月色下这抹发光发亮,比天神更要绝色的绝美旁面上,沈烨神色微微一怔,只愣愣的看着。
他自幼见惯了美人,无论男的,还是女的,男的少有越过他和大哥的,女的又没有美过表妹雅儿的,他已算是走南闯北过了,这么多年,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也就眼下这一人了。
似乎,更还要胜过雅儿几分。
沈烨定定看着,不多时,只不由自主,小心翼翼地缓缓抬手,朝着那张妖媚横生的面容轻轻抚了去,却不料,在触及上去的前一刻,这时,半醉的人这时冷不丁嘟囔了一句:“我不做妾。”
说完,抱着一侧的大树转过了身去,避开了他的手指。
她微微嘟囔着,像是在同他说话,又像是已陷入了梦魇。
沈烨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指,再度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或许?”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话间,缓缓将指尖一收,再慢慢抬起头来,便见不远处的暮色下,一抹比夜更深更漆黑的身影静静的立在那儿,不知立了多久。
沈烨见状脸上的淡笑一点一点隐了去,却也似乎并不意外,良久良久,缓缓站起了起来,两道身影在月色下遥遥相望着,四目相对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烨甩着袖子转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然而走了几步便又见他身形一顿,立在那里,背对着头也不回道:“大哥,下一次,我便也不再相让了。”
顿了顿,只抿着嘴,道:“无论哪个。”
说完,他将袖子一甩,大步离去。
沈烨一走,沈琅自暗夜中缓缓踏出,背着手,清冷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抹娇躯上,定定看着,许久许久,这才缓步踏去,将那抹倩影轻轻搂入怀中。
却未料,酣睡过去的人本能的抗拒着外界的侵入,只下意识的推搡着他,拧着眉头不断推搡挣扎着,嘴里不断嘟囔着:“大树,大树救我……”
竟将那棵大树紧紧抱在了怀里,如何都不松手。
看着“胡搅蛮缠”“痴话连篇”的身姿,沈琅嘴角一抿,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有些头疼,不多时,却耐心着性子将两条缠在树身上的酥臂轻轻拿了下来,改缠拥在他的脖颈处,这才成功将人轻轻揽入了怀中,一时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听话,回家。”
拥着熟悉的脖颈,躺在熟悉的怀抱中,好似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柳莺莺下意识地朝着那抹胸膛靠紧了几分,嘴里却又分明在无意识的嘟囔道:“讨厌你,我讨厌你。”
柳莺莺迷迷糊糊说着。
身体却在寻找到了一个安心舒服的姿势后,搂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安然酣睡了过去。
听着那抹含含糊糊的嘟囔声,沈琅脚步微微一顿,半晌,嘴里低低“嗯”了一声,只抱着怀中的人儿一步一步,慢慢送回了那片院落。
第138章
“囡囡, 囡囡……”
“大姐姐,大姐姐……”
柳莺莺做了个梦,长长的梦。
先是梦到了沈琅, 具体的内容她已然记不清了, 只记得好似梦到过他,好像抱着她走着, 路是那样的漫长, 怎么也走不到尽头,颠得她胃里翻滚,吐了他一身。
再然后, 又梦到了吴氏和瑶瑶。
她其实是个少梦之人,或者说是个寡情之人, 来沈家三四个月了,并没有怎么梦到过母亲吴氏, 许是自幼孑然一身惯了, 从无牵挂,便也少梦。
可是, 这一次却梦到了, 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仿佛永远都醒不过来。
梦到他们又回到了云城别苑里,娘亲吴氏牵着瑶瑶过来探望她,吴氏给她亲手做了许多好吃的,她领着瑶瑶去堆雪人, 在别苑里放风筝, 院子里的杏子熟了, 她举着跟长竿便风风火火领着瑶瑶去敲杏子吃。
杏子一颗一颗砸在瑶瑶脑门上,瑶瑶龇牙咧嘴又蹦蹦跳跳的去捡, 吴氏便在远处温柔的看着,时不时叮嘱她们一声,喊她们过去吃茶。
后来又不知怎么的,画面一转,又梦到她生病了,吴氏衣不解带地在一旁照顾着,瑶瑶那小胖妞更是急得抓耳挠腮,趴在床头不住摸她的脸,拿软软糯糯的小脸蛋不住蹭她的脸,一声声软软糯糯的喊着她:“大姐姐不要难受,听话,很快就会好的哦——”
一声声软糯糯的安慰声直入心窝。
宿醉让柳莺莺头痛欲裂。
她会饮酒,且酒量不差,昨夜不过才饮了一坛子竟离奇般地饮醉了,醉酒的下场格外痛苦,头脑混胀,沉甸甸的,意识含混不清。
以至于睁开眼睛,便见一张放大的熟悉的小胖脸依然还在她眼前晃悠,见她醒了,只一脸激动的朝着她大声喊道:“大姐姐你醒了,大姐姐醒了。”
柳莺莺还没反应过来,那张小胖脸便噌地一下,一把紧紧朝着她扑了过里,而后吭哧一下一把薅住了她的脖颈,紧紧将她的脑袋抱在了怀里不断摇晃道:“大姐姐,呜呜,大姐姐,你还难不难受,头还晕不晕,还痛不痛。”
柳瑶瑶一边激动的抱着柳莺莺,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她脸上吹气呼呼着。
柳莺莺却只觉得整个脑袋被人一把薅住了,整个脑袋被晃得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胃里阵阵翻滚,险些一把吐了出来。
她费了死大力气才将自己的脑袋从那肉乎乎的小肉身中挣扎出来,定睛一看,便对上了一张略有些熟悉的奶呼呼的脸。
柳瑶瑶?
感情她这是还在梦里呢?
怎么还做了个梦中梦?
这个梦实在是做得太久太长了,一度将柳莺莺都给绕迷糊了,然而,头痛欲裂,胃里的阵阵翻滚竟都那样真实和难受,没想到如今做梦竟都如此逼真。
萦萦绕绕的,跟真的似的。
就在柳莺莺一脸迷糊之际,这时,远处吴氏端着醒酒汤缓缓走了过来,看到柳莺莺醒了,只立马兴高采烈的堆起了满脸的温柔笑意,加快步子几步迎了上来,而后一把将柳瑶瑶扯了下去,微微呵斥道:“瑶瑶,不许闹你大姐姐。”
转脸,便坐在了床榻边沿,微微红着眼不住眼的将柳莺莺从头到尾,细细致致相看着,好似她是这世间最上等的珍品。
看着看着,不多时,只缓缓抬起手来轻柔的摸了摸柳莺莺的脸,想起了什么,又立马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再不住用手去捋她额角的散发,将所有碎发一缕一缕全部捋到耳后了,这才小心翼翼地不住摩挲着柳莺莺的脸,一脸温柔又心疼的看着她道:“可算是醒过来了?囡囡,娘的囡囡,头还痛不痛?怎地好端端的还饮上酒了呢?”
吴氏温言软语,轻轻责怪的看着柳莺莺。
虽故作责怪的语气,却分明一脸温柔溺宠。
说话间,还不待柳莺莺缓过神来,立马取了一块帕子浸湿了再将其拧干,凑过去,细致温柔的替柳莺莺擦拭的脸,擦拭着额头。
柳莺莺乖乖顺顺的躺在床榻上,如同梦里般,乖乖觉觉任由吴氏围着她忙来忙去,鞍前马后。
目光一直紧锁着吴氏。
嘴角始终轻轻扬着。
吴氏给擦手,她便顺从的抬手,吴氏给她擦脸,她便静静的躺着任其擦拭。
这样的梦,无论做多久,柳莺莺如何都舍不得醒来。
直到围着柳莺莺好似鞍前马后了一遭后,吴氏将醒酒汤接了过来,正要将女儿扶起来亲手喂几口醒酒汤垫垫肚子,散散酒味,一抬眼,却见此刻长女莺莺正乖乖觉觉,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乖乖顺顺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