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欣然前往。
在听到柳莺莺称呼“姚姑娘”三字时,宓雅儿显然侧眼看了她一眼。
在这之前,她记得她与姚玉兰关系亲厚,时常以姐妹相称。
第136章
东院跟西院的布局一模一样, 区别在于,一个在东侧,一个在西侧。
柳莺莺与姚玉兰毗邻而居, 自是去过东院的, 姚玉兰在沈家住了多年,屋子里的陈设摆件比柳莺莺这儿更要丰富许多。
而经过此事之后, 再一踏入时便又见大变不少。
地毯换了, 换了更为细软的羊皮地毯,屋子里的摆设更多了,多了许多名贵华丽的摆件, 连桌子上的茶具竟都换了,换成了一套定窑白釉莲纹的精美茶具, 不过才几日功夫,整个东院已焕然一新, 竟已有几分飞上枝头的气派和底气了。
人还没入大房, 竟得如此造化,可见将来摇身一变成为大房主子后, 只有更大的富贵在等着, 难怪这么多人前仆后继的往上扑,这分明是肉眼可见的富贵和奢华啊。
一行人脚步未停,直径入了里侧卧房,便见姚玉兰竟还卧病在床,躺在床榻上正在吃药。
屋子里满是刺鼻的药味。
见到宓雅儿一行到来, 姚玉兰立马便要挣扎下榻, 却见宓雅儿几步迎了上去, 将人重新摁在了床榻上,道:“你起来作甚?伤筋动骨一百日, 女子本就身子娇弱,你只管躺着休养便是。”
姚玉兰顿时有些不大好意思道:“这样未免太过失礼了。”
又道:“都快一个月了,伤口其实已愈合得差不多了,表姑娘这样惯着我,回头我该养出一身懒骨头来了。”
姚玉兰一脸难为情道。
顿了顿,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旁人受了伤定然会大瘦一场,哪像我,反倒是长胖了不好,表姑娘日日三顿补品往我这送,我都快要胖成猪猡了。”
姚玉兰一脸无奈又感激着说着。
宓雅儿却忍俊不禁道:“哪有人说自己是猪猡的。”
说话间,忽而认认真真的盯着姚玉兰看着,良久良久,道:“什么表姑娘不表姑娘的,说了,往后咱们姐妹相称便是。”
说着,只忽而将手伸过去,轻轻撩开姚玉兰刘海朝着眉上的伤口查看了一眼。
姚玉兰从前不曾留刘海,是此番受了伤后这才将额前的头发剪短了,遮住了那一道蜿蜒而下的伤痕。
时过一月,伤口已经愈合了,却依然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痕迹,将近两指长的痕迹,加上缝合的痕迹,只见从额中央一路蜿蜒到眉尾眼角的位置,像是一条扭曲蜿蜒的蜈蚣。
姚玉兰虽算不上绝色,却也娴淑秀美,端庄大方,然而因这道伤,到底毁了这无双容颜。
“送过来的药都搽了么?”
“虽淡了些,到底是要留疤了。”
宓雅儿有些内疚的说着。
姚玉兰却笑着将刘海朝着额前一扒拉,故作轻松道:“留不留疤的不打紧,这不,头帘一盖疤可不就没了。”
姚玉兰一脸轻松自在的说着,好似毫不在意。
宓雅儿却越发内疚了,不多时,只细细致致的替姚玉兰将额前的散发一根根梳理好了,末了,拉着姚玉兰的手一脸正色道:“妹妹,我这条命就是你救的,你因我受伤毁容,放心,日后你的人生由我负责。”
说罢,只见宓雅儿沉吟片刻,又道:“这几日府中的传闻不知你听说了没,我跟大表哥的亲事已定,成婚当日我想将你一并纳入大房,日后咱们姐妹二人一同服侍大表哥。”
说到这里,宓雅儿语气一顿,又道:“这件事我之前没有率先征得你的意见便草率的为你做了主,央求了祖母的同意,今日我还是想要私底下探求一下你的意见,你可愿意?”
宓雅儿微微笑着看着宓雅儿,一脸温和的问着。
话一落,只见姚玉兰神色顿时一怔,她自是早已听闻了外头的传闻,这两日整个东院伺候的下人一个个高兴得没影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恨不得放炮仗才好。
然而,姚玉兰只闻得传闻却没有得到确切的认定,一颗心便一直七上八下的,几乎没有安宁过。
直到眼下,心脏骤然砰砰砰剧烈跳动了起来,面上却表露出一脸震惊万分的神色,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拧着帕子轻轻捂在心口,道:“我……我这个样子,怎攀得上大公子?”
说完瞬间反应过来,忙冲着宓雅儿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有责怪埋怨的意思,你别介意,我只是……我只是——”
宓雅儿一片慌乱又紧张,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宓雅儿忙朝着她手背上拍了怕,道:“你不必解释,我省的。”
又道:“这道伤疤多少坏了你的姻缘,我自该赔你一桩姻缘才是,只要你别介意是给人做妾,不要嫌弃我沈家门楣就好。”
宓雅儿一脸自谦的打趣着。
姚玉兰立马道:“我……我怎会嫌弃沈家,怎……怎敢……怎敢嫌弃大公子。”
宓雅儿见她语气松软,便立马笑着道:“那你可愿意?可愿意日后与我姐妹相伴一生?”
大抵是宓雅儿的目光太过温和坚定,良久良久,只见姚玉兰终是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支支吾吾道:“我……我愿意。”
话一落,立马一把紧紧拉着宓雅儿的手发誓道:“日后兰儿定以表姑娘马首是瞻。”
姐妹二人惺惺相惜的紧紧抱作一团,周遭伺候的下人见状也一个个无比动容了起来。
这时,搂着姚玉兰的宓雅儿忽而抬起头来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让柳莺莺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在无声的宣告,宣告某种胜利般?
柳莺莺神色一愣。
宓雅儿为何这样看着她?
难道宓雅儿此举并非为了报恩?那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阻拦她入大房?
不知为何,在这灵光一闪间,柳莺莺心中冒出这样一个邪恶的念头来。
要知道,在宓雅儿与沈琅亲事落定前,入大房呼声最高的可是她,姚玉兰虽是宓雅儿的救命恩人,然而报恩的方式有千百种,甚至可以由沈家牵线为姚玉兰指上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于沈家而已不过轻而易举。
宓雅儿为何这般大度到将自己未来的丈夫拱手让人让出一半?
只因,二人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乃是美谈一件,然而在短期内,若再接二连三纳妾进门,便是风流好色,败坏门风了。
也就是说姚玉兰的纳入几乎可以说是彻底阻拦了柳莺莺的晋升之路?
正当柳莺莺一脸沉吟之际,这时姚玉兰也发现了身后的柳莺莺,原来柳莺莺方才一直落在人群后头,姚玉兰注意力都在宓雅儿和沈月澶二人身上,便也没有看到身后的柳莺莺,这会儿冷不丁看到,顿时神色一愣,脸色一度变了几变,甚至不慎打翻了一旁的药碗。
砰地一声声响打断了柳莺莺的沉思。
柳莺莺一抬眼,便见三四个婢女立马眼明手快的簇拥了上去,等到收拾妥当后,这时的姚玉兰已用力的攥紧了身上的被子,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等到努力迎上柳莺莺的视线时,只见她双眼微闪了一下,竟很快恢复如常,冲着柳莺莺微微笑着若无其事道:“柳妹妹,你……你来了?”
那神色自若的神态,宛若二人还十分交好似的。
这时,柳莺莺已缓缓来到了床榻旁,朝着床榻上那抹纤细孱弱之姿上下打量了几眼,而后视线一抬,对上对方一脸友善的神色。
二人定定对视片刻,只见柳莺莺双眼微微一眯,忽而随口道:“姚姐姐怎么伤的?”
说话间,视线在对方胸口偏上方的伤口处定定端详了一阵,而后目光直径落在了对方刘海后那片若隐若现的蜿蜒痕迹上,冷不丁道:“是剑伤还是匕首划伤的?”
柳莺莺冷不丁随口问着,话刚一落,还不待对方回答,便见柳莺莺猛地弯腰凑过去一把掀开了那片厚厚的门帘,定定的盯着那处早已愈合的伤口道:“看伤口,不像是剑伤。”
在柳莺莺凑过去的那一瞬间,姚玉兰浑身阵阵紧绷,甚至细微颤抖。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人推开。
然而宓雅儿就坐在身旁,姚玉兰强忍着不敢动弹。
直到柳莺莺眯着眼冷冷扫了她一眼,退了去。
姚玉兰这才察觉自己背后不知不觉间竟冒了一层冷汗来。
柳莺莺刚站起来,便见沈月澶一脸惊讶道:“莺儿还懂兵器?”
似乎发现了天大的稀奇事情。
柳莺莺淡淡笑着道:“不算精通。”
说着,将眉头轻轻一挑,道:“不过是我刚好有柄防身的匕首,被匕首刺伤过几回,便渐渐熟悉了伤口罢了。”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抬起眼来,漫不经心扫了那姚玉兰一眼,道:“正巧,我那柄防身的匕首在寒山寺那晚丢了,刚好在我与姚姐姐相遇那会儿丢的,不知姚姐姐可瞧见了不曾?”
柳莺莺淡淡问着。
话一落,便见沈月澶和宓雅儿齐齐抬起了头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来。
“那晚,莺儿与兰儿在一起?”
二人齐齐问着。
柳莺莺随口道:“对啊,我们还共同御敌了呢。”
柳莺莺淡淡笑着,末了,作似回忆道:“匕首应该就是在那会儿遗落的,不知插在哪个歹人身上了,没一会儿我就被歹人敲晕带走了。”
说话间,柳莺莺再度将目光淡淡落在了姚玉兰身上,微微笑着问道:“姐姐可留意了我的匕首不曾?那可是我父亲赠给我的生辰之礼,特给我的防身之物。”
柳莺莺似笑非笑的看着姚玉兰。
一时,沈月澶和宓雅儿也齐齐转脸朝着姚玉兰脸上看了去。
毕竟,姚玉兰从未提及那晚遇到过柳莺莺,所以,那日究竟是姚玉兰将宓雅儿救下的还是——
二人纷纷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却见姚玉兰咬着唇道:“那晚月黑风高,慌乱之中怎会留意到一柄匕首。”
说话间,只见姚玉兰忽而眉头渐蹙,不多时,只一把死死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这时,远在外围候着的婢女翠翠忽而一脸焦急慌乱的指着姚玉兰道:“伤口裂开了,姑娘,伤口裂开了。”
众人看去,便见姚玉兰绫白的里衣上,胸口的位置,竟不知何时溢出了淡淡的血迹来。
再一转眼,竟见姚玉兰已面色痛苦的昏厥了过去。
宓雅儿大惊,立马凑过去一把抱住姚玉兰,大声吩咐去请大夫。
一时间,整个东院乱作一团。
看着眼前杂乱的一切,又看着床榻周围忙乱众人,恍然间,柳莺莺只觉得那扇床榻活似个大戏台,台上台下各个演技了得,顿觉得无趣,直径退了出来。
沈月澶一转脸时,便见屋子里早已没了柳莺莺的身影。
第137章
是夜。
万物寂静, 整个世界皆已沉睡。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因天气炎热,柳莺莺睡到一半骤然清醒过来,只觉得屋子里闷热不已, 借着月光一路光脚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 一阵凉风轻轻拂来,才见窗外繁星布满天际。
浓夜竟被那些繁星点缀得宛若白昼。
远处丛林中一闪一闪的, 竟全是忽闪忽闪的萤火虫。
许是夜色太美, 萤火虫太过闪耀可爱,又许是四周静悄悄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柳莺莺难得兴致大起,只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去了一瓶果酒出来, 浅尝了几口。
饮了果酒,身子渐渐发热, 渐渐有些不满足于只是撑在窗前赏月, 不多时,只轻轻推开屋门踏出去纳凉。
庭院中萤光闪烁, 而远处丛林更是密布, 萤火虫成群结队仿佛在在邀请她似的,翩翩起舞在前方引路,柳莺莺一边饮酒,一边轻轻追逐了过去。
天上繁星似锦,地上萤光如织, 偶尔伴有轻风, 只觉得像是在梦里似的, 又加上饮酒微醺,不多时, 柳莺莺举起广袖在丛林边翩翩起舞了起来。
她是万花楼头牌,舞技歌技一绝,却从未曾显露人前过,秦妈妈将她当作眼珠子似的藏得紧紧的,花费数年心血只盼得在出山当日能够震撼整个元陵城,却不料在柳莺莺□□头一日,被柳家救走。
秦妈妈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整整一年时间,柳莺莺不曾跳过舞,今日却也并没有正经舞动,不过是酒劲上头,随萤火虫一道嬉戏玩耍。
月色下,只见她轻挥长袖,娇躯轻轻扭动,细微摆尾间,时而高举酒壶,时而仰头浅饮,时而低低发笑,时而抬手轻抚嘴角酒渍,月色下,饱满的臀轻轻扭动,水蛇腰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妖娆蠕动,长裙瞬间如花瓣般在身下飘扬,绽放,身姿摇曳间竟觉曼妙丛生,婀娜多姿,比夜间的轻风更要醉人几分。
随着她的轻微摆动,丛林中的萤火虫渐渐被她的舞姿吸引了过来,竟争相簇拥在她的周遭,一时间,荧光将她四周照亮,映衬得似出现了个会发光得林中仙子似的,引得枝头的鸟儿都在林间探头探脑。
柳莺莺轻盈的舞动片刻,因饮了酒,转得头晕,不过片刻功夫累倒在一株大树下,只以手撑面,正歪躺在树下草地上纳凉,以指轻揉太阳穴处的穴位,嘴里放肆笑着,溢出一句:“爽快。”
下一刻,头微微一仰,举起酒瓶便要倒下,一饮而尽。
却不料倒了许久,酒竟如何都下不来,脖子都要仰酸了,直到柳莺莺爬起来,将酒瓶怼倒眼前来,将眼凑到酒瓶瓶眼里头去看,看了好半晌,这才嘴里嘟囔了一声:“没……没了。”
说完,柳莺莺又举着瓶子放到耳边用力摇晃了许久,最终将酒瓶重重朝着远处一扔,道:“没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