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道:“怎么就你一人忙活?品月呢?”
说话间,只见东院那边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锁秋想了想,道:“这几日东院缺了些人手,品月自告奋勇的向老夫人自荐去了东院伺候。”
说话间,看了柳莺莺一眼,忽而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姚姑娘在寒山寺时为救表姑娘身受了重伤不说,还惨遭毁容,听说脸都被划破了,表姑娘和老夫人为表感谢,日日派人前来慰问,那药材和补品就跟不要钱似的日日往东院送,如今咱们这沁芳院成了香饽饽了。”
锁秋立马将近来院里以及府里的情况如数禀告着。
话一落,只见柳莺莺一怔,直直看向锁秋道:“姚玉兰受伤?”
顿了顿,皱眉道:“伤哪儿呢?怎么伤的?”
锁秋摇头道:“怎么伤的奴婢不知,听说是为表姑娘挡了一刀,伤了胸口——”
锁秋抬手朝着左胸的位置比了比,继而又朝着眉上的位置比了比,道:“划破了一条这么长的口子。”
又道:“那日是被老夫人院里的邬妈妈亲自送回沁芳院的,阵仗大得吓人,三四个婆子背着护着,老夫人亲点了两个二等婢女过去伺候着,表姑娘也派了两个贴身的婢女过来守着,休养至今都还未曾下榻了,如今姚姑娘可是沈家的大恩人。”
说话间,沉吟片刻,又道:“破了相的姑娘怕是难寻人家,故而这些日子府里传言四起——”
锁秋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却见柳莺莺沉默良久,忽而冷笑一声,道:“她倒是捡了个好大的现成。”
姚玉兰为宓雅儿挡刀受伤,还毁了容?
呵,那晚那些刺客死的死,散的散,整个寒山寺的刺客已被沈琅派人围剿了一干二净,不过只剩下三四个宵小之徒拿她做威胁,她早已被那些人当作宓雅儿给掳走了,她宓雅儿怎还会有危险?
何况,宓雅儿还被她藏在了山石背后。
定是那姚玉兰自她走后,使出了桩苦肉计罢了。
不过一转眼功夫,柳莺莺便想到了事情所有的原委。
呵,她为了救宓雅儿险些坠崖而亡,没想到到头来功劳被旁人抢走了。
柳莺莺并不在意所谓功不功劳,再大的功劳比得了自己一条命么,她当初救人时并没有想得到哪些回报,不过被旁人抢了去,倒叫人没得恶心了。
姚玉兰!
呵,没想到几次三番的,倒是叫她看走眼了。
难怪方才吴妈妈那个殷勤样。
柳莺莺冷笑着踏入了屋子。
锁秋与桃夭见状,不由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神色。
进屋后,锁秋便又将近来府里的一应大事一一禀告给了柳莺莺。
一是,五房的太太孟氏昨夜过世,这个柳莺莺进府时已然知晓。
二是,听说太子殿下没了。
这个与柳莺莺八竿子打不着任何关系,对她来说天高皇帝远,天家的大事与她们这些平头百姓无任何关系,不过于沈家而言却兹事体大,沈府下令,三个月之内杜绝一切宴客作乐,为太子默哀。
虽与柳莺莺无甚关系,可不知为何,柳莺莺听到这里,却莫名想起了寒山寺上那场莫名其妙的劫杀。
只隐隐觉得这里头有些牵扯。
莫非,沈家参与了夺嫡之争不成?
可是,那日那些死士瞧着不仅仅是冲着沈家而来,更像是冲着沈琅去的。
沈琅?
莫非他参与了夺嫡?
柳莺莺一时眉头紧锁,不明就里。
至于这第三件事——
“是事关姑娘的,自得知大公子与姑娘一道双双坠了崖后,府里皆传姑娘一准将要入住玉清院呢。”
锁秋小心翼翼地说着。
柳莺莺会不会入住玉清院还不得而知。
七日后,孟氏归土,不久,西凉宓家来人,商议沈宓两家的婚事。
第134章
“少主, 寿安堂派人来请,宓将军到了,说是……说是正在寿安堂商议少主与表姑娘的婚事, 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玉清院内, 吴庸匆匆来禀。
刚一踏入书房,便见沈琅随手将案桌上的一副画轴卷起。
吴庸下意识地朝着案桌上扫了一眼, 公子在作画?
又见案桌上并无笔墨, 吴庸神色微微一顿,灵光一闪间忽然想起弥生那小弥僧曾神神秘秘跟他提及说,说少主在书房藏了一副仙子图, 吴庸没有见过,还以为那小和尚胡说八道了, 莫非,确有其事?
一时, 多往那副画轴上多瞄了一眼, 却见这时沈琅握着画轴背在了身后,一下子隔绝了吴庸全部的视线。
吴庸:“……”
不过好在吴庸记着正事, 很快被正事打断了, 恭恭敬敬道:“老夫人的原话是:哥儿能否下榻呢?若能走动了便前来拜见他姑父一遭,倘若还不能,便好生休养着,回头且让他姑父前去探望他便是。”
虽是这般维护着,不过言语之间, 还是盼着他能够亲自去一趟。
毕竟, 婚姻乃人生大事, 马虎不得。
原来西凉城主宓子胥今日一大早便风尘仆仆而来,那时, 府里的白幡还未来不及撤下,说是特意赶来奔丧顺道接独女宓雅儿回西凉的,可满府皆知定是为了大公子与表姑娘的婚事而来,而玉清院却又知,与日前寒山寺上沈家遭遇劫杀一事脱不了干系。
毕竟宓雅儿往年在沈家一住便是小半年,且每回皆是由沈家亲卫亲自护送而归,为了避嫌,四大家族为首的沈宓二家家主至少在明面上已并不多少往来,并无任何结党营私之嫌。
此番,宓子胥亲自跋涉千里前来,怕多半是为了朝堂之事而来。
眼下太子逝世,陛下无子,江山无人可继,可动摇朝本,于是,在太子逝世不久后,朝堂之上已有人上本请奏,盼陛下能从余下三王膝下挑选一人过继到陛下膝下立为储君,好稳住朝堂,安抚民心,而三王中以平南王府琮世子的呼声最为高涨。
京城眼下看着平静诡谲的,实则已暗戳戳掀起了一阵阵滔天巨浪。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清远沈家率先遭受到了这场无妄之灾。
宓子胥如今时隔数年亲自到访,一则是为了宓雅儿亲事,二则是为了与沈家共谋大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宓两家百年来一直相护扶持,才得以有这百年赫赫门楣,越是紧要之时,自越是同舟共济,方才能共度风雨。
却未料,沈琅闻言,不过沉默片刻,方神色淡淡道:“一切交给祖母作主便是。”
却是并没有要亲自前往的意思。
吴庸闻言抬眼看了沈琅一眼,踟蹰半晌,终是鼓起勇气小心劝说道:“到底事关少主终身,少主还是该……还是该上心些才是。”
吴庸小心翼翼地说着。
话一落,却见沈琅连个眼尾都没有扫过一下,仿佛将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当成了耳旁风。
吴庸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少顷,又不由在心里叹息了几声。
少主这些年过着苦心僧般的生活,当年从寒山寺下来后最高兴的自然要属他了,他还真怕少主想不开一朝剃度当了和尚,好在元一大师始终不肯为他剃度。
下了山后,正是婚配之年,吴庸一心盼着少主早日娶妻生子好过安生日子,不曾想这一盼竟一连盼了七八年,一直到今年结束游历回到清远城时,吴庸当知他的夙愿恐将要达成了,却未料——
明明是大好的喜事,而表姑娘在吴庸心里,一直亦是吴庸心目中的不二人选,无论身份还是相貌上,表姑娘都算得上是女子堆里的最上乘,尤其——
然而,眼看着好事达成,吴庸却不知为何,蠕了蠕嘴,似想要提及些什么,却最终抬眼朝着沈琅方向连连看了好几眼,几度欲言又止,终究匆匆大步离去。
吴庸一走,沈琅嘴角一抿,复又将背后的画轴缓缓拿了过来,朝着案桌上慢慢推开,赫然便见画卷上竟是一副侍女图,一副侍女站在树下仰头摘花的仕女图。
竟是昔日沈钰在桃园遗失的那幅,后柳莺莺派桃夭去寻,久寻不得,没想到落入了沈琅手中。
画中女子一身烟雾绿裙衫,瑰姿艳色,身端丰盈摇曳,微微侧着脸,看不出具体的面容,眼而那光艳逼人、妩媚妖艳的气韵仿佛要从画中活了过来般。
沈琅一时缓缓抬手,曲起一指,抬起越过那画中的女子侧脸上,朝着那抹挺翘娇俏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
而后,嘴角一抿,抬起手来慢慢揉了下眉心,眉心处折起了一道细微的褶子来。
放下手时,手中虎口处一抹清晰的齿痕引入眼帘。
沈琅一时将虎口举到眼前。
伤势一月有余,早已结痂恢复,不过这道齿痕怕是要终身陪伴了。
想起那晚,抓着他的手恶狠狠咬上来的那一幕,远比自己想象中更要烈性几分。
以及,在悬崖之上反应敏捷的御敌之策和崖下山洞中为他疗伤包扎的果决和心细——
超出意料之外的人,或者事,总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安置才好。
沈琅一度将手掌慢慢握紧,直至将那抹清晰的齿痕渐渐卷入自己掌心。
当玉清院的回禀传回到寿安堂内时,寿安堂内沈老夫人,宓雅儿,还有座下的宓子胥几人已然等候多时了。
宓子胥桌旁的茶盏已被换了两轮了。
他将手指放在案桌上一下一下敲击着,耐着性子苦等着,结果人没等来,等来的却是一道不痛不痒的打发说辞。
话一落,沈老夫人嘴角的笑意隐去了几分,不过好在她到底见多识广,是见惯了大场面之人,很快脸上复又恢复如常,继续笑呵呵道:“衔哥儿那孩子向来从不失礼,想来此番受伤过重,怕是实在折腾不了,哎,自打此番受伤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前两日才刚下得地来,他又是个好面的,不愿借用轮椅之类的,也罢也罢,便也不为难他了,子胥,你赶路辛苦,且好生休养几日,你们姑侄二人隔日再见便是,横竖事情便按照咱们商议的办便是,这个主老婆子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老夫人笑呵呵的为沈琅找着说辞。
话一落,沈老夫人拍了拍一旁宓雅儿的手,转脸冲着宓雅儿笑呵呵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雅儿如今也不小了,如今朝中局势不明,这门亲事宜早不宜迟,便也别再拖了,待太子殿下这事丧期过了后,便将两个小的的这桩大好事给提上日程吧,往后咱们雅儿可就是正正经经的沈家人呢,定不让便宜了别家去。”
沈老夫人乐呵呵说着,看向宓雅儿的目光透着淡淡的揶揄和打趣。
宓雅儿闻言脸微微一热,将沈老夫人的手臂一搀,将脸埋入她的肩头,微微报赧道:“祖母……”
然而这番说辞,哄得了旁人却是哄不住宓子胥的,只见宓子胥嘴里轻轻哼了一声,心中多为不满。
寒山寺遇袭一事至今过了近乎一个月,他当年在战场上身负重伤时依然还得带兵打仗,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八尺男儿养病一个月还下不了榻,这是哄谁呢。
这哪里是下不了榻,这分明是没有将他,没有将这门亲事当一回事。
宓子胥心里隐隐愠怒,不过,在岳母面前,尤是心中再不满,却也到底敬着沈老夫人几分,不好发作,然而目光一扫,又将视线落到了宝贝女儿宓雅儿脸上,见她一脸娇羞,花一般的年纪,到底是长大了。
宓子胥心中微微感慨着,沉吟许久,一开口却是如是说道:“岳母大人,小婿在心中一向将您当亲娘敬重着,如今便也不避着您,实不相瞒,其实子胥心中中意的一直是小的那个,可不是大的那个。”
宓子胥挑了挑眉如是说来,话一落,见老夫人神色一怔,朝他看了来,宓子胥摸了下嘴角上的一撇短须,道:“烨哥儿那孩子性情疏阔爽朗,且得了大哥真传,脾性和风骨随父,我膝下无子,对他一向如半子般疼爱,若将雅儿许配给他,我自无二话,可大的那个——”
宓子胥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垂,道:“细算起来,衔哥儿我有十一二年不曾见到过了,他如今是何模样我都不知,今日又……岳母叫我如何肯放心将雅儿交到他手里。”
说着,宓子胥抬眼看向宓雅儿,而后直直迎上沈老夫人的目光,面色沉沉道:“若大的那个正好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话,母亲,不若便将这门亲事换到烨哥儿头上吧!”
宓子胥一锤定音的说着。
话一落,满室哗然,偌大的寿安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宓雅儿率先反应过来,一度胀红了脸道:“爹,您……您胡说些什么?”
宓雅儿一脸羞愤赧然的说着。
她跟大表哥的亲事几乎可以说算是人尽皆知了,临门一脚却换了人,这叫什么事儿?怎可一女说二夫?何况,当初在寒山寺里遇到劫持时,是大表哥从天而降,将她抱回去的。
她只记得那晚夜很黑,却又火光冲天,那些刺客当着她的面将她的贴身婢女一刀杀死了,鲜红色的血喷洒到了她的脸上,是热的。
她一度恐惧的全身僵硬,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只记得那晚大表哥的胸膛是那样的坚固挺拔,让她渐渐心安了下来。
至于二表哥,宓雅儿猛地想起上回在月湖落水一事,恍然间好似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靠近,然而宓雅儿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