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三太太,沈月灵眼里全是敬佩和自豪。
柳莺莺听了顿时惊住了。
这沈家的庭院园林与旁处的截然不同,柳莺莺踏入沈家的那一刻便觉得犹如踏入了人间仙界,还以为请了专门的园林师,却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切竟都是出自三太太的手?
尤其是老夫人院子前的那处波澜壮阔的瀑布,还有大房的那处月湖花海,没想到竟全是出自这三房太太的手?看来,这位三太太必定是奇人一个了,绝非那些围着后院打转的寻常妇人。
又见沈月灵小小年纪出落得落落大方,竟想要亲自养蚕,且说做便做,想来也是受了其母的影响吧。
尤其,当沈月灵美滋滋邀请柳莺莺去参观她为蚕宝宝准备的家园时,更是验证了她的想法,柳莺莺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她还以为小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不过备了几个篮子箱子为养蚕做准备,却不想,她竟足足备了一整个单独的小院,说要专为养蚕所用,柳莺莺见了又惊又囧,一时忍俊不禁,这是养蚕,还是要开个纺织场啊,这小妮子还真真胃口不小,路还没学会走了,竟还想起跑来了。
因养蚕要考虑到气候,屋子里是否潮湿等条件,尤其,需得每日供养新鲜的桑叶,于是,柳莺莺提议她们先养少许试试看,若养得顺手再慢慢添加数量。
说到桑叶,沈月灵立马道:“这个不用担心,大伯的院子里月湖便种了许多的桑叶,咱们可以日日去采摘新鲜的桑叶喂养。”
于是,二人约定好次日一同去月湖采摘桑叶。
当日,柳莺莺在三房待了一个多时辰,告辞时,沈月灵亲自挽着柳莺莺送她到院门口,刚到院门口时,远远地看到院子外的园林中有一妇人蹲在花卉中除草。
对方背对着蹲着,着一袭浅素色衣裙,看着款式面料普通,眼下太阳渐高,只见那妇人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除草动作快又麻利,柳莺莺以为是院中仆人,可又见对方身姿婉约,姿态极为优美,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时,身旁的沈月灵忽而松开了柳莺莺飞快跑了过去,凑到那妇人面前欢快地说了什么,末了,又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笨拙又熟练的替那妇人擦着汗,两人说话间,沈月灵忽而边说边朝着柳莺莺这边看了来,不多时,便见那妇人也远远随着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清冷高洁到甚至有些冷艳的脸,相貌不算惊人,看着约莫三十上下,极为年轻,面上未施任何脂粉,皮肤白皙到发光发亮,一双眼尤其清冷出尘,一样望去,直接令人忽略了她的样貌,而是被她略显孤傲冷艳的气质给微微震住了。
像是腊月枝头的梅,又像是六月水中的莲。
冷艳又圣洁。
令人不由眼前一亮。
虽未施脂粉,相貌不算多么貌美,却觉得比光艳的二太太更多了几分端庄气韵。
想来此人便是三太太穆氏。
没想到三太太竟亲历亲为到了这个地步,不由令人侧目赞叹。
而看到柳莺莺,对方平静的双眼浮现过片刻的异色,却也很快趋于平淡,并未曾表现出多少惊艳和诧异,想来她成日与百花打交道,看遍了世间美态罢。
柳莺莺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端得一派娴静淑雅。
对方淡淡点头,很快转过了脸去,片刻后,冲着沈月灵细说了几句什么,沈月灵吐了吐舌头跑来,冲着柳莺莺道:“莺儿姐姐,娘亲让您往后过来朝西走,走月湖那边绕来。”
柳莺莺听了却微微一愣,仿佛有些不明所以。
柳莺莺住的沁芳院在北边,三房在东南角的位置,月湖在北苑西南的位置,她今儿个从东边来,铁定是近道,若绕去西边,岂不是绕远了么?
柳莺莺远远朝着穆氏背影看了一眼,惊讶道:“哦,可知为何?”
沈月灵道:“不知,反正娘亲这样说必定有娘亲的道理。”
说着,沈月灵忽而想起了什么,立马道:“哦,我知道了,小十七那个混世魔王最是难缠了,娘亲许是怕你遇着了他,一准没好果子吃了。”
沈月灵想起沈钰那个小魔头来,顿时幡然醒悟。
柳莺莺一怔,片刻后,想起今日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沈钰那小魔头的爹,她怎么觉得三太太是因着这个缘故呢?
这样想着,柳莺莺不由朝着那道面冷心热的身影上多看了一眼,回时,柳莺莺绕远了路,绕到月湖走西院回的。
如此几日,柳莺莺日日来三房报道,同沈月灵一起养起了蚕宝宝来。
只是西边相对僻静些,遇人不多,即便是有,她不过才问了两回路,扔过一回帕子后,便见一个个远远地见了她,竟都避她如蛇蝎,就连四房、六房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远远见了她均是调头便跑。
柳莺莺一脸懵然,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日一早,才刚出北苑,便幸运的遇到了个脸面白净的,柳莺莺生怕他跑了,赶忙将头上的钗子扔了,急得快要哭了,这才堪堪将人拦了,托他帮着寻找。
第024章
“嘿, 五哥?”
“庭弟?老七?你们这会了怎么还在这墨迹?不是去了天宝楼么,对了,六弟呢?”
话说书院学五休一, 今儿个停课, 沈五公子沈杰落了件东西在书院,今儿个一早便特意赶去了书院, 这会儿匆匆回府, 正要换身衣裳赶去天宝楼赴宴,不想撞见了老七沈鹤,和沈家老二房的族兄弟沈庭。
原来今日是四房沈庆的生辰, 兄弟几个做了局,定了天宝楼的席面, 邀了几个同窗好友一块下馆子给沈家四房六公子沈庆祝贺。
沈杰晚去了一步,不想, 方一回府, 方走到二门处,便撞见了这二人, 不想这几人竟还在府里墨迹。
沈杰四下瞅了两眼, 又问了一句:“六弟呢?”
话一落,便见沈庭挤眉弄眼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别等着那位寿星公呢,寿星公今儿个有美人在陪,不需要咱哥几个了!”
话一落, 又见一旁的沈鹤跟着笑着上下附和道:“正是, 见到美人便走不动路了, 别看着最是个老实的,竟是咱们这几兄弟里头最胆大包天的, 这些日子咱们在书院下注,看谁是头一个忍不住出手冒头的,我下了五哥你,庭哥下了沈鹏,唯独没人下注老六,却不料这么个老实人竟是咱们几个里最滑头的,害咱们几个的钱全打水漂了,依我看,咱们这些年啊都被他那副人畜无害的小白脸外表给蒙骗了。”
又道:“祖母千叮咛万嘱咐来着,竟不想,六哥真是厉害,看样子这是彻底豁出去了,这是铁了心要美人不要江山啊!”
沈庭沈鹤二人一唱一和着,却听得沈杰一头雾水,又似懂非懂,当即微微皱眉道:“你们俩就不能好好说话?”
沈庭沈鹤二人对视一眼,方见沈庭低低咳嗽一声,随即一脸酸味道:“是这样的,我跟老七方才准备亲自去四房迎老六这位寿星公,结果刚跨入后院你猜咱们看到了什么,咱们远远地便撞见人老六被美人绊住了脚,见美人有难,那叫一个殷勤啊,这会子正腆着脸围绕左右,拼命为美人分忧解难了,哪里还记得哥几个等他等得都要白了头了。”
沈庭挤眉弄眼地说着,话一出口,每一句每一字都透着酸意。
沈杰闻言神色一愣,道:“你是说六弟和……和柳姑娘——”
似有些难以置信。
沈庭看了他一眼,却笑嘻嘻道:“怎么,五哥急了?后悔下手下晚了?这会子还不晚了,你若去了,鹿死谁手还为时尚早了,不过,今儿个可是人老六的寿辰,我赌你可没脸在今日跟他抢人——”
沈庭一脸的坏笑。
沈杰顿时脸微微一胀,脸上有种被人打趣和挑明心思后的报赧,不过却也很快一闪而过,恢复了如常,更多的是讶异和惊诧。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老六和……柳姑娘?
原来,这位柳姑娘到访沈家后,一时成为了近来沈家一众儿郎们眼中最为关注的话题。
毕竟人太美,美得几乎让任何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再加上他们正好都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寻常世家里头像他们这个年岁的,早已经说亲甚至成家了,只是沈家规矩过于森严,又加上沈家子嗣繁多,竞争太过激烈,故而如今所有人一心都扎在了学业上。
又加上前头老夫人才刚刚在众人面前明里暗里的警告过一遭,老夫人威严无人敢逆,故而这风口浪尖上,纵然不少人心猿意马,却也无一人敢上前动作。
他们这里头,除了压根同他们不是一个赛道的大房外,四哥沈墨早已芳心暗许,有了依托念想,余下这里头最年长的自然要属他了。
沈杰乃庶房庶出,资质也普通,不如六弟学业优异,不如沈庭乃老二房嫡子嫡孙,也不如七弟姨娘受宠,他就占了个年长的位置,余下不上不下的,原本想要在亲事上寻个高门之女,于是看到这位新来的表妹的那一瞬间,纵使心猿意马,可柳家门第太差,到底有些顾虑,不想,一恍惚间,这么快竟遭四房的六弟先下手了。
那个一心扑在学业上,老实巴交的六弟?
沈杰怎么听怎么觉得不真实。
然而对上两个弟弟的怂恿和打趣,沈杰只故作镇定,正要呵斥一番,这时,只又见沈庭又忍不住啧啧咂舌道:“其实,也不怪老六把持不住,那位新来的表妹确实……不俗,那身段,那样貌,那气质,望一眼便能让人身子酥了半边,这个五哥哥最有心得了不是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不是么,上回也不知哪个跟人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而已,便犯了几日晕,晕到这两日才堪堪苏醒,依我说,五哥你若真有心,要不干脆直接跟老六下战书得了,兄弟几个咱们明着来,谁赢了谁直接抱得美人归——”
沈庭越说越亢奋,说到正尽兴之际,忽而见四周陡然一静,沈庭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抬眼,只见对面沈杰、沈鹤二人均是神色一怔,呆呆地望向一侧,不知看到了什么,似乎呆在了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沈杰、沈鹤二人悄然醒悟过来似的,随即立马匆匆侧身,避退到了一旁并列站着,飞快让出了一条道来,然后警钟大作般,立马拱手低头,一脸紧张又慌乱的冲着他身后的位置齐齐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大……大哥——”
那姿态,比见了夫子更要虔诚恭敬几分。
见到这副情景,听到这几个字后,沈庭一愣,恍惚了片刻后立马下意识地扭头看去,便见身后二门外,竟不知何时,立了一道身影。
晨曦的阳光其实极为和煦,恰好这日天气大好,风和日丽,东边的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其中一缕正好打在了二门位置,打在了二门外的那道身影上。
让那人整个人整个上半身都浸润交织在了光线里。
光线有些强烈,照得沈庭一时睁不开眼来,看了半晌,却如何都看不出来者何人何样。
只看到那道身影极为高大,快够到角门的门头了,一身白衣,抬手,微握着手,置于腰前,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浅玉色的玉扳指。
手臂袖口极大,从腰腹的位置往下滑下一条垂线,直径垂落到了小腿处的马靴上。
沈庭看去时,正好看到那只宽大挺阔的马靴缓缓一抬,白衣宽袖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却凌厉的弧线。
那道身影跨过角门,缓缓跨了进来。
对方身后笼罩着金色的暖光,他仿佛从太阳中踏过来。
金色的暖光一点一点褪色,取而代之的一点一点的清明,一点一点的清冷。
直到最后一缕金光褪去,一张艳过太阳,如美玉般的面容映入眼帘。
许是太阳光太过刺眼,看久了,沈庭只觉得眼前微微一黑,明明目光落在了那张脸上,双眼就跟失明了般,竟如何都将人看不真切,只记得那双眼,比夜色更黑。
连身后太阳光都跟着清冷黯淡了几分。
沈庭立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
还是沈杰沈鹤二人拉了他一把,沈庭这才后之后的反应过来,立马双腿微晃的避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自己思绪还没有全然缓过神来,身子竟先一步退到了一侧,与沈杰沈鹤三人自动排成了一派,排排站好后,拱手,低头,紧张开口唤道:“大……大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连他都有些惊讶。
话一落,沈家大公子沈琅已缓步走了过来,在他们三人跟前略停了停,侧看去,那双如墨的眉眼落到了三人身上,淡淡问道:“今日怎么不上课?”
声音低醇,却出乎意料的并不冷寒,像是玉器碰撞在千年的古城石壁上发出的声音,有些温润、微凉。
三人却比回答夫子的提问还要紧张,支支吾吾半晌,还是沈杰开口道:“回大哥,今日休课一日。”
顿了顿,又有些紧张道:“今日……今日六弟生辰,咱们……咱们在此处等他去下馆子。”
沈杰说完,飞快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只看到一张英挺略带暮气的侧脸,沈杰又飞快收回了目光。
说完,又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
“嗯。”
沈琅淡淡点了下下巴,细微的动作仿佛不可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