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莺如是说着。
虽她今日跟沈烨不过一日之交,却知这人并非是个好勾搭的,那人手段怕是还在她之上,她去勾搭人,不知是猎人还是猎物。
桃夭还以为姑娘放弃大公子要转战二公子了,不想,竟是没有这个打算,想了想,忽又道:“那大公子呢?”
桃夭原先没见过大公子,只听姑娘提过一嘴,起先还在疑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男子,竟令她家姑娘屡次吃瘪,今日远远一见,只觉惊为天人,那样的人中龙凤,难怪连她家姑娘都久攻不克,确实看着不像个轻易得手的。
却见柳莺莺冷不丁听到大公子的名讳后,只见她嘴角轻轻一嗤,道:“那是块石头,又臭又硬,还是让他在他的茅坑里继续捂着吧。”
柳莺莺隐隐不屑一顾,提及大公子神色分明有些抗拒嫌弃。
石头?臭?硬?茅坑?
若是没见着那位大公子沈琅,桃夭兴许还能接受柳莺莺这番说辞,可今日见着了,桃夭委实有些难以将这些字眼与今日所见的那位联系上。
只见桃夭黑壮的小脸上隐隐有些抽动。
柳莺莺却是连听都不想再听到大公子这三个字了。
那位,爱谁去谁去吧,她的冷脸贴够了。
不单是二房,就连整个大房,柳莺莺基本都淡了心思了。
尤其,在今日得以见到那位表姑娘宓雅儿后,这般相貌出色又身份高贵的世家女,据说已然及笄了,比她还要大上少许,这个年岁,这个级别的,未曾定亲,还时时往沈家跑,且今日一见,分明与清河郡主与大房关系甚密,所以,几乎不用想也知这位宓雅儿早已被沈家预定了,而整个沈家能够配得上她宓雅儿的,除了大房那二位人中龙凤,还能有谁?
原先柳莺莺还有些疑虑,按理说沈家大房二位公子年岁都不算小了,却还一直不见婚配,今日豁然开朗,怕是一直在等着宓家这位小娘子长大吧。
只不知,这宓雅儿将来会花落哪家?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从不见公平,有的人,纵使费尽心机手段,却求而不得,而有的人自出生起,所有的一切便全部整整齐齐摆在她的碗里了,还堆放不下。
不过,自哀自怨并没有任何作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东西是天给的,好在还有一部分东西,是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
不过横竖这些已不在是柳莺莺能够操得了心的了。
只是,来沈家一月有余,竟毫无建树,柳莺莺到底有些挫败,她需要打起精神,加快节奏步伐了。
若沈家家风过甚,沈家儿郎实在无法得手的话,如今已时不我待了,便是沈家旁系,甚至是其余借居在沈家的潜力之士,甚至是沈家以外的世家公子也不是不可,毕竟,清河郡主的寿辰快要到了。
因沈家家风严谨,往日几乎无甚机会外见外男,加上玉清院那条路被柳莺莺断了,故而往后几日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四月初八这日清河郡主四十寿辰,柳莺莺随之出席参宴。
清河郡主的寿宴,沈家提前半月便已如火如荼的在操办了,听说沈家前院后院纷纷搭建了戏台,早几日起便开始请了戏班子在府中吟唱,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甚至飘到了沁芳院。
听说大半个清远城的人都会过来贺寿,那日人多口杂,宾客繁多,想来规矩不似以往那般繁琐,故而早几日起柳莺莺便在为这日打算了。
却不料千算万算,终于到了这日,这日一早起,竟发现身下的褥子竟全部湿透了,柳莺莺浑身汗津津的,只觉得浑身疲倦无力。
起先还以为天气快要步入初夏,日渐暖和炎热的缘故,然而下一刻柳莺莺掀开被子,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身躯后,顿时令她心惊肉跳了起来。
一股熟悉的燥热感直接扑面而来。
怎会……提前呢?
往常得到十三四日才渐渐身姿疲乏,温热闷燥的,今日不过才初八而已,怎会提前这么多日?
柳莺莺有些懵。
身躯的无力,和浑身的躁动,令柳莺莺一度心头微跳。
竟然提前呢?
提前到了月初,加上上回发作时的猛烈反应,那种不同于以往的,浑身血管将要爆裂的,那种躁动到呼吸苦难,将要濒临死亡的感觉,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异样一时让柳莺莺心头略有些不安。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还在云城,定然是要将大夫请过来把把脉的,然而眼下在沈家,柳莺莺却压根不敢胡乱请人过来诊治,唯恐泄露了出去。
正当柳莺莺思绪烦扰之际,这时北苑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声音都飘到沁芳院来了。
这时,桃夭端着银盆进来,边走边通报道“姑娘,寿安堂热热闹闹的,一早便来了许多人”,话才刚落下,抬头便见柳莺莺撑在床榻边坐着不见起来,一头青丝微乱,待走近了后,又见姑娘衣衫紧贴,衣衫尽湿,桃夭心头一跳,忙道:“姑娘,怎么了?”
话一落,目光落在柳莺莺疲倦却异常妖媚的面目上,当即心头一震,反应了过来,立马大惊失色道:“姑娘,可是……可是又到日子了?”
桃夭压低了声音,说话间连连朝着外头看去,生怕惊动了院中的人。
又道:“不是……不是尚且还需要些日子的么?”
话一落,赶忙放下银盆过来查探。
手往柳莺莺额前一试,当即手背微微一顿,莫名滚烫。
桃夭立马道:“姑娘,您且歇着去,奴婢为您守门。”
说完,桃夭便要立马转身锁门,却见这时柳莺莺强撑着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一时微微搀扶着窗幔,道:“桃夭,去厨房打些凉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桃夭听出了柳莺莺话中的意思,忙停下步子,转身过来搀着柳莺莺道:“您……您还要去参宴?”
说话间,见自家姑娘两腮酡红,分明双眼迷离,媚态初显,桃夭心头一跳,却见柳莺莺无可奈何地缓了口气,道:“错过这日,怕又不知还要拖到几时了。”
说着,对上桃夭一脸担忧的目光,柳莺莺强自撑着身子,压下了心头的躁动,拍了怕桃夭的手道:“无妨,我有分寸。”
桃夭知道柳莺莺上回的痛苦,知她时间紧迫,身不由己,无法,只得领命而去。
于是,这日柳莺莺一早便泡了三桶冷水澡。
四月初已有初夏的和煦,不过清早还有些微凉,不如冬日那样严寒,好处是不像冬天那样瑟瑟发抖,钻心冻骨,坏处是心中的躁意久久压不下去,柳莺莺在冷水里生生泡了半个时辰,直到打喷嚏了这才堪堪上岸。
因泡澡沐浴耽搁了些时辰,东院姚玉兰等候她许久,柳莺莺为了不让她迟到失礼于人,便让她先走一步了,自己沐浴后再绞干了发,这才姗姗而去。
虽是清河郡主生辰,郡主的生辰宴设在了月湖,不过戏台子搭在了北苑,一早所有人都是先去北苑寿安堂请安,柳莺莺过去的晚,去时沈家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
柳莺莺身份不显,原想着要不要入内。
她若方才去的早,跟姚玉兰一道入内请安倒是合乎情理,这会子去晚了,所有人都到齐了,她姗姗来迟再在所有人跟前请安的话,未免过于刻意了。
正当柳莺莺踌躇之际,这时,沈月灵的丫鬟芍药悄悄从门帘内钻了出来,冲着柳莺莺招了招手,小声道:“柳姑娘,这儿——”
看到芍药的那一瞬间,柳莺莺瞬间嫣然一笑,心道,还是灵儿那小妮子招人爱,心中时时有她。
柳莺莺便随着芍药缓缓入了内,从人群后围绕了进去,不显山不显水的,混迹到了人群里,远远看到了姚玉兰,正要朝着姚玉兰走近,不想,就在这时,忽而听到人群中响起了一道赢赢弱弱的声音,柔弱中带着一丝有气无力,道:“听说咱们沈家来了位貌若天仙的柳姑娘,跟雅儿一般招眼,我原一直病弱,这段日子不在人前走动,还一直未曾见过的,不知眼下那位柳姑娘可是到了,也好让我开开眼。”
说完,那人仿佛捂着帕子连连咳嗽了几遭。
第052章
此时的柳莺莺刚到场, 还压根不知发生了何事。
眼下这是何故?
她这是……被点名了?
今日清河郡主生辰,宾客应该还未到,在座的应该皆是沈家和沈家族亲, 柳莺莺这会儿混迹在人群外围, 那道声音是在人群中央传来的,柳莺莺却压根不知说话之人是谁。
沈家多数人她在那日沈家大门外头都已见过了, 这道声音听着极为生疏, 这道声音一起后,只见人群里众人纷纷四下看去,不一会儿姚玉兰率先发现了她, 惊诧的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来。
姚玉兰跟白家双生姐妹花站在一起,前头是四房的沈月曦, 还有沈月骊,见状这几人也闻声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来, 一个个神色古怪。
柳莺莺一时上前参见也不是, 不去也不是,正当她踟蹰之际, 这时忽而又听到另外一道略微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道:“生了病不好好在屋子里头躺着, 让你今儿个别来非得来,跑到这人多的地方瞎凑什么热闹。”
那道声音懒洋洋的,听着颇不着调,话语隐隐透着淡淡的呵斥,不过话语其实不算太重。
然而眼下此处不是旁的闺中小院, 而是老夫人的寿安堂, 今儿个此处人满为患, 不仅所有的长辈都到了,所有的妯娌兄弟都到齐了, 就连底下的小辈们也一个不差,故而寻常的话语在今日这场所,当着众人的面,未免有些下脸了。
那道声音隐隐有些耳熟,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沈家五老爷沈戎,至于方才那个赢弱的女子声音,不用想也知定是五老爷的发妻孟氏了。
孟氏被沈五爷当众落了脸,当即脸微微一白,那病弱的小脸瞬间毫无血色,苍白一片,却依然坚持道:“我……就想见见这位柳姑娘一眼,怎么,老爷,不能见么?”
只见孟氏用力的攥着帕子,咬着唇看向沈五爷,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勇气,咬牙说着。
却见沈五爷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支起身子,猛地看向孟氏,一个厉色扫了去道:“怎么,见了你的病就能好得了么?”
沈五爷挑眉说着,要说方才那句还有些顾及体面,那这一句便是明晃晃的不耐烦了。
话一落只见沈五爷噌地一下摇开了扇子,来回朝着脸上扇着,淡着一张脸,神色不睦。
孟氏见状,咬牙朝着人群举目四望,仿佛还在寻觅着什么,还要再度开口之际,这时终于见上头的老夫人将手朝着榻上的小几上缓缓一拍,朝着沈五爷、孟氏夫妇二人道:“好了,好端端的寿辰,一大早的你们闹什么官司,也不怕被小辈们笑话了去。”
又道:“你们夫妇二人要闹便回去闹!”
老夫人不轻不重的拍着。
不轻不重的说着。
她一贯和颜悦色,眉目慈爱,难得这样提过语气。
故而这话一起,只见偌大的寿安堂骤然一静。
不过,沈五爷被老夫人“教训”惯了,他又素来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老夫人此言,一时抬手朝着耳朵里挠了挠,方懒洋洋的朝着交椅后一躺,仿佛没听见似的。
孟氏闻言,脸却再度一白,一时忍不住红着眼,只咬牙看了看身侧的丈夫沈五爷,又看了看上头的老夫人,最终经人搀着起了身,冲着上首的清河郡主道:“对不住了,大嫂,误了您的寿辰。”
说话间忽而猛地咳嗽了起来。
她死死捂着帕子,一声声拼命咳着,仿佛将肺都给咳了出来,最终,帕子一抬,里头咳了一帕子的血。
众人见状纷纷脸色大变。
清河郡主也微微抬了抬目。
老夫人见状心头一跳,正要派人叫大夫,却见孟氏惨淡一笑,道:“不碍事的,母亲,都是老毛病了。”
说罢,晃着身子朝着上头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又朝着清河郡主拜了拜,最终,目光祈盼又哀怨的朝着沈老爷脸上看了一眼,方由身侧的婢女扶着,一路虚弱的朝着门外走了去。
落在柳莺莺眼里,只见一缕单薄清瘦的衣衫在人群中缓缓飘了过去,没有瞧到正脸。
整个过程,沈五爷都没有再侧目看一眼。
厅堂里静悄悄的。
这时,老夫人板着脸朝着沈五爷看了去,道:“还不赶紧请个大夫过去瞧瞧。”
沈五爷却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道:“儿子又不是大夫,太太这样瞅着儿子作甚?”
说话间对上老夫人精悍的目光,一时一脸散漫的扫了眼身后的宝庆道:“怎么,没听老夫人的吩咐嘛,还不去请个大夫过去瞧瞧!”
宝庆应了声“小的这便去”,随即立马拔腿便跑。
这一场戏场到这里可算是唱完了。
然而,此时,整个寿安堂里依然静悄悄的,气氛有片刻的冷凝,有不少人发现了人群后的柳莺莺,有人频频扭头侧目朝着她这个方位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