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淡淡道:“半月前。”
沈膑很是高兴道:“今年要比往年回的更早些。”
说着,沈膑抬着眼,将眼前的身长如玉的长子看了看,看了又看,不多时,只神色复杂,双眼微润道:“这回回来就在家中久住一段时日,外头游历虽眼界长进,到底常年漂泊在外,我跟你娘……我们一家都很是担心你。”
说着,见沈烨在一旁摇着扇子笑眯眯的看着他,沈膑一瞪眼,又甩手道:“这混小子我是管不住了,你帮我多看管着他些。”
沈膑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他两鬓已渐微白。
说这话时,虽依然中气十足,可眼角到底多了些年岁。
沈琅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抿,虽未言语,却也不见拒绝。
沈膑顿时大喜,只觉有了些希望。
这时,苏氏见气氛缓和,又见浩浩荡荡一大家子都还簇拥在门口,顿时笑着张罗道:“时辰不早了,郡主赶路辛苦,快快进府歇息吧,老夫人可还在寿安堂盼着了。”
苏氏话一落,终于所有人簇拥着清河郡主入了内。
宓雅儿经过沈琅身边时,终于鼓起勇气朝着沈琅展露笑颜,温婉恬静的朝他唤了一声:“大表哥。”
沈琅看到宓雅儿,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定定看了一眼,方冲她点头道:“嗯。”
宓雅儿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入在他的下巴处看了一眼,很快一脸娴静道:“我先去探望祖母,明日再去表哥院里拜见。”
沈琅道了声“好”,宓雅儿这便挽着沈月澶一并入内。
她们二人方一错身,便见一抹杏粉身姿缓缓进入眼帘。
沈琅看了一眼,随即背着手转身直接神色冷漠的跨入了府门,留给柳莺莺一道清冷的背影。
柳莺莺:“……”
第050章
话说大房一回来, 连南苑都未回便直奔北苑寿安堂请安。
大老爷沈膑在西边领军,在西凉以西,每两三年才能回一趟, 还都是为了护送郡主回清远, 每年四月初八是郡主生辰,四月十五乃老夫人寿辰, 过了四月十五就要离开, 已有五六年不曾回府过过年了,故而每年四月在沈家,比过年更要热闹。
因大房回来, 不久得到消息的沈家各路族亲也相继赶来拜会,北苑的寿安堂前所未有的热闹, 小辈们甚至都没地儿站,全部齐齐簇拥到了寿安堂的门外, 院子外头都是里三层外三层。
没多久, 听说清远城各个与沈家交好的世家家主也纷纷给沈家送了拜贴,通报的人马更是一路接着一路, 沈家府门的门槛差点儿都要被踏破了。
一直到晌午时分, 沈家一家人在寿安堂用过午膳后方才渐渐散去。
宓雅儿的住所安置在浣溪阁,紧挨着寿安堂,那里环境优美,雕梁画栋,一步一景都似人间仙境, 甚至胜过寿安堂的布置, 那儿曾是沈老夫人的独女沈家大姑姐沈氏在闺中时的住所, 沈氏嫁去西凉不久因病过世,故而老夫人将对女儿所有的思念转移到了外孙女宓雅儿的身上, 可谓对外孙女溺爱到了极致,甚至不逊自个孙辈。
因宓雅儿娇生惯养,所用无不精细,此番来清远,光是她的生活用品都拖了整整两个大马车,这会子浣溪阁还在收拾,宓雅儿便歇在了寿安堂,同分别了半年的外祖母叙旧说话。
方才院子里一直有人,祖孙二人不曾好好说话,这会子人一走,宓雅儿便立马脱了鞋袜爬上了软榻朝着沈老夫人身前一滚,她将头朝着老太太腿上一搁,只往沈老夫人怀里钻,钻进老太太怀里一直贪婪的闻着独属于外祖母的味道。
老夫人一脸溺爱的将人搂着,见此状,嘴上不由笑骂道:“方才在人前还装得一派端庄贤淑,这会子人一走便显露出原型来了,也不知羞,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若被你几个表兄和表妹们瞧见了,一准该笑话你了。”
又笑着道:“钰哥儿如今都不似你这般缠人了。”
嘴上虽这样说着,手却一下一下朝着她背上拍着,又抬手给宓雅儿一下一下捋着发,一脸的慈爱。
宓雅儿一改方才的贤良淑德,只不住牵着老夫人的衣裳搓揉道:“我不管,孙女还小,孙女要一辈子赖着老太太!”
老夫人失笑道:“你还小,都及笄的人呢,你娘在你这个年岁时都已嫁人都快有你了。”
老夫人笑眯眯的说着,不过冷不丁提到自个那个短命的女儿,一时有些神色恍惚。
钻进老夫人怀里的宓雅儿察觉到老夫人的长吁短叹,不由将脸从老夫人怀里转了出来,朝着头顶上的老太太看了一眼,这一看,才见不过半年未见,老夫人头上的白发更多了,眼下的皱纹也好似多了几条,宓雅儿神色一晃,立马道:“好啊,孙女才刚来,祖母就想将孙女给嫁出去。”
宓雅儿微微耸了耸鼻子道:“孙女不嫁,雅儿要一辈中缠着你这小老太太,你个小老太太可别想将我给胡乱打发走了。”
老夫人听到这里,思绪终于悄然归了位,看着外孙女一脸伶俐漂亮,比女儿更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由抬手朝着宓雅儿脸上抚了抚,笑着道:“雅儿怎知,祖母是要将你给嫁出去,而不是嫁进来?”
老夫人笑着看着宓雅儿打趣着,话里话外透着意味深长。
宓雅儿本是怕老夫人想起那过世的娘亲,继而难过心伤,便故意打趣揶揄了一遭,不想,老太太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话里分明有着话。
宓雅儿到底年岁小,脸皮薄,顿时脸微微一红,便又再次钻进了老夫人怀里,含含糊糊道:“横竖爹爹说过要留雅儿一辈子,便是祖母再狠心也没用!”
老夫人打趣道:“好啊,那便依你爹爹的,往后成了老姑娘了,看你爹爹可怎么办!”
宓雅儿继续嘴硬道:“成了老姑娘便要祖母和爹爹养我一辈子。”
老夫人闻言,瞬间乐得连眼缝都看不见了,又见外孙女还拼命往她怀里钻着,一脸嘴硬,又好似有些羞涩,老夫人不由收起了玩心,拍了怕外孙女的背道:“行了,这事横竖是要摆上台面上来说的,有什么好羞的,不过这几日有些忙活,这事等到你舅母生辰过后,祖母再同郡主商议吧。”
说着,老夫人将宓雅儿从她怀里挖了出来,仔细打量她的眉眼,见她如同月里嫦娥般,天上地下百无一有,不由越看越是宝贝不已道:“我这么伶俐的雅儿,祖母可万不能便宜了别家去!”
这一语,已是明晃晃的将她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虽宓雅儿自懂事起便知她长大了一定会嫁到沈家,嫁给表哥,可如今这话这般正式的提上日程,还是令她止不住脸一红。
以往每年,二舅母,四舅母,或者沈家族亲长辈见了她,都会笑眯眯的一脸慈爱的提及打趣着,却都是一脸隐晦,不像今年,方才在正厅上,族亲的二奶奶甚至已抓着她的手赤、裸裸的笑着明言了:“沈家已多年不曾办件喜事了,今年应该能办上了吧?”
说话间,频频扫向老夫人跟前的宓雅儿。
惹得大家纷纷交换眼色,哄笑不已。
如今又见外祖母这么说来,想来便知,怕是不远了。
横竖早嫁晚嫁都是嫁,且又不是嫁去别处,沈家是宓雅儿自幼便待的地方,这儿跟她自家无甚差别,宓雅儿也不矫揉造作,只牵着老夫人的衣袖道:“反正,雅儿的事就交给祖母了,我才懒得费心费神,只要祖母不将雅儿给卖了就成。”
这话惹得老夫人哭笑不得,一时又询问起了宓雅儿年前的大病,得知不过感染了一场风寒,病了半月,不算要紧,都是沈烨小题大做,沈老夫人这才松懈了一口气,嘴上却道:“不怪你二哥小题大做,病了这么久哪还能叫小事,他应该早些写信告诉祖母的,祖母还能将宋太医送过去给你调理调理,便是这风寒也不能小瞧了去,终归是要伤些气血了。”
祖孙二人歪在一块,不知不觉便说了小半个时辰话,提到那沈烨,只见老夫人有些愁容道:“你二哥这一路没惹事吧,听说在西凉时便惹下了好几桩官司,让你爹没少头疼,那臭小子在清远时便日日不着调,没想到去了西凉竟也不消停,这世上就无人管得了他。”
宓雅儿不由笑着道:“瞧祖母这话说的,二哥哪有不惹事的时候!”
一话将老夫人逗笑了,一时,想起了听说方才回来时,人还没入府,便带了个女子回来,当时可差点儿没吓她一大跳,她还以为那个混不吝的将些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带回府了,这事他可是敢做的,跟他那小叔一个德行。
不过好在没一会又有人来传不是外头那些女子,原是正好遇着了柳家那个,便一路同行回的。
柳家那位?
当时老夫人听到这里,非但没松懈一口气,反倒是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
那可是个相貌不俗的,才来了沈家一个月,若无她的叮嘱,沈家那些个小辈们怕是一个个心思都全放不在学业上了,好在来沈家这么久倒也一直安分守己。
只是,四月一过,那些小的们一个个就松泛了,府里怕是要彻底热闹了,也不知是不是近来要将雅儿的亲事摆在日程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老夫人只觉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总觉得有些不大安宁。
正好这时,枕在老夫人腿上的宓雅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见她问道:“对了,祖母,今儿个雅儿见到了一位姑娘,好像叫……柳姑娘,生得那叫一个绝色难求,听说是祖母旧友之后,还沾些亲故,雅儿如何没听祖母提过。”
宓雅儿一下一下扣弄着老夫人腰上的锦带,漫不经心的问着。
老夫人见她神色寻常,不过随口一问,可她也是由这个年纪长大的,如何不知小女儿的心思,不由淡淡挑眉道:“不过是幼时闺中结交的好友之后,已多年无来往了,算不得什么亲故。”
宓雅儿瞬间露出一个了然神色道:“难怪。”
顿了顿,忽又见她眨了眨眼,一脸亮晶晶道:“那祖母觉得是她生得好看,还是雅儿好看?”
老夫人一低头,对上孙女一脸眼巴巴的目光,哪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顿时一脸失笑,只揉了揉宓雅儿的脸道:“自然是我的雅儿好看。”
又道:“雅儿乃名门闺秀,常人岂能比。”
宓雅儿一听,顿时得意高兴的跳起来,又是给老夫人揉腿,又是给她捶肩,仙姿玉貌的容颜上显露出一抹俏皮之色。
祖母二人相谈尽欢。
依偎一团,渐渐入睡,快要睡着了之际,忽见老夫人喃喃问了一遭:“今儿个见着你大哥了不曾?今日人多,我方才在寿安堂好似没瞅着。”
宓雅儿立马睁眼,眼珠子转了转,道:“大哥现身了,去大门口迎了大舅和舅母。”
沈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便没了声息,宓雅儿扭头一瞧,祖母已然睡着了。
宓雅儿立马牵被给沈老夫人盖上,心却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所以,老太太要将她许给哪个?
第051章
话说回到沈家后, 沈家浩浩荡荡的人马全部奔赴北苑寿安堂请安,柳莺莺识趣,自然没有腆着脸跟去凑热闹, 而是直接领着桃夭回了沁芳院。
路上, 见柳莺莺一路沉思无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夭冷不丁道:“姑娘觉得二公子如何?”
她以为柳莺莺见大公子那头进展不顺, 继而心烦意乱,毕竟,时下到了四月初, 距离下次月中,没几日功夫了。
柳莺莺原在琢磨大房的事情, 她见大房形势古怪,而以往在沈家大家竟都纷纷默契缄默不提, 不由有些好奇, 只见今日那大公子沈琅好似与清河郡主并不亲厚,与大老爷沈膑虽正常沟通却也隐隐夹杂着一丝不同, 究竟是何故呢?
冷不丁听到桃夭此话, 柳莺莺不由失笑道:“那位二公子……可不简单。”
桃夭道:“奴婢冷眼瞅着二公子行径不似旁人那般端正,想来只要姑娘稍使些手段,许是可以成事的。”
桃夭这般说道。
却见柳莺莺笑着摇头道:“非也,非也。”
一时看着一本正经为她分析事态的桃夭不由忍俊不禁的点了点桃夭的鼻子,道:“傻桃儿, 你还小, 你不懂, 这有些人不能光瞧表面的,有的人外表端正正经, 没准是个花花肠子,然而有些人外表放浪形骸,风流不羁,内里却并非是个色胚子,沈二公子沈烨怕是那种吃了你定还要你为他数钱的那种,那是只老狐狸,还是莫要招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