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莺却如“站”针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所以,被点了名的她,还要不要继续露脸。
一大早的,她招谁惹谁了?
她上辈子是杀了那沈五爷全家吧,这辈子才会屡遭他的报复,柳莺莺实不想跟个“有妇之夫”扯上任何联系。
那日在沈家大门前,沈家二公子沈烨给她来了那么一手,今日这五房又来了这么一遭,这二位是合起伙来想要将她赶出沈家么?
早知道,她方才便不该来的,一会直接去月湖参宴便是了,就在柳莺莺打算厚着脸皮装死下去之际,这时,忽而听到最远处那道威严又温和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道:“莺姐儿可是来了?”
这话一起,半个厅堂里的人都朝着后方柳莺莺这个方位探了来。
柳莺莺本不愿在这档口露面,这才偷偷不显山不显水的自身后摸了来,然而眼下老夫人亲自问话,便也不得不出来了,只见柳莺莺硬着头皮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朝着最上首的老夫人遥遥一拜,道:“莺儿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参拜间,见罗汉床上的另外一侧还坐着个白发老太太,柳莺莺复又淡淡笑着朝那位老人家福了福身姿,而后,裙袍淡扫间,又冲着老夫人座下最上首那道雍容华贵之姿再拜了一拜道:“郡主福星高照、洪福齐天。”
柳莺莺朝着在场所有长辈以及今日的寿星清河郡主一一参拜。
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尽力挺直腰杆,裙袍不斜,衣衫不缀,目光平缓直视,缓缓垂目,不躲不藏,却也不鲁莽直视长辈。
她一出现,整个厅堂所有人齐齐朝着她的身上看来。
老夫人精悍的目光朝着全场一一扫过,只见沈五爷立马转眼朝着柳莺莺方向扫了去,不过看了一眼,许是察觉到上首的打量,只见沈五爷微微握拳咳嗽了一声,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沈烨一边漫不经心的饮着茶,一边明目张胆的欣赏着眼前的美人。
余下十余个少年交头接耳一番,意识到老夫人的目光后,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视线扫视一圈,复又重新落到了柳莺莺身上。
见她这日穿戴素雅,气色似有些不足,不由问道:“听兰姐儿说是病了?可是有碍?”
兰姐儿指的应该是姚玉兰。
柳莺莺方才泡澡,耽搁了时辰,便“托病”晚去,也是希望姚玉兰替她转达迟到的失礼。
故而原本准备盛装出席的柳莺莺这日只得轻装上阵,许是泡了半个时辰的冷水,她的红唇略显浅淡了几分,脸色却并非苍白的那种赢弱,相反,两颊处染起了一抹异常的潮红,一眼便能探出有些病气。
柳莺莺如实回道:“不过是些小风寒,让老夫人操心了。”
她说话间,声音透着淡哑。
说话间,视线一抬,正好双目与老夫人身边的宓雅儿对上。
两人齐齐对视一眼,继而纷纷收回了目光。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风寒也能入体伤身,切莫大意了,若有不适,正好知春院请了大夫,可以过去瞧瞧。”
说到知春院三个字时,老夫人忽而目光深深,双目如炬。
知春院,是五房的院子。
老夫人此话好似意有所指。
柳莺莺抬起双眼,双目清亮又坦荡的迎上老夫人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不过小毛病,无需惊动大夫。”
老夫人定定看了她一眼,方淡淡点了点头。
这时,隔着小几另外一侧的白发老太太见柳莺莺举止得体,容貌稀世,不由将柳莺莺看了几看,方笑着朝着老夫人打趣道:“啧啧,天底下竟还有这样标志的人,老婆子我今儿个不但瞧见了,还见了好几个,这天底下最伶俐的几个小丫头怕是全藏你眼皮子底下了。”
老夫人笑着道:“可不正是。”
一时,搂着身侧的宓雅儿,又指着清河郡主身边的沈月澶道:“雅儿,澶儿,你们几个就别杵这儿了,年轻人老歪在咱们几个老家伙跟前作甚,走罢,去罢,你们年轻人一道玩去罢。”
柳莺莺等人这才随着宓雅儿、沈月澶等人一路退下,朝着月湖设的宴会而去。
方一出北苑,便见双生花中的那个白莺儿忽而尖着嗓子说笑道:“柳姑娘每回出场真真都能一鸣惊人呢,是不是每次只要来得最晚,都能这样万众瞩目?”
白莺儿笑嘻嘻的说着,说完,见柳莺莺朝她看来,白莺儿立马吐了吐舌头道:“我开心笑的,柳姐姐该不会生气吧。”
话一落,便见走在前头的宓雅儿脚步一停,与沈月澶,苏子磬,沈月骊等人相继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沈月曦等人亦是驻足停靠,一副看戏的模样。
女人多是非多,柳莺莺深知今日她若随意被人轻慢了,人善被人欺,日后只会相继惹人欺凌,也知她今日出尽了“风头”,惹人嫌了,一时眨眨眼,忍不住笑眯眯的看向白莺儿道:“我若生气了,白姑娘是否会觉得莺儿小气,可我若没生气,白姑娘往后是否会继续将玩笑开下去?”
柳莺莺笑吟吟地说着,话一落,只见白莺儿瞪眼,然而话还来不及辩驳,便见柳莺莺笑着继续道:“今日不过是一个多月来,我跟白姑娘的第二次见面,我自问没有得罪白姑娘的地方,若说有,思来想去不过三处,第一,莺莺身无长物,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令人垂涎羡慕的财富,若有,不过一张还算瞧得过去的皮囊罢了,若硬找茬的话,莺莺斗胆猜测,莫不是莺莺脸上这张皮囊碍白姑娘的眼了,故而遭了白姑娘的厌,这才有了今日被白姑娘开的这场玩笑?”
“这第二嘛,莺莺这一个月来除了每日随十四姑娘采桑外,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那日随十四娘子外出过一回,而那日基本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只除了那日因同沈家二公子同行回府时貌似引起了一些小误会,莫非是因那桩子事惹了今日白妹妹的不痛快?”
“这第三嘛,也就是方才那一幕了,莺儿也不知何故得了五太太青眼,莫非因着这个缘故才惹得白妹妹起了这桩玩笑的?如若是话,那莺儿今日便在此处朝着白姑娘赔个不是了,若是前头那个缘故的话,莺莺总不能划破自己这张脸吧,这个缘故我怕也无可奈何了,可若是后二者,白姑娘放心,我可坦坦荡荡的解释一番,一切不过误会一场罢了,我跟沈二公子还有沈五叔之间清清白白,我们唯有那日一面之缘,还请白姑娘切莫误会了去!”
柳莺莺快言快语。
借着说笑将此前两桩误会在众人面前坦坦荡荡的一一解说着。
话一落,尤是白莺儿脑子不灵光,这会子也反应了过来,柳莺莺竟将她的刁难归结到她“爱慕”沈二公子,或者爱慕“五老爷”头上,这才对她的发起了刁难攻势。
她竟倒打一耙。
白莺儿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指着柳莺莺跳脚道:“姓柳的,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白莺儿气得浑身发颤,也不知是不是被柳莺莺戳中了心事,竟一张脸白,一张脸红的。
而面对白莺儿的气急败坏,柳莺莺非但没有半分生气,反倒是依然笑语嫣然的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道:“我也开心笑的,白妹妹该不会生气吧?”
柳莺莺笑盈盈的说着,将白莺儿方才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还给了白莺儿,脸上的笑甚至比白莺儿方才脸上的更为真诚。
沈月曦不由缓缓闭上眼,这戏看的,不是一个级别的,一时大失所望。
宓雅儿同沈月澶对视了一眼。
沈月澶终于发了话,却是看向柳莺莺道:“柳姑娘日前见到五叔吗?”
柳莺莺还没回话,便见一旁的沈月灵立马抢话道:“那日回程时遇到二哥和五叔了,咱们一道回来的,澶姐姐忘记了?”
那日人多,沈月澶只知她们是同二哥一道回的,倒是忘了还有五叔同行,想起今日这一幕,沈月澶嘴里不由念叨了一句“原来如此”,想了想,便又冲着柳莺莺道:“今日五婶……她跟五叔闹惯了,并非因着柳姑娘的缘故,柳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柳莺莺笑着道:“长辈们之间的事儿,本不是咱们这些小辈们能够得着的!”
沈月澶闻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眼,沈月澶笑着点了点头,说罢,又冲着众人道:“好了,宾客们快要到了,咱们去前头迎吧。”
话一落,柳莺莺与白莺儿这桩官司被人撂下,一行人终浩浩荡荡的朝着月湖去。
她们一行人走后。
沈烨摇着扇子从芭蕉树后踏了出来,一时摸了摸鼻子,所以,他这是……被炮灰了?
不,是他那位小叔叔才是!
正挑眉摇头间,这时见他们沈家的小神童沈庆在身后探头探脑,沈烨举着扇子一拦,笑眯眯打趣道:“小六,鬼鬼祟祟作甚?该不会在偷看哪个小美人吧!”
沈庆玉色的脸瞬间噌地一下红透了,忙支支吾吾道:“二哥,我没……没有……”
第053章
清河郡主寿宴, 宾客繁多。
寿宴设在月湖,靠湖的回廊下设了长桌,上头摆了席面, 以清河郡主为首的诸多夫人们在廊下用茶聚首, 而年轻的小娘子们则聚在亭外的绿茵花海中,低矮的花海中设了曲水流觞之席, 曲水一路延绵十数丈远, 慢慢流向一旁的湖面,沿着曲水之席两端,各自端坐着几十位俏生生姑娘们, 皆是清远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女。
席面设在湖边花海中,远远看去, 花美,人更美。
而隔着一道湖面, 湖面的另外一端灰白的芦苇已是渐渐冒出了绿芽, 隔着一道湖面,对岸的游廊上是沈家的儿郎和清远城的世家公子们正在八宝亭里下棋泛舟。
是的, 对岸湖面停放了十数叶小舟竹筏, 有跃跃欲试的郎君登舟游玩,划到了湖中央,引得曲水流觞席面这边的小娘子们忍不住频频侧目相看。
皆是十几岁的小娘子,正是怀春之龄。
便是一名适龄郎君出现,都会在人群中引起关注, 何况, 不过隔着一道湖, 几十位世家郎君,湖面的那一端对着这一端的女子堆来说, 有着不自觉地吸引力。
有胆大的,明目张胆的看着,有羞涩的,飞快抬眼看上两眼,很快低下了头去,也有全程矜持不敢多瞧的,每一张脸上都是鲜活的少女气息。
“快看,那湖中央的男子是沈家二公子吧。”
“整个沈家最爱出风头那位,除了那位二公子还能有哪个?”
“听说,沈家那位二公子最是风流不羁,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舟上另外一个是……”
“是薛家那薛二公子吧,他一向是二公子的跟班……”
话说曲水流觞的前端,一左一右分别端坐着的是沈家大姑娘沈月澶和宓雅儿,她们二位坐着主位,是整个流觞席面上最尊贵的位置,余下则是国公府的千金,巡抚千金,楚家千金,再是沈月芸苏子磬几人,位置全是按照身份地位排的。
柳莺莺等人身份不显,轮到她们时自然排到了末尾的位置,她跟姚玉兰、白家双生花坐在一块儿。
因方才柳莺莺同白莺儿起了争执,算是撕破脸皮了,双生花都不同柳莺莺说话,便是说话也是横眉冷眼,冷嘲热讽,不过柳莺莺毫不在意,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这样的曲水流觞之席,见曲水中精致的碗碟沿着流水缓缓飘来,水中升起薄雾,看着烟雾飘渺,光是看着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不由有些感慨,难怪这豪门世家有那么多人挤破头也想挤进来,寻常人连活着都需非常用力,可在这儿,穿金戴银,美味佳肴不过是常态。
柳莺莺怕自己住久了,怕也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正当她一脸感慨之际,这时听到上头几位小娘子们忍不住交头接耳,桃腮羞粉,议论来开,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羞涩抬眼,朝着湖中央看去。
柳莺莺顺着几位小娘子的视线一路看去,这才见半数身影都好奇张望了去。
便也不由顺着众人的视线朝着湖中央看了去。
这才见湖中有人在泛舟,其余人都在对岸浅泛,偏有一叶轻舟划到了湖中央,舟上有两人,一人坐在一端拼命划着木筏,令一人则背对着那人负手而立在轻舟另外一端,他一身玉色锦袍加身,一手背在背后,一手举着扇子,漫不经心的摇着。
远远地看去,翩翩公子,尊贵风流。
许是察觉到姑娘们的打量,轻舟上那道玉色身影竟缓缓侧目看了来,甚至朝着这头姑娘们的方向作了一揖,惹得半数娘子当场羞红了脸。
那人便又轻轻一笑,摇着扇子转过了脸去。
首位的沈月澶见此状忍不住一脸头痛的冲着宓雅儿道:“二哥又在……惹事生非了。”
宓雅儿亦是无奈笑道:“一会跟舅母告状去。”
沈月澶道:“我娘可管束不住他,除非……”
宓雅儿想了想,轻启红唇道:“大哥?”
说话间二人相视一笑,却又忍不住齐齐摇头。
说话间,一旁的国公府的千金郑雪蕴忍不住侧目朝着二人脸上看了去,顿了顿,忽见郑雪蕴指着席位最末尾一个身影冲着沈月澶和宓雅儿道:“澶儿妹妹,我方才见有位姑娘生得极为招眼,妹妹可知那是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