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栀夏透过镜子看他,手里动作不停:“愣着干嘛,过来,它卡住了,我怕再掰给它掰断了。”
时隔多年,这条裙子已经没有从前那丝甜果气息,而是染上一丝他衣柜里的清冷沉香。
陆哲淮走上前,从身后牵住她的双手,顺势抱着她,衬衫纽扣贴住她后背裸露的肌.肤,并不管那根上下两难的拉链。
盛栀夏任他抱着,终于等他用灼热气息,在耳边问出一句:“什么意思。”
她坦然回应:“字面意思。”
陆哲淮呼吸更沉:“之前‘家里那位’是谁?”
“是我的小猫。”盛栀夏笑了笑,看着镜中人,“当然了,尊重当事猫意愿,它现在是我们的小猫。”
陆哲淮一手掐着她腰侧,稍微用了点力道,醋坛子翻了:“那当时陪你下楼的男人,又是谁?”
盛栀夏说:“黎那段时间碰巧来看我,人家当红模特,下了飞机怕被狗仔盯上,故意打扮成那样。”
说完回头看他,惹麻烦不嫌事大似的,故意补充一句:“耍狗仔的。”
陆哲淮差点没话说。
胸腔里像被人放了一只戳了孔的气球,漏着气四处乱撞。
分开几年不见,尾巴已经支棱到天上去了,偏还拿她没办法。
现在才跟说她是骗他的,亏他当时连撬墙角当三的准备都做好了。
“行,耍狗仔。”他越抱越紧,手也愈加不安分,但仍在安全线内,“所以你也是故意耍我的?”
盛栀夏腰侧一软,过电一般。
“耍耍你怎么了?”她忍着这阵酥痒,偏头靠近他喉结处,“怎么,你不服啦?”
她又是故意的,说话时一丝热意轻缓洒落,羽毛似的拂在他喉结边缘。
还刚刚洗完澡,里面什么都没穿,故意套了条以前的裙子动摇他的意志力,骗他说拉链坏了近距离招惹他。
陆哲淮心口躁动,突然想用力扯了这根拉链。
“要说不服,那倒没有。”陆哲淮将冲动转化为现实,扣着那枚轻巧拉链环果断往下一扯,“只是‘一报还一报’,实践你的至理名言。”
盛栀夏懵了一瞬,没想到他还真忍不住了。
下一秒陆哲淮克制着力道将她往前抵,她呼吸一紧,下意识伸手压在镜面上,而陆哲淮再次圈着她的腰往后扯了下,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前,感受他擂鼓般的心跳。
――“和好么?”
这一句伏在她耳边,显然是风雨欲来的低沉镇定,气息烫得她耳垂发热。
她已经做好准备,略微慌张地一语双关道:“看你表现。”
陆哲淮沉笑一声:“要求这么简单。”
“不成问题。”
...
今晚市区又刮大风,玻璃门时不时摇晃几下,声响忽轻忽重,混在起伏相撞的呼吸声里。
陆哲淮抚着她身上那些或深或浅的伤,落下无数记斑驳吻痕。
盛栀夏眼角噙泪,失控时分在他颈侧伤痕上轻轻咬一下。
后来意识恍惚,听见陆哲淮气息颤抖着问:“是前男友,还是忘不掉的前男友?”
她愣了几秒,差点想挠他一下:“不是吧,这个名分你也想要?”
“想。”
他轻轻咬住她耳垂,占有欲混在低哑声线里,将最真实的部分全都给她。
“对你我什么都贪。”
...
入夜时分,床头柜上摆了一本厚厚的摄影采访录。
最开头的几页关于盛栀夏,陆哲淮过去几年翻了无数遍。
采访记者问她,为什么从不拍人像。
她说曾经为一个人拍了很多照片,可惜最后聚成一堆废纸,跟秋天掉叶似的,薄薄数片全都飘远了,寻不回来。
不过有机会的话,如今的她愿意修改那句回答。
“夏夏。”
“嗯......”
陆哲淮轻吻她额头,忽然问:“现在怕生么?”
她很困了,但还是应他一声:“问这个做什么,我从来不怕生......”
“那就好。”陆哲淮说。
她愣了愣,带着倦意睁眼看他:“......你想干嘛?”
-
第二天,一个严寒晴朗的日子,盛栀夏仿佛一只被扔进狼窝的毛兔,被陆哲淮带到了他爷爷家。
胡同深处的一处老宅院,外面质朴得平平无奇,进去了才发现别有洞天。
盛栀夏将围巾往下拉了拉,呼吸时呵出小团热气,雾蒙蒙之外,假山绿林小廊桥,还有片结了冰的清湖。
她忍不住问:“老人家是苏州那边的?”
陆哲淮牵着她的手,温声:“不是,过世的奶奶是。”
“哦......”她兀自点点头,跟着他走。
陆爷爷早就听见动静,但没有回头。
老人家不怕冷似的,零下几度的天一身中山装配黑布鞋,自顾自弯着腰,踩着一层矮石阶在鱼池旁喂鱼。
最近池里安了套设备,水温自动调节,天冷也不怕结冰,水面载着暖阳波光粼粼,一群养了好些年的锦鲤自在游动,冒着泡泡吞下浮于池面的饲料。
“爷爷。”陆哲淮喊了一声,两人沿着石板道从容往前。
盛栀夏还从没紧张过,这回倒是有点手心冒汗。
陆哲淮觉察出她有些无措,于是轻轻挠一下她掌心,搞点让她放松的小动作。
这下她还真没那么紧张了。
“嗯。”老人家延迟应了一声,虽然仍在喂鱼,但说话还算慈祥,“进屋吃饭去吧,刘姨都备好了,也不知道小姑娘爱吃啥,整了一大桌,吃不完你们带回去,别浪费喽。”
盛栀夏自觉答道:“好的,爷爷。”
说完戳了戳陆哲淮,他立刻意会,提着一箱茶礼先进屋。
盛栀夏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踏着矮一级的石阶,弯腰看着水池,好奇道:“爷爷,您养的这是什么鱼?”
陆爷爷还以为她进屋了,闻声瞥她一眼,老神在在地问:“感兴趣啊?”
她转过去看着爷爷,微笑着诚实点头:“嗯。”
“行,我来给你说说。”爷爷来了兴致,指着一池子的宝贝鱼,逐一给她科普,“这个呀,叫红白,还有那个,就那最胖的,那叫金银鳞,还有这个,这个你认识吧?黄金锦鲤,你看它这一身黄,好认吧?”
盛栀夏连连点头,发出低低的领悟声。
“来,到这儿来,还有这个......”
...
另一边,陆哲淮正在厨房帮刘姨盛饭。
拿起碗时,听见刘姨问:“女朋友呀?”
“嗯。”陆哲淮温和回应。
“真漂亮。”刘姨夸了句,又问,“做什么工作?”
“摄影,偶尔救助野生动物。”陆哲淮如实回答,知道刘姨是帮爷爷问的。
“哦......”刘姨点点头,“那太好了,有爱心,老人家就喜欢有爱心的姑娘。”
陆哲淮微微勾了勾唇,没说什么。
几分钟后,饭菜已经端上桌,刘姨到鱼池边寻人吃饭。
过了会儿刘姨又折回来,撞上同样想要找人的陆哲淮。
刘姨说鱼池边没人,纳闷儿,不知道人去哪儿了,还以为已经进屋了,一看这也没有。
陆哲淮想了想,沿着廊桥往后院走去。
远远看着一处薄竹掩着的亭子,亭下两人围着石桌面对面而坐,传出些说笑的动静。
――“爷爷!您怎么能悔棋啊!”
――“诶,口说无凭啊!我哪儿悔了?我这不好好下着呢吗?”
――“就这一回啊,多了我可不认。”
...
――“呀哈!将!”爷爷可高兴,“守不住了吧?”
――“啊......”盛栀夏有些沮丧,不过没一会儿又重振旗鼓,“没关系,咱们待会儿再来一局,分出个绝对胜负。”
――“小丫头口气不小,来就来!”
陆哲淮叉腰站在原处看着,一时失笑。
不愧是她。
...
盛栀夏陪老人家下象棋,从正午玩到下午两点多,日头都偏了,一老一少才聊着天一同回到屋里。
经过主屋正厅时,她注意到满墙装裱着的功勋章,一个接一个,随着视线移动泛起微光。
难怪陆家上下仍是老人家说了算。
刘姨看见人来了,赶紧把饭菜热热,什么也没问。
这顿饭吃得挺乐呵,盛栀夏刚帮刘姨收拾碗筷,完了又被爷爷催着下象棋。
她欣然接受,跟在爷爷身后经过陆哲淮时,她朝他眨了眨眼。
陆哲淮淡然勾了勾唇,轻易读出她眼里的意思――
‘瞧瞧,这就叫技多不压身。’
连着几局下来,爷爷赢高兴了,终于在太阳下山时伸伸懒腰,和蔼道:“今天就到这儿!吃晚饭去!”
盛栀夏笑了笑应声好,自觉收拾棋盘。
爷爷提倡节约粮食,晚饭自然是中午没有吃完的菜,热一热味道依然好。
饭后,盛栀夏像中午一样帮刘姨收拾,陆哲淮则被爷爷叫到湖边,坐在廊桥谈话。
夜色已沉,一排廊灯散逸暖光。
灯下,爷爷翻着一本古籍,悠悠道:“今非昔比了,胆儿肥了,人都敢往我这儿领了。”
陆哲淮坐在对面,微微弓着身子,手肘撑在散漫岔开的大腿上,说:“爷爷,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不能放开她。大不了,我再也不回家。”
那三年结束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回过秦家,只有伯外祖父去世时他去参加葬礼,待了一天,晚上跟秦芸说了些话,第二天就走了。
之后便一直待在国外,偶尔回来看看爷爷,跟父亲那边没什么联系。
陆爷爷扶了扶老花镜,翻动字迹密集的书页,哼一声:“不回家能威胁到谁,爱回不回。”
陆哲淮淡淡一笑:“这可是您说的。要是真不回来,可就没人陪您下棋了。”
爷爷不以为意,抬头看他一眼,严肃道:“我问你,你不后悔?”
这个问题,陆哲淮已经听了不下十遍。
旁人问他后不后悔,说他这样一个背景,如果当时真的结婚了,两家合为一家,按一条既定路线走下去,好处多得数不清。钱与权算是明处的东西,剩下更多的是那些看不见的,全都属于他,没人有权利跟他争。
“爷爷,你问过我了。”他平静道,“我不后悔。”
“不后悔?”陆爷爷看他一会儿,接着给他提个醒,“那我再问你,今后要是遇上孟家人,人家记仇给你那几门生意使绊子,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不是没考虑过,陆哲淮轻笑:“爷爷,你还当我二十二呢?”
“我已经三十了,没有真正处理不了的事情。”
“如果会被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为难一辈子,我还怎么护着她?”
陆爷爷收回目光,兀自点点头,没说什么。
夜风起,廊灯摇晃,薄薄书页蕴着一层暖光,悠悠地又翻一页。
-
转眼进入二月,农历新年快到了。
陆哲淮在洗澡,盛栀夏窝在床上支个小桌修图。
都是在西北拍的那些,国家地理杂志第一时间联系了她,想抢个热乎的,她答应下来,下周就得把文件拷贝过去。
桌上手机响,一接,是姜子柔那大小姐,咋咋呼呼的:“你人呢你人呢?多久没回微信了,还在南非啊?”
盛栀夏温声道:“没有,已经回国了。”
姜子柔撒泼打滚:“回国怎么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盛栀夏只好解释自己工作太忙,没有交代前段时间心理疾病的事情,怕对方担心。
聊了一通,姜子柔又开开心心叮嘱:“那行,正好过段时间我去你那儿看演唱会,等我啊!”
“嗯,等你。”盛栀夏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看一眼屏幕上崭新的日期,原来真的过了那么久。
如今也算有所成就,她真在南城那边买了独栋,在一处幽静的林子里,院前也真的种满玫瑰。
不过她来不及照顾,都是姜子柔帮忙打理,对方偶尔也拿一院子的花威胁她:“我告诉你啊!你要是一直待在南非不回来,我就把你的玫瑰全拔了!”
当时盛栀夏还躺在开普敦的医院养伤,闻言开了个玩笑:“拔归拔,你别伤了手。”
从前她喜欢玫瑰,喜欢一切浪漫的事情,觉得世界上什么都新鲜,但回过头来审视自己,却发现自身依旧迷茫。
不过多年过去,她已经收获一个永久的目标与价值,以及一盏真正的长明灯。
说起姜子柔,这大小姐真成了大小姐,近几年深得她母亲真传,搞投资搞的风声水起,超跑换着开,逐一实现青春时的遗憾。
另一边,陈聿说他在澳区夜夜笙歌,比初来乍到时多了点聪明劲,终于懂得与人周旋,也尝到了纸醉金迷的滋味。
不过他说,自己偶尔还是会怀念南城那间小屋子,担心那些流浪猫狗。
至于黎,现在只要经过商区,一抬头,大型广告牌上准是她那张淡漠脸。
她跟道尔顿已经断了很久,但那个男人依旧会坐在聚光灯以外的地方,隔着雪茄燃起的轻淡烟雾,凝着一双蓝眸静静看她。
听说那个男人有点恶趣味,喜欢让女人在床上叫他 Daddy。
黎远赴巴黎摸爬滚打之前,最后和他睡了一次,问他究竟有多少女人叫过你Daddy。他骗说就她一个。最后她笑了下,没说什么。
第二天男人醒来,枕边没人,只剩角落一个大提琴,还有空空如也的另一半衣帽间。
黎很聪明,在伦敦待了一两年,表面上给他当宠物,背后借用他的资源为自己铺路,最后悄无声息放弃了音乐,也放弃了他。
盛栀夏想起很久以前为陆哲淮写的那张生日卡片,上面写着“愿你坚定自由”。
好像他也实现了。
只不过留了道伤,跟她肋骨上那道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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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几天,陆哲淮带到她度假区,住一幢地势较高的独栋,在那里为她燃了一场烟花,足够绚烂漫长。
盛栀夏不明白,怎么从前那么执着于一场烟花,明明中途几年也看过很多回了,但总觉得那些色彩,跟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如果波士顿那家地标餐厅还在,他估计真会拉她回去看看,再给她燃一场。
最后烟花燃尽,她穿着浴袍倚在露台围栏上,抬头找星星。
可惜一颗星星都没有。
陆哲淮刚刚打完一个生意上的电话,此时放慢步伐走过来,从身后抱着她,柔声问:“困了么?”
“......”盛栀夏侧过去瞥他一眼,“你又想干嘛,我不跟你闹了啊,身上印子还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