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栀夏沉默片刻,转过去。
没想到陆哲淮欺身而下,吻了过来。
开头一刻算得上强势,不过后来只有温柔。
上次接吻像打了场仗,见血才罢休。
这次却像梦醒时分,在白茫茫的云端双脚踩空,沿着现实的裂缝往下坠落,承受令人眩晕的失重感。
彼此间的所有余温,燃沸一个漫长的吻,唤醒经年的念想。
...
许久距离拉开,盛栀夏微微蹙眉缓了缓呼吸。
陆哲淮再次贴近,一记轻吻落在她眼角。
最后他轻揉她的头发,与她额头相抵,告诉她:“夏夏,不怕。我陪着你,什么都不用怕。生病了我们就治,总能治好。”
盛栀夏看见他眼底属于自己的模糊倒影,忽而一阵鼻酸,被迫颤着睫毛转过去缓和情绪,后背贴着他的心跳。
陆哲淮抱着她,轻轻握住她一只手腕,指尖贴在她冰冷掌心。
“要我陪么?”他很执着地问。
盛栀夏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陆哲淮就继续说:“你想想,我陪着你,平时还能给你出出气,用处很多。”
“试试么?”
盛栀夏悄默声地将眼角泪水擦净,含糊道:“我真有很多毛病。”
“有什么毛病,不都见识过了。”陆哲淮安慰她,轻声自嘲,“我也没什么好的,不可爱又无趣,过去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盛栀夏本来都静下心了,听他说完眼泪又冒出来,小声抱怨:“我都快忘了,你还总提以前那些。”
陆哲淮轻轻揉她掌心,妥协:“好了,那我不提。”
她心烦意乱的,温然扔下一句:“你困了没,困就睡觉。”
“还没回答我问题。”陆哲淮非要她应个可与否。
“现在问我这么多,刚刚亲我的时候也没见你犹豫。”她闷闷道,“总是先斩后奏,烦死了。”
陆哲淮低声笑了下,试探她:“真烦还是假烦?”
“......”她默了会儿,不清不楚道,“真的烦,烦得睡不着。”
“真的,那我走了?”陆哲淮慢慢松开怀抱,起身作势要走,“有事来隔壁找我。”
盛栀夏呆了一秒,赶紧翻身把他拽回来,嘴硬道:“烦归烦,我没让你走。”
陆哲淮垂眸,望着这双从前令他朝思暮想的眼睛,看见其中带着点融化的倔脾气,水汪汪一片。
他也感慨,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吃她这一套。
于是又躺回去,将她抱在怀里。
怀里这份温度一开始还挺安分,后来却翻来翻去的,也不睡觉,就这么盯着他看,具体看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能上一秒是喉结,下一秒就到了眉眼。
“赶紧睡了。”陆哲淮拍拍她后背,温声劝,“再不睡,不保证我能干出什么事来。”
她不信:“少威胁我,知道你不敢。”
“怎么不敢。”陆哲淮散漫道,“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盛栀夏顺水推舟:“万幸了,挺有自知之明。”
陆哲淮早就知道自己骨子里有点坏,至今都讶异于她最初的胆子。
“你那时候也是心大,人生地不熟的还跟我回家,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也挺后悔的,怎么就觉得你是好人了。”盛栀夏说完还往他怀里钻一下,故意撩他,估计又打算撩完就跑。
陆哲淮一只手臂牢牢将她锁着,不给她逃的机会,有点不要脸地问她:“是觉得我是好人,还是一见钟情?”
“......”盛栀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闻言瞪他一眼,“你们三十岁老男人真够自恋的。”
陆哲淮浅淡一笑,心想她全身上下还是嘴最厉害,几年时间甚至长进不少,光咬人还没意思,总得带着小脾气跟他胡搅蛮缠几句。
至于到底是谁先钟意的,已经无从得知。
...
天光蒙蒙亮的时候,盛栀夏不知是醒了还是一直没睡,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问:“到时候我又跑得远远的,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陆哲淮往上扯一下被子盖住她肩膀,闭着眼睛低声道:“开直升机把你逮回来。”
她也跟着开玩笑:“这么严重,那我偏不回来。”
“那也不用我逮了,逮也逮不到。你要是真想走,谁能留得住你。”陆哲淮认命,“跟着吧。”
盛栀夏愣了下。
“......你就是欠的。”
“或许吧。”陆哲淮温柔坦然,“改天找个算命先生瞧瞧,看我命里是不是有个倔脾气,注定要跟我一跑一追半辈子。”
半辈子,足够漫长。
不过真要说起来,不过是一天又一天的累积,像纸上的数千个格子,被不同色彩慢慢涂满。
工作室那边依旧有事情需要她处理,尤其是老胶片的冲洗复原工作,在梁寻知当甩手掌柜之后只有她能做好。
为了通勤方便,她就近重新找了间公寓准备搬过去,没想到在签合同的前一天被陆哲淮拦下来。
他说那栋楼甲醛超标,让她过段时间再搬。
她觉得稀奇:“你哪儿来的数据?”
陆哲淮正在厨房处理海鲜,背对着她一本正经:“猫对环境很敏感,不信的话带过去试试。”
盛栀夏哪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不就是舍不得她走。
于是她半揶揄地配合:“也是,到底是名校毕业的,就是谨慎。”
陆哲淮总觉得自己被点了。
接着很巧地,当天晚上他就发现自己在她手机里的备注,所谓的某校渣男一号。
盛栀夏以为他会不高兴,没想到他说:“挺好的,看起来我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盛栀夏:“......”
这人还真执着于自己的年龄面子工程。
说起对方的大学时期,她不由得翻出当年那条爆款视频。
果然翻出来了,她心情挺好,躺在床边模仿采访者的美式腔调,幼稚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陆哲淮正俯身站在床头柜前,安装她喜欢的星球灯,闻言将主灯关了,按亮星球灯的开关,转身半跪在床沿,不急不缓压在她身上。
目光相融,他正色道:“有。”
她明知故问:“谁?”
陆哲淮淡淡笑了下,低头吻她耳垂,微烫气息像簇小火苗:“谁应就是谁。”
彼此打打闹闹又过几天,盛栀夏又开始拿口红在他脸上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拍下来当他的黑历史。
陆哲淮这几天似乎心情不错,任她胡闹,也没有再抽烟,而她除了半夜惊悸之外,平时也无需再吃一些对抗焦虑症的药物。
后来发现让陆哲淮心情好的事情还有一件:小傻猫好像终于接受,陆哲淮是它如假包换的“继父”。
可能是陆哲淮身高原因,这小猫特别喜欢被他抱起来“坐飞机”,享受顶上的空气。
一回回的,陆哲淮还真有耐心陪它玩,一“飞”就“飞”半小时,手都不带酸的。
今天傍晚出门,小傻猫还依依不舍蹭他裤脚,想跟他们一起出门。
喵喵几声,盛栀夏差点就心软了。
不过出门可不行,梁寻知对猫没什么兴趣,今天好不容易同意见人,到时候又阴阳怪气怼几句,别把猫怼自闭了。
大门密码换了新的排列组合,陆哲淮依旧简单试过两次就能打开。
梁老头简直烦死了,暗骂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斗得过这小子。
一进门,陆哲淮看见他躺在沙发装睡,呼噜还挺响,身上的毛毯落了一层余晖。
盛栀夏早就习惯了,无声戳戳陆哲淮的腰,让他过去陪这老头说说话,不要提检查的事情,自己先把新鲜食材放到厨房。
陆哲淮脱了大衣不急不缓走到客厅,平淡揶揄:“叔,别打了,再打今晚犯鼻炎。”
梁寻知默默停声,睁眼瞥他:“哟,这不是咱们陆大公子?”
陆哲淮坐在另一角的沙发椅上,倾身拿起对方扔在茶几上的魔方,手肘撑在膝盖上随意拧起来,仿佛消磨时间。
梁寻知开门见山地质问:“你把周原那小子怎么了?”
陆哲淮垂眸淡定自若,拧魔方的动作不停不缓。
“没怎么。”
“你啊你,你这个人。”梁寻知时而担忧时而生气,说他,“你这小子,背地里还真够狠的。”
陆哲淮神情不变:“说笑了,他又没死。”
梁寻知猛地瞪过来:“死了还得了?!”
陆哲淮将拧好的魔方放回去,平和淡然:“所以说,这不是没死么。”
梁寻知烦躁得很,闭了闭眼:“行吧,反正那家伙也做了些下流事。”
“活该,活该。”
厨房里,盛栀夏正将活虾倒进大碗里,猝不及防被蹦了一脸水。
陆哲淮及时过去,将她往后拉,没让她继续待。
于是她到书房处理一些堆积成山的旧杂志,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养生食谱,装在纸箱里抱下一楼,问梁寻知:“叔,现在二手书掉价了,卖了也不划算,这些您要怎么处理?捐了吗?”
露台外余晖渐浓,落至室内一片浅金。
梁寻知仰面躺在沙发上,毛毯掉了一半在地。
盛栀夏愣了愣,突然慌了神,立刻放下箱子伸手晃他:“叔?”
梁寻知不应。
“叔!”她又控着力道推一下,心一紧差点要联系救护车。
“吵吵什么......”梁寻知突然睁眼,“睡个觉你也吵,正做梦呢,这下被你吵的......”
盛栀夏差点呼吸暂停,松了口气,起身。
“没什么,您继续睡吧。”她眼泪都快出来了,被这老头吓的,默默抬手擦擦,转过身去,“睡吧,没什么事。”
正想把箱子抱起来放到角落,梁寻知在身后说:“那本相册,你自个儿留着吧。无聊的时候看看,解解闷儿,说不定能有新的灵感。”
盛栀夏站在光线最浓的地方,默然片刻,弯腰将箱子抱起来,背对着喊他一声:“叔。”
梁寻知很直接:“有话就说!”
她犹豫一会儿,轻声:“谢谢您。”
“噫!半个月不见怎么这么肉麻!”梁寻知搂着毛毯翻过身去,面对沙发背粗声粗气道,“本人没听见啊,没听见!”
这老头总说她嘴硬心软,其实他自己才是最心软的那个。
大学那几年,陆哲淮不在身边,梁寻知处处照顾着她,有事没事就开他的小甲壳虫猫在学生公寓边上,等她顶着正午大太阳匆匆跑过去了,他就从窗里探个头出来:“属小龟的呀?还不快点儿!给你做了红烧狮子头,再磨叽都快凉了!”
盛栀夏赶紧跑过去开门钻进车里,嘴馋地要一对筷子先尝尝味道。
她那年申请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是正巧有个单间空了出来,她才能如愿搬进去。
那时候图方便买了个小电锅,准备平时煮点吃的,可后来也没煮,锅子落灰了。渐渐地课业忙起来,她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到附近的中餐馆随便吃点,一日三餐没什么规律,差点折腾出胃病。
后来梁寻知就经常给她送饭,老父亲似的,不愿让她饿着。
那天咬了一口红烧狮子头,把人香迷糊了,她当机立断:“叔,下回你得教我。”
梁寻知飘了:“那得看我心情,下回再说吧!”
盛栀夏捧着饭盒开玩笑:“叔,我上辈子估计是你走散的女儿。”
“嚯!”梁寻知温声怼她,“我可没你这么笨的女儿。”
明明不笨,教授天天夸她。
但她也不想回怼了,可能是狮子头太好吃,把她的倔脾气封住了。
当时她尝着那个味道,突然发觉,那比她七岁之前在家吃过的任何菜都要好吃,几乎毕生难忘。
-
晚上吃了饭回到套房,盛栀夏先去洗澡,出来看见他在阳台打电话,于是裹着浴巾悄默声走过去。
――“应该姓李。”
――“不是很高。”
...
――“能查尽量查。”
盛栀夏琢磨着话里的莫名其妙,突然忍不住笑意,上前拉开玻璃门。
陆哲淮正好挂了电话,回头看她,视线落在她蕴着水雾微微泛红的肩膀。
她若无其事倚在门边,眨眨眼:“你在查谁?”
陆哲淮走过来,手机和烟盒一起放进口袋:“查你的前男友们。”
她上前一步踮脚抱他,手臂挂他脖子上,故意用洗完澡的甜香气息撩拨他:“查到了?”
陆哲淮垂眸审视她,注意到她摇摇欲坠的浴巾。
嘴角微微动了下,佯装平心静气:“暂时没有。”
“哦......”盛栀夏微笑着,“那可惜了。”
就在陆哲淮想要伸手抱她的时候,她忽然又松开他,转身走了。
果然,除了胡搅蛮缠之外,她最大的招数是欲擒故纵,把他撩起火了就竖起尾巴溜走,一口甜都不给他留。
但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么栽进她手里的。
认了。
陆哲淮刚想要走进去,盛栀夏忽然将薄纱帘一拉,挡住他整片视野。
“待在外面,我换件衣服。”
陆哲淮迈出的一步被迫收回。
这又是闹哪出。
但他什么也没问,真就这么等在门外,倚着阳台围栏点燃根烟,缓解胸中燥热,目光直直盯着那片由卧室暖光勾勒出的动态剪影。
曾让他食髓知味的身体,此刻近在咫尺地,掩在一层薄纱之下,最开始是浴巾滑落,再然后是她拿起一件裙状衣物,慢悠悠地给自己套上。
陆哲淮手里的烟一口没抽,几乎被他掐断。
时不时一阵大风刮过,淡淡烟雾散了又起,像眼前这层纱帘,被风掀起一瞬,而后缓缓落下。
这大半个月也算他能忍,彼此躺在一张床上,但什么都没发生。
亏他还怕她太能闹,弄出什么让他抵不住的事情,还提前备了必需用品。
“进来,帮我拉一下拉链。”她忽然颐指气使地,完了又补充一句,“前男友。”
陆哲淮摁灭了烟,大脑闪了一瞬白光。
前男友,哪个前男友。
意识里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还能哪个,这屋里还有哪个前男友。
是了,论辈分,他也是个元老级的前男友。
盛栀夏在里面催:“唯一的前男友,你发什么呆呢?”
音落,陆哲淮眉头又是一蹙,默默掀开纱帘进去,看见她站在门边的试衣镜前,双手背在身后捣鼓拉链。
这条裙子他记得很清楚。
在波士顿共处的第一晚,她穿着这条裙子为他弹了一首钢琴曲,虽然弹错了几个音,但他的注意力其实也不在曲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