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医生。”顾云合接过单子。
下一位挂号的病人跟着走进来。
拿了药,顾云合才走到医院门口,忽然见得医院门口忽然喧哗起来, 救护车警铃声大作。
闪着灯光的救护车急停在急诊室门口。
紧跟着救护车后门打开, 听到警铃声早就站在门口准备好了的医生护士围上去,抬下来一副担架。
大门口还有不少往来问诊的病人和家属, 都好奇地往那边望。
顾云合也没例外。
“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病人家属有到吗?”
“先去按电梯!”
担架滑轮在地上滑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外面救护车的警铃声还在作响。
场景与大脑中曾经的记忆慢慢重合。
顾云合站在原地, 突然身体有点僵硬。
她面色一点一点白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担架滚过她身侧,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溢开的红色。
红得刺眼又惊心。
顾云合后脑勺一片发麻。
脑子里的画面放电影一般一帧一桢飞速闪过。
泥石流下被埋了一半的断枝残骸、颤颤巍巍没有任何血色的手、纯白的医院床单和天花板、匕首刺入男人腹部时划开血肉的呲啦声……
她痛苦蹲下身, 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画面淹没。
一旁有位大娘发现了她的不对, 蹲下来问她:“小姑娘, 你是不是不舒服?”
大娘再低了点头,瞧见她发白的脸色,哎哟一声。
大娘刚想抬头叫医生。
顾云合拉住她手,摇头挤出来一声没事。
“真没事?”大娘心疼盯着她,“小姑娘我扶你到那边坐着去吧。”
顾云合没再反对,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最后缓了很久,她才把自己一点一点从回忆里拉出来。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了。
初到佛罗伦萨时她犯病要比现在严重得多,但凡听到一点相关的字词就会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有自己人为制造一点疼痛才能缓和过来。
到后来她甚至对疼痛还有些上|瘾。
最严重的一次是她和安娜走在街上,路边摆放着的电视正播报着一则泥石流灾害新闻。
在看完后她直接不受控制地朝着马路上走,当时车来车往,安娜尖叫着把她拉了回来。
也就是这以后起,安娜会强行拉着她去看心理医生。
她也有在积极配合治疗。
这次回国,也是圭拉契诺再三确认过她身体没什么问题才肯让她代替安娜过来。
只是没想到才回国几天,就又犯了两次。
但好在并不算太严重。
回到家后顾云合在床上躺了很久。
她想起自己这漫长又荒唐的五年。
来了又走,转身了又回头。
归根结底,是她放不下。
兜兜转转,还是那些往事。
和那个人。
-
休息好以后顾云合再约着季一汶去了几次射击俱乐部。
后来她听话地挑了适合新手的枪型,没再折腾自己身子。
和季一汶也越来越熟络。
但从那天以后,她都没再碰见过周惮。
这天两人练完,拿着各自的成绩报告单往前台走去登记。
季一汶瞧着她手里的报告单,笑着说:“你可真是越来越有进步了啊。”
顾云合从最开始脱靶根本打不中靶子,到现在能稳定到基本每一枪都上靶,有时运气好点还能射中靠近红心的位置。
她一直都这样,决定要做好的事情就用拼尽全力去做。
以前上学读书时是这样,现在了也还是这样。
前台小姐登记完他们俩的成绩后,不着痕迹看了眼顾云合,还是如往常般说:“欢迎二位常来。”
顾云合和季一汶有说有笑转身离开后,前台往右边走廊望了望。
周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那里的。
男人抱胸靠在墙壁上,眸色沉沉,一直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前台收回目光,心想老板最近来俱乐部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每次来了也不去射击,就在休息室里待着,偶尔来前台转转。
俱乐部里的员工私下也有在偷偷讨论着,但没人敢去问。
……
顾云合和季一汶坐的同一辆出租车走。
宁圳大学和她租的小区在同一条线路上,两人顺路。
路上季一汶还在和顾云合分享着学校里的新奇事情。
顾云合看着窗外,不知在回想着什么。
过了会儿,她突然出声说:“季一汶,其实……”
“我知道。”季一汶笑着看她。
顾云合顿了下。
她略有点惊讶。
季一汶笑意没减,他说:“其实我知道你一直约我去射击俱乐部干什么,学姐。”
两人相处的时候,他偶尔会叫顾云合学姐。
顾云合说:“你一早就知道了?”
季一汶回忆了一下刚刚他们俩去前台登记时,站在右边走廊的那个身影。
他脸微红了点,交待:“学姐,其实知道你是宁圳大学的人以后……我去学校论坛上搜过你的名字。”
不搜不知道。
一搜才发现居然论坛里还有这么多高楼。
里面顾云合的名字频频出现,连带着现在周氏集团大名鼎鼎的掌舵人周惮的名字一起。
他这才知道原来学校以前还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他笑着继续说:“所以刚刚那个人影……就是周惮吧?”
刚刚周惮站在右边走廊上的身影他们其实都有看到。
但没人明说出。
顾云合沉默。
聪明人话不在多,一点就通。
所以季一汶一早就知道她是想通过他来刺激周惮的。
“你们之间应该是发生了点事吧。”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正是如此。
顾云合没说话。
季一汶语气很率真,他说:“学姐,很高兴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如果你以后也需要也可以随时叫上我。”
他这一句话就把所有事情都说了清楚。
第一,他只想和顾云合做朋友;第二,他不介意顾云合借自己去试探周惮。
顾云合看着这个和自己才认识了不久,却莫名非常投缘的学弟。
她舒坦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回家以后顾云合就着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点菜,看了会儿电视就洗漱躺床上去了。
她在床上闭了会儿眼,睡意才慢慢涌来。
……
半夜又被敲门声吵醒。
吵醒以后她还以为是幻听,直到咚咚咚又响了三声,她才确定是有人在敲门。
这么晚了。
顾云合起身走到门口,问了句谁。
门外人却沉默了起来。
顾云合睫毛忽然颤了颤。
第61章 醋
◎五年没再这么亲密过了◎
敲门声没再继续。
顾云合手扶在门把手上, 沉默盯着自己的手。
门外门内,两个人都没说话。
像是在无声地对峙。
回来这些天,两人谁也没主动找过谁。
以至于身边人都觉得他们俩真的放下彼此了。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么些年谁也没放下过。
那些往事和感情就像是缠绕进彼此生命里不死不休的藤蔓。
每次偶遇时, 故意错开的眼神才是对这段放不下的感情最欲盖弥彰的证明。
良久, 顾云合松开扶着门把的手, 双手垂落在身侧。
然后低低喊了声。
“周惮。”
她声音很轻很低,但门外那人一定能听见。
不过门外仍然是一片寂静, 没有人回应她。
顾云合杵在原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太久没有喊过这个人名, 以至于那两个字从口中说出时, 她没忍住鼻尖酸了下。
过了会儿,门外响起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顾云合推开了门。
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走廊里只有一大股酒味,她的门前还落了些烟灰。
夜色浓得化不开。
-
第二天顾云合要回趟宁圳大学教师公寓,圭拉契诺叫她给辜闵之带了东西回来。
前几天辜闵之一直在其它学校做演讲,今天才回到的宁圳大学。
下楼坐电梯时还正好遇见了李丝丝。
李丝丝瞧见她还挺兴奋,问她房子住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云合笑着回她。
“我就说吧, 经过我李丝丝手的房子就没有顾客不满意的。”李丝丝特自豪。
说着她又想起点事, “云合姐,我给你说, 昨天我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瞧见16栋那楼的帅哥从我们单元门走出去哎!”
顾云合听到她说的话愣了愣。
李丝丝常年凌晨下班回来, 所以经常能看见16栋的帅哥大半夜不睡坐在小区长椅上。
不过最近倒是没怎么见着了,她起初还纳闷了会儿。
直到昨天她下班回来,看见那个帅哥居然从他们17栋的单元门里走出来。
还真是奇怪了。
“那帅哥带着一身酒味和我擦肩而过。”李丝丝回想了下, “不过近距离看他是真的帅啊!”
夜里男人半张脸笼入黑暗, 侧脸有如刀削般凛冽锋锐, 只不过眼皮低低地压着,瞧着心情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顾云合盯着上方电梯显示屏跳跃的楼层微出了下神。
她问:“你说的那个帅哥……是住在16栋哪个房间?”
说出来不太好意思,也有点不道德,但李丝丝确实有意观察过那个帅哥住在哪一间屋内。
她就是做房地产中介这一行的,若是稍微细心观察一点,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
李丝丝支支吾吾说了个门牌号。
顾云合瞳孔不为人知地颤了颤。
……她早该想到的。
几年前才住进16栋的帅哥、半夜准确无误敲响她房门后的诡异沉默。
原来周惮把她曾经租过的那间房买了下来。
他们俩当真谁都没有放下过。
电梯门到一楼叮当一响,李丝丝走了出去,回头看她:“云合姐,到一楼了你不下吗?”
顾云合这才回过神,跟着一起出去。
……
宁圳大学门口的人脸识别早就把他们这一批老毕业生的记录给删了。
现在回个母校还得找人带进去才行。
顾云合头一回被保安拦在了校门口。
那保安看了她一眼,又盯了盯她手上提着的东西。
那是圭拉契诺让她带给辜闵之的。
“外校学生没人带不让进啊。”保安冲她挥挥手,还以为她是外校想进来的学生。
顾云合这张脸确实会给人一种年纪不大的错觉。
以前在国外便利店买酒时,不止一次店员要求看她的身份证。
然后在知晓了她的真实年龄后都一边看着她的脸一边赞叹这是神奇的“东方冻颜术”。
“……”顾云合无奈叹了口气。
她打开手机翻了翻,最终给季一汶发了消息,问他有没有空来门口接她一下。
季一汶正好没课,不一会就来了校门口把她带了进去。
“学姐,你怎么突然回学校了?”季一汶瞧着像是刚起床。
“有人叫我给辜闵之老师带了点东西。”顾云合晃了晃提着的袋子。
“辜闵之?”季一汶在听到后惊讶,“就是那个咱们学校美术学院的老教授,一幅画能卖几百上千万的那位?”
顾云合点头,笑着问他:“你很感兴趣么,要不然和我一起去见见辜老师?”
季一汶捂住胸口,嘴上说着“小的怎么配如此殊荣”,腿却老老实实跟着顾云合走上了去教师公寓的校内公交。
再次见到恩师,顾云合也是十分激动的。
不管如何,去国外交换,甚至是拜在圭拉契诺的门下,这些让她整个人生改变的转折点,都与辜闵之的帮助脱不开关系。
辜闵之在邀她进门后也同她聊了许多。
交换留学的种种,在艺术上的心得,还有近来的生活。
辜闵之眼神最后落在乖乖坐在一旁的季一汶身上:“这位是?”
顾云合主动介绍:“这是我认识的一位学弟,目前也在宁圳大学里就读,不过不是我们美术学院的。”
“辜老师好。”季一汶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久闻您大名,今天就想借着学姐的面来拜访一下您。”
辜闵之看着他俩,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今天遗憾的一点是辜夫人不在家,不然的话还能拉着顾云合的手唠上老半天。
最后两人同辜闵之告了别,起身离去。
关上门后,辜闵之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电话,喊了声:“周家小子,有什么事?”
他与老周总,也就是周惮的父亲是故交,也算是看着周惮长大。
近几年年岁渐长,子女又都在国外,周惮时不时会给他送点补品,打电话来关心下他身体。
“……我身体好着呢,你别再送些贵的东西来。”
辜闵之声音洪亮,“你辜姨也没什么事。”
唠叨了几句,辜闵之又说:“云合丫头回来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周惮在那边愣了一下。
然后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了声知道。
“今天云合丫头还来看了我,还带着个小男生,我瞧着两人倒是般配。”
辜闵之意有所指,笑呵呵道,“周家小子,你也不小了,身边怎么还没个固定的对象待着?”
周惮听完像是笑了声:“我的事您别操心,您自个儿身体才最重要。”
-
离开教师公寓后,季一汶带着顾云合在学校里逛了逛,顺便还去食堂吃了顿饭。
“下午还要去射击俱乐部吗?我下午也没课。”吃完饭后季一汶随口问。
顾云合说行。
两人又坐车去射击俱乐部。
在前台那里登记了就往左边靶场走。
前台小姐看着两人的背影,撞了撞身边同事的胳膊,问:“老板来了吗?”
同事头也没抬:“早来了,今天又一枪都没打,在监控室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