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成神之日
◎和神明进行脑电波交流。◎
五条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很快就从过往黏糊糊的记忆里脱离出来。
审讯室灯光昏暗，阴冷的氛围渗入肌肤，促使人更为冷静。他的眼神变了变, 藏在墨镜后面，安井七央并未发觉, 但是不影响她大概猜到白毛咒术师在想什么。
她就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睛尽力睁着, 又紧跟着眨了两下眼睛。安井七央试图去看清五条悟的眼睛——但是真的太他妈难看清了, 这狗男人戴了个墨镜，四周光线还不怎么样，除了角度特殊不然是真的看不清。
五条悟看她这副稍稍鼓起嘴又轻轻皱了皱鼻子的模样, 瞧着瞧着，忽然就想笑了。
留在他脑海里所有有关安井七央的片段从来都是能连成一个整体的, 即使在眼下, 得到确定的承认之后，他还是很难将眼前的安井七央和百鬼夜行之前的安井七央区分开。
“记忆呢？”他问着, 手指了指自己，示意是作为咒术师的记忆，“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不太记得了。”安井七央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说得还算委婉，因为实际上不仅仅是不太记得的程度了, 简直就是太不记得了。
五条悟挑眉，小小地惊讶了一瞬。
他摸了摸下巴, 问道：“那作为……「书」？”
“嗯。”
她歪了歪脑袋，柔顺的黑发随着动作流动，有几缕靠近脖颈贴合着, 一明一暗相称在一起。安井七央顺手捋了捋, 比起那处丝丝痒痒的触感, 更为关注的还是五条悟。
“作为「书」，有什么记忆吗？”
他的嗓音撞入小姑娘耳膜之时，一并将其揽入的还有另一边的异能特务科成员和「猎犬」。
声音传播的速度很快，安井七央消化这个问题的时候，坂口安吾已然听闻，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听了这对前师生、现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两个人搁那来来回回聊了半天，说的东西要么是政府已知的情报，要么就是神神叨叨的、还有点抽象的“我成为了神”和“我的意识”。
现在五条悟这个问题正正好好地问到了「书」，这才是横滨和他们异能特务科最关心的问题。
他竖起耳朵，预备着洗耳恭听「书」的故事，然后就听见安井七央说：“没有。”
“………………”
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很少会在工作时刻产生咆哮感，但是此时此刻这种不符合他一贯作风的冲动的确是实实在在地涌了上来。
有关「书」的案件无疑是复杂的，这点所有的调查人员早有准备，「书」的出现太过突然，相关调查的曲折和不顺利也早早被考虑其中。
但是现在看来，调查不能说是不顺利，因为他们得到了一定的结果，但又不能说是顺利，因为就从大仓烨子向他转述的审讯内容来看，目前这个结果……有点抽象。
难道真的要他上报的时候说，她遇见了魔法少女那样的使者吗？
坂口安吾略微思考了一下将此当做汇报内容的可能性。
就挺离谱的。
事实上，不只是坂口安吾，五条悟听完也忍不住扣了个问号：“？”
最平静的大抵是条野采菊。
条野采菊已经属于是到达了一种不管安井七央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惊讶的地步了。
虚拟画面里，白毛咒术师又重复了一遍：“没有记忆吗？”
“嗯。”
站在五条悟的角度回头看，这个回答实在是令人讶异。
没有任何记忆的安井七央，却在这一段时光里扮演得是那样自然。
“但老师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应该是得有记忆的。”
五条悟：“？”
安井七央记得她最初是有些模糊的记忆的，尽管她根本不记得那些记忆是什么，但她却记得“有记忆”这一事实，也记得她向MK-777提问时，后者对于记忆逝去的解释是时空交错产生的现象。
甚至还清楚地记得MK-777第一次说的是时空交错产生的记忆混沌，第二次说的是时空交错产生的记忆淡泊。反正说来说去都是时空交错，尽管作用力不相同，但就是恰到好处地导致她逐渐了忘却了以往的一切。
那时安井七央被MK-777说服了（毕竟她觉得自己这方面肯定没人家懂），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就忍不住要质疑MK-777的专业性了。
因为断定是她的记忆紊乱是时空交错产生的乱象的前提——她是穿越的——已经被推翻了。
她并非来自异世的旅客，至少不完全是，那在此条件下推导出的论断也将全然不奏效。
她往MK-777的方向瞥了一眼。
MK-777心领神会：[…………]
行吧。
确实是它的锅。
五条悟将这一小动作揽入苍蓝双眸之中，凌空停滞的视线令他更加愿意相信安井七央视角里存在六眼无法侦查的事物。
他注视着安井七央，安井七央则在专注地思考。她的想法会时不时天马行空，相对的很容易就会由一簇思维花火引燃起一连串的火焰。
白毛咒术师细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感受到盘旋在小姑娘黑色的毛茸茸脑袋周围一圈的“暂时别和我说话”的几个隐形大字，五条悟很配合地没出声。
短暂的几秒之内，无数的语言文字划过她的脑海，不同的声音交织在耳畔，各色各样光怪陆离的景象争先涌入。
无边翻涌而起又翻涌而来的浪潮，她要寻找的是什么呢？
太阳。院子。树叶。
围墙。长剑。流苏。
——[如果你真的是诞生于七七的能力，前生记忆的空白暂且可以归结于它的认知偏差……那现在它意识到了，理论上，你的存在形态也会发生改变。]
就是这句！
TS-369——明显在系统信息处理方面比MK-777更加专业也更为优秀的TS-369的原话。
安井七央乍然抓住这一点。
五条悟看见她眼睛一亮，嘴唇轻轻碰触着，渗出些碎言碎语。她的声音很轻，没完全张口，还很糊，又模糊又黏糊。五条悟起初没听清她的碎碎念，后来仔细再去听，听是听清楚了，但似乎和没听清楚没什么区别。
“记忆……认知……偏、差？偏差吗？……形态改变…………”
安井七央是这么念叨的。
五条悟：“？”
五条悟犹记得上一次听她这么神神叨叨地念的还是什么“α世界线”和“β世界线”，念着念着突然就一拍手掌大喊一声“啊我知道了”，留下他和恰好也在现场的乙骨忧太面面相觑。
“啊我好像知道了。”
仿佛命运轮回一般的，黑发小姑娘陡然喊出了这句话，她的掌心一合，清脆明亮的一声“啪”在寂静氛围里划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不同的是，那一次安井七央溜得快，五条悟只能望着乙骨忧太一脸茫然的神情放弃了询问的想法，这一次却不是这样了。
监控室的坂口安吾又眼前一亮。
“知道什么？”五条悟问。
“填补残缺的方法。”
五条悟：“……”
五条悟给她竖了个拇指：“听着挺帅的。”
安井七央笑眯眯的，“谢谢，老师。”
而坂口安吾表示：。
你妈的。
条野采菊听见了来自异能特务科的劳模先生一瞬间紊乱的呼吸声，他嘴角噙着很浅的笑意，他笑得无声无息，坂口安吾没注意他，大仓烨子眼角的余光却瞥过了他。
福地樱痴也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真像我见过的中二期的小朋友。”
坂口安吾头疼，有气无力道：“是挺像的。”
话音刚落，他想到了黑发小姑娘资料那一栏的年龄。
虽然“安井七央”的年龄已经过了中二期，非要说的话现在也是高二期了，但和作为「书」的安井七央又有什么关系呢？
福地樱痴又问：“所以填补残缺指的是什么？”
“队长，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我们的思想竟然同步了，我真是太荣幸了！”
“哈哈哈哈那真巧。”福地樱痴笑呵呵的，也不觉尴尬，转而问大仓烨子：“那你有什么看法？”
斜扎着单马尾的小姑娘卡了半秒，就被末广铁肠冷漠地抢过了回答的机会：“记忆吧。”
大仓烨子：？
大仓烨子侧过头，后脑勺对着崇拜的队长先生，望着末广铁肠的眼神充满疑惑和不满。
条野采菊老样子，看是一点都看不见，但听就是什么都能听见，比如大仓烨子咬肌绷紧的声音。
白发的军官弯了弯嘴角，适时开口，语气淡淡地推测：“以「书」的能力，给自己填补记忆吗？”
一群人又齐刷刷扭头，视线通通聚集到荧光闪烁的大屏幕。
虚拟画面里的咒术师也好像和他们对上了脑电波，继续问：“什么方法？”
“因为难以描述，所以拒绝透露。”
“……”五条悟沉默了两秒。
这段对话换成其他人站在安井七央面前估计已经感觉抽象的受不了了，但五条悟适应的还算不错。
“老师，接下来两分钟、三分钟吧，你先不要和我说话。”
“现在就开始吗？”
“是的。”安井七央点了点头。
——会怎么做呢？
不仅是五条悟，连带着隔壁监控室，整整六个人，五个异能力者一个特级咒术师，心里齐刷刷刷过这句话。
生在横滨的异能力者很难不对「书」的存在产生好奇，甚至正因为是异能力者，才会更多的听闻「书」的故事，因而更加好奇「书」的能力。
然而被注视着的黑发小姑娘却在原处一动不动。
长久的十秒钟过去，五条悟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话，不确定地问道：“开始了吗？”
“嘘，老师。”安井七央说，“我正在和神明进行脑电波交流。”
五条悟：。
坂口安吾：？？？
大仓烨子：6。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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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成神之日
◎文坛在向你招手。◎
坂口安吾咽了咽口水, 又推了推眼镜，艰难地问道：“她一直是这么个风格吗？”
他侧眸，和高扎着单马尾的萝莉军官在半空中眼神接触, 大仓烨子什么都没说，但是目光中蕴藏着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都文坛使者了你说呢？坂口先生？
坂口安吾：……
条野采菊左手横在胸前, 右手胳膊肘搭着左手背, 斜着支起的小臂向上举着, 食指和中指的指节无声抚过下颌。
大仓烨子收回视线, 她下意识去注意福地樱痴，眼角余光瞥见这位「猎犬」的队长半睁的眼眸中，模糊不清地急速闪过了什么。
五条悟没有再说话。
他侧着让到了一旁, 好像真的是为了方便小姑娘和神明对话让出了空间。笼着一层暗色阴影的苍蓝色眼瞳同步地投射出了安井七央的倒影，再借此反馈到大脑神经。
坂口安吾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五条先生, 接受得这么自然而然。”
初次拜访白毛咒术师, 他怀揣着一堆的情报消息，一路上都在思索着应该怎么叙述——毕竟直接说您好您的被监护人好像是非人类太突兀了——即使事实确实如此, 也不妨碍这样直白的话语很难不被对方当成骗子或者是神经病。
坂口安吾之所以担心，重点也不是怕被误会，而是担忧苦命的工作效率。
只不过，意想不到的, 五条悟对于这个事实接受得十分良好。
当然，这里的事实指的是, “安井七央”作为非人类的存在，而不是「书」。
甚至在坂口安吾纠结着是否到了直接说明的节点时，五条悟反而先一步道出了推测。
宛如早有预感。
坂口安吾在一瞬间愣了半秒。
抬眸望过去时, 五条悟上扬的嘴角微微笑着, 他歪了歪脑袋, 手臂搭着椅背，呈现出的姿态无比的云淡风轻，似乎所猜测的不是什么或严重或夸张或离奇的故事。
连续工作数个小时的异能特务科的劳模先生忽而感受到双肩堆积着的重量哗啦啦落了一地，他无知无觉地，轻轻松了口气，骤然就放松了。
与此同时，他明确到，与五条悟的交流不需要设置条条框框，于是坂口安吾滔滔不绝地、逻辑清晰地完整讲述了一遍会和他联系的原因。
联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五条悟，再看看现在的五条悟。
也不枉他想说一句，不愧是五条先生。
这天也能聊得下去。
果然能得到这个监护人的身份是有理由的。
然后他紧接着看到了安井七央，从监控呈现出的画面来看，几乎是静止的安井七央。
你别说，乍一看，还真有点信徒向上帝祈祷时的虔诚感。
坂口安吾都要有点动摇了。
尽管安井七央吐露的话语一度听得令他无比黑线，离谱和抽象的程度几乎很难不怀疑她是在编故事，但是她对于这则缓慢编出的故事太正经了。
正经到你不由会慢慢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真的在和神明交流？
坂口安吾被自己陡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微微拧起了眉，再度望向安井七央。
这张脸他今天见过很多次，因为他将她的信息资料着重过了很多遍，一些时间日期记得估计比安井七央本人还要熟悉，但截止到目前，他们还没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有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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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不神明的五条悟不好说。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完全没有感受到所谓的“虔诚感”，如果知道坂口安吾内心的评价，他只会认为那是电子设备构建的虚像给异能特务科的公务员先生糊上的一层滤镜。
事实上，安井七央也不存在虔诚——因为他娘的虽然她对外神神叨叨地说是“神明”，但实际上她就是在和MK-777交流，她对MK-777能有个锤子的虔诚。
她不说“你有什么用”就已经是很尊敬了。
如果信徒对于信仰的神明都是这种态度，那世间早就没有神明了，因为都气得掀桌子不干了。
虽然“虔诚”五条悟是没感觉到，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安井七央绝对在注视着什么。
